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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书籍名:《笑笑江湖 》    作者:堕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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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能去哪呢?”怔怔地走出了圣殿,袁无涯失魂落魄般地下了山,等到他终于有点回复了意识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迷糊中竟是搭上了回长安的驿车——

  也许自己心底深处潜意识的还是想回去吧?那个神秘的蒙面人,好像应该是宫中的人物,上次樊易他们还从其中的一人中偷出了一块腰牌……宫中……自己的母亲,现在也在宫中享用了自己及父亲的鲜血换来的富贵荣华吧?回去也好,去见她一面,问她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如果这个生命真的没有了存在的必要的话,也许杀了她便可以在另一个世界里一家团聚?

  一路上,袁无涯一直处在一种极端矛盾的心情中,既然见自己的母亲,求她能爱自己一点点,又想杀了她以报复这个完全被遗弃的生命。

  在集市里买了套粗布衣服换下了那身惹眼的白衣,并买了个大毡帽把自己大部分的腰都遮住,袁无涯悄悄地返回了自己曾经是很熟悉的城镇,低著头走在不时有怒马鲜衣名人侠士经过的大街上,躲躲闪闪地拐进了离皇宫不远的一条小巷子里坐下,想静待天黑后再潜入皇宫。

  日影渐渐斜了,袁无涯正欲起身向皇宫方向走去时,无意间眼角瞥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匆匆地从身旁走过,是大师兄梁宏义?他来这里干什么?袁无涯心里暗暗诧异著,忙把帽子压低从破缝中观察著他的举动,但见他左右四顾无可疑的人物后,一闪身隐入了一家看来最普通不过的四合院。

  印象中,义剑庄没有哪个弟子的家在这个地方啊?袁无涯悄悄地蹑了上去,伏身躲在屋檐上拨开了一片青瓦向下打量著屋内的情形,只见一个枯瘦的老者用一种似曾相识的阴柔口气对躬身大气也不敢出的梁宏义道:“你们都找了快半年了,到现在不管他的尸体还是人都没有见到!?难道一个中了离魈散的人还能飞天遁地的从人间消失了不成?”

  “公公,请再给我们一点时间,我在两个月前听说有人曾见袁无涯在苗强一带出现过,只是白水涯素来不买我们中原武林正义的帐,在没有确凿的证据前,我们也不能就这样冒然地闯上去……”听著梁宏义用诚惶诚恐的语气说出了自己的名字,袁无涯心中一惊。

  “哼!还在撑什么正义的门面!?我们好不容易才说动了皇上对恭妃产生了怀疑,没想到王恭妃竟然狠得下心来先下手为强除掉了东方煌!

  郑王子都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再拖下去,那个昏君在听多了顾宪成那些人的嚼舌,万一一时耳软就把诏书定了,到时候王恭妃他们一伙人掌了天下大局,你以为你们义剑门能吃好到哪里去?

  如果密报王恭妃在入宫前已有一子的传闻并非虚言,而这个不能被人发现的孩子很可能就是袁无涯的话……虎毒不食子,她得了天下,你们这把她的儿子逼上了死路的小小义剑门还想能在大明国土有容身之处吗?”

  尖锐的语气益发高昂,这是当天在林中劫镖蒙面头领的声音!终于回想起这个听起来很熟悉的声音应出自何人之口,袁无涯心里渐渐地把这一宗莫明其妙的无头血案清垩了头绪——原来是因为当今的大明天子在郑贵妃大吹枕头风后对恭妃入宫前已有一子的传闻产生了怀疑,假借托镖之名,让人到江南传讯曾算是自己草芥之交的武林皇帝,但是这个风流天子却还记我当年之义,不肯把东方煌的行踪透露给宫中的人,是以专门找了武林中的人士秘密护送这条消息。

  郑贵妃一伙人闻讯后在森林中布下罗网,假错劫镖之名想先行探知武林皇帝的下落,以防东方煌有可能为维护旧日情人致使他们的如意算盘落空。不料原本打算杀死所有护镖人众灭口,只留吴逢明问讯的计划被半路里杀出的樊易所破坏,结果吴逢明死了,活下来了个有可能知情的自己。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知晓了他们计划后的王恭妃——也就是自己的母亲——为绝后患,索性痛下杀手,亲到落梅山去了断了父亲的性命,如果不是她心目中认定自己已死,一定也会派人杀了自己……

  不寒而栗地回想起罂粟林幻像中她举刀向自己杀来的一幕,袁无涯只觉得有一股寒意从脚底的涌泉穴泛上了头顶的百会穴——原来,林中惨死的师傅及那三十来个镖师,还有在二十年后仍受昔日恩怨纠纷所牵连的父亲与自己,不过是这一出宫帏闹剧中被牺牲的小丑而已。

  江山多娇,竟引人如此!在这尔虞我诈的争斗中,人性凶曲扭,亲情、友情、爱情统统都不过是被利用的一个华丽道具!冷笑地看著梁宏义狼狈地离开后,袁无涯突然从藏身处跳了下去,定定地看著那欲从堂内一个暗门消失的“公公”。

  “什么人!?”枯瘦的手弯曲成爪,劲风扑面。

  “你要找的袁无涯。”避过了那挟著阵阵腥风的幽冥鬼爪,袁无涯掀开了脸上的帽子。

  “哼,你竟然自投罗网!?”一怔之下收回了手,看著这月下苍白著脸的少年,那太监总管汪直阴恻恻地说道。

  “这也未必。”袁无涯极快地一退,避开了他的擒拿之势,从掌底翻出了一把泛著微微莹光的匕首抵住了自己的咽喉,淡淡地道:“这匕首上淬了化尸粉,只要我轻轻划破一点薄皮,我这个人就完完全全从世上消失掉,连一点渣滓都不剩!武林皇帝已经死了,如果连我也不再存在的话,你的计划也会因找不到证据以子虚乌有告终。”

