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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开堂问客怒海掀波

书籍名:《庶女传》    作者:姜汁蛋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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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芝虽不知道这里的隐情,还是察觉出异样来,便借故叫若素寻明芝回嘉美堂避避风头。见到明芝,安芝说道:“二嫂嫂的事情,你不告诉我,我更不会问。只是三太太生了孩子,没有特特地叫刚出嫁的姑奶奶回去的道理,所以我说,定是有什么事。”
  
  明芝想着,这件事情也算解决了一半,就看伍娟能不能想得开。不过看她平时的样子,怕是一个想不开就寻了短见,若真的没看住人叫她成了,那就真瞒不住了。
  
  可是,这边还有信生陪着,又是在自己家里,父母守着,想来不会那么轻易得手。抱着一丝侥幸,明芝说道:“我看这事听着虽大,也不是难以解决。”
  
  安芝见她这样说,便也不再提及,她们姊妹三个,起居坐卧还是如以往一般。
  
  到了晚上八点来钟,还不见信生伍娟回来,二太太不禁有些坐卧不安。才要打一通电话过去问问,那边电话铃声就响了起来,不由使二太太一阵心惊肉跳。快步走过去摘下听筒,果然是钱家的人,是钱家的三太太。那三太太也不说话,只是在那边哭哭啼啼,二太太心里大叫不妙,就听见三太太断断续续说道:“亲家太太……这……这可怎么得了!”
  
  二太太不由提高了一度调门,说道:“到底怎么了?”
  
  钱三太太说道:“我们……我们伍娟……一头碰在……碰在……”
  
  二太太浑身一震,先定在原处,继而浑身发抖,说道:“碰在哪了?重不重?”
  
  钱三太太一听,大哭出来,很是抽噎了一阵,二太太忍气等着,才听到三太太说:“碰得满头的血,人已经晕了一个钟头了,还……还不见醒转。大嫂已经哭得晕过去了,我来问问,这可怎么办,人……”
  
  二太太只觉得怒气直往头上涌:“怎么办?你们就是这么看着人的?先找个明白人来跟我说话!”
  
  钱三太太那边怔了一怔,捂着话筒喊来钱老爷。这事儿钱老爷总觉得该女人出面和二太太谈,可惜自己夫人是个唯唯诺诺的性子,弟妹也不是个镇静的人,只得接过话筒。
  
  “亲家太太。”
  
  二太太缓了缓神,沉住声音问道:“亲家老爷,这个时候您自然着急,您先在那边坐镇把我们少奶奶救回来,万事等人醒了再说。”
  
  其实二太太心里也明白,既然碰了头,这么久又醒不过来,十有八九是救不会来了。可是当着亲家老爷,自然不能这么说。伍娟要闹这事儿,总是不好收场,但是要是死在钱家,周家这边还少担些责任。周家若是跑到钱家要人,或者去质问,钱家都没什么好反驳的;若是周家大度,还认这个少奶奶,钱家少不得感恩戴德。
  
  这个伍娟闹这个事情固然可恨至极,到底选对了地方。不过,这事儿是瞒不住老太太了,还是得去领罪。想到这里,刚松的一口气又涌到喉间。
  
  钱老爷在那边感叹道:“都是我教女无方,以致成此大祸,亲家太太千万多担待!”
  
  二太太撇撇嘴,本想冷言冷语回答,又想到他也算是面临丧女之痛,还是嘴下留些情面的好,便说道:“我都说了,万事等人救回来再说。这么重的伤,外面又是大风,还是不要挪动为好。亲家老爷也不要着急,伍娟定然能够逢凶化吉。”说罢,便撂了电话。
  
  挂了电话,还是觉得浑身颤个不停。她活了三十几年,还是头一次遇见这样的事情,步子也迈不动。便坐着缓了一缓,由使女搀着去了颐年堂。
  
  老太太这边已经卸了钗环首饰,正准备入睡,看见二太太这副样子进来,知道怕是有大事,只皱着眉看她。
  
  二太太这时倒越发觉得此事重大,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说道:“老太太,媳妇儿糊涂,给周家添麻烦了!”
  
