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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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鞠了个躬。
我匆忙说下去；「我和我父亲一起旅行，我对他会有所帮助。」
「我相信他们已经关照过你们了，」他说，「我是说这个家里的人。看得出来，我不在时德莫特梅先生已经尽了主人的职责。」
「这麽说，」我说，「你就是德森特维耶男爵？见到你很高兴。」
「你一直在骑马，看得出。」
「在等你回来的时候，我想应该带科利森小姐看看乡间景色。」贝特朗解释说。
「觉得我们的乡间景色怎么样，科利森小姐？」他英语说得很好，但外国口音比贝特朗稍微重一点点。
「非常美。」
「城堡呢？」
「你是怎么描述来著？」贝特朗说，转身看我。「气派、坚不可摧、庄严雄伟……」
「我很高兴，科利森小姐。我承认有人赞美我的城堡时我会非常高兴。我很想见你父亲。」
「我把他叫来，他这会儿在休息。」
他摇摇头。「没关系，我晚饭时再见他。请你告诉他，我想明天早上就开始画像。」
「明天早上？这太早了些，我父亲喜欢先对被画人有所了解然後才动笔。」
「他很快就能对我做出结论，我敢肯定。傲慢、专横、急躁和固执。」
我笑了起来：「你对自己评价很低，男爵。」
「恰恰相反，而是很高。我认为这些都是充分享受生活所必要的品质。转告你父亲做好准备，明天早上开始。我不想把许多时间浪费在坐位上。」
我耸耸肩，朝贝特朗别了一眼。我说：「对待这种事情实在不应该这样。这不仅仅是把油彩往象牙板或羊皮纸或其它任何材料上涂一涂的事情。」
「噢？那麽还跟什麽有关系？」
「要深入了解被画人。要观察他或她到底是什麽样的人？」
「啊，科利森小姐，我不想让任何人了解我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尤其是我的未婚妻。生活中有些事就是该好好隐藏起来。」
他目不转睛地注视著我，我意识到我蓬乱的头发正从圆顶礼帽里面滑下。我感觉到脸颊红了起来，我想：他在取笑我，同时要我安守本分，提醒我：我们是他雇来实现他的意愿的。我立刻开始对他生厌，我想：我们只能指望富人这样对待我们吗？他们是不是把艺术家看成工匠了？
我想抗争，我不管会不会冒犯他。大不了我们回家去，而他另外找一个细密画家绘制他所要的那种画像给他的未婚妻。我不能让他这样对待我。
我对他说：「如果你想要一幅普通的漂亮画像，德森特维耶男爵，就没有必要聘用一名大艺术家。请你原谅，我回房去告诉我父亲你回来了。他晚饭时见你，到时再谈明天的事。」
我转身上楼时，感觉到他的眼睛在注视著我。
接著他对贝特朗说了些什麽，我没有听见。
为了用晚餐，我穿上绿色天鹅绒套装，仔细整理头发，把它高高地盘在头上。我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稍大一些，绿色天鹅绒套装总能给予我自信。我知道我需要自信。
我提醒我父亲，男爵可能不好对付。「当然，我只在大厅里见了他一会儿。他很自命不凡，摆出一种盛气凌人的架势。一个令人讨厌的人，恐怕是……和德莫特梅先生大不相同。」
「啊，」我父亲说，「他可是个再好不过的人。」
我表示赞同。
我说：「爸爸，我不知道怎么才能瞒得过这个男爵，会很困难的。如果他发现了真相，会非常不高兴的，我敢肯定。」
「没关系，我们就这样想吧！」父亲说：「他大不了打发我们回英国，不接受那幅画。他要是这么做，就说明他根本不懂得艺术。你的细密画一点也不会比我的逊色。他会得到一幅优秀的科利森作品，所以他不会有什麽埋怨的。别担心。如果他送我们回去……那我们就考虑将来怎麽办！」
我们准备就绪时，贝特朗到了。他说他是来带我们下楼的。
他想得非常周到。他一定想到我与男爵的第一次见面很令我不安。
「他一说话，所有人都立即服从，对此男爵已经习以为常了。」他试图解释男爵的习惯。
「但如果他们不服从，他显然会不高兴。」
「我想他会感到惊讶，而不大会有其它感觉。总之，你可以反抗他，你父亲毕竟是著名的肯德尔·科利森。我想男爵会很尊敬他，他确实很尊重艺术家。」
「但显然不尊重艺术家的女儿。」
「噢……他是觉得很开心。」
「他显示开心的样子很奇怪。不管怎麽说，反正我是不喜欢别人拿我开心。」
