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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悔

书籍名:《玉无常系列之相思劫》    作者:绯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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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哪里?”从昏暗的暗道中出来,沈醺心中疑虑更深,那暗道虽简陋,挖得却也平平整整,棱角也磨得光滑,一看便知是常有人走动的,怪的是开挖的痕迹很新,想来修成还没有超过一年。

“我若知道故去多年的皇后卧房内的暗道通向哪里,只怕也活不到现在了。”陆草堂随后跟出,同样一头雾水。

二人打量眼前景象,又不似出了皇宫,依旧是雕梁画栋,富丽堂皇,四面书架上垒着满满的书,看起来似乎是某位大人物的书房。

怔忡间,门外脚步声响起,一男子身着裘衣,已推门而入,见了二人,登时愣在当地。

三人各怀心机,相互打量着,一时竟无人开口。

那男子三十余岁,容颜颇为憔悴,只一身贵气是遮掩不住的,何况,陆草堂当年与他也是见过面的。

“大皇子面色不佳,还请多加调养才是。”陆草堂躬身一礼。

李瑞亦不是寻常人物,一惊过后,已迅速恢复常态,“你们不是皇宫中人。”这句话,并不是问句,但陆草堂还是回答了:“大皇子所料不错。”

李瑞深深盯了陆草堂一眼,“我们在哪里见过。”

这句话依然不是问句,陆草堂依然坦率回答:“暗道的另一边。”

“是你……”李瑞反手带上房门,走到书案前坐下,一脸疲惫,“你都知道了?”

“我什么都不知道,但幸好我不算太笨。”

“人还是不要太聪明比较好……那样,会快乐很多。”李瑞眼神飘移不定,不知是在对陆草堂说话,还是在自言自语。

门外一小婢轻声唤道:“大皇子,有事需要奴婢么?”

李瑞对着沈陆二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扬声道:“我便在书房歇了,你先退下吧。”

沈醺唇边浮起冷笑,待那婢子脚步声远去,方冷冷道:“监视得倒也不算太严,太子殿下想必还是念着兄弟之情的。”“太子殿下”四个字,咬得格外重些。

“……”李瑞一语不发,望向墙上的画像。

沈陆二人随他目光看去,见暗道这一端的入口,亦是隐藏在一幅画像之后。这幅画却不似阮皇后肖像那般工笔重彩,只用淡淡几笔抹出绿柳红墙,水榭楼台,其间窈窈窕窕立着一女子身影,似是隔得远了,眉目并不清晰,但见她纤腰扭转水袖翻飞,舞姿极是曼妙,虽是简笔勾勒,神韵别有一番动人之处。正应了那画边上所题——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李瑞忽地幽幽一叹,合了双目,神色凄楚,“来吧。”

沈醺奇道:“做什么?”

陆草堂摇头苦笑,“大皇子误会了,我二人只是误入此处。”

李瑞睁了双眼,眼中尽是疑惑,“为什么不杀我?”

“只有救人的药王,没有杀人的药王。”陆草堂恬然一笑,“师父若在,必也不许我杀你的。”

李瑞失笑,“你倒真是把你师父的本事学了个十成十……只是,江湖上已传言百年,若违了你们那药王令,终生也再难寻医求药,那些违令之人,岂不是死在你们手里?”

“江湖传言何时作得准的?”陆草堂瞟了一眼沈醺,“不过以讹传讹罢了,我洗心谷中人,只知救人。杀人容易救人难,若是误杀一人,岂不痛悔终生。”

沈醺低着头,却止不住浮上笑意,伸手握了陆草堂的手,二人灵犀暗通,无言相顾,别是一番旖旎。

“……”李瑞眼神一痛,呼吸滞重,“痛悔终生……不错,我罪有应得……”

“阮皇后端庄雍容,母仪天下,在她灵前,确是能求得心静……”陆草堂话锋一转,“只不过,你心结太重,只怕归来便更增一分痛楚,不如不去罢。”

“你知道么?”李瑞忽地转开话题,“所有皇子,都是正宫阮皇后一手带大……视阮皇后为亲娘的,不止二弟一人。”

“……”

“母后……待我们与亲子一般无二,悉心教导……只可惜,我们兄弟几人都没有学好,最终依然兄弟相残。”

李瑞仰头,一滴泪无声滑落,声音却依旧平和,“在我十岁之前,一切都不像今天这个样子。三弟早夭,我、二弟、四弟三人年龄相近,最是亲厚,每日形影不离,淘气起来也是花样百出,闹得母后头痛。”李瑞含泪一笑,“有一次,我们三个偷了父皇的玉玺伪造了一份圣旨,母后真是气急了,把我们三个分开关了足足一个月……那次也是我们幼年时分开最久的一次,出来之后,我们三个抱头大哭,跪着对母后发誓再也不敢淘气。”

“造化弄人……我们若只是平常人家的兄弟,这一生想必能比邻而居,朝夕相唤,到老含饴弄孙,享尽天伦之乐……可我们偏偏生在皇家,又偏偏是最有希望做皇帝的三个。母后多年的谆谆教诲,终是没有抵过君临天下那一场大梦。今日我已醒,二弟四弟却犹在梦中……”

沈醺终于忍不住插话:“你在王府中被软禁,可知外面的事情?”

