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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客(上)

书籍名:《信有时》    作者:花信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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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对于柳城这边的热闹欢快,赵云的日子就不那么好过了。
  此刻,他身着遍是血渍的甲衣,带着自己的五千士卒周旋在灊山密林之中。月前袁术先为吕布所破,随即又为曹操所败,仓皇之下,居然跑进了灊山密林之中。曹操一心忙着扩大地盘,便将这追击袁术的鸡肋任务交与了他。
  眼下追击袁术的,除了他之外,便只剩下吕布那缺心眼的笨蛋了,吕布在刘备的挑拨之下,一心想要抓到袁术找出玉玺然后列土封侯。至于刘备孙策等人,曹操精明,他们也不笨,眼下正带着部队就着袁术留下的地盘跟曹操讨价还价呢。
  吕布一心害怕赵云抢了自己的功劳,一边四处搜寻袁术的踪迹,一边抓住一切可以抓住的机会给予赵云以打击,因此赵云实是苦不堪言。
  并且,这灊山之中除却袁术吕布外,还有数支山匪,他们熟悉地形,来去如风,赵云所带的本是北方骑兵,如今深陷着南方林地,着实为难他了。还好这里算是中原腹地,虽是山林,却不像南方那样多瘴气,士卒们不至于因此而染上瘴气疫病,不然的话,赵云这支千锤百炼的骑兵只怕就要葬送在这里了。
  虽说早知道自己此来是作为枪与人使的,可也不能就这么把枪往火堆里坑啊。因此,赵云与几个副将一合计,要不,干脆咱回去得了。于是,当天晚上,赵云便将仅余的三只鸽子都放了出去——怕曹昂收不到。并且,他决定,若是五天之后依然没有回信的话,他便自行撤军,横竖主公早已将前线的决策权全权交予他,主公若是发怒,便冲他来好了,他可舍不得将自己的五千子弟葬送在这里。
  决策已定,赵云便带着五千子弟沿着山脊走,他不想再插手这里的任何事情,想着找一块临水的地方过了剩下五天罢了,沿途遇见了小股匪队,那些手持锄头爪耙的农民如何是他们这些如狼似虎的正规军的对手,几个回合便被打得落花流水。那小头目临走时还放话说要他们等着,他会给他们好看,赵云不以为意的置之一笑。
  不想,次日那小头目果然领着一队六千人左右的队伍前来,而且看那样子也像是经过正规训练的军队,只是不知为何落草成了贼寇。
  对方的将领迅速指挥队伍将赵云他们三千人包围在水边的小洼地里,却不知为何没有立刻发起攻击。赵云不慌不忙的命令部下结成圆阵,静待对方反应。
  赵云另有两千人由副将李清带着栖在旁边小冈上的树林里——昨日对方搁下的话赵云虽然不在意,可是安全起见,他还是将士卒分为两处互为犄角,因此,赵云手下被包围的士卒丝毫不惧,多日以来在树林里绕圈早已憋了一肚子气,此刻竟是巴不得对方快快动手好大杀一场。
  赵云柱枪于地,对方稀稀拉拉的阵型挑不起他的半点斗志,阵型都列了半天了,行伍里居然还有人在说话,这样的军队——如果是军队的话,真是丢军人的脸。
  雷薄看着下面的军队,虽然只有区区三千人,而且还是处于被包围的弱势情况下,但是整个队伍里散发出来的无声无形的杀气,却镇得他这边胆小的家伙话都不敢说。他领军打仗十余年了,随着主公,哦不,前主公如今的叛逆袁术纵横南北,这样的军队迄今为止只见过两支,一支便是眼前这支,另一支则是当初高顺带领的陷阵营,但是陷阵营全军装甲,斗具极尽精练,眼前的这支军队却是灰头土脸,这支军队的首领也未免太厉害了。
