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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籍名:《昔年换》    作者:银色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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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公孙策纠结于包拯的聪明脑瓜,对庞统的一天想三遍改为睡前早起时看见床头的剑了才想他一想。其实公孙策也就是个天生别扭的孩子,不别扭不行,习惯性别扭。自从包拯出现了以后,他别扭的重心由“庞大哥乃是太师之子”转为“竟然有人比我还聪明”。别扭转移了,剩下的,是他绝不对任何人承认的担忧。
有一次做梦梦见庞统来向他取剑。话不多,手一伸,要他把剑还给他。平时面带三分笑的人忽然冷淡起来,使得公孙策觉得委屈莫名。顿时又别扭了,赖着不给,又说了几句损话。庞统便说:束竹你快给我吧,给我我就走了。公孙策说:走?又走哪儿去?
话一说完再看庞统,浑身是血。头靠在公孙策的肩膀上,血就濡湿了他一片衣裳,热热的黏黏的,腥气刺鼻。
庞统说:束竹,我好冷啊……
公孙策大叫着就被吓醒了,醒来四壁漆黑。他不喜欢有人近身伺候,这个时辰,小院子里就他一个人,独自坐在暗夜里喘着粗气。喘着喘着,脑中灵光一乍,跳起来拿下龙吟剑搂在怀里。
他是不相信鬼神不信邪的人,从小就不信,坚定地不信。那个时代不相信鬼神的人还真不多,所认识的人里,也就包拯一个吧。这也是他初时最看得上包拯的地方。
但是这个梦太不祥了。庞统说要走,浑身是血的要走到哪里去?公孙策觉得如果把龙吟剑还给他了,他就走到不知名的去处再也回不来了。
不能还。绝对不能还。
公孙策搂着剑睡不着,披衣服起来去后院找踏日。踏日已经睡熟了,轻轻地翻到它背上趴着,踏日醒了动了动,感觉到是公孙策,便又不动了。公孙策被它暖着,一下一下摸它的毛,在天明时分慢慢地有了困意。睡着了,手里还紧紧的握着龙吟剑,这回也不怕从马上摔下来了,只是握着。
这又再一次的惊到了家丁和公孙老爷。把公孙策弄到床上去睡醒了,他对此事全无印象。于是只当他是睡迷怔了在梦游。其实公孙策哪里全无印象,他只是不愿承认罢了。不愿对自己承认,他竟这么样的担心他的安危生死。一夜无眠,只为了守着他的剑。

(十一)
包大娘是兼职的仵作,有了案子,包拯循着味道就去了。公孙策为了与他一较高下,也渐渐的对探案有了兴趣。一日在案发现场看见父亲手下的官差沈良。沈良和包拯正在查看尸体,一抬头,那眉毛那眼睛,多了温和少了锋利,但还是像极了的像。若干年以后的他,大概就是这个样子的。
公孙策失声大叫:“庞统!”震得在场的人都抖了三抖。包拯愣愣地问:“什么?什么桶?”公孙策醒悟过来有些脑羞,张嘴就骂:“什么桶?你饭桶!”案子也不破了,提脚就走,包拯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挨了一句。
西夏的仗打了三年,时胜时败时进时退,胶着不下,说不出个结果。公孙老爷有一天向公孙策传来捷报。说是大胜了,宋军出了边疆逐敌三百里。这时公孙策已经打点行装准备赴京赶考。听了这消息,也没评论,笑了一笑。回头反而和踏日说了半天的话。又嘱咐家丁说:“我上京这些日子,要是有人来找我,来问我要东西,千万别给。一切等我回来再说。”
他的剑他天天替他擦一遍,软布清水,还问府里的护院讨油来抹。现在说拿走就拿走了,天下间哪儿来这么便宜的事。

