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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孱弱无力的十八岁

书籍名:《炎之蜃气楼 沙漠殉教》    作者:桑原水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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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业生们大部分都已经走了,最后一个离开的似乎是让。经过校门口时,让注意到有个女孩子靠在门柱上,好像是在等人。那校服不是城北的,但是有见过——是深志中学的。
「啊,成田!」
吃了一惊。这不是美弥吗?看来美弥一直在这里等着让。
「太好了,刚才问了似乎是同班的人,他们说你还在。我还以为是错过了呢。祝贺你毕业!」递过来的是一束可爱的粉色大丁草。(注1)
「想来表示一下庆祝,呵呵。」
「美弥……你一直在这里等吗?」
对于美弥来说,让如同另一个兄长一般,可以为了道一句祝贺就等上很久。因为美弥的笑容,让僵硬的表情也缓和了一些。
「谢谢。」
两个人并肩走在白杨大道上。美弥现在是初中三年级,再过几天也会迎来毕业典礼,到了春天就是高中生了。
「高中已经定下来了,昨天合格名单公布了。」
「诶,恭喜。哪个学校?」
是松本南,美弥答道。
松本南高中也是男女同校,但是女生数量稍多一些。因为是相对历史较短的学校,和以前是男校的『传统的』城北比起来,或多或少给人以华丽的印象,校服的设计也很可爱,很受女生欢迎。
「是吗,不是城北。真可惜,被美弥给拒绝了啊。」
「成田还在的话,说不定会选城北吧。」美弥开了个玩笑。其实松本南从很久以前开始就是美弥的梦想。
「初中那边怎么样?老师们都还好吗?」
「嗯,说起来,跟哥哥吵过好多次的那个生活指导老师,辞职了。好像出了什么岔子惊动了PTA。」
「是说大贯老师?」
「嗯。啰里啰唆的,大家都超讨厌他。他该不是把学生当佣人了吧,那副样子。」
「说起来,美弥有没有因为是高耶的妹妹,被他刁难?」
「被他说过两三次难听的话,不过完全没往心里去。我可是昂头挺胸的,没错,我就是仰木高耶的妹妹,你有什么意见?」
好厉害,让笑道。看不出来,胆子还挺大。大概因为是么子吧,看得开、不肯吃亏,又是乐天派,弄不好比高耶还有胆识。
「啊,毕业相册,给我看给我看。」
应美弥的要求,让就和她去了附近的公园,选了一处长椅坐下看。
「成田!在这在这!哥哥也在!」
看到班级自选页面美弥高兴得不得了。高一时的体育祭美弥似乎也有印象,小声地咕哝着『哥哥当时看起来好高兴』。美弥的话就感觉得到,即使高耶并没有在笑。
但是没过多久,叽叽喳喳兴奋的声音就变成了叹息。
「毕业吗……」
也对,美弥的花束,应该是给高耶准备的。
(美弥有多担心……你知道吗高耶)以前还好,美弥身边还有自己在,多少能给些支持听听诉苦,但是到了四月自己去了东京之后,谁来继续支持她呢。
最近高耶留在松本的时间很少,来学校的日子也是屈指可数,似乎什么都没有跟美弥解释。
「今天会见到高耶,说好了要来参加聚会的。」
美弥突然抬起眼,满目的阴云,可能是平常就一直在愁这件事吧。
「没问题,高耶总有一天会毕业的。」因为他不是会中途放弃的人。
这么一说美弥也点头,说我也相信。
「啊对了,成田,纽扣纽扣,要第二颗。」美弥伸出手掌,让愣了一下。
「真是的,毕业典礼当天,跟喜欢的前辈要纽扣,这不是理所当然嘛。」
让这才『啊』的反应过来。城北没有这种习惯所以一时没想到。虽然是老传统,但是并没有实感,像梦一样。四月份让就要去东京,美弥也很寂寞吧。
「喔——以后难过的时候就靠这个保护了。」
对于让来说,美弥也是如同妹妹一般的存在,就算是远离也想尽可能的帮助她。
「东京一天就能来回,随时来玩吧。」
「嗯,我也想再去涩谷买东西。」
漫溢着春日气息的阳光中,美弥的笑容也十分明亮。
