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文网 > 一刀春色 > 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八章

书籍名:《一刀春色》    作者:陈小菜
字体大小:超大 | | 中大 | | 中小 | 超小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到第六日早晨,谢不度正在教苏小缺编竹篓时,水莲子来禀道:“朱堂主想跟教主说说此次南下攻打接管各帮会之事。”
谢不度枯瘦的手指不停,继续给苏小缺做着示范,头也不抬,淡淡道:“教中大事我早已不管。谢天璧快回主峰了,让她再等两天,直接回禀给少主知道就是。”
水莲子依言退下。苏小缺奇道:“你是教主,为什么不管?”
谢不度抽出一根竹篾,仔细端详:“我只挂教主之名而已,教中事务这些年早已尽数交给天璧。”
苏小缺道:“那他月余不在赤尊峰,你也不管?”
谢不度笑道:“自然不管,该撒手时就得撒手,天璧将来成就必在我之上,我该做的都已做完,随时可以死。赤尊峰没了谢不度,正该丝毫不受影响才是。”
苏小缺略一思忖,点头道:“屋内架屋,必失格局。谢叔叔做得很是。”
谢不度眼神一凝,半晌笑道:“小缺,你离开丐帮,留在赤尊峰吧。”
苏小缺本就对门派正邪极其看得淡,这几天在赤尊峰过得乐不思蜀,随口欢然说道:“好啊。”
谢不度反而怔了一怔,方才转过神来,拍案喜道:“行事不能以常理测度,小缺你果然与众不同!”
苏小缺却想了想,道:“谢叔叔,我有个要求。”
谢不度喜动颜色:“你只管说。”
苏小缺正色道:“丐帮于我有大恩,我这些年虽在白鹿山,但小时候也曾呆过丐帮,所以若要我加入赤尊峰,还请谢叔叔答应,以后无论如何,赤尊峰绝不与丐帮为难。”
谢不度沉吟道:“我答应你,谢不度绝不与丐帮为难。”
苏小缺叹道:“谢叔叔你何苦这般设套?你打耗子还得扔块儿肉皮,逮家雀也要撒把米呢。我是要你答应,赤尊峰绝不与丐帮为难。”
放下手中竹篾:“再过个三五年你肯定就死了,自然不会与丐帮为难,甚至你活着,赤尊峰也是听命于谢天璧,到时你一句,我只说谢不度不与丐帮为难……我岂不是做了傻子害了丐帮?”
谢不度道:“说的也是。”
行若无事般揭过这个话题,拿起竹刀竹篾,笑道:“今天编完这个竹篓,明天我便带你捉鱼去,西三峰上的神光潭里,有种白鳞鱼极是美味。”
苏小缺心想,难怪谢天璧那么不要脸,果然家学渊源一脉相承。
七天里苏小缺从未踏足画眉谷,谢天璧每天两次站在溪水边望穿溪水,眼睛里都快望出火来,却只是迎来日出送走晚霞,不仅如此,待第八天早晨回到主峰,也遍寻不着他的人影。一问水莲子,才知他和谢不度去了西三峰捕鱼。
当下就想赶去西三峰,想了一想,转念吩咐水莲子叫来火凤堂主。
谢天璧端坐在铁色木椅上,一边飞快的翻阅情报文卷,一边听火凤堂堂主朱双歌汇报这一个月来诸堂攻打各通商大邑富饶之地帮会的进展。
朱双歌年约四十,看着却只三十上下,肤色牛乳一般白嫩,容貌柔艳,眼梢却挑出一个精明强悍的弧线,正是六堂唯一一个女堂主,一身小巧功夫堪称武林第一,昔年兼是名动天下的易容高手,嫩女老妇、须眉男子,信手拈来,如今更擅理财务,精于组织,实在是赤尊峰的股肱人物。
只听她吐字清脆利落,说话条理分明,不到两个时辰,事无巨细,谢天璧已了然于胸。
朱双歌道:“少主,咱们这次紧攻密布,眼下已收服三江帮会,接管玉剑门、飞凤门,更挑了灵鹫寺,如今江南一带三帮两门的势力已被连根拔起,尽在我教掌握,诸般财务各分舵已查点清楚,由火凤堂逐笔接收。”
谢天璧点头笑道:“借这一趟武林大会,各堂弟子着实辛苦,连江南首富玉剑门都落入我赤尊峰手中,很好。”
长叹一声,以手支颌:“只是我被七星湖沈墨钩所伤,大折锐气,只怕要被教主责罚,朱姨,我怕得很。”
谢天璧自幼丧母,朱双歌一路看着他长大,感情极深,直到这几年谢天璧始掌大权,怕他年少难以服众,因此在教众面前愈发执礼恭谨,以树立他的威严,这才互以“朱堂主”“少主”相称,此刻听他叹气,不禁扑哧一笑,却正色道:“这趟趁乱南攻的计划都是少主出行之前拟定。你亲自在中原武林数千人前杀了曲长虚,替奚堂主报仇,更是敲山震虎的好手段,让他们再不敢轻易挑衅,端的是大振我教声威。
说着抿嘴一笑,仔细端详着谢天璧,似看一只羽翼已丰的鹰直冲天穹一般,眼中满满都是欣慰骄傲,道:“教主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远不及你,眼下见你如此意气风发无往不利,怎会舍得责罚你?”