公孙策是多虑了。
庞统出生入死载誉而归,哪儿有机会去庐州取剑。何况这剑放在公孙策那里,就跟放在自己身边一样,甚至比放在自己身边还要安全。公孙策是书生的作风,重诺重信,对物品细致爱护又周到。让他保管着挺好的。
庞统差不多与公孙策一行人同一时间抵达的京城。带着一身的伤和大宋最年轻的副都尉的荣誉,民众夹道相迎。小皇帝也来了,御辇下恍惚的一点明黄。那么小那么瘦,一枚稀薄的影子,风一吹龙袍,衣袂翻飞,他的身子好像也被刮得晃了几晃。
庞统望了他一眼,不屑地撇开了眼。他浴血奋战好些年,换来这么个小孩子坐拥江山安享太平,算什么事?
就凭他?他也配!
赵祯在金銮殿里论功行赏,给庞统封了个不小的官。庞统。拿到名册他就知道他是谁了。再看殿阶下的青年,五官依稀都是庞籍的痕迹。于是只能给他封个大的。太师可真是好手段啊。参军立了功,这下名正言顺理直气壮的,就让儿子入了朝。
而那边庞家父子在金銮殿上阔别乍遇,太师的震惊难以掩饰。皇帝与他说话他都没听见。一别眼,八贤王半眯着眸子,冷冷地笑着看他。那神情就像在说:老东西,原来你还有这招。
庞太师在心里大呼冤枉。他是诡计多端他是暗弄权术,但这一回,确实不在他的计划里。他庞籍的儿子,要什么功名利禄要不得,他会舍得送他去军队?进了军队也要有专人保护他。万一有个差池,他怎么对得起庞家列祖列宗。这无法无天的孩子啊……
赵祯念了几句嘉奖的台词,声音有气无力,飘飘渺渺,下面随便谁,一个咳嗽就能把它给冲散了。庞统就更看不起他了。行武出身的人,哪怕懂得风月懂得书画,哪怕是个儒将,对真正手无缚鸡之力之力的文士之流,难免是有点轻鄙的。本来么,男人对于体力体型不如自己的同类,就是轻鄙的。
由此庞统想到了公孙策。他从金銮殿出来,民众还未散去,于是一干将士又被欢送着各自回了府。庞统在人群里有意无意的搜寻那一抹白或者一抹绿,他似乎只穿这两个颜色的衣服,犹如清泉犹如白光,不论多少人中,他都能最先地看见他。
公孙策也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士,他对他却没有鄙薄的心态。只觉得他好玩。低头看自己的手臂,比几年前不知壮了多少,可是公孙策想必只长高了一点,身形还是纤瘦的吧?他能更加轻松地牢牢地按着他让他动弹不得,看他一面扑扑腾腾一面伶牙俐齿,实在是有趣真有趣。
如果他也在就好了。让他看看他的风光,看看庞太师的儿子,是不是有真本事。
他怎么就不在呢?
可惜了。

庞统在这边凯旋归来,公孙策在那边潜心温书。包拯被奉承的人堵得日夜难安,展昭是小孩子心性,呆不住,出客栈逛去了。只有他在备考。京城的热闹早些年就看遍了看够了,没有可看的了。然而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他知道庞统回来了。
不就是打了胜仗么,非得闹得沸沸扬扬的。
扰民!
不能怪公孙策不爱国,抵达京城以后的几天里他一直都挺不高兴的。因为相处多日的秋燕到了京城摇身一变,成了飞燕。飞燕就飞燕吧,一字之差,好歹都是燕子。
可是她竟然姓庞。
天下姓庞的人,原来并不太多。尤其在他公孙策,碰来碰去,都是那一家子里的人。一样的伪装,一样的隐瞒,骗人的草稿打得天衣无缝。
于是又别扭了。
晚上在客栈的大堂吃饭,闲言碎语里听到一些在公孙策而言是很敏感的句子,听到了也当作没有听到。包拯这阵子比较无知,招来小二细问,一问之下放下筷子欣喜道:“好啊,如今科考在即,宋军又大胜归来。双喜临门啊。”
公孙策在饭桌对面冷哼说:“科考在即你喜什么?还真当自己是状元了。”
早年的包拯和公孙策斗嘴,没有一次是斗赢了的。公孙一开口包拯就吃瘪,笑笑不反驳,再问小二:“不知这次带军的将领是?”
小二说:“这个嘛,不知道。嗨~包大人您别这么看着我,谁说当店小二的就得什么都知道呢?不过我倒是知道这次打赢了西夏,庞太师的二公子功不可没!话说这庞太师的二公子……”
公孙策不耐烦地打断他:“行了行了,口水都喷到我碗里了。”
小二讪讪地退下去。公孙策却也没有胃口吃那碗被喷了口水的饭了。一推饭碗一撩衣摆就回了房间。
包拯望着他背影疑惑道:“哎不对啊,小二是站在我这边的,口水怎么就喷他碗里了呢?”
展昭看向他包大哥:“公孙大哥这是怎么了?”
楚楚把公孙策座位前的菜都端到自己这边来,说:“考试嘛,紧张嘛。别管他了,大家吃大家吃。”
…………

