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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寻欢失笑道：“原来又是寂寞了。”
“你才想男人了。”王怜花跟炸毛的猫儿似的猛跳起来。
李寻欢扭头掩笑，道：“我只说你寂寞了，怎么就非要想男人不可？”
他继续道，“莫不是你刚刚就是在想哪个男……”
“闭嘴。”王怜花恼羞成怒，一口抢过他的酒杯喝下去。
以他的厚脸皮，竟都烧起了红云。
李寻欢暗叹一声，低低道：“熊前辈明明是在乎你的，你们……”
王怜花神色不变，冷冷抢道：“我就是看一只恶狗看上十几年，也会在乎它。”
他竟把自己比作恶狗，把熊猫儿比作看管恶狗的人。
李寻欢看着他，眼神中充满了忧心，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话来。
“说这个做什么。”王怜花挥挥手，把那个人从脑海中挥出去，道：“你说那些杀手是哪里来的？”
李寻欢沉吟半响，轻摇头。
“关外我熟，绝没有这样一股势力。”王怜花斜眼看着他，“我知你九年前就出关了，可你难道就真没想法？”
李寻欢确实有想法，只是这作风与记忆中那人的嚣张实在不符，他不敢断定。
“算了算了，反正急的也不是我们。”一倒头又枕到他膝上，王怜花懒洋洋的没朝气的样子。
帐篷外陡然一静，接着远远闻到兵器交击的声音。
李寻欢陡然站起来，挥手整理衣袖，拿起桌上的酒袋，抬步而出。
从后面看过去，那修长挺拔的身影真是清隽之极，潇洒之极。
王怜花滚落在羊毛毯上，一手抓起酒坛，仰头大口的喝酒。
阿飞喜欢这样一个人，真是有福气，哪像他，竟不知为何，对看守恶狗的狗熊上了心。
最可笑的是，他正是那只恶狗。
天地间寒风凛冽，在帐篷的间隔中一个个火把燃烧着，虽然光亮发出去要经过阻挡物，也总比完全的黑暗好。
朦胧的光线下，远远可见前方众侠士围成一圈，严阵列守，黄沙中时时有人飞射而出，剑影清寒，一招即走。
“少爷。”铁传甲走到李寻欢身边，轻声道：“没看见飞少爷。”
就在这时，只闻后方一声惨叫，众人齐齐回头，就见一人剑自身旁人身上拔出，接连几声怒吼，杀人者亦被数剑贯穿。
“有奸细。”一人大吼。
惶恐很快就在人群中蔓延，这些侠士早已经被杀手弄得草木皆兵，两方势力好不容易齐心下来，用围圈之法阻挡杀手，才轻松没两天，竟又出了内奸。
在外围圈的人早已有人忍不住，飞退回来，有一就有二，圈外防线很快崩溃。
只闻领头几人气急败坏的声音，却是阻拦不住飞身而回的人。
“本是乌合之众，加上两方势力各自忌讳，又岂能成事。”铁传甲冷笑。
李寻欢道：“圈内的人自是武艺稍低的，赶回来的人恐都是有亲朋好友在，这样想来，他们倒比见利忘义之辈好多了。”
飞射而回的人已经到了帐篷边缘，突然其中两人拔剑挥动，竟是往里面的侠士身上招呼。
李寻欢眉头轻蹙，手指一伸一扬，两柄飞刀以各自射出。
惊惶声还未落音，拔剑的两人突然狂吼一声，倒退倒地不起。
被救下的人不但没有放松，反而更紧张起来，形势越加严峻，众侠士各个眼露怀疑，谨慎的看着身边的人。
铁传甲惊讶道：“少爷竟能同时发两柄刀了。”
李寻欢摇头道：“不过是能对付一些不入流的人而已。”
铁传甲道：“多一份手段，总是好的。”
远处帐篷中突传来几声惨叫，一人持刀踉跄出来，身边神经早绷紧的人毫不留情，持剑就刺。
“住手，那是我兄弟。”又人狂呼，可惜已经晚了。好不容易从杀手手中活下来的人，竟死在己方人手里。
类似的事接连上演。
李寻欢叹了口气，道：“乱了。”
王怜花不知何时出了帐篷，走到他身边，懒懒靠着，打了个哈欠道：“看来那杀手一方的人要高明多了。”
越来越杂乱，外面的人再顾不得拦截杀手，齐齐飞射而回。
李寻欢三人退到龙风儿和薄荷的帐篷边，阻止了准备出来的两人，就站在门口看着。
刚开始还只是见人杀了人，才有人动手杀他，后来越来越乱，火把连连被人弄熄，黑暗中紧张之下，互相攻击的不知几何。
前世今生，李寻欢还不曾看见人命如此轻贱的情景。
