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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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被带进一个大厅，大厅的顶是拱形的，由厚厚圆圆的石柱支撑著。有好几扇窗，但都很窄，进不了多少光线；墙角处凿了一些石凳；厅的中央有一张精雕细凿的长桌子属於後来一个时期的风格，有点不协调，因为我认为大厅本身是诺曼第式的，另一个不协调的地方是窗子上的玻璃。
「请原谅，我出去一下，」仆人说。「我去禀告马尔尼埃先生，说两位到了。」
剩下我和父亲两人时，我们相互看了看，强忍著不露出畏惧来。
「到目前为止，一切顺利。」他对我耳语。
我赞同他的话，但附加了一句：目前才算刚刚开始。
没过多久，我们就认识了马尔尼埃先生，他告诉我们他担当着责任重大的大总管这个职位，是德森特维耶城堡的管家。他很快就给人留下深刻印象，身穿一件蓝色外衣，带点金色镶边，钮扣大大的，形状很是特别，就我当时目光所能及，似乎是像一种船。马尔尼埃先生既彬彬有礼，又愁眉锁眼。原来传话传错了。一直是说只来一位先生的。
「这是我女儿，」父亲解释道。「我以为你们明白的。我旅行离不开她，她对我的工作来说是不可缺少的。」
「当然，科利森先生。当然，是我们大意了。我去看看……必须再准备一个房间。我一定安排。小事一桩……这没什么。请两位先到先生的房间去，我让人再为小姐准备一间。我们八点整开饭。一会儿先派人送些茶点到房间去怎么样？」
我说一些咖啡就行了。
他鞠了个躬。「咖啡，还有点心，一定照办。请跟我来，德莫特梅先生晚餐时见两位。到时他会把日程安排告诉两位的。」
他领著我们上了宽阔的楼梯，走过一段长廊。然後我们来到一螺旋形石梯－典型的诺曼第风格，这又一次表明了城堡的古老－每一级台阶都是一端嵌进墙内，一端为一块凸圆面，形成轴柱。我有点不放心我父亲，因为在这个相当危险的楼梯上光线突然变暗，他的眼睛可能不管用。我坚持让他走在前面，我紧紧随著他，以防他绊倒。
我们好不容易到了另一个大厅。这里位置很高，看得出来这儿的光线会很好的。我们从大厅拐进一个走廊。仆人打开一扇门，这是安排给我父亲住的房间。房间很大，里面有一张床和几件早期的沉重家具。窗户长而窄，光线很难进来；墙上的装饰物有兵器和挂毯。
我感觉到周围充满著古代的气息，但这里也有几个不协调的地方，那就是现代派的东西。
我发现床後面留了一块空间。这是一个小隔间，可以在里面梳洗打扮－一种诺曼第要塞里不会有的化妆室。
「等您的房间准备好了就告诉您，小姐！」仆人对我说。
接著就剩我们两个人。
父亲仿佛往回倒退了许多年。他就像一个淘气的小男孩。
「一切都是古董！」他叫道。「我简直像是回到了八百年前，威廉公爵就要突然出现，他要告诉我们他打算征服英国。」
「是的，我也有这种感觉。这儿的封建色彩显然很浓。真弄不清这个德莫特梅是什麽人？」
「这名字很受尊敬，可能是这个人家的儿子。」
「男爵才准备结婚，当然不会有儿子……至少不会有个能够接待我们的大儿子。」
「可能是再婚。希望不是。我希望他年轻、没有皱纹……那样他就会很英俊。」
「画老一点的面孔会更有意思！」我指出。
「要是人们能明白这一点，那自然是。但他们都渴望有年轻的轮廓，明亮的眼睛，光滑的皮肤。如果要画一张有意思的肖像画，我也希望画不太年轻的。但重要的是这一点：要是能把我们的主顾画得帅些……我们就能接到许多业务。我们需要的是这个，女儿。」
「听你这么说，好像他们会接受我似的。我很怀疑。弗朗丝瓦普雷米埃的宫廷也许会这样。他在各方面都喜欢女人，尊重她们的智慧和成就方面应有的平等权利。但在封建色彩浓厚的诺曼第恐怕不会这样。」
「你在根据城堡判断我们的主人。」
「我感觉他是个因循守旧的人。我有这种预感。」
「马上就知道了，凯特。我们不如趁现在定一个行动计划。真不知道他会让我们在哪儿工作。光线必须比这些屋子亮。」
「我已经开始考虑结果了。」
「我们还是先想想开头吧。我们来了，凯特。我们今晚要见那位德莫特梅先生。还是想一想他对你的到来会说什麽吧。」
我们谈话的当儿，有人来敲门；接著一个女佣进来，端著咖啡和一种涂果酱的奶油蛋糕。我们吃完後，她说她马上回来带我去我的房间，就在我父亲的隔壁。然後就给我们送水来让我们梳洗。还要等很长时间才会开晚饭。