  他思忖片刻,今日这情形,就算他能也绝对是惨胜,不若卖对方一个面子,看这样子对方也不像是对自己这一亩三分地感兴趣等的人,若是结交得宜,将来也算是多了条出路。
  于是,雷薄排众而出,对着下方圆阵中间拱手道:“某乃豫州雷薄,不知对面的将军是哪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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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古以来,中国人办事总是喜欢在台面下进行,最后捧上来的菜必然是各方磋商妥协后的结果。因此,经过半个多月的大宴小宴,到得最后城主慕青就卖粮问题正式宴请大家时,粮食分配问题其实早已决定好了。
  因此,宴会不过是走个过场,让各地诸侯豪门的代表人与柳城城主见个面,结个交情罢了,当然其中也不乏曹昂的恶趣味,他想看看这些暗地里为了粮食争个你死我话的世家公子们一起言笑晏晏的样子,让这些世家们彼此交恶,以便能更好为他所用。
  宴会酉时开始,直至深夜,眼下时辰还早,曹昂作为城主无需早到,便在自家的后园里闲逛起来。
  园子里积着厚厚的雪,脚踩上去咯吱作响,曹昂难得童心大发,穿着靴子在雪上跳来跳去,然后回头看自己身后的一串或远或近或整齐或凌乱的脚印,哈哈直笑。
  笑得差不多了,曹昂忽然发现空气中有一种清雅的茶香传开,似是有人在这园子里烹茶。天寒地冻的,是谁这么风雅?
  循着香味找去,却原来是管宁在梅亭里烹茶。此时烹茶远不像后世那般讲究,只见管宁手执长柄竹勺,取了少量茶末放入旁边的茶盏里,而后执起红泥小火炉上的茶壶将滚水慢慢注入茶盏里,然后抬头一笑,道:“城主来了,何不过来饮一杯?”
  曹昂含笑迈进亭子里,在管宁对面坐下,接过管宁递过来的茶盏,抿了一口,道:“幼安公用得是雪水?”
  “梅上扫的新雪,城主竟然尝出来了。”管宁放下茶盏,“听说城主在前厅宴请前来购粮的各方豪门世家?”
  曹昂当然不会以为管宁特意叫自己过来品茶的,当下打点起精神,道:“正是。”
  管宁目光灼灼,“宁想知道城主因何设宴?”
  曹昂噎了一下,他知道管宁品行高洁,那些政治上的龌龊他实在不好对他说出来。
  管宁却不给他时间,继续道:“自从城主入主辽东以来,辽东经济一日千里,城主又先后夺下冀幽二州,再败乌桓,而且张鲁也暗允城主汉中之地,如今北方已经没有人能与城主匹敌。”
  “城主起事之初,由于力量薄弱,以弱博强,难免多行奇诡之道,如今城主俨然已是北方霸主,城主就没有想过天下士子之心么?奇诡之道,胜在一个诡字,以诡谋国,尚未施行便落了下乘,城主既欲成王霸之业,行事须得堂堂正正,否则,城主成于阴谋,必然也将败于阴谋。”
  “城主将自己的力量隐于暗处固然能瞒过你的敌人,同时却也误导了天下士人,他们不知道城主的真正实力,不敢投向城主,城主失去了本来可以不可能失去的助力。”
  曹昂飘飘忽忽的自梅亭出来,到了前院还是一副神情恍惚的样子。
  他一直以为管宁是个不问世事远离政治的君子,可是听了他这番话,说敢说他不懂政治,丫的要是搞起政治来准能弄得风生水起,看来三国那场风云里没有他只是因为他没有掺和进去罢了。想想也是,能在三国这样的乱世里无灾无祸活到寿终的人哪个不是人精啊!
  “慕青,怎么了?”
  曹昂醒过神来,对上郭嘉关怀的眼神,苦笑摇头,“没什么,只是被打击到了。”
  郭嘉眉尖一挑,唇畔若有笑意,“什么人让慕青受到打击了?”
