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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筑工地上最后的老人

时间:2024-03-01 09:03:35

?徐晴李清扬 藏起年龄 60岁这一年,建筑工人王兴华学会了让自己年轻10岁的方法。 两袋染发膏,15块;工具不用花钱,是他自己琢磨出来的,一个塑料盒,一支用过的旧牙刷。染发膏用牙刷的尾部搅匀了,再用刷头蘸上,仔细地刷到头发上。说明书上写,高温有利于上色,那就找一个塑料袋,套在头上。 大概是从50岁开始,王兴华发觉自己的头发一点一点地白了,也少了。有一天他照镜子,自己的发际线悄悄移到了头顶,人似乎在短短几个月里变得苍老。出去找活儿,别人对他的称呼从“大哥”变成了“大爷”,又变成“老师傅”:老师傅,多大岁数了?这活儿还能干吗? 王兴华发现,人老了,体重也下降得快。他身高1.67米,四五年前还有一百二三十斤,这两年只剩下110斤。他更喜欢稍微冷一些的天气,可以多穿几件衣服,鼓鼓囊囊的,能显得强壮一点——强壮就是年轻。 每天凌晨4点30分,王兴华住的村子就热闹起来,村口的劳务市场会聚集起上千人,嘈杂的声音直到上午10点都难以散去——都是和他一样,找活儿的人。劳务市场没有名字,也不会出现在地图上,是约定俗成的,它们就藏在顺义的各个村子里,除了高丽营,还有南边的“河南村”,西边的“山西村”,东马各庄、西马各庄、马坡。 但每个市场承担的功能又是不一样的。住在东马各庄的工人,基本都在45岁以下,他们最后会流向工厂的流水线;在高丽营,60岁左右的建筑工人是多数,一眼看过去,他们模样相似:皮肤黝黑,戴黄色安全帽,挎军绿色的包,锤子、铲子、尺子露出一角,等伸出手来,干而瘦,像骨头上包了一层蜡纸。 站在这一群老人里,王兴华更有竞争力。看起来年轻,是他生活的本钱,尽管他已经60岁,但还可以拍着胸脯跟人打包票,“身体好着呢,没毛病”。年轻就像他随身携带的工具包里刻意露出一角的铲子,是专业的象征,是一种需要被明确展示出来的可售商品。但藏起年龄,并不是王兴华的本意。 根据《2021年农民工监测调查报告》,全国农民工总量29251万人,其中50岁以上农民工所占比重为27.3%。这意味着,每4个农民工里,就有1个超过了50岁。 清退 王兴华记得,2021年是他最后一次在北京的大型工地上干活,当时他住在工地的宿舍里,参与高层住宅的施工,已经干了大半个月。有一天,工长突然通知大家,明天要带身份证来,超过60岁的,就不要来了。他离开那里,从此成为一名零工。 王兴华是老花眼,需要戴眼镜,每次去找活儿,都会被中介打量一番。他要一次次许诺,你的活儿我能胜任,胜任不了,一分钱不要。但实际状况是,过了60岁,他的胆子越来越小,高处不敢去了,连二三层的架子都不再敢爬。他试过在外面做小工,给瓦匠师傅供砖,师傅年轻,干活儿利索,他供砖根本供不上,师傅气得嗷嗷叫,直骂他。 在工地上干活,到处是噪音。塔吊、铲车、搅拌机持续运转,锤子、铁锹叮叮当当,电钻、切割机隔一阵就发出刺耳的声响,时间长了,他的听力开始下降,说话的嗓门也不知不觉地变大。 年轻时在建筑工地流下的汗水,带来了钱,也带来了一身伤病。胃病、腰椎间盘突出、高血压、失眠,像白发一样,紧跟着步入老年的他们。因为吃饭常年不规律,王兴华的胃有些毛病,以前一顿能吃半斤米饭,现在只能吃点面条,喝点面糊。他床头柜的抽屉里塞满了药,一大半是降压的,剩下是助眠的。 人上了年纪,睡眠质量也直线下降。觉少了,打呼噜,晚上休息不好,第二天干不动活儿。在出租屋里,王兴华和老伴把床一分为二,睡觉时头对着脚,睡出一张太极图,防止相互影响。 