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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书籍名:《浪荡江湖之药师》    作者:绪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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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端王府外有城垣围住,墙有五丈有余,周围四门紧闭,城垛口上密密麻麻地排着手持弓箭的白衣侍卫,往下一探,黑压压一大片则是皇城里的禁卫军。

  双方剑拔弩张,战事犹如弦上之箭一触即发。

  小春双足轻点,身形轻盈地跃上墙垛。

  「又下雪了啊……」他抬头看了看,年三十晚见不着月,黑漆漆的夜空里还飘落着雪花,觉得冷,便将白袄拉紧了些。

  低下头,小春双臂环胸对着下头领军的齐雨大声喊道「小四子,你也忒狠心了些,大年夜不让众家弟兄们回去和亲人团圆,把人带来打端王府,你啊,小心就算当上皇帝,也无法得民心!」

  「赵小春你信口胡诌些什么!」齐雨笑着,「小七呢,怎么没和你一起出来领罪?还是他太过害怕,夹着尾巴自己先逃了?」

  小春在城垛上蹲了下来,姿势颇为不雅地以手撑颚,睨着齐雨。

  小春又说:「你家小七美人儿是我心肝儿、心头肉来着,我哪舍得让他出来抛头露面,和你这种背信弃义、恩将仇报的阴险小人见面呢?更何况你家小七刚刚才让我累坏了,现下躺在寝宫里起不来,睡得正香呢!你也真是的,带这么多人前来,要是吵醒了他怎么办?他一不欢喜,我可又要心疼了。」

  「赵小春你个佞人,无须和我耍嘴皮子,今日我奉旨前来押你和小七进宫领罪,你还不速速投降,开门迎我入内宣读圣旨!」齐雨又给小春惹火了,这人怎么什么恶心巴啦的话都说得顺口自然。

  「我不管你打什么心思,反正皇帝老头吐血什么的那事真不是我做的,解药更是我费心力所做出的,我没理由砸了自己的招牌。更何况咱们出来行走江湖的,讲的就只道义两字尔尔,来阴的这招你龟孙子想得出来用,爷爷我还不屑拿来使咧!」小春哼哼两声笑道。

  「你竟然敢污蔑当朝皇子,不想活了!」齐雨怒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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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不不,谁都没我想活得紧,您老不知道,赵小春天不怕地不怕,就最怕死、最怕疼了。你说,像我这么孬的人,有那胆子去毒害你家皇帝爹吗?」小春摇头晃脑地道。

  「赵小春,光是凭你这几句亵渎当朝天子的轻慢话语,就足够死上千次万次了!」齐雨弯弓拉箭,一箭朝小春射去。

  小春不闪不躲,屈指一夹,就这么夹住了齐雨迎面而来的凌厉飞箭。

  齐雨脸色微微变了一下,本来还想给个下马威,没料到赵小春还有点底子,结果不但伤不了他,反而在众人面前扫了自己的面子。

  「其实,都是一家人的,也不好见死不救。」小春将那只翎毛箭夹在两指之中,晃啊晃地说道:「要不这样吧,上天有好生之德,只要你大声说一句你会退兵,我就随你进皇宫去医你的皇帝爹。反正进了宫以后我也没了你家小七这靠山,死活都只能任你宰割,到时要是真的没法子救你爹,那你看是要挖我心还是挖我眼什么的,都随你了,这样成不成?」

  「谁和你又是一家人的了!」齐雨最厌恶小春说出一家人这三个字。这人多喜欢云倾也用不着三番两次挂在嘴上昭告天下吧!

  「咦,真的假的小四子,连云倾都知道了,怎么你竟然消息这么不灵通,什么都不晓得?」小春粲粲然笑着。

  「不晓得什么?」看到这个人笑成这样,齐雨更为光火。

  「十四王爷,宁王东方罗绮是我爹,那我和你不是一家人,是什么?」

  「听你胡诌!」齐雨压根不信。这个赵小春向来信口开河。

  小春莞尔一笑,忽地从五丈高的城垛上一跳,轻轻跃了下来。

  齐雨见这人衣衫随风飘动,身影轻灵,待一立定,那落落大方之姿又是、风神秀雅自在洒脱。

  他只见小春顾盼间风韵天成,眉角眼角尽带情思,眸光流转间璀璨晶莹,似笑非笑牵人心弦。

  齐雨看着,便愣了。

  这么样的一个眼如水杏、面如冠玉、唇红齿白又潇洒狂放的人物,怎么自己就不能早些遇上,要早些碰着了,他说什么也不会让给云倾那厮。

  「小四子,你发什么愣?」

  小春一个叫喊,让齐雨猛然回过神来。

  齐雨连忙大喊:「不对,你怎么可能是十四皇叔之子,十四皇叔多年前早已失踪,如今谁也不晓得他的去向,他人不在,你想说什么都是随你在说。但皇族血脉又岂容你这小子随意玷污,这事绝不可能!」

