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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哥们是孽障的人

时间:2024-03-07 01:45:39

时近正午,冻雨砸向小城,半个小时过去,黄河堤岸上仅有的一株蜡梅便消失不见,全然被灰蒙蒙的雨雾覆盖了。但毕竟是大年三十,孩子们终于忍耐不住,开始当街呼喊奔跑。最后一批打年货的人也在雨雾里渐次显露身影,直至“砰”的一声,一支巨大的爆竹在半空里鸣响,冻雨骤然而止,炊烟升上屋顶,一个荒凉地界的农历新年,总算是掀开了序幕。 然而,爆竹越响,我便越是躁乱不堪——我来此地,原本是为一个剧组救急,帮他们再改一遍剧本。不承想,我前脚才到,剧组后脚就宣告解散了,我也只好收拾行李准备离开。我正在收拾行李的时候,竟然被人直接关在了剧组借住的一幢小楼里,再也走不出去了。原来,剧组欠了拍摄地不少钱,不知何时,制片人竟然带着大部分人逃跑了,没来得及跑出的,不过寥寥数人,其中就有我一个。 接下来,我只好化身为一个边城囚徒,每日里足不出户。除了一遍遍给制片人打电话,也想不出别的办法。直到制片人彻底关机,他所许诺的解救也仍然远在天边。如此,到了大年三十,看守我们的人总要回家过年,也是吃准了我和“同犯”们逃不出此地。出乎意料地,我们竟然获得了在街上游荡的机会——就此逃脱的确是不可能的:此地被群山环抱,唯一通往外界的,是黄河上的渡船,而黄河已经结冰了。 就像一群郁郁寡欢的游魂,一行人在破落的街道上来来回回走了好几遍,或许是因为愤懑,或许仅仅是彼此厌弃,几乎无人说话,渐渐地,大家便走散了。我给远在几千里外的亲人打完电话,一边将挥之不去的凄凉之感推出体外,一边信步走上黄河堤岸,下意识里,大概是想去见一见那株隐藏在浓重雾气里的蜡梅。全然没想到,一踏上堤岸,就听见有人在不远处唱歌:“出门遇上了大黄风,闪花的草帽儿落圈,绯红花儿你听,你的大哥哥们走哩,肝花妹妹坐吆,阿哥们是孽障的人……” 犹如被一道闪电击中,我在原地站住,心脏狂跳起来:如果我没记错,上次听见这首花儿还是十年前在青海,也是在冬天的山梁上,一群庄稼人站在积雪里给我唱起过。此刻突然听见,我还以为我的心神错乱了。定了定神,我四处张望,确切的歌声却再度冲破雾气:“阿哥们世下的太寒酸,这么价活人是可怜,绯红花儿你听,你的大哥哥们走哩,肝花妹妹坐吆,阿哥们是孽障的人……” 刹那间,我不再有半点犹豫,朝歌声响起的方向狂奔了过去。仅仅跑了三两分钟,就在堤岸下面一座几近废弃的船坞里看见了唱歌的人:一群男人,有老有少,更多的则是青壮年,要么坐在钢梁上,要么靠在船舷边。看见我狂奔而至,他们没有再唱,只是微笑着,甚至羞涩地看着我。然而,几乎就在一瞬间,在那些黑红的肤色和刀削般的脸映入我眼帘的瞬间,我便大致明白,他们应当来自甘肃或者青海,他们的父兄,也许就是十年前站在积雪里唱歌给我听的人。 在此穷途末路之际,不由分说,我先在心里将他们认作了我的远亲。紧接着,再结结巴巴地告诉他们,我差不多可以算作西北?土的义子——既唱过湟中河谷的花儿,又赶过河州城里的夜路;在贺兰山下的一个村庄,我盘桓半个月之久,临别时已经差不多能认清村庄里的每一只羔羊……这么说着,眼前的“远亲”们笑了起来。那种源自埋首劳作的羞涩,也在这突至的机缘里慢慢褪去了。最当头的走近我,道了一声:“弟兄么。”随后,远处的也围拢上前,我们就在一条锈迹斑斑的大船上说起了西北——靖远的羊肉,兰州的皮筏子,还有中宁的枸杞,西宁的酥油糌粑。 渐渐地,风大了起来,我终不免开口问他们:何以会像我一般,大年三十还流落在这荒僻小城?这么多的弟兄聚在一处,哪怕再寒碜,一顿团年饭总是该备下的吧?话说到这里,我总算知道了答案。