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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深夜中的传球

书籍名:《炎之蜃气楼 沙漠殉教》    作者:桑原水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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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来到了校园里。
有些角落还残留少量积雪。信州的三月是下一场雪便转暖一些,这两日大部分已经溶完了,操场地面有些泥泞。
高耶径直穿过校园,走到最里面的单杠处。非常怀念的向上跳起,做了两三次引体向上,同时凝视着黑暗中的教学楼。
落地之后,高耶轻轻的呼出一团白雾来。边上水洼里有一只足球,可能是足球部收拾器材的时候漏下的。
「这要是让矢崎给知道了,会大发雷霆的吧。」
高耶捡起沾了些泥的足球,轻轻擦去水渍,用大腿熟练的颠起球来。
「……当年我那个小学,也有足球队。被附近的人叫去参加的,也多少了解了点。但是就在比赛之前,跟高年级生大吵一架,扭打的时候把人家推到玄关的门玻璃上,对方受伤不轻……比赛也泡汤了,社团活动么,从那以后就再也没参加了。」
自言自语了一阵,高耶放下球,向着远远的球门用尽全力的踢了过去。
「没办法啊,一起撞到玻璃的但只有我没受伤,对方可真是亏大了啊。不过,后来我老爸就开始自暴自弃了所以也没那闲工夫了。」
高耶有点在意一直没反应的让,回过头来。
「……怎么了。」
「为什么,你会来这里呢。」让的脸上完全没有笑意,目光非常的认真。
高耶有点不愉快的低下头去擦刚才腿上沾到的泥水,一边回答:「……也是啊。为什么呢。」
「我是这么想的——高耶,你到现在一直都不愿去触及的东西,就努力让你不用去面对,是现在的我在最大限度上能为你做的事情。但是,我也不希望你把痛苦的事压下去只想着开心的事。」
高耶蓦地停住了手,看着水洼处。
「我也不是要勉强你……只是想知道,你现在到底是什么状况,发发牢骚也行。也许你只是不想让我担心,但是被瞒着什么都不知道会更难受。」
「让……」
「跟直江发生什么事情了?」
高耶的表情马上僵硬了。
当然这个『直江』不是指真正的直江,而是被高耶当作直江的风魔小太郎。
一看就知道。只是提了个名字,表情就僵成这样。刚才还十分缓和的脸,令人难以置信的换上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最近低落也是因为那个吧?你在为直江的事情烦心对吧。」
高耶一副钻进了牛角尖的表情,死死盯着一处。
「其实,你也觉得哪里不对劲吧?有些什么不愿承认对吧?」
「那种事……才没有……」
「别藏了,不要勉强自己。从宫岛回来后就一直不对劲吧,一直在着急对吧,因为直江完全不像他了……!」
意外的高耶突然笑了。正说着的让突然打了个冷战。
「高耶……」
「没什么好担心的。直江好好的给我打下手,也不像以前那样会微妙的跟我唱反调了,越来越好使唤。」
「不是那样的吧!跟我说实话吧,直江其实……」
——成田,没用的。
千秋的话阻止了让。
——跟他说也听不进去的。
(所以才要……)让急得开始发抖。(要是不做点什么,你会崩溃的吧!)