  “你想怎么样?”忌鼠投器地顿了下身子,那汪公公在他这种不要命的气势下竟是大感踌躇。

  “我的资质比梁宏义怎么样?”手中的刀没有放下,袁无涯眼中泛出了一丝诡异的热切光芒。

  “你想取代他的一切?”眯起了眼睛看著袁无涯的脸,汪公公嘴角泛起了一丝笑。

  “我要你替我洗清冤屈,助我重回义剑门。相对的——我可能给你足够的证据证明二十年前武林皇帝跟宫中现在贵为恭妃的女人有莫大的渊缘。”冷静地分析著两人各自所需要的东西,袁无涯提出了可供交换的条件,“而且,十年一度的武林同盟会之期将近,如果届时宣布了上一任武林盟主东方煌的死讯,公公以为我与梁宏义能出任下一任武林盟主之职的胜算,谁会比较大?”

  “好……你要的是武林至尊,我要的是权倾朝野!”汪公公沉吟了一会,脸上的神色最终转回了一片祥和,从袖中取出了一块小小的权杖掷给仍持刀远立的袁无涯,笑道:“令尊的血性果然传到了你的身上。有了这块权杖你在每月中旬的午时至申时可自由出入皇宫,那时候守卫的都是我的人。至于你想要洗清你的罪名……给我一段布署的时间,我保你不出两月便可洗清冤屈,以独破血案、为师报仇的义剑门弟子身份回去接掌义剑掌门之位。”

  “好,三天后便是本月十五,到时候我再入宫听你的计划安排。”把那权杖放入怀内,袁无涯收刀一揖,转身离开了那小小的民居。

  “公公,我们要跟他合作吗?”看著袁无涯离去的背影,一个立在暗处的西厂密探不解地询问著仍立于原地的汪公公,“但是他会不会记著我们栽赃的仇?”

  “你懂什么?被逼急了的兔子真要咬起人来,比狼还凶!袁无涯心思筹密,现在他心中充满了怨愤与不满,此人如果能善加利用,他的价值绝对比梁宏义那中看不中用的饭桶要大得多!”轻抚著无须的下巴,那公公若有所思地消失在了书柜的密道里。

  三个月后。

  原本成为众多武林正道人士追捕对象的袁无涯突然回到了义剑庄,并带回了当初将吴逢明尸体送回的那个大内高手,请来长安尹赵令当众公审,证实了那个所谓的大内高手根本非宫中禁军,不过是一个亡命江湖的杀手。

  并在严审下得知了一个更为惊人的内幕——即原来此人不过是被人收买,造下密林血案并嫁祸袁无涯真凶、幕后指使者竟然是表面上满口仁义,暗地里图谋弑师篡位的义剑庄大弟子梁宏义!!鉴于梁宏义在审案过程中自知罪孽深重服毒身亡,无辜成为了替罪羊的袁无涯忍辱负重,找出了弑师真凶,朝廷为奖励其考义之勇,亲派官员为其主持了接掌仪式,成为近百年来武林中第一个由官府正式承认的掌门人。

  而与同时,宫中也发生了一件震惊朝打的大事——一向算是对立王恭妃之子或是郑贵妃之子持中立态度的大明天子,明神宗朱翊钧某天竟然在大殿上就对直柬上书“有嫡立嫡,无嫡立长”,要求立恭妃所生的长子朱常洛为太子的吏部文选郎中顾宪成大发脾气,并当即将其削职思官遗回无锡老家。

  数天后,恭妃王氏又被神宗以一个极小的罪名打入了冷宫,使得原本支援恭妃之子为太子的大臣们岌岌自危,不少人纷纷见风使舵地改变了立场,转而亲厚支援立郑贵妃之子朱常洵为太子的长安尹赵令等人。

  而顾宪成被罢官回家后与弟顾允成倡议修复宋代杨时讲学的东林学院,遂与高攀龙、钱一本等人在其中讲学,因对时事不满,往往在言辞间“讽议朝政,栽量人物”,后成为史上著名的“东林党”,这是后话,且按下不提。

  这两年大事的发生顿时弄得不管是朝野上下还是武林人宜都躁动不已,各种传言四起,莫衷一是,简直把偌大一个江湖搅成了一桶浆糊!

  在各种沸沸扬扬的谣言中,不知谁先捅出了前一任武林盟主——武林皇帝东方煌已死的消息,这一死讯随即被数月前为报师仇流落于江南的义剑门新任掌门袁无涯所证实后,少林、武当、峨嵋及中原各门各派都在摩拳擦掌,积极准备著明年中秋将在嵩山举行的武林同盟会,希图能在当天的武比中胜出,成为新一任的武林盟主,统帅武林,笑傲江湖!

  ※ ※ ※

  相比起揭起了滔天巨浪、风际云涌的中原,远处雪南边陲苗强的无极门倒勉强还算是一派宁静。

  明媚的月光下,墙角一条偷偷摸摸的人影快要成功地摸到崖边的藤筐时,一声怒喝制止了他偷溜的行为。“你给我站住!”闻言顿住,干干地笑著回过头来的一张脸在看清了来人后变得无比沮丧,哀恸逾恒地悼念著自己第四万五千八百六十一次逃跑失败的新纪录。

  樊易在他的大耳朵被例无虚发地捏住的同时,愤然大叫道:“我都说了我不要学什么大法!也不要留在这个鬼地方,我要下山去找小圆圆……呜~ ~ ~ ~”破坏美丽月色的鬼叫声很快地被制止,前来逮人的四位无极护法很熟练地把那个只能干瞪眼的人摆了个奇怪的姿势,同时把一张绘著相同姿势的人体图用石块压好摆到他面前,“这次想自己脱身就照这上面的心法运气,不然你自己因为毙气憋死了就一辈子都别想下山了!”