  曹昂苦着脸,摇头不肯说,“宴会快开始了吧,前院看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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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院里早早的挂上了各式各样的彩灯,映着清冷的雪色,青色的松柏,有一种似幻似真的感觉。再加上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幽幽梅香,更为这院子增添了一种清幽雅致的气氛。
  因为还未到入席时间,大部分客人都在院子里欣赏灯饰。曹昂一眼扫去,院子里大约来了五十余人,都三三两两分成不同的小组各聊各的。
  曹昂长声一笑,向着距自己最近的一个眉目疏朗,看起来三十出头的青年走去,郭嘉迅速在耳边提醒,“这是清河崔氏子弟崔琰,表字季珪。”
  曹昂一出现便已经引了不少人注意,一声长笑更是让不少众人纷纷向他涌过来,那崔琰自不例外,又兼曹昂有意向他靠拢,是以他几步便到了曹昂面前,拱手一礼道:“清河崔琰见过慕城主。”
  曹昂看着眼前的帅哥,眼里有着惊喜,要知道崔琰可是被曹操赞为“有伯夷之风,史鱼之直,贪夫慕名而清,壮士尚称而厉,斯可以率时者已”的人啊,现在居然还是处士一名,哈哈,赚了!他努力排出最诚挚的笑,拉起崔琰的手道:“季珪令名,慕青早有耳闻,如今终于得以一见,果是见面更胜闻名。”
  郭嘉走在曹昂身旁,闻言有些好笑的瞄了曹昂一眼,刚刚才由自己这里知道名字,这会儿就久闻人家的令名了,真是的!
  崔琰对这少年才俊的柳城城主亦是早有闻名,尤其是他最近频频打压他崔氏,弄得崔氏几乎都想要举家南迁了,如果不是南方实在太乱的话。不过,前不久散落在兖州的族人传来消息,这慕青原来却是丞相曹操的长子曹昂,如此一来,他父子势力遍及南北,自己家无论到哪里都躲不过,所以族里才安下心来柳城清河,自己此行其实买粮是假,倒是和这个城主搭上关系才是首要目的。
  崔琰顺势直起身来,毫不避讳的打量着曹昂,只见面前之人皮肤白皙犹胜女子,容貌昳丽,气度雍然,眼下正含笑看着自己,明明他刚刚说得只是客套话,可是在他说来就好象出自心扉般真挚自然。看着他笑得弯弯的红唇,崔琰心头不由掠过一个奇怪的念头,那样丰润的嘴唇,尝起来味道一定很好吧。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崔琰一个激灵,赶紧放开了曹昂的手,退后一步,扯过身后的从弟,道:“城主,这是崔琰从弟崔林,表字德儒。”
  崔林?那个被赞作“简朴知能”的崔林?演义里老罗虽然省略了这个人物,历史上此君却是颇有才干的,而且他比他老哥会做人多了。虽然史书对他寥寥几笔带过,但是,单凭他能在曹操手下善终这一点(崔琰就做不到哦),曹昂便不会看轻了他。
  曹昂连忙想崔林致意,崔林亦是含笑回应,只是没有更多时间给他们交流了,其他的世家子弟各地商人已经围拢上来,曹昂作为主人,迫不得已分出精神去招呼这些身份有高有低本质上却都是惟利是图的家伙。
  寒暄了一会儿,曹昂带着众人步入大厅就坐。
  因着招待的客人都是出自豪门,曹昂也不能小气了。厅内筵开了四十席,采双席制,席案摆满了整个厅堂。大堂对着正门的一端设了只设了一个席位,那自然是作为主人的曹昂的位子。原本曹昂想要请管宁等人出席宴会的,只是他们死活不愿凑这个热闹,曹昂不便勉强,只好作罢。其他的席位分列两旁,分为三重,每一席两人,大堂的中间腾出一大片空地,自是作歌舞表演之用。
  众人谦让一番后纷纷坐下,然后便见数十名女婢男仆往来如织,手上端着精心准备的美酒佳肴,不断的为客人布菜添酒。
  说了一番场面话之后,曹昂拍掌召来了舞姬为大家助兴,其实也是为了避免尴尬。邻近的客人们都自组成小圈子谈着他们感兴趣的话题,或者一起评论着场中的舞姬,曹昂开始还支着脑袋看了一阵,只是他是在对这种“古朴”的甩袖舞不感兴趣,其他人的话题由于太远他有聊不上,后来实在无聊,便开始自己给自己灌酒。
  郭嘉与田畴坐在一起,田畴的下方坐着文聘鲁楚,郭嘉开始还与他们谈笑有声,然后回首见发现上面那个人自顾自的喝酒,面上颇有几分苦闷之色,神情不由变得踌躇起来。
  郭嘉放下手中的酒杯,招过身侧的小侍,让他转告城主少喝一些,便听得厅内赞叹纷纷,却原来是舞姬们舞罢退下去了。
  正在厅内众人忙着恭维主人家的舞姬之时,却听得一个大大咧咧的嗓子道:“那些小娘们儿漂亮是漂亮,舞得也够浪,可是哼哼唧唧个什么完全听不明白!”