  「可能不可能,见着皇帝便知分晓。我和我的宁王爹长得也有两分像,宁王是他亲弟弟,见着了,他肯定也认得出来。」小春笑着, 跟着又说,「唉,小四子,你干嘛就这么不放心我呢!我只诓过你一次,而且还是小小的诓一下,你无须如此吧!」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齐雨对这赵小春真是恨得牙痒痒的,也不清楚自己怎么就这么在意他。

  「杯弓蛇影的可怜家伙!」小春笑叹了口气。

  「你……」齐雨直指小春。

  「我怎么着?你到底想不想救你的皇帝爹?」闹够了,小春正了正脸色,道,「如果晚了迟了,人给死了,那可就不干我的事罗!药是你献上去的,你也算同伙,到时皇帝位子没了你的份,可别怨我。」

  「来人,把他给我捆起来!」齐雨恨恨下令。

  立刻有士兵拿着麻绳过来,将小春牢牢捆了,捆得扎实。

  「唉唉唉,这位兄台,劳烦你温柔些行不,我细皮嫩肉的,经不起你这折腾啊!」

  小春软言软语地说,但眼一挑唇一勾,刹那风华,竟惹得捆他的士兵整张脸顿时红了通透。

  「……」小春眼眨了眨,「这位兄台……您……用不着羞成这样吧……脸简直比那落日红霞还红……」

  「赵小春,把你的嘴给我闭上!」齐雨不悦地道。

  士兵慌忙将小春捆好,把绳索的另一端交到齐雨手上,捂着脸立刻落荒而逃,躲入兵将群中。

  「嘴长在我脸上,哪是你说闭就闭的?」小春回了句。

  「你再敢调戏我的士兵,看我不塞了你!」

  「塞什么塞,朝人说两句话就叫作调戏,那你四皇子刚才众目睽睽下调戏我这良家妇男多少次了,这里所有人可都看到了,叫你抵赖不了。」

  103

  「你……」

  「你你你……你什么啊你……我有哪里说错了吗……」

  「我割了你的舌头!」

  「好啊,来啊,有种你就割,看到时候谁给你的皇帝爹治病!」小春可不怕了。

  俩人就这般吵吵闹闹,一路在禁军的护送下,一个骑马、一个走路,往天子所居的皇宫方向慢慢走去。

  但可怜的是,堂堂一个骑着骏马威风凛凛的四皇子,却比不上用两只脚走路气焰嚣张的赵小春,不管开口说什么,总叫这个大胆草民顶撞回去。

  小春虽然被缚,但走起路来大摇大摆,甚至比骑着马的四皇子还威风!

  「哈哈……」说到最后齐雨完全回不了嘴,只能涨红着脸堵着气,小春这才一抒这些日子所受的闷气,得意地笑开了怀。

  几万大军才行到围住皇宫的红墙黄瓦之外,便听见宫里头传来的丧钟之声。

  「皇上驾崩……皇上驾崩……」内侍们仓皇惊乱的声音此起彼落,透过迎面袭来的冷风,幽幽地传送到皇城之外。

  齐雨一听,脸色唰地变得惨白,只听得他大叫一声让开,便策马向前狂奔。

  小春身上绑着的绳索另一端还攥在齐雨手里,齐雨这么一扯一拉,小春闷哼了声整个人往地上跌去,被齐雨拉着硬生生往宫内拖曳而去。

  随着马匹一路被拖行,拽过大拱门,磕过汉白玉桥,行经午门时小春猛地睁眼,瞧见那殿前阶梯又高又陡,被扯上去可不得了,吓得死爬活爬硬是爬了起来,奋力两阶三阶不停跳,免得真拿自己的细皮嫩肉去撞了石阶。