  “呜~ ~自己一定是上辈子欠了这几个老头很多钱,不然他们怎么就非要这样阴魂不散地缠住不放呢?”双手高举,胸部著地的樊易苦著脸看摆在面前的绘图,觉得在这个姿势下郁集的气血一阵翻涌后忙照上面的箭头指向运气,开什么玩笑,自己还得活著去找小圆圆呢,万一真的毙气毙死了那多冤啊!

  好不容易总算是在晓月西沈时打通了被封死的穴道,手脚都僵化的樊易恨恨地从地上爬起,眼角瞥到一条淡淡的人影后愤怒地冲那边吼道:“死老头臭老头,要不就一对一的跟我打!老是以大欺小,以四敌一算什么英雄好汉!?”

  “哟,脾气还真不小呢!你的精神很好嘛!我以为都过了半年多你还没死心,正正考虑要不要帮你呢。看来是不用担心了。”嘴边挂著一个浅笑,现身于风中的人却是无极教主燕孟然。

  “你也一样,死老头!要不是你设的什么局我又怎么会跟小圆圆分开?——等等,你说要骗我!?”正想训斥这由于花心且喜好男色而没有生下继承人,从而导致了一切祸端起因的无极教主,樊易在回想他曾经提到一个“帮”字后,喜出望外地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我怎么好像听到有人骂我是一个花心,不专情、性好渔色的糟老头?唉,可惜啊,四大护法在早些年对付我时已累积了丰富的经验,他们认定的事连我都转寰不了……”闲闲地打量著还在活动手脚的樊易,燕孟然好笑地回想这大半年来他与四护法间无数次追逃行动,点明了他赶紧咽下的话。

  “死老头,又不是人家肚里的蛔虫,知道得那么清楚干嘛!?”樊易心里暗骂著,脸上却谀媚得快滴出水来,“怎么会呢,你是天上唯一、地上无双的大好人!一定不忍心拆散人家好好的一对苦命鸳鸯,你也不想想,都过了那么久了,你说派人帮我找小圆圆的消息一点影都没有。万一他要有个三长两短,你们逼我学完了什么大法也没用,他死了我也不要活了,那还不是多浪费你们的精力啊……”对啊,先要晓之以理,然后嘛……再诱之以情。

  “你现在喜欢上了何老头,一定能明白我这种心情的……说到这个,我倒是可以帮你把那个何老头骗到手哦!反正那老头也不用为我师傅守节,你在他眼中又长得像我师傅,你们两个早就应该是白水涯上最相配的一对了,只要想办法让他在毫无防备下来个霸王硬上弓,他著了你的道后又不能把你怎样,最后还不是乖乖的听你摆布了……对了,我还有他亲手配出来的催情烈药可供你使用……”

  两个人曙光初露的白水涯顶上窃窃私语了半天,一脸高兴的樊易交出了两个小盒子后,在燕孟然的指引下从主座下的秘道顺利地溜下了白水涯,徙留事后才知道自己不单只是被卖,还被卖得如此彻底的何晚亭在涯上暴跳如雷。

  “教主,就这样让他走?难得有一个那么好的人选……”看著樊易一溜烟离去的身影,涯边出现的四位长老不解地问道。

  “现在他的心不在这里,虽然他的确是个练武的材料……等等吧,也许他会回来……”制止了他们还想再追的行为,燕孟然迎著东方初起的旭日,笑道:“放心,就算他不回来,我还有好几十年可以活呢,慢慢的找,如果实在没有合适的话,我倒是有个现成的人选——小花,孟花心地纯朴,她也可以……”

  “教主,可是本教并无女子担任教主的先例!”被燕孟然这个大胆的提议忡怔了良久,面面相觑的四大护中最性急的竹护法开口道。

  “条例是人定的,没有先例并不是等于不可以开先例!”微笑著扫了一眼为之语塞的四护法,燕孟然笑道,“明天问过她的意思,让她闯罂粟阵试试吧!”

  “是,教主!”和煦的阳光冲开了淡淡的薄雾,给涯上的五个人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边。

  ※ ※ ※

  “小圆圆会到了哪呢?不过这次他并没有对自己来个什么割袍断义,也没有说不要再见到他,所以自己应该可以去找他的吧?好好的跟他解释这个误会,他会不会还能再理自己?就算他不理自己了也要找到他问清楚!除非是听到他亲口说出与自己绝裂的话,不然绝不放弃!”一路上还在担心自己会找不到袁无涯的消息,不料先回到洛阳的樊易才一派人打听,便已得知了他的下落——以一己之力独破血案找出真凶,不但为冤死的师傅报了仇,还揪出了隐藏在门中的打人狼子梁宏义,为江湖惩奸除恶的义剑庄新任掌门袁无涯现在在江湖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孤身犯险、忍辱负重力破迷案的英勇事迹还差点被分成九章编作天桥下的说书故事了。