谢天璧笑道:“这次去武林大会,发现了一个能为我用的人才,若是好好历练几年,灵龟堂之主只怕也能胜任。”
朱双歌问道:“谁能让少主这么青眼有加?是不是送你回来的苏小缺?”
谢天璧摇头,远远看向窗外,见一只白色翅膀的鸟,正自由自在的划过澄澈天空,一时笑得入神:“不是,小缺不适合。”
朱双歌奇道:“那是谁?”
谢天璧眼眸中有沉思之色,道:“是司马少冲。你让灰鸽堂把这人的所有资料都收集来,我要看看。”
朱双歌答应着,想起一事,笑着问道:“飞凤门的厉四海明天一早就送到,听说小姑娘生得不错,你莫不是动心了不成?”
谢天璧哈哈一笑:“我对朱姨更动心些。”
朱双歌啐一口,双颊微烫,心中既是欢喜谢天璧对自己亲密,却又有些韶华逝去的遗憾,红颜弹指老,芳华如流水,仿佛只是一瞬间,自己便从其父的双歌妹子变成了其子的朱姨,时光无情,莫以此为甚。当下又笑又叹的离去。
神光潭。
新编的竹篓里已经装了十来条白鳞鱼,苏小缺出奇的安静,一副心神不属的样子,谢不度用木架支起火,铁钎穿起洗剥好的三条鱼,反复在火上烤着,突然笑道:“今天是第八天了吧?”
苏小缺脱口应道:“可不是,也该从僵尸鬼那里回来了。”
谢不度道:“打个赌。”
苏小缺一边用薄刃剔鱼鳞,一边懒懒的说道:“赌什么?”
谢不度盯着火光,笑道:“这三条鱼烤好之前,若是谢天璧出现,你就得在赤尊峰住上一年。”
苏小缺兴致大起,道:“若不出现呢?”
谢不度看他一眼,眼神既世情又透着愉快:“你要什么?”
苏小缺看了看两把薄刃,道:“送我一套好刀。当日下山,聂叔叔说伽罗刀不在白鹿山,赤尊峰有钱有势,帮我寻六把合用的好刀不难吧?”
谢不度道:“好,东四峰颇有几个能工巧匠,现打六把刀,也比你手上的好些。”
说话间,铁钎上的鱼已然香味四溢,一面烤到微微焦黄,苏小缺很是得意,嚷道:“肚子饿啦,烤好没有?”
谢不度不急躁,道:“翻身再烤一小会儿就好。”
待这面也焦黄喷香,苏小缺道:“你输了!”
声音中却无喜意,倒有几分失落不悦。
只听一个熟悉的声音接道:“输什么?”接着水潭石壁后转出一个白衣人影来,双眸如星,嘴角含笑,不是谢天璧又是谁?
苏小缺惊喜之极,“啊”的一声,道:“钻经取气丸的毒性解了没?”
谢天璧道:“解了。”看向谢不度,道:“让爹担心了。”
谢不度道:“朱双歌找你没?”