虽是一入江湖生死无悔，可遇到了，要眼睁睁看着他们如此死去，也未免太残忍。
特别是想到也许有人会不小心伤到兄弟亲朋，那简直就是可怕了。
李寻欢手中已经满是冷汗，陡然扬声道：“徐大侠，风旗主，何不命你们的人不许动，让信任的人先点燃火把。”
徐大侠和风旗又何尝不知此法，只不过两人对对方都不信任，怎知对方不会使坏。
听到李寻欢的话，两人都接连响应，点火的任务，自然就落在李寻欢头上。
很快，火光重新亮起来，此地已经是一片狼藉，李寻欢等人，也算是见到了血染沙漠的凄凉。
可是谁又愿意见到呢！
远方黑暗中几声古怪的大笑，“如此乌合之众，竟也想夺宝。”
风旗和徐大侠脸色铁青，怒喝道：“你是何人，鬼鬼祟祟算什么英雄好汉。”
黑暗中声音幽幽道：“像你们这样的英雄好汉，不做也罢。”
众侠士齐齐怒喝，黑暗中的人嗤笑一声，道：“再送你们一份大礼便是。”
众人闻言皆握紧武器，黑暗中果然有无数沙浪飞快袭来，大家早已一肚子怒气无法发泄，皆蜂拥而上。更有死伤了好友的，悲愤之下似已拼命。
李寻欢低声道：“小心。”
同一时间，圈内有几人暴起，剑尖直指受伤众人。
这边剩下的大都是伤者，愤怒下持剑杀出的人一时间无法回返，眼看死亡就要加剧，去杀沙丘的杀手的众侠士已经悲呼。
李寻欢三人拔身而起，飞迎而上。
虽说这些人都是死士，在面对李寻欢三人时，又岂能有胜算，结果自然毋庸置疑。
黑暗中远远传来的声音清晰直似耳边低语，“天下第一刀，李寻欢。”
李寻欢低低叹道：“上官金虹。”
前世遇到的人，此生早已决定不入关，又怎想不但遇上了，还提前了三年。
更何曾想，阿飞竟替他做事。
命运之事，何等奇诡莫测。
那边众侠士放下心，越加愤怒的对上沙浪中的人，短兵相接。
“退。”上官金虹的声音再次传来，语声沉稳，好似死的人与他毫不相干，好似轻言撤退亦无干系。
金钱帮的人果然是听话，竟不管正与人搏斗，齐齐后撤。
有人叹道：“阿弥陀佛，这位施主竟不在乎手下人生死，此次死去的人，怕比任何一次都多。”
李寻欢回头，一个芒鞋白补袜的灰袍僧人缓缓而至，他的鬓发俱已苍白，身上显已受了伤，只一双眼睛依旧炯炯有神。
“心眉大师。”有受伤的人叫唤。
老和尚一一施礼。
李寻欢道：“心眉大师竟也受伤了？”
心眉僧人又念了一句佛号，悲怜道：“比起西去之人，何值一提。”
王怜花哪里见得老和尚慈悲的样子，冷冷道：“你们和尚不都是争着西去吗？”
铁传甲一直专心注意前面，此时突然拔身而起，向着退回的杀手追过去。
李寻欢虽起身较晚，速度却更快。
不再理会还在说佛理的老和尚，王怜花亦起身追过去。
已经远远出了绿洲众侠士的圈子，王怜花追到了落后的铁传甲，忙一把拉住，道：“看见阿飞了？”
铁传甲焦急道：“我开始以为是飞少爷，后来发现只是很像的人，但少爷追上去了。”
王怜花往黑暗中望一眼，皱眉道“我们回去。”
铁传甲急得跳脚道：“少爷被骗走了，你快放开我。”
王怜花冷嗤道：“你都能看出那人不是阿飞，难道李寻欢看不出来？”
铁传甲身体一僵，呐呐道：“可是少爷他……”
王怜花对他可没什么耐心，冷冷道：“你难道没发现他起身比你晚，明明是见你动了，才跟上的。现在追过去，显然是临时有别的意图。沙漠里你熟悉吗，跟丢了人难道还要他回来再去找我们。”
铁传甲犹自不甘心。
王怜花再次道：“这边现在乱着，龙风儿你就放心了。”
往回快走到帐篷，铁传甲看着身边的人，突然道：“我怎么觉得你醉了。”
王怜花斜斜看他一眼，乌黑的眸子转得可谓千娇百媚。
铁传甲暗暗苦笑道，看来真是醉了。
他不得不再次担心起少爷。
第四十三章 控制
这个人果然和阿飞很像。
同样冷酷的神情，同样笔直而保持不变节奏的走路姿态。
他们站着时，都似被钉子钉在地上一般，你无法想象有什么东西，能让他们动颤。
他们的剑也很像，锋利无比，但是太薄，太脆，无论什么兵器，都可将它们击断。
但没有人能击到它们，因为剑一旦刺出，就无人可挡。
不过毕竟是有不同的。
阿飞的剑插在腰中央，剑柄向右。
这个人的剑插在腰带边，剑柄向左。
两人的锋芒也自不同。