  「奶奶的……」

  好不容易到达金銮殿前,齐雨的马停了下来,小春双脚发软地站在大殿前头的广场,手插着腰剧烈喘息。

  雪越下越大了,鹅毛似的雪花片片砸落,殿前广场上积雪颇深,一脚踩下去便直没了靴子。

  金銮殿上灯火通明,小春喘够气,抬起头来瞥了眼……

  再瞥了眼……

  「奶奶个熊……」他吓得大叫。

  空旷的金銮殿内余音缭绕,「熊熊熊熊熊熊熊熊……」地回荡个不停。

  从金銮殿殿前的屋脊上垂下了条绳子,绳子高高吊起个身穿黄袍的人,而且那个人,头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只剩颈部以下的尸首而已。

  「父王……」

  在小春受惊的同时,齐雨长啸怒吼,双膝一屈,笔直跪倒在雪地上。

  金銮殿内空荡荡地,只有几个趴在地上动也不动的内侍与侍卫,皇城里头一片死寂,连方才敲丧钟的人也没敲了,鬼魅阴森的气氛蔓延在这本该热热闹闹的大年夜里,让此处宛若死城一般,静谧得吓人。

  「人死不能复生,四皇子你节哀顺变吧!」殿檐上忽有阴冷笑声传来。

  小春定睛一看,原来屋脊上老早就坐了个人,只是那人靠着没星没月的夜色将身影藏得好,加上屏气凝神隐藏气息的功夫又高,所以直到对方发声了,他才发现还有活人在。

  只是当小春仔细看了几眼,将对方看清楚以后,眼睛差点没瞪到掉下来。

  「大师兄……」小春鬼叫了起来,声音都抖了,「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被八大派围攻得跑去躲起来避风头了吗?」

  「兰馨你竟然弑君犯上,这可是诛九族的死罪!」齐雨站了起来,怒目相向。

  「九族?我兰家九族早在八年前就被诛光了,哪里还有什么九族?」兰馨也在屋脊上站了起来,凛冽寒风里,他笑得花枝乱颤,邪魅的眼里却尽是杀机,周身弥漫着强烈杀意。

  师兄今儿个可是杀戒一开,遇神斩神遇佛斩佛,谁挡谁就惨。小春看了小心肝噗噗噗地直跳,浑身冒冷汗,从来没这么惊过。

  望了一眼黑蒙蒙的天,小春这才想起今天是兰家八年死忌之期。而从师兄对皇帝下毒那年算起,也满三载了。

  原来那凶狠的毒与要死不活的疼,是师兄让皇帝为自己一家服的丧,今日期满,师兄便来取皇帝的脑袋了。

  只不过皇城里一片寂静,想来那些无辜的宫女嫔妃侍臣守卫们,也一起被邀下去陪皇帝老子了。

  「唉……」小春叹了口气。

  数以万计的禁军在他们之后随即赶上,全奔至金銮殿。

  104

  禁军统领下令弯弓射箭,但齐雨立即挥手阻止,急切地说:「不行,会伤了父皇遗体!」

  小春在一旁是雾里看花不清不楚,也不晓得齐雨说这话究竟是真心怕伤到他的皇帝爹,还是害怕为了捉拿凶手罔顾先皇,之后落人口舌。

  几百名士兵遂执刀执枪,一个迭一个,层层堆栈攀上金銮殿顶去,一批要解下皇帝遗骸,一批则朝那兰馨而去。

  突然,就在那眨眼瞬间而已,那些士兵痛苦地捂着胸口,一个接着一个从屋檐上滚落。

  当他们摔到地上时,小春连忙跑过去,发现这些人脸色全都变黑,活脱脱是中毒症状。

  小春才想往怀里拿药,却发现自己让人捆得像粽子似的,双手无法自如活动,跑过去想让齐雨替他解开,才跑了一半路又想到齐雨肯定不会那么好心替他解绳索,心念一动,索性自己运气劲断绳索,但却没想到这么妄动,先前和云倾打斗时所受之创再度复发,又叫他一口血喷了出来。

