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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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特，」他叫起来，「你回来真是太好了。来，把所有的事情都讲给我听听。」
所有的事情？我当然不会那么做。转瞬间我在想，要是我亲爱的、善良的、有点单纯的父亲知道他女儿遭到强奸的事，他到底会做出什麽样的反应呢？
「公主的细密画……」他接著说。
「得到了肯定。」
「男爵来看了吗？」
「没有，我不得不替他送去，他是花了钱的。」
「我亲爱的凯特，你会很富有的。公主容易画吗？」
「从某种意义上说，是的。她只是个小姑娘。」
「可她是个公主！」
「她确实是个相当普通的姑娘。」
「还有男爵……」这时似乎出现了长时间的停顿。「那麽，他真的很喜欢这幅画。他喜爱这一幅就像喜爱你为他画的肖像那样吗？」
「我不知道，但我想他是喜欢的。」
「太棒了！他这个人是不容易取悦的。」
我想大声叫喊：请不要再谈他了。唯一能让我获得心灵的宁静的办法就是忘记他。
「你怎麽样？」我问：「你已经接受了……不可回避的事实。」
「你得到了承认，这件事对我影响很大，凯特。我一直知道你有非凡的才华，但我确实也想过，很难让这个世界认识到这一点。现在幸亏有了男爵……」
我很快说道：「你的眼睛有什么变化吗？」
「我想我现在看东西不如我们启程出国的时候了。就像是往雾里看一样……是较远的地方……但雾离我越来越近。那次我们莽撞地弄了一个骗局，凯特，但奇妙的是它奏效了。如果男爵不是一个真正的艺术鉴赏家，事情绝不可能这样。」
谈话的时候他难道就不能不提这个人吗？他似乎被他缠住了。
「现在我又有了业务！」我很快说。
「是的，这太棒了。」
「三个星期後我要回巴黎，到杜邦夫妇家。我得为他们两个女儿画像，你记得的？」
「这实在是太棒了，我一想到男爵对你的帮助……」
我说：「我看现在我们该去吃晚饭了，要是去晚了，贝恩斯太太会不高兴的。」
我们就这样用餐了－我父亲、克莱尔和我－我吃了牛排馅饼，让贝恩斯太太非常高兴，我还回答了他们提出的一连串的问题。
克莱尔瞪著圆圆的大眼睛在一旁看著，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因为我回来了，我父亲也渐渐能正视即将失明的现实。
令人惊讶的是，我父亲多次提到了男爵。要摆脱这个人是不可能的，我觉得仿佛他就和我们一起坐在我们的餐桌旁。
这一夜我梦见了他，我躺在那幢房子里的那张床上，他在靠近我。我尖叫一声醒来，发现我躺的是自己简朴的床，便产生一种如释重负之感。
这时我在想，我到底能不能把那个人逐出我的生活？
几天後杜邦夫人来了一封信，她希望我尽早过去。她的嫂子也要和我谈生意，她也有个女儿，渴望科利森能为她创作细密肖像画。
「当然，」她写道：「我知道你已经答应为维勒弗兰希先生的妻子画像，但在你为我侄女画好之前，请你不要让他继续把其他人委托给你。」
我确实成功了。这是他的功劳，但我不可能感激他，我只能感到仇恨和厌恶。
我要比原先计划提前走。他们总对我在巴黎的情况问这问那，我感到难以忍受，不得不摆脱这种审问，我也无法忍受我父亲不停地提及男爵。
再说，法林登的生活已不再和以前一样。我认为牧师一家实在令人生厌，我与康邦一家的关系也从来没有特别好过。
克莱尔在村子里很吃得开。她对环境很适应，就像一个本村人；她总是到牧师那里去，装饰教堂，讨论为钟的事募捐的办法，常常为邻居们的事情操心。他们都喜欢她，但她要好的朋友是康邦孪生姊妹。她对我谈起她们，她有点担心，因为霍普有个追求者，她对可怜的费思有点担忧。
「如果她的孪生姊姊结了婚，」她说：「她怎么办呢？她不能和他们在一起，对吧？我真地认为可怜的费思会非常忧虑。大自然真是奇怪……让两个人如此亲近……」
我几乎没有在听，村里的事情对於我已经变得枯燥乏味。
我很高兴我该走了。
我父亲说：「看来你有好几笔业务要做，杜邦夫人的嫂子又要谈新的业务。你必须好好利用这个机会。」
「可能意味著我要在巴黎逗留相当长的时间。」我指出。
「越长越好……在这个阶段是这样，你必须提高知名度。以後你再选择性地接受业务。过多地投放市场是个错误，但首先必须要有知名度。」