  众人登时大怒,这是在上流社会最流行的江南舞蹈,唱得也都是那娇软柔媚的吴语,这什么人居然敢在这样的世家云集的宴会上说出这样的话来!寻声望去,却是个高鼻深目的胡人!按说这样上流社会的宴席是不应有胡人出席的,奈何柳城城主说了此宴是专为各地购粮而来的客人准备的,为了来年能够继续捞上一把好处,大家只好忍了,横竖眼不见为净。
  那胡人便是之前献马给鲁楚的那位,鲁楚拿了他的好处,却迟迟不给他引见城主,他都已经在柳城里郁闷好多天了,若不是柳城吃食还不错,每天上个酒楼就能消磨个半天,只怕他早疯了似的杀上门去了。此刻他这般说话,固然也是真的听不明白,更多的却是想要试探下那柳城城主的胸襟为人。
  曹昂笑盈盈的提壶给自己满了杯,方才抬起眼来不软不硬的道:“可惜客人没有早些时候来,若是七月里,不定可以于上谷欣赏到万马奔腾的壮景。”七月时候,乌桓于上谷灭族。
  想着纵横东部草原数百年的乌桓旬月间在柳城的攻势下全族覆灭,那胡人立时噤声,倒是厅内不少来自京畿地区的世家公子们嘻嘻哈哈的笑了起来。
  那胡人听得那些笑声,眉头皱了皱,低下头掩住了满脸的轻蔑。
  崔琰见状,举杯道:“为谢城主厚意,琰特准备了一份礼物,若是城主不弃,琰便令他们出来博城主一笑。”
  曹昂抬袖做了个请的手势。
  崔琰面上微露得意,击掌三声,厅内马上静了下来,然后便听得隐隐有鸟鸣传来,众人大愕,这时节哪里来的鸟儿!不由都伸长了脖子往门口看。
  然后,便见转进来两个面貌身形皆是一模一样的姐妹花,两人一着鹅黄,一着浅绿,衣饰环佩皆是一般式样,唯有颜色深浅不同而已,那清脆婉转的鸟鸣声原来是这一对姐妹发出来的。
  两人身上皆披着半透明的轻纱,结着燕尾髻,俏脸带笑,樱唇微撮,四肢不断舞出各种曼妙的姿势,同时口中亦不断的发出各种声音,从开始的一鸟鸣渐渐变成百鸟齐鸣,最是难得的是两人一起居然没有半点冲突,反而默契无比的模拟出各种鸟儿或长或短或急或躁的声音响动,听得厅内众人俱是如痴如醉。
  鸟儿的鸣叫益发欢快热闹,似是天上地下千千万万种鸟儿都聚集到了一起,透过这两人的表演,听众仿佛看到那森林里百鸟争鸣嬉戏的雀跃景象。最后,表演以一声高亢清亮的凤鸣声结束,两姐妹拜倒在曹昂面前。
  良久,众人方才回过神来,厅内登时欢声如雷,曹昂笑吟吟的站起来伸手将两姐妹虚虚托起,轻笑道:“好技艺,下去吧,赏细绢二十匹。”后面一句话却是对着身后的婢女说的,这个时代,细绢是可以当作钱用的,在柳城,一匹绢相当于一百钱。
  崔琰眼看曹昂真心欢喜,面上也不由露出几分喜色来,当下撇开身侧吹捧的客人,举起手中酒杯道:“那两个小丫头能得城主欢心,实是她们的荣幸,若是城主不嫌弃,便留她们在身边解闷吧。”
  曹昂知道现下崔氏有意向他递出橄榄枝,他虽然有意打压境内的世家大族,但是也不能太过了,现下确实还不到讲究“人权”“生而平等”的时候,过于激进只会适得其反。世家的支持还是必要的,于是笑吟吟的应了,厅内立刻响起一片恭喜之声。
  当然,同时,他也收到了来自左下方某人的一记眼刀。