*
你也多关心一下自己的生活吧,这种话不知道跟高耶说了多少回了。光是学校和家庭的生活还不够,就证明了现在高耶之中『上杉景虎』的成分已经大幅的增加了。高耶现在生活在非现实中。但是这个『非现实』,灵感很强的让无法否定。
跟美弥中途分开之后,让走向偶尔会交通繁忙的十字路口。
(啊……还在)正面斑马线的分离带那里,站着一个小小的孩子。还是上幼儿园年纪的女孩。但是来来往往的人都看不见她似的从她身边径直走过。或者换种说法,是谁都没有意识到她的存在。看来普通人是看不见她的。
(还没能成佛去……)大约是一年前吧,在这里发生的交通事故中的遇难者。当时还没有信号灯,听说是在母亲眼前发生的事故。在因为是下坡所以速度比较快的路段,第二车道。当时右车道的卡车停了下来,想让站在分离带的母女两人先过,可是这时候左车道上的一辆乘用车闯了过来。应该是被卡车挡住,没看到有人的缘故。就在孩子一时大意离开了母亲身边的那个时候,完全没有减速的车直冲了过来,据称当时肇事车辆的司机在通电话,注意力不集中。
几天之后,事故现场就摆上了祭奠的花束和和点心。信号灯的设置也是在那之后。
(好可怜……)大家都说街角的信号灯就是事故死难者的墓碑。每次见到都会心痛不已。
小女孩的灵没能去往天国,就这样留在此地。听说事故之后,那位母亲精神也出现了混乱。
女孩子什么都不做,像是被忘记在这里一般,一直站在分离带上。没有向谁求助,也没有向谁报复,只是站着,盯着道路。
(是想要过路吧……)在街角看见灵这种事,也常有。大部分的灵都是这样,什么都不做只是站着。作恶的其实是很特殊的,大部分的灵都不知道如何向生者施加影响的方法。
(难道结论是那样的孩子也背负着罪吗)以高耶现在的立场来推定的话。
(你要说那个孩子也是有错的吗)不能接受。让心痛地看着遇难的女孩子,紧咬着嘴唇。
取代了那个孩子的生命,站在这里的灰色的信号灯,无机质的亮起绿灯。车子停下,行人通过,但是那个女孩子完全没有动,仍然盯着道路。那一天,车子太多想过也没法过去的人行横道。车子疾驰而过的那种气势本身对行人就是一种威胁。等它们肯停下来等了多久呢。被遗忘在这里一般。
一定因为卡车让自己先过路,突然感到心里暖暖的吧。
因为终于可以过路了,非常高兴。
连那么幼小的灵都要责备,这种事一定做不来的。
*
「成——田!喂,成田!你在这里做什么呀?」
听到坡道下方传来的鸣笛声,回头一看,一辆熟悉的老式leopard开了过来,一个长发的年轻男子从驾驶座上探出头来。是千秋。
「这不是千秋吗。你在这里做什么啊。」
「什么哪,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听说今天是毕业典礼?怎么样?」千秋注意到了让的第二颗纽扣,「哎呀,可不能置之不理呀,学妹要了纽扣去?」
「是美弥啦。不提这个,高耶没跟你一起吗?」
「我跟那家伙一直分头行动。现在可能跟晴家一起在吃吉备团子什么的吧。」(注2)
一问之下,原来是追查目击到水军的舟灵事件,到冈山去了。
让顿时大怒:「你说冈山?那今天不就回不来了?高耶明明跟我说好了要来毕业聚会的!」
「毕业聚会?别傻了,留级的人不可能出席那种活动吧。还是说,来体验一下耻辱?要出席的话我去也行,就当是代理。」千秋最近也没来学校。不过本来他就下过暗示了,来不来都没人会觉得奇怪。
「上车吧。」千秋指了指座位说,我送你回去。
让很生气,但磨磨蹭蹭到最后还是上了车。从开车起,一言不发。
「你干吗那么气鼓鼓的?」
让一直盯着窗外。意识到他不是简单的闹别扭,千秋缓和了一下语气:「没办法的事啊……你就理解一下吧。」
「可不想被你说教。」让仍然没把脸转过来。「把高耶拉到那个世界里去了。没有这事的话,今天就高中毕业了的。」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再说也不是我们把他拉进来的,只是他自愿回来了而已。」
让沉默了。
千秋一边吹着风,一边单手掌住方向盘:「无论走哪条路,最后都会变成这样,那家伙终究还是上杉景虎。不可能逃避掉。」