  “呃……怎么才当年多,他就已经为自己洗清了冤屈……还接掌了义剑门之位?”接到手下的小丐儿打听回来的消息,樊易在为袁无涯高兴的同时,心中也隐隐觉得有一丝不妥——杀死他师傅的人明明是西厂的密探啊!怎么又成了那个曾经被自己戏弄得很惨的大师兄梁宏义?一定是有什么地方传讹了,不要紧的,等自己找到他再问吧!得知袁无涯非但没死,还活我如此称心如意后,兴冲冲的樊易一天也呆不住了,赶紧收拾好行装北上寻人,打算跟阔别已久的亲亲小圆圆来个感天动地的久别重逢。

  “他会不会高兴见到自己呢?对了,他现在身份不同了,要去见他好歹也要打扮得称头些,至少也得不给他丢脸啊!”进了长安城后找了家客栈歇下,躲在房中刮胡子梳头洗脸打扮了半个晌午,直到月上柳梢头后樊易才满意地对著镜里仪表堂堂的自己抛了个媚眼,把人约黄昏后的愿望付诸行动,飞掠向义剑庄的方向而去。

  才一走进义剑山庄的范围,眼尖的樊易已经看见刚好因为送客人出至大门的袁无涯了!呀!那个人果然还是所有人中最亮眼的那一个!身著一袭湖色长衫的袁无涯脸上带著一个温文的笑,比当初自己第一眼见他时的俊秀飘逸显得成熟了不少,儒雅风采中又多了一种说不出的沉稳气度!

  “小……”对哦,现在有那么多人的外人在,他一定会很不好意思的啦,万一他要是羞恼了,说什么都不肯原谅自己那就麻烦大了。悄悄地躲在一边流口水,看著那穿著官服的客人在门口还唠叨了半天后才摇了摇手上轿去了。樊易赶紧一个箭步窜到返身欲进门的袁无涯面前拉住他的手道:“小圆圆,我总算找到你了……”

  “……”袁无涯一怔后脸上微微变色地挣开了被樊易拉住的手,后退了一步问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我想你啊……”

  “掌门师兄,武当的凌虚道长传了一封飞鸽信给您……”樊易的话还没说完,门内急急地奔出了一个小个子恭敬地对袁无涯说道,在看到门口不知何时立了一个人时不由得诧异地道:“咦,这位是?”

  “我昔日所交私一个旧友,你先下去吧。我一会儿就回去。”显然是不欲给其他人多做解释,袁无涯摒下了那个贸贸然的师弟后,皱了皱眉,转头压低了声音对樊易道:“你走吧!以后也不要再来找我,就当你从来没认识过我这个人。”

  “小圆圆……”樊易几乎快要哭出来看著那张绝美的脸,完了,小圆圆果然还在生自己的气了,“我不是故意要夺那个什么教主之位的……你别生我的气好不好?要不然你再狠狠的打我,就是不要不理我啊……”

  “我并不是因为那件事生气……现在是另一个问题……”有谁会容忍一个目前出任下一任武林盟主呼声最高的侠客有断袖之癖!?且不说这种禁断之恋,他知道自己的各种事情实在太多,如果留他在身边的话只要吐出一星半点,自己辛苦换回的生活、创下的名声就会消失殆尽,一想到又要回到旧时那雒被武林正道人士所唾弃的逃亡日子就令人不寒而栗,袁无涯狠下了心对他道:“你回你的白水涯好好呆著不好吗?如果你真的为我著想……就不要再回来找我。”

  “可是我真的很想你……我……我的心意你明明就知道的……”

  “知道了又有什么用?你是个男人……我也是个男人……此事若是传了出去,我还能在江湖上有立足之地吗?樊易……算我求你……为我想想……”面对这个痴情的男子,袁无涯心里有著一种深深的愧疚,但有情又能如何?此生无缘,两两相忘便罢了!难道还能奢求永远?

  低声地想让那个数度扰乱自己心湖私人明了自己的苦衷,袁无涯淡淡地道:“是的,我承认,一直以来我都只是在利用你对我的感情,我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你,你又何必苦苦纠缠不放呢?回去吧……忘了我……”

  “你撒谎!如果你一点都不喜欢我的话就不会想逃开我……虽然你不说,但是你的身体会告诉我……”在一次又一次的纠缠过后,他总是玥自己搂著才能入睡,在睡梦中偶尔的呓语都是在叫著自己不要离开……虽然醒来的他总是用一副无情的样子拒绝自己的靠近,但在他内人的深处,也未必见得会没有自己的存在!

  用力地拥住了那个强自镇定的人,樊易强行扳起他的脸来就印上了他的唇,“……你疯了,这里是大门……”袁无涯大惊失色地挣扎著,但在樊易的唇舌纠缠下渐渐地失却了力气,被自己熟悉的味道所包围著,原本想要推拒的手反而攀上了他的脖子。

  “呼……你还敢说你根本没有一点喜欢过我!?”绵长的一吻在两个人心擂如鼓声中结束,满意地看著怀里的人儿在他一吻之下便面色嫣红、全身酥软,樊易一点一点往下触碰著那具自己无比熟悉的胴体,“你看,你的身体会为我发热,你的手会舍不得让我离开,就连这里……都会为我有反应,你敢说你心里根本没有我?”

  “你……”羞愧地听他述说著自己身上的反应,袁无涯的脸愈发晕红了,发软的手推粗开眼前的坚实胸膛。是的,被他改变的身体忠实表达著不舍让他离去的愿望,但未泯的理智却在提醒著自己绝不能沉溺下去,咬紧了牙硬下心肠对著那个不愿放手的樊易低斥道:“放手,不然我自裁在你面前。”

  “别……”赶紧松开了那具让人恋栈的身子,樊易怔怔地看著退开了两步喘息著依在门边的袁无涯胥脸上一片绝然。

  “我知道,我只是用这个身体跟你签下了一个契约,现在契约结束了,我们两不相欠!以后你也别再找我,如果不想看到我死的话,最好离开我远远的!把我们之间发生过的事统统忘掉!对谁也别说……”袁无涯苍白著脸一字一字地说道,强迫自己忽略著心中的隐隐作痛——不这样做,让他留在自己身边,迟早有一天会被他的热情所烧化。现在这个身体已经完全的臣服于他了,心呢?如果连心都向著他的话,那自己好不容易走到了这一步就要前功尽弃!