「你要处理好这一点。千万别让他看出来……你们怎麽说来著？他出了你的丑？他要是知道了这一点，就会越起劲，非让你尴尬不可。」
「一个极端讨厌的人。」
「他会同意你这个看法的。」
「他是另外一个世纪的野蛮人，」我说。「幸运的是，我们已经进入了文明时代。」
贝特朗笑了起来。「你情绪这麽激昂。他没那么坏，对吧？我看你对这个男爵注意得太多了。」
「我不得不……」我停住了。我差点说：「如果我要为他画像的话。」我很牵强地把话说完……「是为了帮助我父亲。」
我父亲从房间里出来了。
他看上去很虚弱，我觉得完全有必要保护他。哪怕男爵对他有丝毫的怠慢，我都要挺身而出，告诉这个人我是多麽讨厌他。
男爵已经来到那个有绘画天花板的房间了，和他在一起的是个女人。我立即被她的外表吸引住了。开始我认为她是个大美人，但渐渐地我发现我这个印象是因为她的手势、她的穿著装扮，以及她的姿势和老练的举止。她属於那种穿珠戴玉、善於梳装打扮的时髦女人。这样做是个假象，但很巧妙。用美的标准衡量，她的嘴巴太大，眼睛太小，鼻子太短……然而她却能表现得清秀、高雅，真的漂亮。
男爵转身欢迎我们。他身穿深蓝色天鹅绒晚礼服和一件很白的亚麻布衬衫。他看上去很潇洒。我觉得我的绿色天鹅绒套装有点过时了，效果完全不像在法林登府邸那样出色。
「啊，」男爵说，「艺术家来了。非常欢迎，先生，你们的光临使我们感到荣幸。妮科尔，这位是肯德尔科利森先生，这是他女儿，科利森小姐。他们使我们感到荣幸，你知道是什麽缘故。我和科利森小姐已经见过面了。噢，时间很短……太短了。我亲爱的科利森先生和科利森小姐，请允许我介绍圣吉莱斯太太。」
我端详著那张漂亮的面孔。黑黑的小眼睛显得很友善，我想；如果她使我自感笨拙和丑陋，这不怪她。我不像厌恶男爵那样厌恶她。
「贝特朗，我想我们应该去用餐了。」男爵说。
「是。」贝特朗说著，让圣吉莱斯小姐挽住胳膊；男爵挽住我的。
我十分惊讶。我没有想到会有这种礼仪，我发现与男爵靠得很近时我很反感。
说来也怪，我想他知道我要退缩，知道我甚至不愿把手放在他的衣袖上。
他转头看我父亲。「哎呀！科利森先生，」他说，「没有女士陪你了。不过，你是贵宾，这就算是补偿吧！」
我父亲说他在这里非常愉快，男爵真是太客气了。
我暗暗地想：他是不是客气，我们等著瞧吧！
晚餐做得非常精细，做得要比头一天晚上好，但吃得没那麽愉快。这是由於男爵在场的缘故。
出於对我父亲的尊敬，谈话的话题基本上是与艺术有关的。
「我父亲是个收藏家，」男爵告诉我们，「他教导我步他的後尘。我一向酷爱创作艺术……不管是文学、雕刻、音乐，还是绘画……我一向笃信对它们应该抱著绝对诚实的态度。我知道你会赞同这一点，科利森先生。所有的大艺术家都必须这样。我认为为了赶时髦而抛弃诚实的态度是对艺术的伤害。我喜欢一件艺术作品，是要看它对我有什么意义……而不是看绘画角落上的签名，或文学书本封面上的签名。」
我禁不住要为这一高见拍手叫好。如果他会发觉是我，一个女性，为他画了肖像，我就提醒他说过的这些话――当然，要等他对作品表示了赞许之後。
「你说得很对，男爵，」圣吉莱斯太太说。「我再同意不过了。」
他调皮似地看著地。「如果是你的话，妮科尔，注重艺术家的名字可能更明智……因为，亲爱的，恐怕你还缺乏鉴赏力，不能自己作决定。」
妮科尔笑了起来。「男爵说得对，你们知道，」她看著我和我父亲说：「你们会发现我对什麽都一窍不通。不过我有个优点。我知道自己的无知。而有不少人对自己的无知还全然不知呢！所以这是个优点，对不对？」
「一个很大的优点，」男爵说。「啊，要是每个人都有你这种自知之明就好了。」
「可是有谁能说非要尊重谁的鉴赏力不可呢？」我问，「我们国家有个说法，『我的品味高，而与我意见相左的所有其他人品味低。』」
「看来我们这儿有个哲学家，」男爵说，那双冷冰冰的灰眼睛盯著我。「你要是行的话，就回答，妮科尔，因为我攻不破这种逻辑。」
接著他跟我父亲谈起来。我们要在明天上午开始作画。男爵渴望尽快完成，他不能在城堡逗留太久；因为他在巴黎还有事情。
「艺术作品不可以匆匆而就。」我说。
「我明白你为什麽要带你女儿一起来了。」男爵反唇相讥：「她是要把我们大家调教得规规矩矩的。」
「噢，凯特对我很有帮助，」我父亲说，「她已经渐渐成为我的依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