阿飞的眼睛总是明亮，锐利，全身都是彪悍，冷酷，咄咄逼人的野性。
这个人的眼睛却是死灰色的，整个人都是沉沉的死气。
李寻欢双眼直视着他，缓缓道：“荆无命。”
荆无命亦审视着他，过了良久，才道：“小李探花，果然有让人痴迷的魅力。”
微蹙眉头，李寻欢笑道：“比之上官金虹又如何？”
荆无命遥望远方，眼睛中突然露出一种无法形容的痛苦之色，他说话的声音都已变得无比迟缓，好似被痛苦压抑得喘不过起来。
他凄厉道：“一样。”
李寻欢不解道：“为何一样。”
荆无命的眼中突然爆发出逼人的光芒，“现在，你们两人我都要杀。”
沉默半响，李寻欢叹道：“你对上官金虹忠心耿耿，他今日却陷你于不义，你要杀他自有道理。可我明明救了你，你为何也想杀我。”
上官金虹呼喝撤退时，金钱帮众人不顾背后袭击及身，直接后撤，尽皆丢了性命，荆无命却是被飞来的飞刀所救。
荆无命沉声道：“你知他为何要我死。”
李寻欢的手突然开始颤抖，他已经想到了原因。
上官金虹要荆无命死，一定是因为荆无命与他而言已经无用。
像荆无命这样死忠的属下，这样时时站在身后最坚硬的护卫，这样肆杀无忌的杀手，他既已无用，定然是因有人替代了他的位置。
天下间有资格替代荆无命的，唯有一人。
荆无命冷冷道：“若有人让我痛苦不堪，我便只想要他更痛苦。”
“阿飞最重视的人，毫无疑问是你。”
李寻欢心里不知是何滋味，苦涩道：“上官金虹竟然那么相信他，你为何还认定他最在乎的，依旧是我。”
“因为一个人，再如何强大，也不可能知道所有的事。”
“甚至他更强大，就会更自满，更自以为是，那些他不愿相信的事，他便看不见了。”
荆无命在笑，他笑的时候比不笑更可怕，已经僵硬的脸部肌肉被生硬的拉开，只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李寻欢叹道：“你没有提醒他，只因为他已经听不见你的话。”
“可是你也没有杀他，因为你虽嘴上说要杀他，可事实上你即便杀了自己，也绝不会伤害他一根寒毛。”
“你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激怒阿飞。”
“你杀了我，回去后就会告诉阿飞是上官金虹的命令，你从来都是听命行事的，阿飞自然不会怀疑，他更会替我报仇。”
“那时候，你就可以让上官金虹知道，真正值得信任的是谁。”
荆无命依旧面无表情。
李寻欢淡淡道：“可惜你却发现，你杀不了我。”
荆无命的手在发抖，僵硬的嘴角抽搐般的蠕动，头上冷汗大颗大颗的滚下来。
李寻欢缓缓道：“你败了。”
他突然轻轻叹息一声，道：“你被阿飞比下去，被视为废物，为何还不肯动用右手？”
荆无命身体一震，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你说得没错，一个人再如何强大，也不可能知道所有的事。你站在上官金虹身后十余年，他却也不能知道你有一个秘密。”
“你的右手比左手更快，这就是你的秘密。”
“因为一些机缘，许多别人不知道的事我都知道。”
“不要试图伤害阿飞，不然……我也不知我会做出什么事来……”
一声轻叹，衣襟翻飞声中，雪白的人影已然消失无踪。
冷风似刀，一刀刀的在荆无命身上割裂，不光割裂了他的身体，更割裂他的灵魂。
听到脚步声，他道：“他的确与上官金虹不同。”
黑暗中的来人冷冷道：“你于上官金虹，不过是棋子，不过是杀人工具，寻欢却是全心全意爱护于我，自然差之甚远。”
“你很不幸，可惜我却不如你所想的。”
荆无命道：“你确实是幸运的。”
阿飞突然笑道：“你现在应该知道了，上官金虹即便再懂得控制人，也永远不可能，把我的控制权，从李寻欢手中抢过去。”
荆无命的声音空洞得可怕，恍惚道：“因为李寻欢控制你的，是他的心……那真是世间最可怕的控制。”
阿飞道：“也是最让人心甘情愿的控制。”
他笑意越加温柔，惯常冷漠着的眼睛，在黑暗中已经柔若春水。
就好似在阿飞的脸上，装上了李寻欢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