能否逃避得掉哦,千秋咕哝着,目光看向远处。这指的是别的事情。
「直江的事情吗……」
让也叹了一口气。
严岛事件过了大约一年了。从千秋那里听说高耶变得很奇怪,失去了直江的他,如今把一个叫做风魔小太郎的北条家的男人当作替身。除此之外一切正常,只在涉及直江的时候举止会变得奇怪。
——要是不变成那样的话,可能会崩溃死掉的。
如此深厚的牵绊,让人既伤感,又嫉妒。
(没办法,那两人都已经四百年了)相互的存在对那两个人来说是何等的重要,自己一定无法想象。虽然不认为一起经历那么多时光就是全部的理由,但是从旁看着就能明白,二人之间具有他人无法介入的强力结合之物这一事实。
「高耶……为什么不生气呢。」让低着头,「大家都只会给高耶带来不好的回忆。直江也是你也是……我也是。你看看现在的高耶吧,哪还有从心底笑的时候。高耶其实不是那样的,喜怒哀乐都是很直率很激烈的……现在是一个人背负着那么多东西,压抑着自己。」
「……」
「现在的高耶看起来很痛苦……」哪怕乱发脾气也好,现在看起来反倒是我们这些人还好些。
让这么一说,千秋便哼了一声:「要真是会那么做的人,当初也就不会封住记忆换生了吧。」
「千秋……」
「确实,那家伙要能发发火应该更好。这么多事情一下子压过来,一定是连怎么发火都给忘了。真是个彻头彻尾的笨蛋,人嘛要是该发怒的时候不发怒,毒就会滞留在体内,那就是早死的原因。」
不知不觉间车子就到了让的家。下车的时候,千秋叮嘱道:「成田,你也别老是往后看。变成这样谁都怪不得,觉得辛苦的时候往后看,那可就是认输了。」
看让那张脸就明白,他到现在还是不能接受这一切。
「有你在的话,那家伙多少能维持住平衡,别太受打击,好好握住他的手吧,要是连你都放弃他了,他可就活不下去了。」
让猛然抬起了头。
「手可别放开啊。如今的他濒临崩溃,过去所犯的错误正要他连本带利地付出代价。不巧的是我们只能看着,现在还确实存在的就只有你的手了,一定要拽住了啊。」
「千秋……」
「真是的……那个笨蛋大将。一个笨蛋就能让身边人都累死。我也知道你快受够了,不过还是请你再顺着他一阵子吧。这种蠢事也不会一直继续下去的,看开的那一天总会来的。」
虽然说得轻松,但千秋能说到这个地步,也是因为他一直都关注着高耶。千秋也是和他一起牵绊了四百年的其中一人。虽然很少意识到,但是这个人,心中也有着他人无法测知的深渊。
让的心情再次低落下来。觉得千秋突然变成了自己无法触摸到的世界里的人。
「……我说,活了四百年,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啊。」
千秋睁大了眼睛。一定是没怎么考虑过这个问题,所以突然被问起就一时答不上来。也是哦……这么认真考虑着,趴到车顶上。
「——在一片漆黑之中,眼睛渐渐的就习惯了——大概是这样吧。」
「怎么说?」
「一点一点的看见,然后恐惧也一点一点的退去吧。没什么大不了的。」千秋哼了一声。好像真的是没什么,「人嘛怎样都无所谓。随着年龄增长,要背负的东西也或增或减而已。这个也好那个也好都一样,看多了也就理解了。」
「……千秋。」
「人嘛也就那样啦。肉体老了不能随心所欲的动弹了,精神方面就也跟着一起衰老了。那句不养儿不知父母恩,其实只是好听点的说法。大家都是这么想,实际上就是没有进步。不管生存18年还是400年,不明白的事情就是不明白,如此而已。」
这话就像是在说,『所以用不着在恢复了记忆的高耶面前感到自卑』。
「不过,确实比你们有更多的经验,可以用来补足自己。」
可是,那不正是比什么都来得有效吗。
让这么想着,却没有说出来。以前都是同样的当高中生,也没感到有什么年龄差别,所以能够对等的交流,但是想到一旦说起真格的来,自己是如何的孩子气,就不由得想落荒而逃。让难为情的抬头看向行道树。
「怎么?哭啦?」
「不是,花粉过敏。」
对自己的渺小和稚嫩感到难为情。毕竟只生存了18年。而且这18年里也完全没有像高耶那样与困难斗争过。
如果说考试就是磨练,一定会被高耶和千秋笑话的。伏案学习,不安和焦虑的这一年,对于将来的人生,又有多少的助益呢?