「我感到我可以把你交给可靠的人了。」
「克莱尔很称职。我悄悄告诉你一件事好吗？她比艾薇更容易相处。」
「我正是这麽想的，艾薇办事效率高，但克莱尔更……怎麽说呢？她更温柔……更有人情味……」
「你说得对。你把我交给她再可靠不过了。所以……家里你什么也不必担心， 一心一意地工作，你会成为最杰出的一位科利森。」
当我启程前往巴黎的时候，我心里感到相当轻松。
尽管发生了那么多事，我到达巴黎时仍然情不自禁地感到兴高采烈。我在北火车站下车时，已经是傍晚，我立刻感到一陈兴奋，就像这座城市上一次在我身上激起的感觉一样。我走进熙熙嚷嚷的人群，立即注意到了吵闹声。法国人讲起话来，嗓门要比英国人高得多，同时手舞足蹈，手势和嗓门同样富有表现力。我听到从某个地方传来的音乐声；我闻到那种熟悉的火车味和香水味。
这时我想：过去的事已过去，我要在这里重新开始。
但是当搬运工拿著我的旅行包，为我叫马车时，我看到车夫穿著蓝色外衣，戴著白色帽子，这时我禁不住浑身上下颤抖起来。我绝不可能把一切都彻底忘却。甚至在我进入马车，车夫用友善的声音问我要去哪里时，我还是忍不住将信将疑地打量著那张笑脸，脑子里又看到另一张脸。
我努力镇定下来，给了杜邦夫人的地址。当车子沿著我熟悉的奥斯曼大道奔驰时，我心里深有感触。福布尔圣奥诺雷大街不远了。
杜邦夫人的家在古尔塞勒大街上－坐落在一排高高的白房子当中，我认识到这是那些在乡间拥有庄园的人的典型住宅。
我料想杜邦一家就属於这一类，因为他们曾是男爵的客人。我肯定他只认识那些富人或是贵族。
马车停下时，我几乎吃了一惊，车夫很有礼貌地帮我拿旅行包。
开门的是一个男仆，身穿深蓝色仆人的制服，带有银色线条。他恭敬地问候我，显然主人在等箸我。
「夫人吩咐说您一到就带您去见她，」他对我说：［请这边走。］
他对一个男仆做了个手势，这人穿著同样的深蓝色制服，但银色镶边少一些，我料想这表示他的身分较低，所以为我提行李。我跟著他来到一个大房间，墙是深蓝色，帷幕是白色，效果极好。这是会客厅，这人先敲了一扇门，然後手一构把门打开，通报科利森小姐已到。
杜邦夫人轻盈地朝我走来。
「欢迎，科利森小姐，」她大声说：「你来了，我们非常高兴。我们正期盼著你为我们作画。噢，我们希望你在这儿和我们一起过得非常舒适……我真地希望你能为我的嫂子做事。她非常渴望你为她的女儿创作一幅美丽的肖像画。」杜邦夫人把一个手指头放到唇边，仿佛要隐藏微笑。「我想你会发现她不像我的女儿们那样值得画一画，但你会把她画漂亮些的，我知道。我想你也许想先到你的房间去，然後……就见见两个姑娘……怎麽样？我想你得和她们谈谈……引她们说话。这是男爵建议的，我想。」
「谢谢，杜邦夫人，」我说：「谢谢你了。」
「我敢肯定旅途很劳累。」
「是的，时间很长，渡海峡向来是很困难的。」
「是的，当然。现在你是想吃点点心呢，还是等著吃晚饭？这由你来决定。」
我说就等著吃晚饭，她回答她要立刻唤个女仆来，领我到房间去。
她这样做了，我被带到二楼一个漂亮的房间，窗子很长，从天花板一直到地板。墙是深颜色的，窗帘是白色的－这似乎是这幢房子的主色调，房间十分迷人。
我的床上有一块小挂毯，我看得出是枫丹白露画派风格―在深蓝色的背景下画著近乎白色的花环，床罩是白色英式刺绣品．迷人而富有生气。我的梳妆台外面有个深蓝色天鹅绒帘子，梳妆台三面有镶白边的镜子。
无论如何，我的情绪高涨了起来。
我敢肯定，到巴黎来是我能作画的最佳选择，在遭受了那种野蛮的折磨之後，在蒙受了奇耻大辱之後，受到这样的敬重也可以聊以自慰了。我的情绪在高涨，我是一个有待被承认和赏识的艺术家。我必须把那恐怖的一幕抛到脑後，重新开始。现在我得到了这样的机会，从这一点来看，我是幸运的。
我换上绿色锦缎套装，我已经做好准备，要在一个高雅的社会里生活；尽管我并没有带很多衣服，但我带的这些已经足够了。在这个国家短暂的逗留期间，我已经懂得了法国人所谓的雅致，而且我想我生来就有一种与他们相同的东西：我喜爱他们调配颜色的方法，喜爱那种能使相貌平平的女人显得楚楚动人的高雅气质。事实上我已经从过去的生活迈出了一步。我正在走向一种新生活，我相信久而久之我会忘掉男爵的。
我对这幢房子发生了兴趣，渴望见到我的新绘画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