“数月之前听婢子们偷偷议论,说四弟起兵谋反……”李瑞一声叹息,“四弟本是最厌恶争权夺利的一个人,性子也最是淡泊,极重兄弟情分,谁知竟也误了。”

“你可知你那四弟现在如何?”

“大概也和我一样,被剥了王位软禁起来了吧。”

“他死了。”

“你说什么?”李瑞情急,长身而起,扯住沈醺衣襟,“谁死了?四弟怎么了?!”

沈醺眼里充满怜悯与不屑,“你的四弟死了。三月之前,城破之日,自刎于你二弟面前。死后首级被你二弟亲手割下,悬于城头七日示众。”

李瑞一语未发,手一松,直直倒地,竟已晕厥过去。

陆草堂责备地瞪了沈醺一眼,却只换来沈醺无所谓地耸肩转头。无奈之下,陆草堂只好寻了一杯冷茶,抖手泼去,李瑞方悠悠醒转。

“四弟……你这又是何苦来……”李瑞眼神空洞,了无生机。

陆草堂叹息无语,扯了扯腕上绝情锁,沈醺会意,二人转身,正待出门,李瑞忽又开口:“几日前,钱先生来过我这里。”

陆草堂驻足,却并未转身。

“二弟已查清当年之事,想来不会为难于你。”

陆草堂一笑,“借君吉言。”

“……”李瑞犹豫片刻,终于还是说出口,“替我在尊师墓前上一炷香……我这一生,只怕没机会亲自去了。”

陆草堂黯然,一字一顿缓缓道:“师父他,从没有恨过你……或许还很感激你也说不定……对他来说,那是一种解脱吧。”

李瑞面上闪过惊异之色,陆草堂却不再多做解释,携了沈醺出门而去。

深深吐出一口闷气,沈醺抬眼望向夜空,繁星便扑面而来。

“这一夜还真是漫长。”沈醺慨叹。

“还不是你死活要拉我出来,不然也不会遇上这么多事。”陆草堂神色疲倦,低声抱怨着。

“还不是你把我从屋顶推下来……”

“还不是你说了多余的话……”

沈醺忽地停步,将陆草堂扯入怀中,“他说的可是真的?”

“哪一句?”陆草堂重伤初愈,一夜未眠,已疲惫不堪,靠在沈醺肩头懒懒问道。

“李端不会再为难于你?”

“嗯……当年我随师父进宫时,李端已封王外迁,想必是有所误会。如今误会已解,他的地位也已稳固,应是无心与我等江湖草莽纠缠了。”

“那就好。”沈醺心中大石落地,“我们这一闹,宫中也无法久留,不如就回洗心谷吧。”

“嗯……”陆草堂声音含糊,已经快要睡着了。

“喂——”沈醺无奈地摇晃着陆草堂的身子,“当年的事情,你还没有跟我说完!”

“当年种种,不过前尘旧梦一场,梦既已醒,何必不忘……”陆草堂低低呓语。

沈醺愕然,继而恍然一笑,“不错,梦既已醒,何必不忘。”

书房中,李瑞打开一小小黄缎盒子,取出一道圣旨,轻轻展开。“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众爱卿日日劝朕立储君,朕也被念得烦啦,今日便诏告天下,立……为太子。钦此。”人名之处却是圈圈点点,由三种不同的稚嫩笔迹改了三次,一团乱麻般再也看不清楚。

“我是大哥,当然由我来写!”十岁的李瑞抢过朱笔,郑重地写上“李端”二字。

“四弟最聪明,最适合做皇帝了!”八岁的李端涂掉“端”字,改成“歂”。

“大哥最大,还是大哥来做皇帝!”七岁的李歂再度涂改……

一滴一滴,泪水打湿黄绫。李瑞伏在案上,已泣不成声。

“大哥,我们兄弟三人还像从前一样不好么?”阮皇后葬仪那日,李歂这样问道,眼中满是期盼。

“皇兄……母后她,是不是死得很痛苦?”李瑞被削王爵那日夜里,李端这样问道。语气虽温柔,眼神里却满是怨毒。

李瑞忽地抬头,想通了什么。

“原来,一直在梦中未醒的人……只有我一个……只有我一个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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