(孱弱无力的十八岁……)没有任何的不自由,成长过来的自己。如果说逆境让人成长,那么高耶比自己不知要强大多少。千秋和高耶所拥有的为生存下去的强大——也就是克服困难的力量,自己远远不及,那不是一次两次考试就能轻易获得的。
(什么时候才能迎头赶上呢)看着千秋的车在坡道尽头渐行渐远,让一直伫立在原地。在早春那依旧寒冷的风中,自己孱弱无力的十八年,通彻骨髓。
*
怎么会成为朋友的。
最近在思考这个问题。
高耶是让的人生中出现的第一个『战斗者』姿态的人。在逆境中虽然渐渐变得自卑但却想方设法奋起的姿态鲜明而夺目。向周围显露利齿的模样犹如为了生存而战的猛兽,让觉得能和什么对立和争斗,这本身就是一种强大。
要是这么对他说的话,高耶一定会『偶尔会有这么说的人啦』这般一语带过。
(果然你很强啊,高耶)(有忍耐下去的坚强)
那么自己呢。
*
繁华地段的霓虹灯亮起了。毕业会的第一摊选在了水野发现的手工批萨店,非常热闹。但到了最后也不见高耶到场。
「果然没来啊。」走出店门的时候水野说道。这次他还带了修学旅行时的照片准备交给高耶。
「没辙了。成田,再看到仰木的时候你给他吧。」
「为什么,你自己给不好吗。」
「但是……有点为难啊。」要突然去拜访也不知道现在在干什么的人,是需要勇气的。
「第二摊是卡拉ok。你会来吧,这才是好戏开场哦。」
以为可以喝酒,似乎大家都准备争着向喜欢的人表明心迹了。不用讲肯定很热闹,但让却没有那个心情。
「抱歉……有点累了,今天我就回去了。」
后面的人『诶』的叫起来:「干嘛呀成田,这就要走,真没劲。」
「去唱歌吧,唱歌。」
被强力挽留,不得已便陪着过去了。在大路上走着闹着的三(3)班,在别人眼里一定是吵死了。
让走在最后,将要进门的时候,叫住了水野:「对不起,我还是回去了。」
水野非常惋惜,但似乎也觉得强留人家不太好:「没办法,我知道了。回头再联络,去东京之前再聚一次吧。」
让和同学们道别之后,一个人在霓虹灯之下踏上归途。这条路人不是很多。远处的轨道那边,小小的松本电铁开了过去。
(没理由来吗)来了也插不上话吧。比如刚才那样的为考试诉苦又讨论前途。一定只会让他觉得格格不入。
(但是我是想让他也加入一些十八岁应有的话题而已)高耶现在也还在忙于退治怨灵所以没空来聚会吗……
冷了下来。即使已经到了三月,松本也还是会偶尔下雪。最近几日虽然日间挺暖和,但一入夜风马上就转冷,温度也降到冰点以下。
重新裹好围巾,让仍然没有回家的打算,没往公车站去,而是去了松本城的一角。觉察到的时候才发现已经快走到通学路那里了。在途中的自动贩卖机那里买了温咖啡之后,不知被什么吸引了似的,向学校那边去了。
教职工都已经下班了,现在城北高中已经是黑漆漆的一片。没有人在,校门前的树木也挡住了外面的灯光,这一带就更加黑了。校门自然是紧闭着,好像毕业了就突然『没你什么事了』而觉得无趣,可是看到门柱那里的人影,正准备离去的让停住了脚步。