  「赵小春,你怎么了?」齐雨见状大惊。

  「死不了。」小春淡淡抹去血渍,从怀里掏出独门解药,随手勾一个还活着的起来,先喂了他一颗,跟着要他去救其他人。

  小春跟着往齐雨跑去,连忙道:「快把那些人叫下来,我大师兄擅用毒,奶奶的……爷爷我没料到这大魔头今日会来,只带了一瓶万灵丹而已,根本不够救人!」

  兰馨耳朵灵,倒是听见了:「赵小春,你说什么大魔头?再说一次看看。」

  小春猛地一个转身,原本的焦急神情在见到兰馨后,唰地变了脸,连忙堆起笑容朝屋脊喊道:「师兄你听错了,我哪说什么大魔头了,我说的是大美人啊!」

  「哼!」兰馨佞笑,朝着小春说,「爱耍嘴皮子,好啊,上来多说点给你师兄听听,顺道让师兄疼一疼你。瞧,才放你在东方那里一个月罢了,看你瘦成了什么样子,原本的包子脸都变笋尖了。」

  一旁的齐雨连忙将手下撤下来。原来兰馨在整个屋脊和金銮殿上都下了毒,无论任何人只要靠近他或皇帝,都难逃毒发一死。

  「对了,东方呢?你们小俩口不是公不离婆、秤不离砣的吗?怎么,这会儿却没看到他?难道你二人感情真的淡得这么快,是他腻了你,不要你了;还是你厌了他,不喜欢他了?」兰馨轻声笑着,「没关系,受了什么委屈尽管告诉师兄,师兄绝对会替你讨回公道,不会便宜那个欺负我们家小春的负心人。」

  被说到痛处,小春一张脸瞬间垮了下来。

  「这个师兄……真是讨厌……」小春咬牙,低声喃喃道。

  「顾着叙旧,要紧事倒是忘了。」兰馨忽而跃向前来,一脚踩在吊着皇帝尸体的那根绳上,动了动,皇帝的身体便跟着晃了晃。

  底下的人看得心惊胆战的,却又因为皇帝遗体受制于兰馨,无人敢向前去制止他这大逆不道的举动。

  兰馨从怀里拿出一卷诏书,摊开来,抚了抚,说:「这是皇帝临死前立下的遗诏,才刚拟好,还热着的呢!」

  齐雨一震,立刻跨步向前,仰着头急切地注视那道诏书。

  「想知道继位天子是谁的,跪下来朝我磕三个响头,我就告诉他!」兰馨嘴角微微勾起,明明是那么冷艳美魅的一张脸,却笑得令人心里直发毛。

  「兰馨,那诏书不是你这等无耻贱民可以沾的,快将诏书交给我。」齐雨紧张地道。

  「哦?」兰馨挑了挑眉,道,「我这等无耻贱民可与四皇子你交易不下数十次,你别忘了,当初是谁告诉你东方云倾中毒的消息,今日又是谁提点你去河堤捉人。堂堂的四皇子居然落得与魔脚合作密谋夺取皇帝老子的宝座,这无耻二字,兴许该还给四皇子你呢!」

  小春听得兰馨一番话,转头,给了齐雨一个十分不屑的眼光,眼里仿佛在说着:我鄙视你!

  齐雨被小春这么一看,突地脸色发白。

  就在这时,兰馨静了下来,四周突然再没有半点声音。

  就在风雪之中,一个清冷飘然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的屋脊之上,令兰馨屏息了。

  「诏书,是我的。」淡然的冷漠声音从屋脊上响起,不带任何情绪的平板音调,几乎就要比周遭旋绕着的白雪还要冰冷。

  105

  小春心里一紧,偏过视线,没想到见到的竟然是应该已经被他点了穴,藏进药房密室里安然等待援兵的云倾。

  云倾仍是一身白衣,肩头上的断箭已然拔除,只留白衣上的些许暗红污渍。

  瞧云倾站得笔直身形轻盈的模样,小春整个人轰地愣住了。

  不该来的人,如何出现在此?

  照云倾所受的那道严重箭伤来判,他独自一人绝对没办法冲开穴道,再加上根本无人知道他的藏匿之所,所以假如他能自行脱困,唯一的可能便是……

  「你没有受伤?」小春在底下努力地抬起头,朝屋脊上的云倾问着。

  云倾又是一阵无语,这次,他甚至目光只笔直望向兰馨,无法偏依,完全不能往小春那里看去。

  「让我想想……」小春会意失笑,声音略略颤抖地道,「该不会……该不会你派兵团围剿乌衣教是幌子,只剩一成兵力是幌子,中箭是幌子,一切的一切,只是将计就计,引你府里的乌衣教探子放消息出去,好把我大师兄引出来?