  眼见着崔氏献上了礼物,其他客人也不甘落后的献上自己的礼物,只是柳城虽处偏僻苦寒之地,但如今的柳城物产丰美,且样式新奇,要想找到一个不落俗套的礼物讨柳城城主的欢心还真不容易。因此,各方诸侯世家送来的礼物多半是古籍古玉什么的,倒是刚好投了曹昂的喜好。毕竟,在这个世界,书籍是多么的珍贵啊,尤其是那些古籍,是那些世家多少代人收藏起来的,虽说自己推出了以书换简的政策,可是还是有好些世家大族敝帚自珍,死活要将那些竹简木片放在库房里发霉生虫子,实在讨厌得很。
  当然,除此之外,也有效仿崔琰献舞女歌姬的,毕竟曹昂正值青年,又尚未娶妻,正室夫人的地位悬而未决,但是不妨碍他们往他手里塞些舞姬什么的充当妾室吧,若是侥幸得宠生个一男半女的,那将是多么大的助力啊!
  因为不好拂了那些人背后的所代表的势力的面子,再则在这个时空达官贵人彼此之间赠送舞女歌姬实属平常,曹昂也不想让自己显得过于独特了,便一面冒着冷汗,一面将这些舞姬歌女统统收下。
  但是,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有女可送,于是便有一白面微须的中年文士酸溜溜的道:“慕城主年少有为,却迟迟未娶,不知这城主夫人之位是为何方佳人所留?”
  话音刚落,厅内的谈笑声说话声立时停了下来,就连那些正在喝酒品菜的人也放下了手中的筷子酒杯,一个个盯着上首的曹昂,竖着耳朵等待,看是谁家有幸能攀到这方高枝。毕竟柳城城主夫人的位子,窥者不知凡几,但只要有人提出结亲的苗头,慕青便一副我早有心仪之人的样子,只是“心仪”那么久,还不见他心仪的对象出现,天下人难免有些急了。
  感应到下方骤然加强了的灼灼视线,曹昂苦笑着回应郭嘉一个安抚的浅笑,只是安抚是安抚了,他却还真的没有想出办法来。要知道呆在这里的要么是来自各地的豪门世家,要么是富庶一方的大商人,要想敷衍他们,还真不容易。
  正在曹昂无计可施之时,一直关注着他的崔琰跳出来解围了,“王公勿要揭人心伤,只怕慕城主的伊人,尚在水一方呢。”
  曹昂连忙适时的作出一副苦情的样子,叹道:“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众人闻言,想象着这位位高权重的少年城主踢到铁板的样子,一个个凑趣似的的呵呵笑了起来。
  曹昂至此方松了口气,向崔琰递过一个感激的眼神。崔琰举杯向他笑笑,然后一口喝尽了杯中酒,曹昂也如法炮制,一口干掉杯中酒,而后两人相视一笑,颇有心心相契之感。
  长期浸淫于儒学的君子们素来不揭人短,众人很快识趣的转移了话题,转而议论起场中的杂技表演来。柳城如今俨然已成为北方第一大城市,往来人流如织,相应的娱乐如杂技,歌舞之类的也应机而生,所以这里看到的表演也是精彩之极。
  最后,整个宴会在绝大部分人喝的酩酊大醉中结束,那些客人们的家仆各自扶着自己或醉得胡言乱语或者拔剑高歌的主人们回去。更有不少伏地狂吐之辈,整个大厅一片狼藉。