(有谁在这里……)好像从校门这边眺望着校舍。高个子,穿便服的年轻人。觉得这个背影在哪里见过,于是走上前去,对方也有所觉察的转过身来,渐渐习惯了这昏暗光线的让看清对方的面容,『怎么会』的吃了一惊。
「高耶……」
「让?你怎么会。」
高耶似乎也吃了一惊。让因为已经完全不抱希望而有些不敢相信的样子,然后因为巧合突然又欢天喜地起来,心说果然不是被自己的眼睛欺骗了什么的。
「第二摊你没去?」比起惊讶来,高耶更多的是疑问。
「觉得高耶会在这里就马上跑来了。」
「胡扯。」
「倒是你,不是说去了冈山吗?」
「刚才赶回来了,全靠了它。」高耶举起挂着吊饰的摩托车钥匙。好像在高速路上跑了一整天。
「回来了为什么不来店里?大家都在等你啊。」
高耶没说话。果然还是不方便去吗。但是说出来的却是,「没带钱啊。」
黑暗中高耶似乎在微笑:「……话说回来,深夜的学校真让人不快啊。当班的警备员竟然能在这种地方待上一整晚。」
「因为社团活动被留下来过,走廊那边更加让人不舒服。」
「这么一说,我以前还真是不太了解。」
「你是回家社团的嘛。」
要不要进去看看?让提议道:「夜里在学校试胆,说不定很有趣哦。」
高耶的表情有点奇怪。
每天都和灵打交道,如今也不用再试什么了,虽然让也很清楚,但是已经开始爬栏杆了。
「……不会惹麻烦吗?」
「没事没事。」已经爬上去的让看向下面,「反正我们学校从来就没装过警报系统,被发现的话说落了东西回来取就行了。」意外的淘气。
看着让伸过来的手,高耶似乎也来了兴致,递出右手,被拉着翻了过去。
果然让对校内环境了如指掌。知道美术室其中一个窗户的锁坏了,就想从那里溜进去看看。弯着腰悄悄地从警备员室前通过,两个人就往美术室去了。
「这边,抬一下这里。」
高耶依言抬着窗户的插销处,让就抓着那里开始晃,发出嘎拉嘎啦的声音。高耶有点担心会不会被发现,但是一会儿锁就开了,两个人脱了鞋子溜了进去。
果然没有比夜里的学校更加恐怖的了。过了放学时间,室外灯也已经熄了,走廊黑得能把人吸进去一般。
「有点见不得光的感觉哦。」
「一般不会有小偷去学校里吧。」
让说去教室吧,高耶就跟着他上了楼。
两个人去的是二楼放映室旁的二年级教室。这个教室的桌椅据说已经使用了十年以上,很古旧。
「啊啊,这个这个,真怀念。」让很开心的摸着旁边一个桌子。光是毕业时的留言就写了很多,桌面已经坑坑洼洼了。
「严重一点的桌子要是不铺层什么在上面就根本没法写字的。我们学校啊,因为穷反倒很会保存东西……高耶?」
高耶一个一个的查看着桌子,好像在找什么。好在有路对面的街灯,教室里还有点光亮。高耶最后停在了一个桌子前,看来是找到了。
「看到什么了?」
「……还在。」
是什么?让看向高耶的手边。桌子上画着一个奇妙的图形,好像见过,想想,似乎是在游戏厅。
「这个是什么?」
「铃鹿。」
一时没反应过来,过了一会儿才哦哦的点头。(铃鹿赛道?)