  「小春……」云倾黯然地喊了声他的名字。

  「天知道我还真以为你有难,笨得往几万禁军里头跳,什么仇都抛到脑后,心里迫切地只想着怎么才能救你!」小春摇着头,真不敢相信自己怎会如此天真,一而再的被骗,还傻傻的以为这一切双方都是出自真情真意的生死相许。

  「一切早在许久之前便已安排好,但我并不知道你会点我穴道,更甘愿为我只身犯险。」云倾声音有些低沉,纵使大敌当前,这些事并不该这么快就被说出来让敌人听去,但见小春伤心的模样,云倾便什么也管不得了。

  云倾淡淡道:「那九成兵力前些日子便调回半数,阻挡禁军绰绰有余;我身上亦穿着天蚕丝护甲,敬王的箭并没有伤到我。但我绝非故意要如此对你,而是若不连你也一起骗下去,敬王便不会上当,敬王不上当,就引不出藏身幕后的兰馨。兰馨不死,我与你将永无宁日。」

  小春静了半晌,不言不语。

  小春不说话,云倾也不说话了。

  齐雨则是死盯着那纸诏书不放。

  兰馨疑惑地望着云倾。他四周的毒竟没取了这个人的性命,低头见那小师弟一眼,心里大抵有了数,肯定又是这死小子的万灵丹。万灵丹里的药人血,能解上他惯用的一百零八种剧毒。

  兰馨忽然笑了出来。只是如今这局势,实在是妙。

  兰馨高声道:「小春师弟,你可得仔细瞧了,这就是老皇帝的好儿子、单月儿的好儿子!那俩个人伤了我们还不够,把你拦腰砍了还不够,现下可怜啊,他家的儿子害得你心也陷了、魂也飞了,惨啊、真是惨啊!」

  「大师兄你明知道的!」小春抬起头来,气得朝兰馨吼,「当初你已经晓得云倾是谁,却还不告诉我他的身份。你故意让他劫走我,让我跟他来京城,看我和他越陷越深,就越遂你的意是吧!你这样做到底图什么好,快活吗?」

  兰馨轻轻笑着,缓声道:「是啊,看你们越痛苦,我便越快活。」他意有所指地深深望向云倾。

  云倾接触到兰馨的视线,只给了对方一个嫌恶冰冷的眼神。

  「师兄……我们回神仙谷好不好……」小春深深吁了口气,疲累地道。

  他实在受不了了。这样尔虞我诈、算计来又算计去的日子弄得他心力交瘁,他不想最后身边连一个能信任的人也没有,那样实在太痛苦了。

  屋脊上剑气突起,无人理会小春的话,双方已经激烈开战起来。

  皇宫屋脊的黄色琉璃瓦受劲力所击,碎了一处又一处,剑刃挥动处,风起雪乱,金銮殿上烟尘四漫,两个当世高手过招,威力令底下的士兵们咋舌不已。

  「师兄,我们回神仙谷好不好!」小春猛地抬起头,朝屋脊大喊,「皇帝已经死了,你仇也已经报了,你和小春回神仙谷好不好!我们别再出来了,以后和师父一起老死神仙谷内,再也不问世事,不理会外头这些无关紧要的人好不好!」

  小春一句无关紧要,令云倾剑尖一颤失了先机,兰馨冷冷一笑剑风扫过,震得云倾飞出几丈远,跌落在碎屋脊之上。

  106

  「好,师兄随你回去,不过回去之前,先让师兄替你杀了这个负心人!杀了他以后,便能将一切了结,也才能慰藉你爹娘在天之灵。」兰馨道。

  云倾抹去嘴角鲜血,硬是撑着站起来再往兰馨迎去。

  慰藉爹娘在天之灵、慰藉爹娘在天之灵!是啊,慰藉爹娘在天之灵!小春喃喃念着,眼神一暗,心里头那道被撕扯过一次又一次的伤口剧烈泛疼,疼得他几乎忍不住要哭了出来。

  他抬头一望,望着顶上争斗不休的俩人,遂奋力扯下龙吟剑,纵身一跃奔上了金銮殿顶。

  「他没那么容易杀,而且要动手也得是由我亲自动手!」小春赤红着双目,遥遥怒视着云倾。

  「小春……」云倾愣住了。

  「反正我对他而言只是月半弯的解药,解药完成了,便再也没有利用价值了。我这人太笨太傻,对一个不值得的人这么好,到头来却换得天大的嘲讽,这回,我是真真正正死了心了!东方云倾不是个值得倾心对待的人,他所说的一切都是假的、假的、骗人的!」小春发了疯似地朝着云倾那处吼去。他激动得手几乎握不住龙吟剑,令剑身传来一声又一声的嗡嗡细吟。