  “小圆圆……”是他看错了吗?小圆圆眼中流露出的明明是不舍,但为什么还在咬著牙叫自己走?他只是怕中原武林人士不齿吧?呆呆想著补救的办法,樊易著腮地开口道,“不然……你怕我留在中原会给你带来麻烦,我就到苗强白水涯去,乖乖的待在那里,等你来看我好不好?我不贪心的,你一年来一次就好了……我真的很想你,如果你不肯让我再见你我会死……”

  “你……”

  “不……我说错了,两年来看我一次也行……啊,要不,时间你定好了,只要你不是永远都不理我就行了……真的……不管多少年我都等!”看著袁无涯面有难色,樊易赶紧手忙脚乱地拉住了他的衣角,乞求地说道。

  “为什么你总是不肯放弃?我不值得……”看著樊易直而热切的眼神,袁无涯反手扶上了那扇暗红色的朱漆大门,喃喃地道:“那好,你在白水涯等我……我会去看你的……不过也许不会去……”言罢,丢下怔立在门前的樊易竟然头也不回地进门去了。

  樊易痴痴地看著那消失在缓缓阖拢的大门里的身影,心底泛上了一种莫名的痛,他……真的不想见自己了吗?……刚刚说话时眼神透出的是一种绝然。以他现在的身份、地位,自己去找你的确只能给他带来麻烦。

  要为他著想,真的不再去打扰他平静的生活?但自己的心只要一想到不能见他就觉得好痛好难受……他舍不下江湖的名利地位,就算明了自己对他的一片真心诚意也只是三缄其口,不愿做任何回应……该怎么办?只能等他有可能兑现的承诺了吗?痴立风中,樊易第一次觉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呼……他竟然还来找到了自己?不可否认,见到了他时自己有那么一丝丝欣喜,对他的吻更是无法抗拒,但是……绝对不可以再被那种狂热的眷恋所感动……那种太过热切的火会烧毁一切……回到自己的房里掩上了门,与樊易一样痴然的还有一个也不知该如何是好的袁无。

  刚刚看过武当的邀帖,正式决定了自己能出席武林同盟的比试,如果他不再出现的话,自己应该可以顺利地沿著自己父亲的脚步走到那权势的顶峰吧?但是……为什么刚刚说与他永不相见时心中却有一份不舍……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已经习惯了他的痴痴傻傻,习惯了他的温柔呵护,甚至……在梦中也曾对他的爱语做出了回应。难道说,自己也有可能爱上了他?

  不,不会的……爱?那是自己一直都不敢奢望的东西,但对那个人的付出,也许是此生都忘不了的了……忡怔地抚上了刚刚被亲吻的唇,袁无涯在灯下发著呆,直到一个阴沈的声音惊回了他不知神游到哪去的神智。

  “你在想什么?我来了你都没有发觉?这样很危险哦!袁大掌门。”

  定了定神,袁无涯这才发现,汪直不知何时竟已站在了自己面前。

  “公公!”站起来给那黑暗中的人影让座,袁无涯一敛即收的帐然神色还是没有逃过汪直的眼睛。

  “刚刚在门口那个独行神丐的传人是来找你的吧?”一语中的道破袁无涯心神不宁的原因,那尖锐的语声带著几分冷酷,“你就这样让他走?”

  “他是我的救命恩人……”低声地回答那个沉下了脸显然不满意自己刚才作法的汪公公,袁无涯故意地用漠视的口吻想引开他的注意力。

  “不只是救命恩人那么简单吧?”点明了自己刚刚已看到他们在门外表现出的非同寻常的关系,汪直冷笑著笑道:“你要知道,就算你跟他之间的事件不被捅穿。那天吴逢明死时他也在血案现场,如果他对我们把一切污水向死无对证的梁宏义身上泼起了疑心,再调查这件事的话,你那么辛苦才换来的名头不就全完了!?

  而且我看他倒是对你迷恋得很,如果你现场让他走了,难保日后他不再回来找你,万一这种禁忌情事再被揭露的话,你想想你日后在江湖上的名声吧!”

  “樊易……这人一向算是守信。既然他答应了此生不再涉入中原,应该不会有问题的吧……”听到了汪直前面直言他们间关系时袁无涯脸上一红,随即小声地反驳道。

  “你什么时候也学会了心慈手软?要做大事就必须舍小节,更何况是这种随时可能引火上身的祸端。他知道你的事太多,这次的武举中你若是能胜出,今后中原武林便是你的天下,任何一点旁枝末节都会被人注意,更何况是断袖分桃这种让人不齿的笑柄呢!?”冰冷的话语如一条毒蛇,悄悄地游入了袁无涯的心里。

  “那你说要怎么办?”刚刚自己也想过这一点,但实在想不出什么办法来,所以只好半是哄骗半是劝诱地让他离开中原,远远地到中原武林正道人士一般不会涉足的苗强去。

  “很简单,那就是让他永远都说不出话!”一抹森冷的笑容浮现在那张枯瘦的脸上,眼前这少年心中还有一个温情的柔软部分,那就是自己刚刚在门外看到的那个独行神丐的传人。

  如果那个人死了,把那个部分也消灭掉的袁无涯将会是一代枭雄,更何况他有把柄在自己手里,到时候不仅郑贵妃那个白痴儿子朱常洵的大明朝政归属自己,还可以通过袁无涯掌控整个中原武林,天下尽为己有!