想要中止这个话题似的,高耶从让身边走过,向校园正中心处去了。看吧,又把自己封闭起来了。然后就远远的跑掉,好像遇到了同极的磁石一般。
(越是想要接近,结果就越是远离)高耶在逐渐地往牛角尖里钻。但是显而易见,无视直江『已死』还硬是想要把一切事情都解释通,只会往不好的方向演变。不能好好的控制力,也是那个齿轮发了狂的后果。
——我们也很害怕,都不敢出手的。
绫子的脸色也非常沉重。
——他的力量不是闹着玩的,一旦暴走,不知道会怎么样啊。自我毁灭也不是不可能的。
(所以才说,这样放任不管不是很无情吗)(无论怎么悲痛,让他承认直江已经不在了这个事实,才是真正的为高耶着想不是吗?)为个冒牌货伤害自己才奇怪呢。就算残酷的被伤到,也该是因为那个本尊才对,高耶也是这么想的吧。
(直江也一定不会允许这种事情的)并不是要对高耶说『死吧』,我们这些人会在这里拼命的支持着,不正是为了跨越吗。
(现在不做些什么的话,高耶会在迷宫里越绕越深的)让的心中对绫子等人的不忿已经清晰的成形。还是应该明白的告诉他才是,不管用什么方法。外人做不到的话,就必须要由系铃人这个始作俑者来。(在为时已晚之前……)
「高耶,错了,有些事情你弄错了!现在让你烦心的直江不是真正的……」
马上就要冲出口的真相。最后却没能说出来。
一看到高耶的侧脸,就突然失去了力气。似乎风一吹就要倒的样子,高耶一副完全无防备的样子看着远方,让明白,他是在考虑着和直江之间的事情。
「高耶……」
无法踏入的领域,是以这样的形式体会到的啊。
(无论什么时候,高耶都在思考着直江的事情。)让感到大脑在迅速的冷却下来。现在高耶眼前所担负着的是「景虎和直江」积淀的400年,从让出生很久很久之前开始两人一起走过来直到今天,总之一句话,他们的岁月实在是太长了。让根本无法想象他们的历史,那些让人追忆的岁月中,究竟付出了多少的感情呢。
(高耶他……明明不会逃避任何事情的……)说不出话来。
要怎么对他说,直江已经不在了你接受现实吧这种话呢。不曾经历过血亲去世的自己,对于『景虎失去直江』这样的痛苦,要怎样措辞才能表示多多少少的理解并且以『这样做才对』的立场进行劝解呢。感觉像回到了以前彷徨于能不能接受『死』的那个时候。
让觉得眼前一黑。(面对着的是宇宙)明明就在身边的。明明只要去触摸就一定能感觉到温暖的脉搏的。这个人的内部是多么的深不见底啊。大量的经历、想法、语言。自己所了解的高耶不过是冰山一角,甚至连那冰山一角都算不上。这已经是宇宙级别的了。
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深刻的感觉到,面前的人是多么的遥不可及。
(人类个体的存在就是这样吗)不仅是高耶,大家都是,所有人都是。
(以前从来没想过这些)出生以来就一直在身边的父母也没有想过吧。一旦了解到人的存在可以如此的深不见底,便会觉得动不动就撒娇或生气的自己颜面扫地。如果每经历一些事情就会将这个宇宙再进一步扩展的话,人的诞生就好比最初的宇宙大爆炸。
(但是高耶,你的宇宙却太深了)跟他在漫长跌宕的人生中创造出来的宇宙相比,自己的烦恼和困难根本小的不值一提。
完全无法相提并论。
(对直江他们感到嫉妒的实质……就是这个吧)结果,只是无法忍受人的份量存在着差距这个事实而已吗。(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吗……)
「——明白了。行了,高耶。也不要载勉强自己了。」让小声说。
高耶有些意外的看过来:「让……?」
「我一直都想要理解的,但是完全没理解。」因为缺乏勇气。让说,「可能就是单纯的认为不该放弃吧。能够接受什么,并且清楚地知道那是对自己来说非常痛的东西,一定就是毕业的意思吧。这样说的话,我应该也是到了马上就必须『毕业』的时候了。」
像刚才的高耶一样,让笑了,「不好意思,也让你郁闷了吧。一直迁就我,以后就不用了。成为负担才是傻瓜呢。像个包袱似的。因为是朋友,所以不用顾虑我。」
「你……在说什么啊……」
「我跟你所处的世界差别太大了,已经插不进去了。」
高耶睁大了眼睛,表情很是疑惑。
「……不明白?我这样的要是跟你放到一起的话,只能说惨不忍睹。在你眼里是没救了的浅薄小鬼吧。为了考试成绩愁死,这么低俗很好笑吧。感觉被人看不起,很烦。」
「让……」
「不可能跟活了四百年的家伙比的。」
高耶在动摇:「不知道你要说什么。怎么会说出这种话来。」
「什么为什么啊?本来就是这样啊,觉得自己灰头土脸的,好像什么都被你看透了,跟你站到一起就冷静不下来,这感觉真讨厌。狡猾的地方虚荣的地方是不是都被看穿啦?这样一想心情就很不好。」
「没有看轻你的意思。」
「但是你都已经活了四百年了。一想到这个就完全不行了,根本做不到跟从前一样。」
高耶只是站着。听到让说出心里真实的想法,这还是第一次。
「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也知道这是没办法的事情,但是我们差别太大了,深度上差太多了,你们活了四百年的人很可怕,跟其他人一起的时候还能轻松点,跟你们已经没法再像以前那样来往了,各自的世界差别太大了。」
不知何处传来的鸣笛声,只留下些许余韵便消失在冷风中。高耶定定的看着让。让只是遗憾地垂着头。
曾经说过差距可以跨越的让。但现实是如此的无情,墙壁太厚了,只能认输。
「别落到我们的世界里来。」让硬挤出这句话,「别威胁到我们啊!」
曾几何时,高耶说过同样的话。
但是高耶没有回嘴,像当年让那样立刻否定的话,他也不会相信的吧。
长久的沉默之后,得到的是非常顺从的回答:「让你为难了吗,我这次回来?」
让一下子抬起头来。
「我已经,不能再回来了吗?」
「高耶。」
让吃惊的看着高耶,完全没想到他会这么难过。我到底在说什么。才不是这些。不是什么回来不回来的问题……(你是说,『回来』?)