谢天璧点头,却不细说,谢不度更不多问,将铁钎交到苏小缺手中,笑道:“记得赌约。”
起身道:“我先回去休息,你陪着小缺吃鱼罢。”
苏小缺啃着鱼,眼珠却翻着看谢天璧的脸色,看了半晌,终究不放心,撇下鱼,在谢天璧的白衣上擦干了手上的油,三指搭上他的腕脉,凝神细诊,良久放开,捡起鱼一边吃一边含含糊糊的问道:“功力反倒更强了些……僵尸鬼给你吃什么好东西了?”
谢天璧吃得远比苏小缺斯文,笑道:“是子谦这些年潜心研制的无名丹药,只得一粒,就被我吃了,效用也就贯通经脉,养气聚神而已。”
他说得轻描淡写,苏小缺却知这粒丹药定是程子谦花了无数心思时间配置而成,担心钻经取气丸有损谢天璧的内力,只得一粒却也毫不犹豫给他服下,当真是用情至深。
此刻清风迎面,树叶簌簌声中,远处画眉谷中仿佛隐隐传来玉笛声,不知何人断了又续,续了又断,不为闲趣,不为参悟,只是眷念而顾盼的欲语还休。
苏小缺念及程子谦的心思,不禁听得出神,心中似悲似喜,更有一种全然陌生无着力处的忧伤。
谢天璧良久见他不出声,问道:“这几天你都干什么了?水莲子说你也没怎么勾兑她,真是奇了。”
苏小缺勉强笑道:“她哪有四海好看?我这几天跟你爹学篾匠活儿。”
提起鱼篓,道:“我编的,怎么样?”
谢天璧接过一看,眉稍微扬,道:“力道很平衡,看来爹教你不少东西。”
苏小缺叹道:“方才我跟他打赌,输掉了一年。”
谢天璧忍不住笑:“我听到了,开心得很。”
苏小缺哼的一声,又烤上几条鱼,吃饱之后,山风一吹,只觉得困倦不堪,当下就地四肢大张,平平摊在了草地上。
谢天璧躺倒在他身边,轻轻握住他的一只手,问道:“这几天你怎么不去看我?”
苏小缺阖着眼:“七天而已,有什么可看的?僵尸鬼那张脸,看一眼倒足一个月的胃口……再说你爹说的故事挺有趣。”
谢天璧道:“他都跟你说了?”
苏小缺道:“是啊,你爹待你很好。不过魔教中人行事真是抽风,你爹一会儿偷袭聂叔叔,一会儿又帮他打走彩蚕……”
正说着,只觉得谢天璧呼吸声越来越近,几乎就在脸边,睁开眼,却正正的对上了他的一双眼,不禁吓了一跳:“干嘛?”
谢天璧不出声,乌黑深邃的眸子像两汪潭水,不见底的星芒闪烁,苏小缺心中怒赞一句:好勾魂的一对招子,一边暗自流口水,一边却警惕的往旁边慢慢挪了两寸,眨着眼睛,只觉得心里怦怦乱跳,不自觉的伸出舌尖舔了舔唇,突然眼前一黑,却是谢天璧压了上来,嘴唇登时被死死堵住,一口口水呛在喉咙里咽不下咳不出,使劲想张开嘴骂人,却被谢天璧趁机挑开唇瓣,撬开牙齿,缠住了自己的舌尖。
随即苏小缺便很没出息很纯洁的彻底晕眩在这个亲吻里,一切想说的,却是不能说的、不该说的,都不必再说。
舌尖纠缠交锋,苏小缺生涩的回应,牙齿磕破谢天璧的唇舌,却迫不及待深入他的口中以求主动,这场最亲密的接触里,七年的纯真简单轰然坍塌,情爱本自难分,得失无以计量。
百般思量万般迟疑间,这个吻干脆利落的命定般发生,心里那些深浅轻重的过往与期许悄然绽放。
烈日如火,绿荫如盖,白鹤双双,锦语琅琅,两人此刻神志清醒,却是放肆的把七年的时光心境镂刻在唇齿舌尖,辗转,品味,重温,打碎,重生。
这一吻之后,谢天璧与苏小缺再回不到从前。
第二十九
谢天璧神色如常,只不过眼睛里褪了几分寒芒多了几分柔和的波光:“我喜欢你。”
苏小缺嘴唇红肿,愈见丰润优美,脸更是跟蒸熟了的螃蟹一个颜色:“啊。”
“看来你也喜欢我。”
“咳……”
“不过你以前说,你还喜欢很多别的人,聂叔叔、一野、四海……”
“嗯!”