  「不怕,师兄在这里,有师兄替你作主。」兰馨状似怜悯地,朝小春一笑。

  「你先还是我先?」小春嘴角扯了扯,忍着泪,笑得凄怆,「这样吧,你是大师兄,我让你一剑,但你千万不能把他刺死了,剩下的绝对要留给我。我要给他第二剑、第三剑,挖开这人的心,把他的心剖了,跟着拿去喂给狗吃了!」

  小春的话,犹如利刃狠狠划过云倾的心。

  云倾只是怔怔地望着小春。

  方才在端王府里小春不是才不气了,怎么现下又发起怒来,还如此气愤,口口声声要置自己于死地?

  云倾知道是自己错了,害得小春伤心了。小春若非真的心被伤透,绝不会说出如此决绝的话语。

  云倾想开口,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他想对小春说,日后这些,可以一件一件慢慢教他,这样他便会明白,不再犯了。然而此情此景,小春似乎已经不打算再给他一分一毫的机会了!

  瞧着小春与兰馨一同举剑袭来,俩人的身影剑招天衣无缝、合作无间。小春站到了兰馨身边,而不愿理会自己的生死了。

  云倾心口整个揪紧,疼得都要碎了。可是小春不知道……

  云倾望进小春的眼里,小春那双桃花眼里存在的,只有满满的憎恨与不谅解。再也没有温柔宠溺,再也没有执着深情。

  云倾执剑迎向兰馨,却不阻挡小春在他身上加诸剑伤。

  他知道小春很生气、很生气,小春只要一气便不笑了。

  他这期间一直想、不停地想,却惊讶地发觉自己从来不晓得要怎么让小春再度展开笑颜。

  原来,原来一直以来,都只有叫作赵小春的人会逗他笑,而他从来没试过该怎么才能让这个人收起泪水,解开愁眉。原来、原来一直以来,都未曾替小春设想过!难怪小春要说他冷情冷性了。

  突然,云倾一直望着不肯放的那对眸子,融了冰霜,眸子的主人对他展露了个调皮的笑颜,而后从眼里,缓缓绽开一抹深情的目光。

  云倾还来不及想那是怎么一回事,笔直刺出的银霜剑明明还差一寸才伤得了兰馨,却不知为何兰馨身后竟伸出了一双手紧紧抱住他,紧接着兰馨猛地前趋,脸上带着不可置信的神情,整个人往云倾剑上压了来。

  而后剑身「嘶」地,轻易穿透了兰馨右腹……

  也穿透了将兰馨死命搂住不肯放开的小春……

  兰馨木然地望着没入自己身体的剑柄,双唇微微张着,愣愣的任嘴角溢出鲜血来。

  云倾大骇,一张脸唰地瞬间苍白。他惊恐万分的立即将剑抽出,但随即只见血柱随着剑身的离开猛地喷洒出来。滚烫的血液在同时溅上云倾的脸庞,云倾完全分不清楚这血究竟是兰馨的,抑或是小春的。

  云倾圆瞠着瞬间化作赤红的眼,让突如其来的异变所震惊,无法相信地看着受了这么致命的一剑,仍不停发笑着的小春。

  「师兄,我想了想,还是不能让你杀他。」小春的唇靠在兰馨耳边,轻轻地道,「你要真杀了他,那我就算活着,也跟死没两样了。你师弟我一颗心……是紧紧系在他身上……再也没办法抽离的了……」

  107

  兰馨捂着腹部的伤口,剧烈喘息着:「赵小春,你居然敢这么对我!」

  「放心,我在你身上下了麻药,现下应该已经开始发作了,所以你一点都不会觉得疼的。师兄你乖乖的,让小春带你回神仙谷,我们以后都别出来了,外头……外头没一个好人来着的。以后师父疼你……小春疼你……所有的师兄弟都疼你……你让他生不如死,仇也报了,从今以后就忘了这个人吧,和小春一样,别再伤心……将他完全遗忘了吧……」