有人需要他们 距离高丽营劳务市场3公里的地方,一个不到8平方米的房间,装着王兴华和妻子在北京的全部。 生活在这里,省钱是第一要务。村子深处房子的租金比村口的便宜,在这个长条形的狭窄空间,厨房和卫生间在两端,人在里面转身都费劲,还要跟另外两家邻居,一个河南工人、一个安徽工人共用。大家错开时间,用3个不同的插座——各做各的饭,各出各的电费。 妻子不在家。她出发的时间更早,凌晨3点。这一天,她找到了活儿,去一个社区做保洁,出发的时候太匆忙,床上的被子还是乱糟糟的。 在这个熟悉的空间里,王兴华难得地放松下来。他整理了一下房间,也顺带整理了自己的大半生。他是河南人,很年轻的时候结了婚,跟妻子生了两个儿子,抱养了一个女儿。这些年,他进厂打过工,也捡过破烂,干得最长的是建筑工,因为挣得多,50岁之前的壮年期,他一天工资300多元,不休息,一个月能挣1万元。 他对赚钱有强烈的渴求。两个儿子都在城市里买了楼房,小儿子的首付里,有他给的10万元,之后两个儿子的房贷一个月近1万元,他隔三岔五也得帮忙还。 北京的劳务市场上,这代表着多数老龄建筑工的样貌。他们大多来自性别比例失衡的地区,家里至少有一个儿子,身上肩负着支持下一代成家立业的重任。因此,他们也会坚持做临时工、日结工。 每个早晨,招工的人把他们一车拉走,输送到几十公里或上百公里外的某个地方,9小时的工作结束后,晚上再一车送回来。交易的规则是,老人们只打零工,干一天的活儿,拿一天的钱;中介管午饭和交通,晚上回来,下车才会结钱。 日结的好处在于自由。夏天回去收麦子,儿子的孩子出生了,要回老家帮忙带。家族里的婚丧嫁娶,随时可以把他从北京叫回老家——还有人需要他们。 系统之外 最近几年,北京市治理建筑工地,改善了工人的工作环境。工地上有了集装箱一样的免费宿舍,还有夫妻房,有热水、电、厕所,还装了空调,每天中午有两个小时的休息时间,一天工作不会超过8个小时。更重要的是,建筑工人都上了保险,出什么意外,有保险公司兜底。 但这些变化,老年建筑工人们都很难感受到。在劳务市场,他们只能找些小工地上的零活儿,老板们追求效率,午休时间不会超过一个小时,大家吃饭的速度要快。王兴华说:“好像没有感觉,狼吞虎咽地吃下去了。” 没有找到活儿的工人们还在等待徐晴摄 上当和被坑还是会碰上。王兴华一一数着:招工时说不用上高,去了要上高;说干9个小时,实际干10个小时;说中午管饭,其实要自己出钱买;说给200元劳务费,最后只给了180元。还有一些中介,说是日结,但总要拖上一段时间。晚上的劳务市场,隔三岔五,会出现一辆闪着灯的警车——来处理常见的纠纷。 有一次,王兴华去一个工地干杂活,干了一会儿,老板说,吊篮上缺一个人,让他也上去,把地面上的建材吊到几十层的楼上。站在吊篮里,他不敢往下看,一整天都战战兢兢的。最后,他只拿到干杂活的工钱,220元。 还有一次,一个河南老乡带王兴华上工,谈好了是挖坑栽树的活儿,他们坐了两个小时的车,到那里一看,是个建筑工地。干了,工钱亏了;不干,几十公里的路,得自己回来。北京那么大,他们不认路,最后,几个老乡咬咬牙,四处找人问,终于坐公交车摸了回来。 最近几年,建筑行业里流行用“突击队”,工人不愿一年或是半年才结一次工资,风险太大,也不愿意让包工头赚差价,就自己结成队伍,干短期、劳动强度大,但日薪更高的活儿,不签劳动合同,工钱日结。 建筑工地面临招工困难的问题,赶工程进度时,也会找“突击队”支援。建筑工地上最后的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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