“可我说的这种喜欢,只能是我们两个人,谢天璧和苏小缺两个人,中间再不能有其他人,而且喜欢了便是一辈子。万一你喜欢了别人,我就杀了那个人,也许还会杀了你,当然,如果我负你,你也可以杀了我。”
“哦。”
“但是你现在还想着厉四海。”
“……呃。”
“我也想知道,你到底还喜不喜欢她。”
“嗄?”
“走吧,回主峰,我下午还有些事情要办。”
“噢。”
入夜谢天璧吩咐搬入一张新床自己睡,却是和苏小缺同室而眠。
半夜突降雷雨,天际紫蛇般的电光由远即近,映得满室雪亮,苏小缺偷眼看去,见谢天璧沉沉睡着,浑不似清醒时的锋锐深沉,刀锋入鞘,只剩俊朗魅惑。
一时锅炉中的烧饼也似翻来覆去,直到雷声远去,云破月出,这才朦胧入睡。
次日清早,苏小缺尚酣睡未醒,谢天璧已在主峰偏殿见到厉四海。
赤尊峰尚黑色,纯黑色磨砖对缝的地,隐约透着山水纹路,厉四海盈盈俏立,容色甚是清减。
谢天璧淡淡道:“坐。”
厉四海不敢违拗,依言坐下,却是低着头一声不吭。
谢天璧道:“接你过来,是让你伺候一个人。”
厉四海倏然抬头:“我不是赤尊峰的奴婢。”
谢天璧道:“怎么不是?莫要忘了,飞凤门现如今都是我火凤堂朱雀左香主的属下,生死予夺,尽在我手。”
厉四海衣袖轻颤,道:“伺候谁?”
谢天璧微笑道:“苏小缺。”
看厉四海一脸震惊,道:“他如今就在赤尊峰上。”
厉四海心中一动,怒道:“你们攻打飞凤门,难道就是为了这个小混蛋?”
谢天璧冷冷道:“你瞧低了苏小缺,也瞧低了我谢天璧。”
“飞凤门地处太湖,正是富庶之地,通商大邑,赤尊峰要南进,自然先要拿下飞凤门,占了你们的地盘人脉,赌场妓院饭馆河运,什么做不得?”
“我不会为了那等无聊理由,动用赤尊峰下属的性命来挑一个门派,苏小缺却是敬你爱你,怎会舍得动你?当日怀龙山,难道你对得住他?他与你年少相约,你却背信弃义水性杨花,恋上罗如山,可曾给过他一句交代?”
厉四海眼圈一红,垂头道:“可我只当他是小师弟,我喜欢的是罗师兄。”
谢天璧颔首道:“这就是了,你若不肯伺候他,我也不会对你怎样,只会好好炮制罗如山。”
厉四海怒道:“谢天璧,你干脆一刀杀了我和罗师兄!姑娘不受你这等折辱!”
谢天璧起身走到厉四海面前,仔细打量片刻,笑道:“厉师妹,死是最艰难不过的事情。我不杀你,你就死不了。”
见厉四海双目喷得出火来,一副倔强的神气,低声一字字道:“你生得还算俏丽,我会废掉你的武功,抽掉你的手脚经脉,割掉你的舌头,把你放到飞凤门附近新开的妓院接客。”
“罗如山这年纪当男妓稍嫌老了些,幸好长得倒还不错,又练过武功……”
厉四海又气又怕,浑身乱战,死死盯着谢天璧,只见他一身白衣静静站着,嘴角一丝冰冷的笑意,邪气逼人,登时一股寒意从足底油然而生,恐惧之极,只觉得全副身心都被他捏于股掌,颤声道:“谢天璧,你……你这魔教妖人!”