  “你的意思是要杀了他?绝对不可以!!”大惊地抬头对那个满脸阴翳的老汪直说著,袁无涯想过的千百种念头从来都没有想过要杀了樊易。

  “杀了他是最好的方法!”看著那个做出此等激烈反应的袁无涯,心知他无论如何也不肯妥协的汪直眼珠一转,笑道:“不过既然你那么舍不得,只要毒哑他让他永远也说不出话就是了!”

  “毒哑他?这……”犹豫了半晌,袁无涯嚅嗫地道:“还是不行,我不能恩将仇报。”

  “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你要是真的那么舍不得他,刚刚为什么不肯跟他走?”看著左右为难的袁无涯,汪直冷冷地点明了他的挣扎,“你既然想要的是快意江湖,就必须得在这两者间做个取舍。不过是让他说不话而已,可以换来你日后几十年的逍遥快活,还有什么好考虑的?”

  “我……”

  “还是说你想在日后被人评为史上身一个有断袖之癖的武林盟主?这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如果他把有关你的消息泄露得更多,别人知道了你就是上一任武林皇帝东方煌的儿子,而且跟一个男人有不明不白的关系的话,到时不仅是你声名扫地,连死去的令尊都要为你蒙羞!”

  的确……他知道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万一……他要是真忍不住对人说了呢?自己的声名不要紧,可是泉下的父亲……绝不能因此而损了他的威名……沉吟了良久,袁无涯终于咬牙道:“好吧,我听你的。不过你要保证你的药只是……让他说不了话,不会有生命危险!他不会写字,这样就不会有问题了。”

  “放心吧,我会好好照看你的小情人的。”嘴角泛起了一个阴险的笑,汪直在离去前回头道,“既然武林同盟会将在五个月后举行,这件事在这之前解决比较好吧?三天后我找到了药就跟你一起到白水涯去,你别又临时心软了,让我们功亏一篑!”

  “我知道了……”在汪直隐身于黑暗离去后,跌坐在椅上的袁无涯看著那摇拽的烛火,在烛影的晃动下,墙上的投影阴沉沉地蠢动著,纷乱得就像自己的心。

  ※ ※ ※

白水涯。

  落日拉长了一道怔立在涯边的身影,朔风呼啸著吹打在那个几乎化石般的人身上,苦笑著站在他身后的两个人面面相觑了良久后,终于忍不住开口低声地讨论起来。

  “喂,你看这次小易哥回来了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看著那个从回来了后就一直呆在涯边向长安方向眺望的樊易,孟花向身旁的何晚亭悄悄地问道。

  “谁知道!?”何晚亭斜瞥著那呆若木鸡的人,不爽地撇了撇嘴,这小子在临走前把他卖得那么彻底,害自己晚节不保失身又失心,见到他回来后是很想好好地整他一顿出气的啦!但他从这次回来后整个人又像上一回柙样痴痴傻傻,连话都说不囫囵了,打也不会还手,害他一点整人的成就感也没有!

  “他不是说去找小圆圆哥的吗?是不是没有找到了所以心情不好?”天啊,这是第几天了?再呆坐下去白水涯都快要添一道叫做“望夫岩”的风景了!攸手在那个不言不动私人面前晃晃,见他毫无反应后,孟花担心地对何晚亭说道。

  “也许找到了心情更不好……”虽然不知道他们之间会发生什么事,但是能让樊易呆成这样的,只有袁无涯而已。看见那个明明听到他们交谈的樊易仍是不理不睬,何晚亭索性不再压抑自己的声音,在那个人像化石面前大声地说道,“既然喜欢人家呢,就算是用强的也要把他抢到手!别管他用什么籍口,反正你把他绑走了他再怎么舍不得什么江湖声名、地位,最后还不得一样乖乖的听你的话?”

  “我怎么觉得你像在说教主跟你……”就算是用强的……那可不是她们家教主一连用了一个月的霸王硬上弓才算把这个别扭的老头儿留住了,孟花吐了吐舌头,想起早段日子弄得整个无极门鸡飞狗跳的轰动大事。

  “你……”一张老脸顿时可比拟天边的晚覆,何晚亭瞪起了眼睛正要生气的时候,一个植快的语调从三人身后传来,“晚亭,该吃晚饭了,我们回去了吧。”施施然从涯边走出来的正是服用了何晚亭的药后毒势大为好转,现在已能行走的无极教主燕孟然。

  “我不吃!”都是这个没廉耻的混蛋,竟然还真敢用药强要了他,害他现在在晚辈面前一点面子都没有了。何晚亭把头一扭,再度开始重覆这数月来天天上演的戏码。

  “你不吃饭我会心痛耶……”低笑著拉仕了那个扭头欲走的人,附在他耳边悄悄地道:“更何况你把的身子调养得那么好了,你要是不吃饱了有存气,今天晚上怎么能回应我的热情啊?”

