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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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能让妮科尔每天都带他出去，虽然有时候她挺喜欢这麽做。尚娜科莱特是个非常出色的女人，善良但很严格。肯德尔需要的正是她这样的人，他立即喜欢上她了。他是个非常可爱的孩子，虽然像绝大多数孩子一样他偶尔有些调皮，但他的调皮绝没有恶意。他想知道事物到底是怎样工作的，这就是他有时候毁坏它们的原因。这绝不是出於一种破坏欲。
我想我都把他看得完美无缺了。但人们一见他就喜爱他却是事实，不管走到哪儿他都是最逗人爱的人，即便是那个阴沉沉的看门人在他进出门的时候也会出来看他。他常跑进来告诉我他在花园里遇见的一些人。他说话法语、英语混著用，听起来迷人极了，这或许也是他吸引人的地方之一吧！
那个时候很流行玩风筝！每天都有孩子们在花园放风筝，肯德尔有一只很漂亮的风筝，面上画著一面王旗――中世纪法国的皇家小军旗。腥红色的背景之上有著金黄色的火焰，显得非常夺目，飞在天上看起来威风极了。
他每天早晨都要带著风筝到花园去，然後回来告诉我它飞得有多高－比其他风筝都高得多。他都以为它会一直飞到英国去，去看他的外公。
忽然有一天，他回来时风筝没了，他在哭。他说：「它飞走了。」
「你怎么让它飞走了呢？」
「那个人在教我怎么让它飞得更高。」
「哪个人？」
「花园里的那个人。」
我看著尚娜。「哦，那是个绅士，」她说：「他有时候在那儿，他坐著看孩子们玩。他常跟肯德尔说点什麽。」
我对肯德尔说：「没关系，我们再给你买只风筝。」
「又不会是我的王旗风筝。」
「我想我们可以从哪儿再找到一只的，」我向他保证。第二天早晨他出去时没有风筝，一脸抑郁不欢的样子。「我想它现在在外公那儿，」他说，这念头好像让他感到了些安慰。
然後他又著急地说道：「他能看见它吗？」
他的脸皱起来表情中已不只是失去风筝的伤心了。他在想他那可怜的外公是怎样看不见那绚丽的图案。正是这种体贴，这对他人的关心，使得肯德尔如此招人喜爱。
「就是找遍整个巴黎我也要再找到一只王旗风筝。」我对妮科尔说。
「我也会的！」她告诉我说。
因为那天上午要替人画像，我指望下午能出去看看。但已没必要了，肯德尔从花园回来时带回来一只比丢掉的那只大了一倍的风筝，那中世纪法国红黄两色的旗帜也更为绚丽，更为灿烂。
他是如此的高兴，我跪下来抱住了他。
「小心风筝，」他提醒我，「这可是很贵重的呢！」
我询问地看著尚娜。「是花园里的那位绅士，」她说：「今天早晨他拿著风筝在那儿。」
「你是说……这是他送给肯德尔的？」
「他说那只风筝丢了他也有错。他和肯德尔一起玩了一上午。」
我有些不安。「那也用不著他赔呵！」我说：「即使要赔，也用不著买这么个显然很贵的风筝呵。」
几天过去了，每天早晨肯德尔都带著他的风筝出去玩。他一直和花园里的那个人，他告诉我说，一起放风筝。
我盼望的事来了－一位顾客取消了他的一次画像时间－我抓住这次机会。我要亲眼见见花园里的那位绅士。
一看见他我便呆住了，浑身因为恐惧而颤抖。我当时的念头是赶紧抱起肯德尔尽快逃走。
他朝我走过来，他鞠了一躬。记忆如潮水般涌向我，我想对他喊：「走开，从我生活中滚出去。」
但他站在那儿微笑著。
「妈妈，」肯德尔说，用的还是他那可爱的英法混合语：「这就是那位花园里的先生。」
「肯德尔和我已交上朋友了！」男爵说。
「这……这已经有多久了？」我低声问。
「久得足够让我们成为好朋友了。」
我不能看他，他让我恐惧。我知道他的残酷，我非常担心他下一步行动会是什麽。
「你怎麽……」
「我看见了他，我被他吸引住了……我得知他的名字。」
肯德尔瞧瞧他再看看我。
「我们还放风筝吗？」他问。
「当然，」男爵答道：「这风筝挺好看，是吗？」他继续说，看著我。
「它比飞到英国去的那只大。」
「我希望你外公会喜欢。」
他竟了解这麽多！我寻思。他是刻意这么做的，为什麽？他朝我欠欠身。
「请原谅，我们得把风筝飞上天去。它得把其它风筝都比下去。」
「快来吧！」肯德尔说。