谢天璧眉峰如山,眼睛不见锋芒却也不含情绪:“你肯听话了?”
厉四海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我得伺候他多久?你什么时候肯放我走?”
谢天璧道:“多久得看你自己,不过别想着去求苏小缺,你若私下求了他,我自有法子对你……”
用手指沾了一滴厉四海的眼泪,看了半天,嫌弃的皱了皱眉头,才道:“等他不再喜欢你,你才可以走。”
厉四海似有所悟,眉宇间掠过一道暗含希望的喜色,却狐疑的看谢天璧一眼。
谢天璧见她伶俐,不由得微笑道:“没错,你不用刻意讨好他,想怎么对他都行,可以不喜欢他,甚至也可以骂他,实在手痒想打他两个耳光也不要紧。”
面色一沉:“但是不准真伤了他,他让你干什么你就得干什么。”
厉四海急道:“他……他若是……”
谢天璧淡淡道:“他若是让你陪他睡觉,你也得乖乖脱光。你最好记得我说的话。”
厉四海擦干眼泪,站起身:“我这就伺候他去。”
伺候两字咬着牙吐出,呲呲有声,格外刺耳,谢天璧却不以为意,道:“不着急,你一路奔波,容色憔悴,不堪入目,这幅样子就算自荐枕席,想必小缺也懒得据床大嚼,先休息休息,明天再见他罢。”
谢天璧极少占人口舌便宜,这番话一说出口自己倒怔了怔,想来是近墨者黑,竟是跟苏小缺一个腔调了,不禁暗自发笑。
吩咐水莲子带厉四海住下,谢天璧沉吟片刻,走回房中,见苏小缺仍然呼呼大睡,当下走到床边,一声大喝:“起床!”
苏小缺一惊而起,眼眸微饧,半天才清醒,怒道:“干什么?”
谢天璧笑道:“吃饭。”
苏小缺不满道:“又不是在白鹿山,着什么急?”
一顿早饭的功夫,谢天璧数了数,苏小缺一共打了十八个呵欠。
谢天璧蹙眉道:“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做不成体统?”
苏小缺勉强抬起手掩着嘴,又打了个呵欠,打得泪珠磅礴:“现在有体统了吧?”
谢天璧叹道:“你的伤好了吗?”
苏小缺道:“自己配药喝了,好利索啦,什么事?”
“没事,我这几日很忙,大概没什么闲工夫陪你。”
苏小缺大喜:“太好了,我也忙得很。”
谢天璧毫不掩饰眼中的怀疑:“你忙什么?”
苏小缺道:“程老头儿有一本医书,说要传给我,可是在僵尸鬼手里,我今天去画眉谷找他要。”
谢天璧笑道:“那天为什么不问他要?”
苏小缺言辞闪烁:“没想起来。”
谢天璧一针见血:“你怕他不高兴,不会悉心给我治伤?真傻。”
苏小缺被揭穿心思,恼羞成怒,无言以对,只能悻悻然拍案落荒而逃。
去画眉谷的路上,苏小缺回忆起这段对话,觉得两人都挺二百五的,不过自己是经常性的二百五,谢天璧是突发性的二百五,仔细一盘算,似乎还是谢天璧更加丢脸一些,于是心下稍微快活了点。
谢天璧却丝毫不觉得丢脸,与神龙堂、麒麟堂、七星使者议事时,笑容如满山遍野春花开,南斗星使大是不安,不禁想起当日少主诛杀玄冥星使时,也是这般笑意盎然,心中惴惴之余,愈发忠字当头奋勇当先。
画眉谷中安宁静谧一如既往,苏小缺慢慢走过鹅卵石的小径,阿二阿三正在药圃里侍弄花草,见到他也不诧异,阿三伸手指了指居中的木屋,示意程子谦就在屋里,苏小缺点头谢过,走到门前,屋门已呯的打开,程子谦不耐烦道:“来了就进来,站外面干什么?鬼鬼祟祟的。”
苏小缺笑道:“你今天倒是话多。”
程子谦倒了一杯水,递到他面前:“七草茶,清热温补。”
苏小缺接过尝了尝,坐下道:“这么客气?真是古怪。”
程子谦全无血色的脸上突的泛起红晕,却道:“不识抬举!”
