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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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告诉他没有。他抬起眉头，仿佛是问：为什么没有，你不是到诺曼第来了吗？
「那么你没有看过那幅描述伯爵夫人和地内在美的画了？」
「我非常遗憾没有看过。」
「我觉得和你似曾相识。那一定是在细密画＜无名女人＞里。我突然觉得她不再无名了。
「我也盼望拿给你看。怎麽样，科利森先生？我挺能坐的吧？我盼望看到这幅画的进展情况。」
「进展顺利。」我父亲说。
「另外，」我补充说，「我们有个规定，在没有画完之前，任何人不得看画。」
「不知道我会不会同意这个规定。」
「恐怕必须这样。你必须给画家自由表达的权利。如果现在就听取你的意见，结果会很糟。」
「如果是赞扬呢？」
「那样也不好。」
「你总这样让你女儿定规矩吗，科利森先生？」
「这是我的规矩。」我父亲说。
接著他对我谈了他收藏的一些油画―当然不全是细密画。
「我多麽乐意让你欣赏我的宝藏，科利森小姐。」他补充说。
一小时後，我父亲放下了画笔。上午他已经画得不少了，他说。而且，他料想男爵也一定坐累了。
男爵站起来，伸伸胳膊，承认他一次坐这么长时间是少见的。
「需要我坐几次？」他问。
「现在还不好说。」我父亲回答。
「不过，我必须坚持让科利森小姐和我们待在一起，她能分散我的注意力。」他说。
「很好，」我答道，心中正是求之不得。「我会来的。」
他鞠了鞠躬，走了。
我看看我父亲。我想他好像很累。他说：「光线太强了。」
我仔细看他画过的部分。不算差，但我能察觉到一些地方下笔不稳。
我说：「我一直仔细地看著亿，我很熟悉他的脸。我肯定能在你的基础上、凭我的记忆画好。我想我最好立即动笔，也许每一次都等他一走就画，这样留在我脑子里的细节还很清晰。我们得看看怎么样，没有活模特儿，是不容易画好的。」
我开始了我的画。他的脸我看得清清楚楚，仿佛他就坐在那里。我全心全意地投入。我必须捕捉从他的外衣上反射到那双冷酷的铁灰色眼睛里的那种蓝色。我能看见那双眼睛……透露出某种情感……当然是对权力的觊觎……是贪欲……对，另外他的嘴巴色迷迷的。海盗，我想。北欧海盗，全在他的脸上。「哈！罗洛！」……坐著船沿塞纳河而上，掠夺，放火，强占妇女……噢，是的，当然是强占妇女……还强占土地……修建坚不可摧的城堡，用它们来阻挡一切反抗的人。
我认为我画任何人都没有像画他这样投入。这是因为采用了不寻常的方法，我猜想；也因为我对他怀有一种强烈的憎恶感。对被画者产生强烈的感受，这对於作画大有帮助。这样仿佛能把生命注入到油彩之中。
我画的时候，我父亲看著我。
最後我放下画笔。「噢，爸爸，」我说。「我一定要让这幅画大获成功。我要瞒著他。我要让他拥有所有科利森作品中最棒的一件。」
「我们要是能联手多好……」我父亲说，脸突然阴沉下去，显得无助的样子，使我觉得要把他抱在怀里摇晃。
多麽悲惨！一个大艺术家，却不能作画！
上午的工作很顺利，我感到非常满意。
午饭就我和父亲两个人吃，因为贝特朗受命陪男爵和妮科尔一起到某个地方去了。吃完後，我建议我父亲休息一下。他显得疲劳，我知道上午的工作不仅仅累了他的眼睛。我陪他回房间，让他在床上躺下，然後我像平常一样拿著素描本走了出来。
我来到护城河边坐下。我想到我和贝特朗怎麽到这里来，想到我们怎麽交谈，那天是多么美好。
我希望我们能多多见面。他与男爵是那么不同―他那么和蔼可亲，那么彬彬有礼。
我不理解为什麽妮科尔这样的女人会为了男爵这样的男人糟蹋自己。我觉得他一点也不吸引人。当然他有权有势，而权势是有些女人无法抗拒的。就我而言，我憎恨那种傲慢。我越看男爵就越喜欢贝特朗。在我看来，贝特朗魅力无穷。他英俊、潇洒，最重要的是他对人友善、体贴。贝特朗的任务是在我们到来时让我们感到宾至如归，这一点他做得尽善尽美，以至我们在很短的时间内就成了好朋友；直觉告诉我：我们的友谊完全有加深的可能。
我一边在想，一边已经在素描，一页纸上全都是男爵。他占据了我的脑海，这是可以理解的，因为我必须用一种我认为从未用过的方式为他画像。