鉴于第九章的预告。庞统与公孙策少年时的交往已经被画上了句号。所以这次京城的交集根本就没有交集。同在一城中,同饮一江水,却没有交集。颇让人感叹有缘无分。
公孙策知道天天跟在包拯身后转的飞燕就是庞统的亲妹妹。几年前,还疑似与她见过一面。但是他从来没有谈及关于她哥哥的话题。
不问不提,是由于自尊心。飞燕楚楚两个好听隐私的刨根问底的女人很不好打发。一旦问了,就非要回答是怎么认识的不可。怎么认识的?被调戏时认识的。这叫他怎么说得出口。公孙策是君子作风,骗不来人的,说不出口,那就不说。
何况了,他凭什么要这么关心他。
庞统也知道妹妹近来与一个叫什么包拯的年轻人混在一起。据仆人汇报,那包拯除了黑和聪明,就没别的了。哦。似乎还和赵老六有点儿交情。有交情怎么了,赵老六根本就不值一提,与他有交情的人,那就等而下之,更不值得一提了。
不过既然妹妹喜欢,那就随她去罢。
阴错阳差,他就不知道包拯身边,还有个公孙策。
直到公孙策被飞燕给打了,中毒加内伤,性命垂危。飞燕手足无措哭哭啼啼地来找他帮忙。庞统听了一愣,然后猛地站起来踢翻了椅子,只觉得一把火蹿在头顶上烧。
捏着妹妹的肩膀面容狰狞:“你说那人叫什么?!”
参照展昭动了龙吟剑以后公孙策的反应,庞统的暴怒就多得多得多了。这俩人,第一次对着可爱的弟弟妹妹发火,为的都是对方的事。
公孙策垂危了,庞统作弊了。皇帝发的调令还在手里,一天耽误不得,他却打马去了京郊陆府。
包拯展昭都不在,楚楚守着公孙策在给他擦汗。隔了五年再见他,竟然是这般要死不活的模样。脸色青白,形销骨立,凭的让人心惊。
楚楚到底是习武之人,感觉到有人,剑就先出来了。
“你是什么人?怎么进来的?”
庞统看也不看她,随手捞了只茶杯打落楚楚的剑,欺身上前点了她的昏睡穴。楚楚晕过去了,屋里灯火如豆,寂静如死。公孙策在睡梦里都疼着,这么片刻,,又疼出了一头的汗。
庞统替他把发丝从脸上拂开,然后从怀里取了一件东西搁在他手里。这是当年他从他身上掳走的平安结,原本鲜亮的绸缎的莹光被暗色的斑驳盖没了。斑驳的是血。庞统在战场上的血。一场仗下来,伤口往往无暇包扎,皮开肉绽地就再度提戈上马。于是这枚平安结反复地浸在血里,几乎看不出本来的颜色。
虽然是民间的祈福之物,庞统却觉得它很灵。有一次中了敌方的暗箭,倒在沙场上昏迷不省人事。西疆的夜里骤冷如寒冬,他是觉得自己就快要死了,不是受伤死的而是被冻死的。就在此时,胸口渐渐的升起一股融暖,这暖就像桌上的如豆小灯,源源不断地温着他的心脏不让它停跳。等庞统缓过来了,就从尸堆里往外爬。他的胸口只放了这个平安结。
再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庞统转身就走了。
公孙策是男人,活到这么大的男人若不受点伤吃点苦,也不能算是个男人了。伤啊疼啊,都是理所应当的,只要在最后能活下来就好。所以庞统走了,真走了。拿了父亲的令牌到太医院里抓了几个太医丢给飞燕。就真的走了。
赵祯怕他在朝中与庞太师一唱一和,与八王爷一商量,宋辽的边境貌似缺人,于是把他调去镇边,越远越好。庞统对赵祯再不屑,军令如山的道理他还懂。耽误得久了,教人抓把柄。
临行前嘱咐飞燕:“用钱也好,用人也好,不管怎么着,公孙策一定要给救回来。”
飞燕对着二哥严厉如铁的脸,怕怕地点头。想这回是真闯祸了,二哥从来不管别人的死啊活啊,大舅舅死了他都不哭,这回却变了脸色。
“没钱了没人了,就问爹去要。你说他是庐州知府的公子,爹就会帮你了。”
飞燕低着头,咬着嘴唇,眼眶也红了。庞统叹了口气,走过去摸摸她的头发。
“……幸好你是我妹妹。”
飞燕没有听出来,这是很杀气腾腾的一句话。幸好你是我妹妹。潜台词是若非不然,我早做了你了。飞燕没听出来,听出来了一定会哭出来。
临走了,庞统也没让人知道他和公孙策的瓜葛。

(十二)
后来一些零零散散的事情,交代起来本文的主线就要被打乱了,打乱了不好。您看起来累,我说起来更累。稍微提一提倒是可以的。比如包展策三人生死相携,越发地如胶似漆如影随形。比如公孙策经历了失明事件以后,和包拯的情谊那是大踏步地跃进了,之前是莫逆之交,之后是生死之交。也不大抬杠了,也不大摆脸色给包拯看了,甚至渐渐的开始迁就包拯了。
历过劫难,人总会要变一点,公孙策就变得随和内敛了。用包大娘和公孙老爷的话来说:阿策长大了,懂事了。小展昭也长大了,懂事了。只有包拯越活越回去,得寸进尺,时不时的敢拿阿策来开玩笑。心安理得的享受阿策对他的好。
再说庐州三子破案连连的那几年,庞统也没歇着。剑扫四方,立了无数的军功,打到后来已经没什么可打的了。军中无聊,天天巴望着边境小国的挑衅。一回收到他爹的线报,说是可能要和高丽开打。庞统一高兴,舞了一夜的剑,又在半夜里点了一次兵。过了一阵子他爹又来线报。说是不打了。不打了,都赖那包黑炭太聪明了,不但聪明,而且处处与他爹作对,可恶得要命。
信里没有提到公孙策。但是庞统知道公孙策就站在包拯的影子里,随着他,支撑他,协助他。黑推理,俊博学,光头打不死。连边境小镇都朗朗上口了。庞统听到包拯如何如何的传闻,就怒公孙策的不争。少年相识那会儿,公孙策的言谈见识已然令人钦佩非常,以及锋芒毕露的智慧,进退得宜的气度。这样一个发着凌利光彩的人,不该是站在别人身后的。他在任何领域都可以独当一面。何必要做他人的臂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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