  兰馨无法动弹,他抬起头,看着不远处的云倾。而云倾,一直直视着小春。

  忽而,兰馨笑了,笑得大声,笑得凄惨。

  「东方云倾,我要你活着远比死还痛苦,这是你欠我的,你欠我的!」兰馨大吼大笑着,激动之处,更是咳了几口血出来。

  「七皇子殿下,这师兄我就带回去了。」小春微微笑着,对眼前这个自己曾经爱过的人道,「你以后自己保重。我能为你做的,就到此为止了。千错万错,终归都是我的错,是我不该认识你、不该招惹你,不该喜欢上你。镜花水月如梦一场,梦醒了,人也是该清醒了。你也……别掂着我了,日后、日后倘若遇见了好姑娘,记得拿真心去对人家,别像你我今日一样,落得这般下场……」

  小春笑了笑,拾起了龙吟剑,挽起衣袍一角,狠狠一断。

  「不要……」云倾伸出手想要阻止,却发觉浑身无法动弹,连手也举不起来。

  云倾只能听,听衣帛撕裂之声那么轻,轻得仿佛在心里留不下任何痕迹。小春是真的不再眷恋、不再眷恋了……

  小春眼里发热,泪水滚动灼烧着眼眶。他一字一句清晰的对云倾说道:「今日割袍断义,就此决绝。你给我的,我全都还清了。从此我俩两清,永不相欠,今生今世,再不相见。」

  底下乒乒乓乓地一倒,便倒掉几万个皇城禁卫军,而那四皇子东方齐雨就算昏得翻白眼,手里那张不知怎么捡到的诏书还是紧紧握着。

  云倾握不住剑,银霜剑掉了,由屋脊往地上落去。

  「再不相见……」云倾喃喃念着,「为何再不相见……」

  小春手轻轻一松,白色的泡子随风翻飞,轻扬远去。

  云倾望着那远去的断袍,就像小春的笑,化得那么轻那么淡,毫不留恋,不再誓死相随。

  「小春……」云倾突然激动地嘶吼起来,他用尽最后那一滴气力,狂喊着,「你说过不会离开我……要一辈子对我好的……」

  云倾失去了所有力气,向后重重倒去。这时的他听得小春淡淡地说:「可我后悔了啊……后悔了啊……」

  别后悔……我不许你后悔……不许……

  云倾喃念着,却发觉自己只能发出蚊蚋般的细微声音。

  「你这又是什么药?」兰馨冷哼,问着。

  「师兄你是问你身上的,还是底下的?」小春将目光收回,淡淡问。

  「还有分吗?」兰馨又哼一声。

  「这是你师弟继『七步一定倒』、『一洒全都倒』后再创颠峰最新力作:『粘到绝对倒』、『飘飘随风倒』。」小春淡淡笑了几声,道:「『绝对倒』是师弟专门为师兄你这毒手谪仙所制,见血则发,迅速窜沿奇经八脉,还满难解的。底下这些叫『随风倒』,以内力催化开来,便会无声无息散上几个时辰,风吹不散雨打不开久久凝聚不歇。最适宜用于空旷人多之处、招呼绝世高手。」

  小春顿了顿,盯着地下一把力拼过后残破不堪的烂剑道:「唉,师兄……你这剑还要吗?都被银霜剑砍出好几个小口了……」

  「扔了。」兰馨不悦地别过脸。难怪这小子方才变了性子举剑向东方,原来是同他使诈,他倒是看轻他了。

  「师兄过两天再买把剑给你,算是向师兄你赔罪吧!」小春遂顺势把剑从屋脊上踢下去,哐啷啷地,剑身落地响得很清脆。

  「哼,等我伤好,看我怎么治你!」

  云倾失去意识之前,只听得小春开怀大笑的声音。

  他好似许久许久,都没听小春这般肆无忌惮地放声大笑了……

  而后,随着黑云慢慢笼罩他,所有意识逐渐被吞食,小春的笑声淡去,他也越来越加仓皇无措。

  云倾还清楚记得那日密林里,小春搂着自己,语调说得多么温柔,令他的心几乎被融开,感受到从未有过的温暖。

  后来,赵呆子发现你真是个绝世无双的美人儿,值得人疼、也值得人爱……

  后来又后来,赵呆子决定自己这辈子是跟定美人儿了……

  就算天下间都没人对美人儿笑,也有赵小春会对你笑……

  就算天底下没人对云倾好,也有小春一辈子对你好……

  小春……小春……你的话我没忘记过,一直深深记在心里面。为什么……为什么你却后悔了……

  强烈的黑暗铺天盖地地袭来,动摇云倾所剩无几的清明意识,最终将他完全吞没,令他陷入无边无际的寒冷寂静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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