原来,眼前的“远亲”们和我一样,身陷此地都是被迫的困守——春天里,他们跟随一个当家人从家乡出来,承包了我们此刻置身的修船厂,一年里出入平安,一切还算顺利。唯一的例外,发生在二十多天前:一个弟兄生了重病,如果想要保住性命,就非得去省城救治不可,但是,哪怕当家人变卖了修船厂里所有能够变卖的东西,治疗费也远远不够。于是,在场的这些“远亲”,每个人都把自己压箱底的钱拿出来。虽说已经走了二十多天,但那个身患重病的弟兄,连同他们的当家人,都还没有回来的迹象,而修船厂却已经被卖掉。他们没有了栖身的地方,只好分头打些零工糊口,分头找些屋檐睡觉。如此零星收入,回家的盘缠当然不够,就连手机话费也充不起了。所以,今日里虽说是大年三十,大家在修船厂聚首,为的却不是吃团年饭,而是像每日里一样,说几句话,一起往黄河对岸看一看,然后他们就会散去。也是突然想家了,他们这才唱起了花儿。 如此,一个念想便从我脑子里浮了出来:我应当和我的“远亲”们一起吃顿团年饭。一念既出,我就马上告诉他们:“虽说我也算是穷愁潦倒,还在一场莫名的关押之中,但是,一桌饭菜,几瓶烧酒,我尚且请得起。同在这天远地偏之处,我们便本该亲近,更何况,我早已将自己认作了西北风土的义子。”当头的刚要反对,我却早已扔下手机给他,要他和众弟兄向千里之外的家人报个平安,又二话不说,拉起两个小伙子,顶着西风跑上了堤岸,满心只想着赶在店铺关门之前买来更多的酒菜。 事实上,在那艘锈迹斑斑的大船上,饭菜刚刚做好就全都被风吹凉了。好在我们有酒,三两杯喝下去,身体暖和了,家常话也多了起来。说来凑巧,其中一对父子,我竟然踏足过他们的村庄。父亲一把抓紧了我的手,赶紧吩咐儿子给我倒酒,又连说了好几遍:“真是弟兄,真是弟兄。”如此便再次举杯,我当然一饮而尽,转而再去敬别的弟兄。几番敬过,我竟然毫无醉意。这时候,天色将晚,黄河上交错的冰层正一点点碎裂开来。就在我对着黄河稍一愣怔的时候,刚刚那个将我唤作弟兄的父亲,竟然扯着嗓子唱起了花儿。 手捧热酒,置身于上天送来的弟兄们中间,我又怎么能不开口唱起来呢?于是,不管听没听过的,我都跟着唱。一时之间,全然不知今夕是何夕,一唱再唱,反复纵容着自己陷入这小小的放浪。这时候,天色黑透了,醉意也慢慢袭来。我正陷入懵懂的犹豫,想着是否再喝一杯,那句我熟悉的调子又响了起来。霎时间,我脸红耳热,仓皇着再喝尽一杯,赶紧跟着唱。 ——这夜幕里响起的调子,不是别的,而是落难,是拿刀子挖自己的心。 那一晚,直到冻雨再次齐刷刷尖利地落下,神迹降临般的团年饭才算宣告结束。无论多么不愿意,我也只好与我的弟兄们在江堤上作别——他们还要去找各自过夜的地方,而我,则要回到我借住的小楼继续我的“囚徒”生涯。在各自分散之后,我又折回了船上,没有喝酒,只是径直走来走去,拼命回忆着此前唱过的每一句。其时情境,就像是一个远道而来的凭吊客,正在败落的遗址里寻找自己的身世;又像是一个失忆症患者,再三确认着他是否真正是从一场难以言说的神迹里走出来的。 我当然是从神迹里走出来的,因为直到第二天清晨,这场神迹还在延续。 清晨,我被冻雨落在屋顶上的敲击之声惊醒,起了床,刚一推开窗子,迎面便看见了惊人的景象:楼下的铁门外站着两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昨日船上的那对父子。儿子手里拎着一瓶白酒,父亲虽说撑着一把雨伞,但是那把伞太残破了,挡不住雨,所以,两个人身上都已经被淋得湿透了。 一瞬间的震惊后,我赶紧问他们,为何会到这里来找我。全然没想到,父亲竟然回答我,既然我拿他当了弟兄,阿哥们是孽障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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