我看著他们一起走开。我头晕目眩。他现在想干什麽？我问自己，这意味著什么？他一直在花园里来看肯德尔。噢，为什麽？他什麽时候对孩子感兴趣过？
这样看来我并没有逃开他。过去的这几年，我已变得乐天知命，学会了接受生活所给予我的一切并为之满怀感激……然而它们只是一段间歇而已。
我害怕这个人，我知道他是个心狠手辣的人。
他想拿我的儿子干什麽？
我必须面对这个可怕的事实，肯德尔也是他的儿子。
我看著那只风筝飞上天空。它飞在天际，令其他风筝都黯然失色。所有人都在对它指指点点，肯德尔对此感到无比的骄傲。
他已经在教这孩子什么了？我问自己，他已经在教他必胜过其他所有的人。
他的风筝必须比别人的大，他必须让其他人都自惭形秽。
这就是男爵接受的教育，他想把我可爱的孩子也变成一个像他那样的人。
我听著他说：「来，你拿著，抓紧，别放手，行吗？」
「当然！」肯德尔说。
「当然，」他重覆道：「我和你妈妈说几句话。」
他在我身边坐下来，我本能地移开身，他注意到我的举动，笑了。
「多棒的男孩！」他说。
我没有回答。
「他长得很像我的祖父。我有一张他这么大年龄时的画像，简直像极了。」
我慢慢地说：「孩子是我的孩子。他绝不会像那些肆意践踏所有挡在他们路上的人的斯堪地那维亚的男爵们。」
「他身上有股温柔劲儿，」他接著说，「从他母亲那边继承下来的，我敢肯定。不过他会成为一个斗土的。」
「我认为毫无必要跟你谈论他。请告诉我那风筝多少钱……」
「那是我给他的礼物。」
「我不喜欢他接受陌生人的礼物。」
「他自己父亲的礼物总不至於吧！」
我猛然的转向。「你在盘算什麽？」
「我不过是发表一点意见而已。我是他父亲，只要我愿意，我就会送给他一只风筝……或者其他任何东西。」
「我是他的母亲，是我把他带到这个世界，一直照料著他。不能因为你喜欢他的样子，声称是他的父亲，你就可以插进来。你凭什麽可以肯定你是他父亲？」
他讥讽地看著我。「你是个道德规范无可挑剔的女人，我非常清楚。一切都合得上，只要看他一眼便能明白。」
「很多小孩长得都很像。」
「不会如此相像。还有，我一眼看见他便知道他是谁了。我对自己说这是我的儿子。」
「你没有任何权力在他身上。」
「别让他看出来你害怕我。那可能会让他记恨我的。我听他说他有一个那麽漂亮聪明的妈妈。我还听到过其他人谈起你，你没有辜负我对你的信任。著名的凯特科利森……漂亮……年轻……清高……有些神秘……几乎像个修女一样活著，他们说。」
「你从哪儿得到的消息？」
「你现在生活在聚光灯下，亲爱的凯特，这是没办法的事。我对自己说：凯特的生活中还没有其他人。我是唯一的一个。现在还是。」
「看得出来你对自己的看法没有改变。」
「事实上，我告诉你，凯特，我并不快活。」
「这是怎么回事？你自然是可以左右环境，随心所欲的了。」
「这不容易。」
「你的确变了。我还以为你无所不能呢！」
「并不完全这样，可惜！」
「你自然是不能满足於『并不完全这样』的了？」
「听著，凯特，别这样浪费时间了，我经常想你。」
「我想那是在奉承我吧！」
「这是事实，对我来说那是一段美妙的时光。」
「对我可不是这样。」
「是，凯特。如果你不欺骗自己的话你会承认你也喜欢那段经历……每一分钟。好了，你知道你喜欢的。」
「我恨它，我恨你，它毁了……」
「你的生活？不，你自己看看，那漂亮的小男孩就是由此而来的。你不会想要有所改变吧？」
「孩子是我生的，我会抚育他成人。」
「你不愿意他是另外的样子，是不是……哪怕是一点点的不同？」
「我当然不愿意。」
「这就对了。因为他也是我的一部分他才能是现在这个样子，你本可能会和贝特朗结婚的。我救了你，我很惊讶他竟没有继续下去。我叫他继续下去，但他没听我的，他因此而失去了很多。他现在是个穷得叮当响的人。他结婚了，指望他的妻子能带给他点什麽。她的确带给他一点东西……但没有他期望的那麽多。」
「这其中也有你的一手？」
「他得知道他不能不听我的。哦，你会被他烦死的，这麽个软弱无能的绅士。你会在那婚姻中一直消磨下去，凯特。那会毁了你的事业的。德莫特梅夫人？不，我眼中的你不是那样的。相反，你看你现在，了不起的凯特·科利森，可望而不可及，伟大的画家，全法国最可爱的孩子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