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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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是感到他再也不能继续画下去了……没有了眼睛之後。我不知道我该怎麽办，凯特。我拿不定什麽主意。如果我是你我不会回来。这只会让你痛苦。所有人都对我很好。芙朗西丝·梅多斯让我住在牧师馆里，我现在就待这儿；霍普也叫我去和他们住在一起，这个周末我就会去。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很可能已住在那儿了。你帮不上什麽忙。也许过一段时间我会来看你，那时候我们再仔细谈谈。你父亲老是谈起你，他去世的前一天还在说你这麽成功他非常高兴。他还谈起肯德尔，好像他感觉自己已能愉快地死去了，知道你们会把家里的传统继承下去。亲爱的凯特，我知道这对你来说是个最沉重的打击。我会尽力为自己创造一个新的生活。我感觉非常孤单，非常悲哀，但我要感谢上帝，我有那麽多好朋友。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想卖掉房子，如果你同意的话。他把房子留给了我，还有他所有的那么点儿东西……当然那些细密画除外。那是给你的，也许过一阵我会把它们带到巴黎去……恐怕我说得有些语无伦次了。这封信我写了三次，但这打击是无法减轻的，不是吗？给你我的爱，凯特。我们必须很快见面。很多事情有持决定。克莱尔
信从我手中掉落。
妮科尔进来了。她说：「皇上将亲自统帅军队，他将跨过莱茵河，迫使德意志各邦国变成中立国。哎……出什么事了？」
我说：「我父亲去世了，他自杀了。」
她瞪著我，我把信塞到她手里。「哦，我的天哪！」她低声道。
妮科尔生性极富同情心，看到她由一个美艳、老练、世俗的女人变成一个热心、善解人意的朋友，总让我惊异不已。
她先冲了一杯浓浓的咖啡，坚持让我喝下。她和我说话，说我的父亲、说他的天才、说他一生的工作……以及突如其来的中止。
「这一切让他难以承受，」她说：「他被剥夺了他最宝贵的财富他的眼睛，没有它们他怎麽也高兴不起来的，也许现在他高兴了。」
和妮科尔说话使我感觉好了一些，我再次为她能出现在我生活中而满怀感激。
我想是因为发生了这件事使我对战争只有那么点儿不冷不热的兴趣吧！而我周围的人对此个个都非常兴奋。
听到法军已将德意志人的分遣队赶出了萨尔布吕肯的消息时，巴黎人欣喜若狂。人们在街上跳舞，高唱爱国歌曲，高喊「法兰西万岁！」「打到柏林去！」就连女时装裁缝店的小姑娘们，胳膊上也挂著她们的展示盒，兴冲冲地谈论要狠狠地教训普鲁士人一下。
至於我自己，满心思都是父亲，其他什么也不想。我见到他的时候他看起来还挺高兴的－对他和克莱尔的结合很满意、因为我的成功而满心喜悦、还认为肯德尔将来也会画画。
他一直都把自己真正的想法深藏在心中。
要是他把那些想法说出来该有多好呢？
我常忍不住想准备回英国。
有什么用呢？妮科尔说。我能做什麽呢？他已去世，被安葬了。我什么也做不了，另外，我怎麽能离开肯德尔呢？
真的，我怎么能呢？我想起了男爵，在一旁觊觎著。如果我不在肯德尔身边会发生什么事呢？
「而且，」妮科尔接著说，「战争时期旅行很不方便，待著吧！等一段时间，你会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的。让克莱尔到这儿来，你们可以一起谈谈，相互安慰安慰。」
这建议听来不错。
形势开始变化了。乐观的情绪被一种担忧所代替。战争进行得并不如开始时看起来那麽顺利。萨尔布吕肯之战不过是一场小规模的战斗，而那也是法军唯一的一次胜利了。
沮丧的情绪开始笼罩巴黎街头。曾经热烈鼓吹胜利，情绪高昂的人们陷入了忧郁之中，他们相互问，下一步将会是什麽呢？
皇上率军去了；皇后在巴黎当起了摄政王。最初那种认为战争很快就会结束，普鲁士人会被教训一顿的念头从人们心中渐渐褪去。法军并不如人们想像那样骁勇善战；而另一方面普鲁士军队则是纪律严明，令行禁止，战而必胜。
人人都在谈论战争。这只是暂时的挫折，有些人说。一个像法国这样强大的国家是不可能被小小的普鲁士欺辱的。
当一些画像时间开始被迫取消，我的一些顾客开始离开巴黎逃往外省时，我还在想我的父亲，想像他作出他最後那致命的决定时，他心里究竟是些什么样的念头。直到我听说普鲁士军队在围攻梅斯，而皇上的军队正溃不成军地撤退，阻塞了道路，连送往前线的补给也无法通行时，我才意识到我们面临著一场真正的灾难。