  曹昂自己也醉眼惺忪,抓着身边的人,什么也不说,只是呵呵的笑个不停,那人无奈的扶着他的肩膀,低声说着什么,他怎么听也听不清,正要凑近让他再说一遍,却被人突然大力拉开。他转过头正要抱怨,却闻到那人身上熟悉的气味,于是埋头在那人肩上蹭了两下,咯咯笑道:“是奉孝啊,我要睡了。”然后便闭上眼睛一头栽了下去。
  郭嘉素来爱酒,常年喝酒练就了千杯不醉的本事,再加上有意克制,因此他是今晚极少数不醉的人之一。他一直谨记着自己为人臣者的身份,便是众人酒醉厅内一片混乱时他都努力克制着自己不让自己靠近曹昂,只是当他看到曹昂笑盈盈的依偎在崔琰怀里,他实是忍不住了。
  将醉倒的曹昂揽在自己怀里,郭嘉抬头对上崔琰清醒的眼睛,淡淡的道:“季珪兄,夜色深沉,郭嘉尚有事在身,恕不远送了。”
  崔琰看着微有愠色的郭嘉,心念一动,汉朝本就流行男色,世家子弟犹爱此道,因此他一眼望去,便知郭嘉只怕对他主公有分桃之想,只不过得逞与否尚未可知。再看看他怀中满脸艳色呼呼大睡的青年,如此人品,难怪,便是自己……咳,打住,打住!
  崔琰收敛心神,与郭嘉告别,然后便在自己童儿扶持下登上了马车,迤迤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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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昂睁开眼睛,入眼的便是冬日柔和的阳光,院子里静悄悄的,一点声响也没有,曹昂刚刚坐起来便觉得头针扎似的疼,禁不住抱着脑袋呻吟起来。
  就在这时,房门被轻轻推开了,进来了一个上身着藕色罗襦下着石青色长裙,腰间系着一白色绢带的丫鬟,极是俏丽。那丫鬟放下手中的水盆,拧了面巾递给曹昂,自己又张开纤纤十指在曹昂头上轻轻按摩。
  曹昂擦了脸,将面巾递与那丫鬟,方才懒懒道:“你叫什么名字?嗯,奉孝呢?”
  那丫鬟将面巾搭在水盆边上,娇羞的垂下头,“婢子名唤香雪,原是东海王家的,郭大人命婢子过来伺候城主的,他自己一早上便出门去了。”
  曹昂长腿移动自床上迈下来,赤脚站在铺了毯子的地上,张开双臂任由那香雪给他更衣,同时闭上眼睛问道:“郭大人往哪里去了?”
  “婢子不知。”
  意料之中的回答,曹昂揉揉眉心,郭嘉十有八九是因为那堆舞女歌姬生气了,还故意派出一个东海王氏送的舞女来刺他,“你下去吧。”
  “啊?”跪在地上正在给曹昂穿鞋的香雪愣住了,“可是……”
  “下去!”曹昂脸色微沉,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香雪踉踉跄跄的退下去,临走还不忘将桌上的水盆带走。
  看着因为太急而洒落在地上的水渍,曹昂有些头痛的握拳锤着自己的脑袋,那一大堆舞女歌姬收倒是收得爽快,可是现今该如何处置呢!
  穿好了靴子,梳好了头发,办法还是没想出来,真真一堆烫手山芋,扔不得留不得!
  曹昂搓着下巴踱到了自己的书房门口,一时心神不定险些撞到门板上。摸着差点受伤的鼻子,曹昂突然为那些女人想到了一个好去处。
  文工团!