让发愣的当口,高耶已经迈开脚步了。以为他是要走,看起来又不像。高耶走到刚才踢出去的足球那里,弯腰捡了起来。
仍然没有说话,高耶突然低下头,轻轻的把球往让那边踢了过去。没什么自信的传球骨碌骨碌地慢慢滚到了让的脚下。
「高耶……」
现在两人身处的校园,留有虽然为数不多却无可替代的回忆,满是一去不复返的时光。一直咬紧牙关到忍无可忍,让使出浑身的力气把球踢了回去。
「别那么狡猾了!」
足球从高耶脸旁掠了过去,直落球门。
「你以为我一直等你回来是个什么心情!谁说已经不能回来了?开玩笑!希望你能回来,就这三年的时间,希望能一起,就是这样而已!」
高耶睁大了眼睛。
「你能回的地方,不就只有这里吗!。」
高耶呆呆的听了一阵,终于呼的一下吊起眼角「别擅自帮人家做决定!」地吼了回去:「怎么可能再回学校啊!老师们还是那样无聊,学生们又都是些自以为是的少爷小姐!。」
这下轮到让呆住了。
「连见都不愿见到他们。心情不好的是我才对啊!大街上看到了就开始背后小声议论,当我听不见是吗?明明自己一个人就什么事也成不了,谁愿意被那些人说三道四啊!」
「因为这个……今天才没来的吗。」
「明摆着是啊,那些好奇的眼都在冒光哎!总之就是你缺根弦!」
高耶在生气。已经好久不见他这样了。
「也不想想人家的心情,毕业聚会?笑死人了!你果然还是不可能理解的,你就是个好人家出身,以为是为人家考虑就自我感觉良好的无忧无虑的大少爷!」
「别都怪人家头上,被大家这么看还不是都因为你自己不好!」
「什么!」
「不想被误解就别做会被误解的事啊!这不就是被议论所以闹别扭吗!要怪你一直都那样才什么转机都没有!」
「才不是!」
「关心你的人多的是,你难道不明白啊!」
「不明白。」
「都活了四百年,怎么连这点事都不明白!」
「怎么可能明白!」高耶认真地放声大叫道,「别人的想法,别人的活法,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明白!」
(啊……)让心中一动。他也……体会到同样的黑暗吗。
高耶咬着唇转开了脸。这样陷入思绪中,是因为跟心中别的什么重合起来了吧。
让发现心中的紧绷感消失了。似乎过度地认为他们什么都知道了。就算活了好几倍的年月,他们也还是同样有血有肉的人类。
高耶十分不愉快地捡起球,再次踢给让。让用脚尖停住连弹了几下滚过来的球,然后捡了起来。
(这就是你的『心』吗。)明白了为什么他一直将球传过来。这正是不善言辞的他表述心情的方式。
让马上把球传了回去。虽然不是十分熟练,但是球好好的回到了高耶脚下。是心理作用吗,高耶似乎放下心来了。
(为什么没察觉到呢。)根本没有所谓的什么『降格到让的水平』,高耶确实是安心下来了。如今在自己身边,不正是将自己视作一种依靠吗,所以会笑,所以会生气,所以……
——可要好好抓住了啊。
(原来是这样)就算是自我感觉良好也罢,无论何时何地都在战斗着的高耶,可以不用防备,把心敞开休息的地方,就是自己。这不是比什么都要开心的事吗。
一直以来,是我自己放弃了这种特权吗。
(如果你愿意让我成为你的必需之物。)这不就足够了吗。
高耶仍然一言不发的传球过来。然后同样地传回去。似乎这里面饱含了高耶无尽而又真切的思绪。传了好几次之后,笑容终于又回到高耶的脸上。
(无论多久我都会这样传回去的哦,高耶。)今后不管情况会有什么改变。就算你倒下了,不能再把球传过来了。
(我都不会放开你的手。)能和你成为朋友是我的骄傲。
深夜的校园里,让和高耶互相传了很久都没有停。不知从何时开始,像十五岁时那样,彼此传递着思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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