  “你混蛋!”呜~ ~为什么要医者仁心,竟然会帮这种人解毒疗伤呢?大叫著被拖走的何晚亭的怒吼声消失在某张乘机堵上来的嘴里,孟花好笑地看著那亲密离去的两人后再度把眼睛放回到樊易身上,低声地对那个毫无神采的人对道,“小易哥,你也先回去吃些东西,明天再来这里等吧,不然这样下去还没等到小圆圆哥来,你的身体就要累垮了。”

  “嗯……”对啊,他又没说一定不会来,自己总要在这里等下去,等到他来为止。如果在那之前自己出了意外,他来了见不到自己的话,那他会不会以为自己在骗他?还是吃过了饭后再来吧,一定要让小圆圆一上来第一眼就看到自己在这里等他,这样也许能感动他呢?应了一声后,樊易飞也似的跑向了膳房,打算以最快速度解决吃饭问题再回来等人。

  “唉……”摇了摇头看著那一溜烟消失的背影,孟花也缓缓地离开了涯边,暮色中的两条黑影出现了空无一人的白水涯上。

  “别让任何人发现了,一会你直接去找樊易的房间下药,我在外面等你。”一个阴柔的声音自左边枯瘦的黑衣老者口中发出,怔怔地站在樊易原来坐的地方的袁无涯神情为之一黯,点了点头。

  “记住,别手软,不然我们的努力都要白费了。”把一小包药末塞到袁无涯手里,借著暮色的掩护顺利地找到樊易的房间后,汪直一把把还在犹豫的袁无涯推了进去,低声的叮嘱道。

  “……”机械地把手上的药末倾进了桌上的茶壶里,袁无涯在那张简陋的床边坐下,伸手拉起了胡乱搭在床上的一件布衫把头埋了进去,深深地嗅著上面淡淡汗味与自己所熟悉的体味,那好像是一种阳光与青草般的味道,曾经让自己打心底里感觉温暖的味道……在他每次抱过了自己以后,总是在这种味道的包围下安然入睡,也只有在那时候,自己才会不再有噩梦的一觉到天明。

  到底谁是对的?自幻接受到的教育让他为自己与樊易间不伦关系感到羞愧,所以一再的从他身边逃开;但投靠了汪直,用他的力量轻易得到自己原来一直梦寐以求的东西也让他觉得有一丝不妥,那似乎是一种黑暗的力量,用过了自己便再也变不回原来那个一心只想劻扶武林正义的少年侠客……该何去何从?惴惴不安地心情中,袁无涯在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响起的同时,赶紧抛下了拥在怀中的衣物,隐身在暗处屏气看向推门而入的人。

  “有人来过?”推门而入的樊易敏感地查觉了房中的空气似乎有所不同,顺手拿起了床上那件刚刚袁无涯一直抱在怀里的衣物往身上一披,打算再出门时脸色一变——这个清雅的味道,是袁无涯……他来过这里找自己了?衣物上还有著一点余温,他……他还在!?不敢置信地转过了头,樊易终于看到了怔立在屋角脸色苍白的袁无涯,“小圆……”

  “嘘!”赶紧制止了樊易兴奋的呼叫,袁无涯看著那在义剑庄门外一别才两个月就憔悴了不少的脸,低低地道,“别出声,不要让别人知道我来了。”

  “嗯!”他来了!他真的来了!他竟然这么快就来了!樊易的心情只能用狂喜来形容,伸出手想先把他拥进怀里又怕他会为自己的冒失而生气,僵僵地站著的樊易突然想起了什么,忙慌乱地解释道:“小圆圆,我不是不在涯边等你,我这些天来一直都在的,只是刚刚去吃饭。我不知道你会在这个时候来,以后我就连饭也在涯边吃,你不要怪我不在那里等你。其实……我……我一直想让你一上来就能看到我的……下次我真的会在涯边等……”

  “我知道……”听著这虽然语无伦次但比任何动人情话都要感人的道歉,袁无涯只觉得自己像是被什么哽住了,一时间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小圆圆……”大著胆子拉起了他的手,看见他并没有气恼后,樊易用力地把那个朝思暮想的人儿拥进了怀里,喃喃地道,“我好想你!”

  “我知道……”嗅著他身上的味道,感觉得到他身上传来的体温,袁无涯低低地答著,反手也拥住那片宽广的背脊。

  “我……我可不可以亲亲你?”上一次没有得到他的允许他会生气,樊易小心地看著好像跟平常有点不太一样的袁无涯,呐呐地问道。

  “……”闻言,袁无涯脸上飞红了一片,但眼角瞥到桌上的茶壶后,内疚感油然而生,“嗯……”

  “小圆圆……无涯……无涯……”伸手抚过那片丰馥的红唇,樊易著魔般地凑上去含进嘴里轻轻地吸咬著,先是舔完了他唇形的弧线,然后再叩入了齿间与他的柔舌纠缠,交叠在一起的两个人在这销魂的吻中不知何时跌落到了床上……

  “嗯……”有些害羞地任樊易一遍一遍地侵犯那嫣红肿胀的红唇,袁无涯拉住了他的衣袖低低地道:“樊易……抱我……”这是自己唯一能做出对他的补偿,在这一刻什么都由他吧。”好想再任由他亲密爱怜,因为这是最后的了……如果自己真的毒哑了他,他还会不会愿意再拥抱自己?

  “真的可以吗?小圆圆……”不敢置信地看著红著脸表示首肯的人儿,樊易几乎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事。

  “叫我的名字……”这个总是热切地叫自己“小圆圆”……或是“无涯”的声音都好想再听下去……泪水滑落了脸庞,袁无涯赶紧偏过了头去不让身上的樊易发现。

  “无涯……”他怎么了?他竟然哭了?那个自从师傅死后就没有再流一滴泪,总是用微笑来逃避自己的袁无涯?虽然在交欢中也尝过他因太强烈的快感而沁出的眼泪,但是现在在什么都没有做的情况下他会哭那可是第一次……樊易大惊失色地凑上去舔掉他脸上的泪痕,愣愣地道,“你……你要是不高兴,我什么都不会做的……别哭……”

  “我没有哭……易……樊易……”用力的抱住那个温柔地为自己拭擦著越流越多的泪水的人,袁无涯强笑道,“都是你不好,你一碰我我就有反应了,现在你不负责吗?”

