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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分:战争欢愉引言 3

书籍名:《面对面的杀戮》    作者:乔安娜·伯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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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世纪的战事已全然机械化,这一点已成共识。科技武装战争;参战兵士渐少。一战时,每一人参战,就有8人支援。二战时,支援与作战人数之比已为12∶1。及至越战,在驻越的280万士兵中,实际参战者不足30万。理查德·加布里埃尔,《疆场苦痛:现代战争于人精神之影响》(纽约,1988),页26—30。作战与勤务人员比之低在某些兵种,譬如空军中尤为突出。杀人愈加机械,技术实一肇因。一战时,杀一人(平均)需子弹1400发。索姆河一役,每射中德兵一人需30发炮弹。当时两军对垒,几乎不打照面。二战末期,每27500平方米才有一人(对比美国内战时,每257平方米即有一人)。肯尼思·麦克塞、威廉·伍德豪斯(编),《企鹅现代战争百科全书》(伦敦,1991),页111。“区域攻击武器”如榴霰弹、毒气弹等,可实施远程间接打击,虽有死伤,却不惨烈。在两次世界大战中,六成以上伤亡皆由烟火弹、迫击炮、空投弹引起,而(不同于常人想象)刺刀致伤不到百分之一。A.巴特勒上校,《澳军医疗服务正史1914—1918:卷二》(堪培拉,1940),页495及理查德·霍姆斯,《火线》(伦敦,1985),页210。另见陆军J.富勒少将,《讲演集》(伦敦,1931),页14—15。丘吉尔尝言,现代战争聚积了“巨大的动原”,“使人为机器所戮”。又云,杀戮“已成产业,与芝加哥宰牲无异”。温斯顿·丘吉尔爵士,引自罗纳德·克拉克,《军方科学家之得宠》(伦敦,1962),页17。
但本书始终强调,死亡依旧可以体验,是技术无论怎么进步也无法改变的事实。战士可以想“见”敌人饮弹的景象,借此估摸手中武器的威力,甚至悬想杀伤时的具体情形。上述心理活动,尤以无法亲见敌人饮弹时最为经常。威廉·J.西蒙有诗论越战,名《吾乡》,诗云:
人都叫我大刀乔基:
丛林里满地血污
皆我所赐,死者模样
今儿才真切见到。威廉·西蒙,“吾乡”,收拉里·罗特曼、简·巴里、巴兹尔·帕奎特(编),《情感与理智的胜利:越战老兵诗集》(纽约,1972),页42。
个体的经历、悬想,以及对战斗场面的描摹,都是本书重点。其实,把敌人想象成个体,不仅于精神、心理有益,还能减轻盲目杀戮带给人的冲击。
所以,技术虽可用来杀人,却无法麻痹良心:死伤毕竟是不争的事实。所可奇者,士兵对情感交流、自身责任的倚重,哪怕高新技术也难改变。其实也不怪,其信札日记让人感动的地方,正是因为其没有“麻木”。即利弗顿的采访对象,在苦楚中仍尽力明了自己作为死亡使者的角色。其实,用“麻木”来形容置身事外、漠然观战的平民或许更为恰当:真正杀人者,其心难安,离“麻木”反远。
对个人德行的坚持,在战士中尤其普遍。战士不是一个个孤立的个体;其行为也并不只代表个人:战时与平时杀戮的区别在于,在战时,上至国家、军队,下至连、排,战友都亲如手足、彼此关照。无论军、民,暴力常借机构之名以行:借“外物使然”行平素未敢之事,何其多也。研究此种情形,最著名者为斯坦利·米尔格兰,见其《对权力的服从:实验主义观点》(纽约,1974);“对权力服从与否之条件研究”,《人际关系》,18卷1期(1965年2月号),页57—76;“顺从之行为研究”,收A.叶齐奥尼、W.温林斯基(编),《战争与止战》(纽约,1970),第5部分,页245—259。米尔格兰之洞见,他人有所借鉴,如厄文·斯陶布,《恶之根:种族灭绝与其他群体暴力的起源》(剑桥,1989),页43。很多士兵以“执行命令”为由为自己开脱,后面还要谈到,但也不应夸大。是说漏洞亦多:究竟如何甄别命令是否“理所应当”?而且,遵从上级命令与为自己行为负责也未必不合。曾有实验考察“外物使然”与承担责任之关系,颇有趣,见戴维·曼泰尔、罗伯特·潘泽雷勒,“遵命与负责”,《英国社会和实验心理学杂志》,15期(1976),页239—245。百姓乐于宽宥军人,使之免为其战场行为负责,古今皆然;倒是士兵自己急于延揽罪责,裁判他人举止,己行亦任人评说。史家在评点过往人物时向来出言谨慎,例见理查德·库恩,“纪事”,收霍斯特·布格(编),《二战之空战举凡:各国情况对照》(牛津,1976),页40—41。但如果要给古往今来征战之人以一公平、合理的归宿,舍此并无他法。在很大程度上,上世纪战事之主角,首为平民,其次才是军人,且后者入局,实历史弄人。他们满腔热情投入战斗,只为证明战时杀戮之正当,且多愿为己行担责任。人非草木,迁罪长官固然方便,但心中罪感无法一并移去。描述战时经历,非有个人的信念支撑不可,这样的例子俯拾即是。这不是说外因与己责难以确定:士兵在战争中必然会遇到难解的冲突。所谓责任,虽有悖常理、无可名状、复杂难解,但战士怀此念,也非矫情。战争中人亦需做道德判断,史家虽可踌躇、斟酌,但众兵士的道德星空却未可漠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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