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情
“你们两个真是会闯祸！”贯仲气咻咻地缩在车座上，想来是在怨恨自己没能在美女如云的后宫中有所斩获。
车内的沈醺与陆草堂却已一梦沉酣，早不知身在何方矣。
对于七保来说，离开御膳房应该算是最大的遗憾吧。亏了五个人的好身手，一夜闹得皇宫鸡飞狗跳，居然天明时还能全身而退。
“这么快就要回去谷里么?”朵七同样抱怨着，从小生长深山之中，这次若不是随了贯仲前来救人，只怕她还不知这花花世界是何等样貌。
“这两个人各自惹了一身的麻烦，到处乱晃简直就是自寻死路。”贯仲很轻松地无视掉了自己也是一个麻烦满身的人这个事实。
一行人仗着贯仲易容术精湛，堂而皇之地驾着华丽马车走着官道，而贯车夫更是逢人便说，“我们家老爷新纳了一房姨奶奶，这不是，赶着回家过年祭祖呢。”
“风流医圣何时变作长舌妇人了？”陆草堂一觉醒来，便听见贯仲聒噪个不休，忍不住低声取笑。
“回姨奶奶的话，”贯仲不紧不慢地甩着鞭子，“姨奶奶若是觉着自己能出来见人的话，也就不用装作良家妇人了。”
“这倒奇了，”陆草堂啼笑皆非，“你那易容之术天下无双，我又如何见不得人？”
“你知不知道如今江湖上名头最盛的两个人是谁？”贯仲忽地转了话题。
“……”陆草堂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沈醺。
“你可知这二人有何特征？”
陆草堂略一思量，已知其意，真真只剩下苦笑的份儿，抖抖那绝情锁，无奈只好一头栽倒，继续去会那周公。
近几日天气越发冷了下来，连日飘雪不绝，道路阻塞，不少赶着回家的行人就这么被耽搁在路上。陆草堂一行人自然也拗不过老天，便在一小镇客栈住了下来。小镇民风淳朴，朵七与贯仲整日东奔西走，倒也不寂寞，只是苦了沈陆二人，每日深居简出，真如大户人家女眷般谨言慎行。陆草堂性子本平和宁静，也就罢了，沈醺却是几乎要憋出病来，无奈自作自受，无法可施，无聊之余，居然缠着陆草堂学起医术来。
小镇上原本人家不多，这几日多了许多羁旅客人，这群人又多是客商，镇日无聊，四处寻花问柳饮酒掷骰，比平常更热闹了十倍。客栈大堂更是人来人往，呼五喝六，闹得乌烟瘴气。
“谢兄从京城来，可有什么新鲜故事？”一中年男子已喝得舌头都大了，兀自拉扯着对面的人不肯放手。
“新鲜故事？倒还真有一件，”另一个人也已喝得满面通红，早把什么忌讳抛在脑后，“先阮皇后死得不明不白，如今在宫里闹起来啦！”
“阮皇后？不是死了有五六年了？”
“可不是，当年就传的沸沸扬扬，说阮皇后其实是让人给毒死的，看这情形，只怕是真的。”
“怎么着，阮皇后显形了？”原本是句玩笑话，谁知那人竟重重点头：“正是！据宫里侍卫说，虽是模模糊糊一个白影，却能依稀看出是阮皇后当年的样貌。”
“……”发问那人酒也吓醒了一半，强笑道：“阮皇后昔日在时最体贴百姓的，如今……呃，想来也是善的。”
贯仲低低伏在桌上，几乎笑出声来，连忙一顿咳嗽混了过去。
“装神弄鬼，不过是江湖人唬人的把戏。”另一桌上冷冷传来语声，贯仲抬眼望去，见说话之人是一白衣男子，看年纪应还未满二十，生的颇为俊秀，只是太阴柔了些。那人身边却坐了一美艳少女，两手捧了腮，不住微笑点头。
“哟，这位兄台可说笑了，皇宫那地方，可是江湖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那客商颇为不屑地说道。
“江湖人的手段，岂是你辈想得到的。”那白衣男子不动声色，举起面前酒杯一饮而尽，却听得那客商一声惨呼——众人一惊看时，只见那客商一双肥胖白嫩的手竟被一双竹筷硬生生钉在了桌上，鲜血长流，直痛得那客商杀猪般惨嚎。
众人面面相觑，竟不知那竹筷是如何钉上去的，只有贯仲瞧见那白衣男子手上动作，不禁暗叹此人性子暴戾，比起自家那位“老爷”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一个小小车夫也不好出头去管闲事，好在那客商只是外伤，想来这客栈中也有人治得，倒也不必风流医圣亲自出手。
那客商自知惹到厉害人物，不敢生事，自认倒霉，只是哼个不住。周围一圈人围了，有求医的，有送药的，闹得不亦乐乎。
“小子果真好手段，只不知老夫是否有幸讨教两招？”随声而入一瘦小老人，两只怒目配上一张笑脸，说不出的诡异。那少女一见这老人，惊跳而起，似要招呼，却又不敢，一张粉脸涨得通红。
“我道是谁，原来是章老前辈……”那白衣少年斜眼瞟着章翎羽，态度极是轻慢，“若要领受我玉无常的手段，自己先奉上命来才行。”
“呸！”章翎羽人虽老，脾气却烈，“凭你也配称玉无常！玉无常已在黍阳血溅沙场，天下谁人不知？那人虽狠，行事却光明磊落，哪像你这宵小之徒！”
贯仲心念微转，已将眼前情势猜透了八九分，怕那章翎羽不是假玉无常的对手，暗自在人群中向章翎羽靠近了几步。
假玉无常听得章翎羽赞沈醺，不住冷笑，纯钧剑在鞘中不停颤动，杀机已动。那少女忽地扑上前来，跪在章翎羽面前，泣道：“章世伯……求求你放过他……我，我……”
章翎羽搀起刘素素，叹道：“刘家侄女，你受那恶贼胁迫多时，我不怪你……只是你不该这个时候还替他求情……”一语未了，面色剧变，振臂将刘素素挥出数步之外，怒喝道：“你居然为了他……！”
鲜血自章翎羽肋下滴落，刘素素将袖中短刀掷在地上，冷笑道：“恭喜世伯，身手还利落。”
“素素，你……”章翎羽又急又怒，一口气憋在胸口，竟晕了过去。
“做得好，素素。”那白衣少年起身，搂住了刘素素肩膀，满面微笑，手下却用力，捏得刘素素骨骼格格作响，而刘素素眼眶含泪，动也不敢一动。
“看不出来你待这老儿倒是情深义重……”假玉无常声音淡淡，“怕他死在我手下？也好，我便成全你，你自己动手杀了他吧。”
刘素素强笑道：“玉哥，他都已经伤成这个样子，自然不会再来找你我麻烦……就放过他吧。”
“还是说……你等着他回去通知别人？你不愿意跟我在一起了么？”假玉无常眨眨眼，一层水气霎时蒙了上来，“你嫌弃我了？”
刘素素登时手足无措，慌道：“玉哥，你知道我对你的心意……”
假玉无常摇摇手阻住话头，弯腰拾起那柄短刀，交在刘素素手里。
刘素素脸色煞白，手执短刀，一步一步走向章翎羽身边去。客栈中众人看得呆了，竟没人敢上前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