高耶摸着好像用什么尖锐的东西刻过好多遍而留下来的痕迹。
「你刻的?」
上课的时候刻下的。也不听课,在假象模拟比赛吧。在这里挂三档,以这个角度进入弯道,侧身……高耶在游戏厅也是只专注于摩托类,这种专注在让的眼里有些奇怪。虽然不认为用游戏来练习会有效果,但终有一天会真正的去赛道上驰骋吧。
「谁又描了。」
有红色圆珠笔的痕迹,不是高耶留下的。笑了一声,高耶的手指扫过赛道,视线转向窗外。夜色中石灰描出的足球场轮廓清晰的浮现出来。
「要是有社团活动的体力就好了。跑上一阵就气喘吁吁的,真是难看,跟老头子一样。」
奇怪的是,虽然高耶的语气跟以前一样没什么变化,但当他低下头时,偶尔侧脸看上去成熟得远远超出18岁。虽然高耶的脸本来就大于实际年龄,但问题不在于长相,是因为他表情中的阴霾在同龄人中根本见不到。这种表情,在2年前还不曾出现过。
「毕业典礼怎么样?」
突然被问起,让『呃』了一声开始回想。已经想不起来了。那这样下去一年之后就会忘个精光的。
「没什么好玩的,普通的典礼。也没有红白馒头,也没有去年的鸣礼炮。」
「……那我给你放炮仗吧。」
「少来了。对了,水野要给你的照片。」从背包取出来递了过去。修学旅行只有一天,所以照片也只是有限的几张。
「广岛啊……」
咕哝了一句之后便是沉默,表情开始变得不寻常,让立刻不安起来。
(糟糕)于是马上从高耶手中抽走照片。
「这、这里太黑对眼睛不好。我先帮你拿着,走的时候给你。」
高耶感到意外:「有点奇怪啊你。」
(直江的事情,真的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吗)这么说着话的高耶看起来完全正常。怎么会故意扭曲自己的记忆呢。让的心情非常复杂。这样子的高耶,既感到心痛,又不忍再看。
「说起来,夜里来学校的事,以前有过一次啊。」
哎?让回过神来。
「忘了吗?」
「……啊,那时候吧。加助一揆的暴动。」
「你那个学弟,现在可让我们操了不少心啊。」
「别说了,那家伙,我都不想提他。」
高耶笑了。最近总是沉默寡言,但今天他话很多,是有什么好事情吗?
「警备员来了。」
好像有靴子的声音传来,到巡逻时间了。说着『糟了』一边慌慌张张要从后门溜出去的让,被高耶一把抓住拉回来。
「笨啊你,现在出去不就被发现了?」
「那怎么办。」
「嘘。」
两个人藏身在靠近走廊一侧,贴墙放置的那排桌子中间。前门喀啦一声被推开,警备员走到讲台上看了看整个教室,用手电筒像探照灯一样扫了几圈。在这期间两个人都拼命的屏住呼吸缩成一团。灯光很快就从头顶上扫过,警备员似乎没有发现,就这么离开了教室。
听着靴声渐渐远去,两个人松了一口气,也不知道为什么,也不知道是谁先开始的,笑了出来。
「啊,糟糕。」
两个人都捂上了嘴,压着声音笑。万一被发现了,下个暗示也是易如反掌,让想笑的是高耶的不知变通。
「差不多了走吧。再回来就麻烦了。」
两人离开了教室。让也不知为何变得话多起来。上次见面是在大学入学考试前,隔了一个月,今天的高耶好像又回到了从前。一如往常地干些无聊的事情,让很开心。高耶的本质不是完全没变吗,真的是和以前一样。……这么想的一瞬间看到高耶的侧脸。
(是我想错了吗)看到街灯照亮的高耶侧脸,让被敲了一记闷棍。
眼睛睨视着远方,那是高耶真正的表情。
觉得他让人难以接近,让在楼梯上顿住了脚步。——是啊。
(不可能完全没变的)高耶的心现在被什么占据了呢。一个人沿着楼梯走下去的背影,再让的眼里是非常寂寞的。就这样头也不回的丢下一切吗。不仅是让,还有高耶的生活,——整个人生都……
(别走啊)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渐渐拉大。(不要一个人走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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