  他的泪……不过是因为自己抱住了他而流下的吗?还是有些怀疑地看著铺泻了一枕的黑发映衬中,那白得快要透明的如水容颜,樊易在袁无涯坐起身来含羞为自己除去衣物时才惊回了神。

  “不会!”想也不想地拉下那满脸担心状的人儿,樊易在吻上他的同时低声地说道:“我只会爱你……”

  “樊易……”迷离的眼中看到两人的发在枕上纠结难分,宛若纠缠著彼此一生的藤葛!……一生?……不可能的……险些又要沉浸到樊易下一波热情的袁无涯悚然一惊而醒,苦笑著把自己的身体拉开,整理好了凌乱的衣物后恍若漫不经意地从桌上的壶里倒了一杯茶,递给那个一脸担心地跟著自己披衣而起的樊易,微微有些发颤的声音对他说道:“你累了?喝些水吧……”

  “嗯。”小圆圆好体贴,高兴地接过了袁无涯手上的杯子,正要把水送到唇边的樊易有些奇怪地看著袁无涯瞬间发白的脸色,担心地问道:“你不舒服吗?你的脸色好差。”

  “我没事……你快喝了吧……”转开头不敢再看樊易的脸,袁无涯指节发白地捏住了桌子的边缘,撑稳自己的身子。

  “嗯……”这茶的颜色怪怪的……樊易才把茶杯放到鼻下一嗅,脸色立刻就变了,早年时被师傅调教出的辨毒的本事清楚地告诉他杯中应为何物。扳过那个背身而立的人,樊易盯著他的脸,一字字地问道:“你,是真的想让我喝吗?”

  “……”

  “我说过,只要是你想的,我都会去做……”他真的不再需要自己了……竟然忍得下心来毒杀自己?难怪他刚刚一反常态地愿意与自己亲热,罢了……既然是他想的……樊易颤抖著手缓缓地把茶送到了嘴边,惨然一笑道:“无涯,如果你想要杀我,不用使毒的,只要跟我说一声就好……你要我死,我自己会杀了自己……”

  “!”闻言,迅速地抬起头来的袁无涯怔住了,看著那张洞悉了一切后仍是凄然苦笑著的脸——他知道那茶里有毒还要喝?

  “别喝!”再也忍不住地举手打翻樊易已送到唇边的杯子,杯中淡褐的液体淋漓而下,倾刻间把打湿的一片地板蚀出了一个个小洞,怔怔地看著那地上冒起的淡淡白烟,袁无涯的脸色变了——这药,好烈的毒性!那汪直说只是哑药显然是在骗自己。

  “没用的东西!”听到房中终于有杯子掷地的信号响起,以为袁无涯已经得手的汪直一掠而入,在看到屋内怔然无语的两个人及地上那显然是被浪费了的毒药时脸上狰然变色。

  “你骗我?”他差一点就亲手杀死了他,袁无涯苍白著脸怒吼道。

  “你不是也同意了吗?再怎么不能说话的人也比不上死人更安全。”听著已有人被惊动向这边奔来的声音,汪直脸上泛起了一个阴冷的笑,既然这少年还是不能为己所用,养虎为患,不如早些除掉他以绝后患!

  双掌弯曲床爪地向樊易攻去,在袁无涯还在为他的话忡怔出神时,反而以一种不可思异的诡异角度向他施下了杀手。

  “小心……”没布料到他竟然会中途变招杀向应算是自己同伙的袁无涯,樊易大惊地扑了过来挡在袁无涯身前,硬是以血肉之躯替他挡下了这致命的一爪。

  “哼!我就送你们两个一起上路吧!”既然樊易受了重伤,剩下的一个神功尚未练成的袁无涯不足为患,脸上带著一个狰狞的笑,汪直再度向窗边的两人攻去。

  他也曾经想过要让自己死,虽然最后还是不忍心……但是他也不可能会爱自己吧?如果不是对这个数度扰乱他生活的自己打从心底有一种厌恶的话,他又怎么会狠得下心下得了手?

  那么说来,自己离去并不再打扰他的平静是最好的办法……在汪直带著阵阵阴腐之气的掌风铺天盖地般罩过来时,心中为袁无涯做了千百种打算的樊易回头对脸色惨白的袁无涯最近笑了一笑,低声道,“永别了,小圆圆。”

  言罢,在袁无涯与刚刚赶到门口的小花等人的惊呼声中,不躲不闪地迎上了那有如一只黑色蝙蝠般扑来的干瘦老者,咬牙受住了他势如奔雷的一掌后,双臂铁桶般箍住了那邪恶的老人带著他一起向窗外跃去,跌下了那漆黑的万丈深渊。

  “不——!樊易,你给我回来!”骇然地扑到那吞噬了两人身影的窗口,袁无涯尽力向外探望著,低无论他如何睁大了眼睛都看不到刚刚还在对他微笑的那个人了……黝黑不见底的白水涯有如择人而噙的怪兽大张开的嘴,轰隆的水声在涯下隐隐传来,已空无一人的窗台上,只余下一片被窗旁的挽钩撕下的衣袖在萧瑟的寒风中飘舞著,仿佛仍在诉说著他最后仍衣衣不舍的情意。

  “不——”紧握住那余温尚存的衣袖,袁无涯在孟花等人抢上来拉住他欲往下跳的动作后,气急攻心地晕了过去。

  窗外,一朵黑云掩住了那皎然的明月,风中的阵阵涛声有如悲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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