  那些常年打仗的士兵们生活单调的可怜,将她们弄过去,既能调剂抚慰那些士兵由于常年打仗而紧张的精神,同时还很方便自己做一些有利于自己的宣传,同时还将这些女人安置了,一石数鸟,多么方便啊!
  一旦有了决定,接下来的事就好办了。曹昂叫来鲁楚,大概对他说了一下,鲁楚搓着下巴思考一阵,道:“主公那么费事干嘛,直接赏给士兵们不就好了吗?”
  曹昂气得只想踹他两脚,他一屁股在椅子上坐下,气哼哼的道:“那样还不如直接派过去作营妓!”
  鲁楚居然点头,“这样也不错,咱们军中一直没设妓营,虽说大量训练使得士兵们无暇考虑这个问题,但时日一久,难免会引发乱子。”
  “混账!”曹昂一掌击在面前的黄花梨木桌上,抬头看见鲁楚有些委屈的眼神,硬生生压下了心头那口恶气,软下声音道,“鲁楚,我要建的不是妓营,而是文工团,营妓固然能纾解士兵们的□,缓解他们身上的压力,但是也容易造成军营的腐败,战斗力下降,总之,那些女子是要用她们的歌声舞蹈来纾解士兵们的无聊与紧张的情绪,而不是用她们的身体给士兵们发泄肉欲。心灵的慰藉比肉欲的宣泄更有用知不知道?”说这话的同时,曹昂借着袖子的遮掩轻轻的甩着有些麻痛的右手,刚刚那一下太用力了。
  鲁楚点点头,表示清楚了,然而有个问题他不得不问,“主公,你也知道军中总有些不开眼的,这些娇怯怯的姑娘们进了军营,该当如何,安排?若是有那不长眼的,厄,冒犯了那些姑娘们,又该当如何?若是那些姑娘们不守军法,又该如何?”
  曹昂眼一横,“军中自然军法从事,还用问么?”
  鲁楚摸摸鼻子,苦着脸道:“明白了。”其实他很想说他还是不太明白,不过看主公脸色,估计他再问得到的也不过是一顿训斥罢了。
  今天主公的脸色实在不怎么好,鲁楚非常明智的选择告辞,只是刚刚走出房门,忽而想起一件事的他转身又探进头来。
  “主公,能不能请你小小的帮我一个忙?””
  曹昂扬眉,最是诡计多端的鲁楚还有搞不定的事?“什么事,进来说吧?”
  鲁楚掩门进来,干笑道:“嗯,主公不是吩咐人接文将军的家小上来与仲业一道过年么?”
  “是有这回事。”曹昂点头,狐疑道,“这与你有什么干系?”
  鲁楚笑得更尴尬了,“厄,这回护送文将军家小的是张将军。”
  张郃之前曾被他阵前擒过,心下一直不服气,想要与他光明正大的一战。鲁楚自己清楚自己有多少斤两,他胜在战术,但若是单挑,他还真不是张郃的对手。因而几年来他一直对张郃的挑战置之不理,可是如今人家找上门来了,他真的不想在自己部下面前丢这个脸啊!
  曹昂略一思忖,立时知道了怎么回事,可是这种事是他好帮忙的么?他摆出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爱莫能助。”
  “主公——”鲁楚可怜兮兮的叫道。
  曹昂一个激灵,这么高大的汉子还撒娇,太可怕了,他清了清喉咙,“若是鲁楚用这样的调子在俊乂面前喊一嗓子,保管必胜。”
  鲁楚真的是欲哭无泪了,“主公,若是鲁楚败则声望失,声望失则号令不行,号令不行则三军不整,三军不整则……”
  “行了行了,”曹昂也被他绕的有些不行了,“我会帮你引开些些注意力。”
  鲁楚弯身作揖,“如此则多谢城主了,鲁楚告退。”走了两步,鲁楚又回过头来,“对了,城主,军师现下在军校,军校生里发现了一名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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