苏小缺嘻嘻一笑:“我来找你是有正事,青囊药书在你手中吧?你爹说过,只要我打算好好学医术,就可以来问你要。”
程子谦听了,二话不说,药柜后取出一只木箱来,又从桌屉里寻出一把小小的钥匙,打开箱上的铜锁,双手捧出一部九卷的手书医经,淡淡道:“爹传书给我,让我把这部青囊药书交付给你,这九卷书尽是他毕生医学所悟,他老人家医术通神,几能夺天地造化,乱生死阴阳,我志不在此,不能受他衣钵,你在白鹿山时,也曾学到他一些皮毛,勉强算是入室弟子……
说着将书卷送到苏小缺眼前,正色道:“苏师弟,如今你想要这部青囊药书,需得立誓,书中所述不可外传,从此尽心尽力研习医术,不得偷懒,不得半途而废。”
苏小缺大喜,扑通跪倒,举手对天道:“我苏小缺立誓,得传青囊药书一定潜心用功,不敢懈怠,绝不传与第二人知,若违此誓,就天打雷劈了我老子罢!”
老子二字说得极低,只在喉头呃了一声,想必程子谦也听不清楚,当下志得意满的站起身来,笑嘻嘻的摊手看着程子谦。
程子谦看了他半晌,叹口气道:“望你当真如此才好,否则……日后第一个吃苦的是你自己。”
说罢把书卷交到他手上,苏小缺粗粗一翻,见有针灸篇,经脉论、内昭图、千金方、药毒经、阴阳变等篇章。每篇都是蝇头小楷,密密麻麻,更有无数注释图解,极尽详细精深。
程子谦道:“书给你了,你好自为之,记住,一定要好生研习。”
程子谦今番这话说得甚是奇怪,苏小缺却似早知他要这般说,只笑道:“程师兄待我真好。”
程子谦神态有些不自然,道:“没事就走。”
苏小缺却不动身,叹道:“程师兄,你下次落毒害我,千万不可这么愧疚,你满脸写着对不住苏师弟这几个大字了,我想装着看不到都难。”
程子谦一震,道:“你居然知道?”
苏小缺道:“那天你给我熬的药里,多了一味龙灵脂。”
“你若是加别的药,也许我觉察不出,偏巧几年前你爹详细教了我十二种迷药的配法,每个方子里都有这味龙灵脂……”
程子谦道:“龙灵脂又如何?龙灵脂性平定气,对你的刀伤也没什么坏处。”
苏小缺笑道:“师兄这是考较我了……那药里原本有一味子午草,最冲的就是龙灵脂,过五脏侵六腑,再加上你给我下了地涌金莲,是极热的火毒,又让我泡那冰溪泉水,以寒祛热,本就寒热相交,再来子午草和龙灵脂一冲,却正扶邪,凝为阴毒,散入内腑,胶缠固结,只怕我从此缠绵病榻,活不过三十岁。”
“临死前想必别人也只能抹泪叹上一句,天妒英才……却想不到是你这碗药搞的鬼。”
得意的看一眼程子谦,见他答不上话,更加得了意,打趣道:“师兄,我以前读过一个怪有趣的故事,讲的是一个卖耗子药的。他说他卖的药,是耗子吃了都得死得邦直铁硬,一人买啦,回去过了三天,一只耗子都没死,这人急了,带着药就来找那卖药的说你这药没用啊,卖耗子药的说,你逮着耗子,掰开嘴,塞药进去,不信它不死!”
嗤的一声笑:“师兄,你下毒的本事天下无双,下毒的心机可跟这卖耗子药的差不了几斤几两,程子谦端来的药,我又是经常得罪你的人,可不得加倍小心?要我毫无防备的喝你这碗药,还真得掰开了硬喂下去才成。”
程子谦由他奚落,一张薄脸依旧死人样,半晌冷冷道:“是我想毒你,你从小就惹人厌恶,偏偏还要缠着谢天璧。”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本站所有书籍来自会员自由发布,本站只负责整理,均不承担任何法律责任,如有侵权或违规等行为请联系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