咖啡和蛋糕味道很好，我的情绪高涨了起来。我开始像父亲那样乐观了。
我的房间和父亲的很像。地板上铺著厚厚的地毯，窗户旁的挂毯是暗淡的紫色天鹅绒。
还有一个精致的大衣橱，几把椅子和一张桌子，上面放进一面厚实的镜子。我知道在这，我会很舒服的。
仆人把我的行李拿了进来，我准备更衣吃饭。
在这样的地方应该穿什么？来之前我就想过经常会有一些仪式，为此我得感谢法林登夫人开的那些聚会，因为我专为这些聚会做了几套衣服。
我挑了非常庄重的深绿色天鹅绒长裙套服，配一件相称的披肩。这绝不是舞会上穿的，但适合於法林登夫人举办的那些音乐晚会，我想也会适合目前这个场合。而且我穿上这种绿装总能适当地表现我的自信―我父亲管这种颜色叫「珠宝色」。
「古代的大师才能配出这种色彩，」他说。「十七世纪以後就再也没人配成过。那个时候，色彩是很重要的，大画家们对他们的诀窍秘而不宣。现在就不同了。都是一管一管地买回来，但和你想要的并不一样。」
我准备好了之後，来到父亲的房间。他在等著我，我们在里面待了没几分钟就有人轻轻地敲门。是管家本人，他要亲自带我们下楼用餐。
我们好像走了很远，到了城堡的另一部分。建筑风格有了一点变化。城堡极为轩敞，几个世纪以来肯定经历过多次扩建。其风格似乎由早期的诺曼第式变成了後期的哥德式。
我们来到一间小屋，上面镶了一块绘画天花板，立即吸引了我的注意。我应该找个时间好好欣赏欣赏。其实，这里有许许多多的独特的东西，我都有意看一看。我们匆匆走过一间画廊，我敢肯定我父亲和我一样忍不住要请求管家停一下，好让我们看看这些画。
这儿像是个接待室－我想是那种等候国王接见的地方。这个德森特维耶男爵似乎过著国王的生活。真不知道他长看一副什麽模样。我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认定他不适合画细密肖像。
这时进来一个人。我感到透不过气来。他是我生平见过最英俊的男人。他中等身材，淡褐色的头发，淡褐色的眼睛；他衣冠楚楚，十分优雅，他的晚礼服比我在家时常见的那些在做工上要考究得多。雪白的衬衫整齐地束在裤腰里，领带的颜色像蓝宝石。上面有一粒钻石一样的东西在闪闪发亮。
他深深鞠了一躬，拿起我的手吻了一下。
「欢迎，」他用英语说，「我很高兴能代表我表兄德森特维耶男爵接待两位。他为今晚不能见两位而感到遗憾。他明天会过来。两位一定饿了吧！现在就去用晚餐好吗？今天晚上就简单一点。我们就……三人一起吃饭；非常亲密……我想在两位到达的当晚，这样最合适。明天我们再好好安排。」
我父亲谢谢他的热情欢迎。「我想，」他说，「这边可能有点误解了，以为只有我一个人来。我女儿也是个画家。如今缺了她我就觉得寸步难行。」
「科利森小姐来了，我们非常高兴。」我们的主人说。
接著他告诉我们他叫贝特朗德莫特梅，是男爵的远房表弟。男爵是这个家族的头……他则是某个小分支上的一个成员。他问我们明白吗？
我们说我们非常明白，并感谢德莫特梅先生如此关心体贴我们。
「男爵已经久仰您的大名，」他解释说。「可能您也听说了，他就要结婚，细密画是要送给他选中的新娘的礼物。男爵可能还会请您为新娘画像，如果……」
「如果，」我直截了当地帮他把话说完，「他满意的话。」
德莫特梅先生点头，承认事实就是这样。
「他当然会满意，」他补充说。「您的细密画是全欧洲闻名的，科利森先生。」
每次看到父亲受夸奖时的喜悦，我都为之感动，但现在他的视力衰退，力不从心，因而他的这种喜悦特别令人心酸。强烈的怜悯之情在我心中油然而生。
他每一分钟都变得更有信心－我也一样。德莫特梅先生非常令人愉快，简直无法想像他会令人不悦。要是至高无上的男爵也像他一样，那我们就无需担忧了。
「男爵是艺术家，」德莫特梅先生说。「他欣赏各式各样的美。他见过您的许多作品，并且评价很高，就是出於这个原因他才选择您来画像，而不是我们本国人。」
「我认为英国在细密画艺术方面可以说超过了其它国家，」我父亲又开始了他最喜欢谈的话题之个。「药品挺奇怪，因为这门艺术是在其它国家已经发展之後才传到英国的。你们国家的尚皮塞勒十四世纪就形成了自己的画派，而我国的尼古拉斯希利亚德两个世纪後才出现，他可以算得上是我们的鼻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