然後又传来消息说法军在色当惨败，皇上、连同八万法国军队，都成了普鲁士人手中的战俘。
「现在怎么办？」妮科尔问。
「除了等著瞧以外我们还能干什么呢？」我回答。
街头上的人们怒不可遏。那些赞美皇上，高喊「打到柏林去！」的人现在对他已是怒火满腔。
皇后已逃到英国去了。
九月来临了。谁会相信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会发生这么大的变故呢？
那几天显得漫漫无期。
「他们会讲和的。」妮科尔说：「我们将不得不接受一些不平等条件。然後一切都会恢复正常。」
陷落两天後，男爵来看我们。
我正下楼往客厅去，听见有人说话。来客人了，我想。
我打开门，惊讶得倒抽了口气，因为男爵快步朝我走过来，抓起我的手吻了一下。我马上把手抽回来，责备地看著妮科尔。我想是地邀他到这儿来的。
但事实并不是这样，他立即打消了我的这种猜疑。
「我是来提醒你们的，」他说：「你们知道发生了什麽，」他并不等我们搭话：「这是一场……溃败，」他接著说下去。「我们允许了一个傻瓜来统治法国。」
「他也做了一些好事，」妮科尔替皇上辩护：「他只是不善战而已。」
「如果他不善战他就不应该去打仗。他让这个国家误认为它有一支善战的军队。而这支军队却毫无准备……缺乏训练……根本就不可能战胜德意志人。不管怎么样，我们在浪费时间，天知道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男爵在建议我们离开巴黎。」妮科尔说。
「离开巴黎？到哪儿去？」
「他提出我们可以到他的庄园去躲躲，等到我们可以另作打算时再说。」
我说；「我根本不想去森特维耶！」
「你难道不知道现在的局势吗？」他问道。
「我一直在注意消息。我知道法军在色当惨败，皇上被俘了。」
「难道那还不能让你惊醒吗？」
我说：「不管什麽理由也不可能让我再到你的城堡去。」
「局势很严重，凯特。」妮科尔说。
「我知道，但我要留在这里。现在这儿是我的家，如果我不可能在这儿生活下去，我想我可以回英国。」
「你会发现战争时期旅行很不容易。」
我坚定地看著他，总挥不去他在塔楼的那间房子里眼中带著胜利的微笑，决意要将他的意志将扣于人的记忆。「我要留在这里。」我坚决地说。
「你太不明智了，我不明白一个国家杀进来一支占领军意味著什麽？」
「那你呢？你生活在同一个国家里。」
「普鲁士人不会进我的城堡。」
「为什麽不？」
「我不会允许。」
「你……难道要站出来对抗普鲁士军队？」
「我们在浪费时间。」他说。
「你应该准备马上走。」我看著妮科尔，说：「如果你想走的话你走吧！我要留在这里。」
「凯特……这不安全。」
「这是两种灾难的选择，我选择这一种。」
男爵用那种我曾见过的椰榆的表情打量著我。
「走吧！妮科尔，」我说：「我不相信他，决不！」
他无可奈何地耸耸肩。
「那我也没什么办法了。再见了，女士们。愿你们的运气比你们的判断力好一些。」
他走了。妮科尔坐下来，瞪著前方。
「你该跟他走的。」我说。
她摇摇头。「不……我要留下来。这是我的家，你和肯德尔都是我的亲人。」
她像前一会儿男爵做的那样耸耸肩。「等著看吧！」她说。
九月的那些天让人有一种奇怪的不真实的感觉……早晨总是灰蒙蒙的，而太阳升起来後整个城市又好像笼罩在一盏金色的灯下。街上的气氛很紧张，人们都在等待著消息。
整个巴黎对皇上都是满心的厌恶，他们声称他出卖了他们。短时间以前他们好像还在他和他那漂亮的皇后面前欢呼。而现在人们鄙视他们了。
就像对原来那些国王一样，他们说，波拿巴家族显得他们像国王一样，而巴黎在八十年前就曾把那些不可一世的统治者都赶下了台。
那些百子我略略感受到了大革命爆发前巴黎是个什麽样子！
当法国宣布成为一个共和国时，街头上群情激昂。再没有什么国王了、再没有什麽皇帝了、这是一片人民的土地了。
然而这一切并不能阻止德意志人的进攻，九月快结束的时候致命的一击降临了。斯特拉斯堡，法军的最後一个要塞之一，向德意志人投降了，德意志军队正朝巴黎开进。
然後又传来了令人恐惧的消息―普鲁士国王居然已到了凡塞尔宫了。
我们已有一段时间开始感到紧张了。商店里的食品越来越少。妮科尔说过，我们必须尽可能积存下一些东西。如果我们有大量的面粉，至少我们还可以做些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