他出现在我画页的中央－一个嗜血成性的北欧海盗，头戴带翼钢盔，鼻孔张得大大的，眼睛色迷迷的，嘴巴露出冷酷而得意的微笑。我几乎能听到他的声音在叫喊。我在素描下面写上「哈！罗洛！」
画页的边上还有他的其它素描……有侧身的，有正面的。我想从每一个角度了解这张脸的各种神态。我不得不把我没有见过的想像画出来。
接著我突然听到一个笑声，猛然回过头，我看见了他。他正在我的肩上前倾著身子看著。
他蓦然伸出手，把画纸从我手里夺了过去。
我吞吞吐吐地说：「我没有听见你的声音。」
「河边的草长得厚厚密密。我承认……我看见你在这里聚精会神的……不停地在画……就蹑手蹑脚地走过来，看看究竟是什麽使得你如此著迷。」
他仔细地看著这张纸。
「给我！」我命令道。
「噢，不。这是我的。我的天哪！你是个了不起的艺术家，小姐。哈！罗洛！天哪，这太棒了！」
我恳求似地伸出手。
「我觉得我被剥得一丝不挂，」他风趣地说，但他的眼睛已经没有了那种铁灰色。他显得很开心，很满意。「真想不到你这麽了解我，」他接著说。「没有模特儿，竟然画得这样好，天哪！你的素描简直传神极了，小姐。我经常说，如今许许多多的艺术家之所以平平庸庸，是因为他们根本就没学会素描。你怎麽会把我了解得这麽透？」
「我并不了解你。我只对你的脸略有了解。是今天上午你坐著时我和你在…起。」
「我注意到你锐利的目光盯著我。科利森小姐，应该由你为我画像。」
「这是帮我父亲画的，」我说。「你可以把这张纸撕掉。」
「撕掉？绝不能！画得太好了，不能撕。我要留著它。它会永远提醒我想起你，科利森小姐。我还有件东西能提醒我，我给你说过的那幅细密画，你一定得看看。我恨不得现在就拿给你看。」
他伸出一只手把我拉起来。
我说：「我父亲在休息，我想他应该这样。」
「是啊，过了一个艰难的上午……」他近乎顽皮似地说。「那么你和我去看画吧！好吗？我要让你看看你的替身，我不想再等了，哪怕是一分钟。」
我和他一起走进城堡。他拿著我的素描本。幸好上面没有什麽别的东西，只有个些树木和城河的素描。
他把我带到城堡里一个我没到过的区城。
「这个区城是十八世纪中叶修复的，」他告诉我。「挺雅致，你说呢？」
我同意他的看法。「纯粹的法国风格，」我评论说，接著我忍不住要加一句：「与相对显得粗犷的诺曼第建筑很是不同。」
「个点也不错！」他回答，「但缺乏古色古香的味道。噢，还不足个百年呢！这麽现代！但仍然不失为个件好的建筑作品。你觉得家具怎麽样？是古尔丁和布兰沙尔·加尔尼埃做的。」
「挺好！」我说。
「跟我来。」他打开一扇门，我们进了一个小房间，天花板上画著天空的景色。天使们翱翔在缀满金星的蓝天中，这种蓝非常雅致。
墙上嵌了一些板块，上面挂著细密肖像画。至少有五十幅左右，都很精致，具有很高的价值。它们属於不同时期的作品，可以追溯到十四世纪初，其中许多是画在牛皮纸、羊皮纸、金属板、石板和那时候盛行的木板上的。
「真漂亮！」我叫道。
「我也这样认为。这是一种令人赏心悦目的艺术表现形式。我能想像，这要比在大画布上创作难得多。艺术家必须受空间的限制。你们做这类工作必须有一双非常敏锐的眼睛。」
他迟疑一下-，我的心开始到烈地跳动。一时间我想：他知道了！然後他接著说：「我自己本来也应该做个画家，科利森小姐。我酷爱艺术、我懂得艺术、我懂得批评……能看出问题……甚至觉得我知道该怎麽画……但我就是不会画。这是一大悲剧，你说呢？」
「你是个没有当成艺术家的艺术家。」我说：「是的，我确实认为这相当悲哀。我认为天生没有绘画的强烈欲望要比生来惧之却无法施展好得多。」
「我就知道你能理解。我缺乏那种天才的火花。是这麽说的吗？我会调色。我对色彩有鉴赏力……可是哎呀！就是缺乏真正的绘画所必须的那种品质。还是让我带你看看我的＜无名女人＞吧！]
他带我走过去，我惊呆了。这可能就是画我。从珠宝发网中跑出来的浓密的美发呈一种略红的颜色……眼睛呈黄褐色……下巴坚挺……这些全像是我的。＜无名女人＞身穿绿色天鹅绒礼服，衣服的颜色把头发的这种独特颜色烘托了出来。
他把一只手放在我肩膀上。「看！现在你明白我的意思了。」
「很不同凡响，」我表示赞同。「真的是一件科利森的作品吗？」
他点点头。
「谁也不知道是哪一位科利森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