  青姨忙上前搀扶,老太太低声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二太太早就想好说辞,见到老太太的样子,倒不太敢说,便低了头一咬牙说了出来。老太太的脸先是发青,听到伍娟自杀的消息,又是发白,继而气得通红。沉着眼皮,一言不发。
  
  二太太说完,便不敢再言语,老太太也这样不说话,青姨看看这两个人,轻声问道:“老太太,您看……”
  
  老太太缓缓说道:“给我收拾收拾,再叫几位老爷太太都过来。”
  
  青姨一听,果然老太太动了怒,此事还不知道怎么收场。二太太忙动着脑子想:一个少奶奶,早上活生生的出去,还没一天就死在娘家了。这事儿瞒得住谁呢?既然瞒不住,与其让人在底下猜的龌龊不堪,还不如摊开了说明白。可是难道要让全家老小知道这事儿不成?到时候信生怎么做人?
  
  二太太低声说道:“老太太……”
  
  老太太斜着眼望过去,说道:“你若再顾着你的面子,咱们全家都不要做人了。”
  
  二太太浑身一凛,不再说话。青姨一言不发,伺候老太太梳了头,便出去吩咐侍女把各院老爷太太请到大厅。
  
  各院的人都一点风声不知,见这个钟点把他们叫去,心里都七上八下地打鼓。鹤生一辈自然没人通知,然而安芝等姊妹是知道些内幕的,听说各院的人都被叫去,心都提了起来,三人聚在一屋,忐忑不安。
  
  到了九点多钟,一家人集齐。大厅灯火通明,老太太正襟危坐,儿女分坐两边。一会儿,电话响起,青姨过去接的电话。才拿起话筒没一会儿,青姨捂着话筒转身说道:“老太太,二奶奶殁了。”
  
  大厅里响起微微的抽气声,老太太面不改色,说道:“叫钱家人过来,咱们商量商量他们姑奶奶的身后事。”
  
  众人见老太太也不提少奶奶,只说是钱家的姑奶奶,很怕老太太翻脸不认这个孙媳妇儿。他们知道老太太这是气话,想来青姨最是贤惠和善,一定能变更一下说辞,谁知青姨竟一字不改,沉声说道:“您要来也好,我们老太太也想和您商量商量贵府姑奶奶的身后事。”
  
  众人都不由愣住,继而一个个屏声敛气,不敢言语。
  
  过了约莫半个小时,就见听差引着钱老爷钱太太和信生到门口,自己就退下了。此时大厅里一个下人没有,全是周家人。钱太太用手绢捂着嘴,哭得正伤心,一进门看见这架势,立刻愣住了。信生的脸色实在难看,手垂在身体两侧,攥得关节发白。
  
  老太太说道:“亲家请坐。”
  
  钱老爷见状,知道老太太怕是要兴师问罪,他也自认活该,但此时不坐,气势上就有些示弱的意思,便在老太太左手边的空位上坐下,钱太太坐在他旁边。
  
  老太太长叹一声,说道:“人生无常啊,她这样年纪轻轻的少奶奶,竟说没就没了。”
  
  钱老爷刚来时见这阵势,知道老太太竟是要当着满堂儿女的面把这事儿摊开,当时便脸皮涨得发紫,可是听她说这话,又是给了自己转圜的余地。可是既然要这样隐瞒,又不该是这副架势。不过人家既然给了台阶,少不得自己就跟着下去,占据主动。便滴下几滴泪来,说道:“事发突然,我夫妇二人,只有这一个女儿,疼爱非常,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岂不痛哉!”
  
  身后的钱太太闻言,触动心事,用帕子捂着脸,哭得十分伤心。
  
  钱老爷怕老太太又开口,便赶紧说道:“今天本是三太太贵子满月,事发前全家还是其乐融融。谁知傍晚时候伍娟竟被门槛磕了一跤,太阳穴正撞在屋里的摆花瓶的案角上,当时鲜血直流,人就昏迷不醒。我们家对于医药稍有研究,也结识不少名医,当时不敢耽误,急忙抢救,谁知还不到一个时辰,小女就……”说着,又垂下几滴泪来。
  
  老太太看了信生一眼,他坐在末座,手已经开始微微颤抖,腮帮动了一下,想是紧咬着牙关。
  
  众人听他这样解释,倒也合情合理,这样的丑事,原该瞒下来。
  
  老太太缓缓出了一口气,开口道:“照亲家老爷这样说,我们周家这闷亏算是吃大了。”
  
  钱老爷顿时瞪大了眼睛,周老太太竟然要追究到底不成吗?先是给自己暗示,等着自己找个借口,自己再把事情搬出来,竟全是钱家的不是了!到时候老太太兴师问罪,钱家隐瞒在先,又撒谎在后,岂有还嘴的余地?想着,冷汗便冒了下来。
  
  钱太太因着痛失爱女,简直痛得肝胆俱裂,如今听老太太这样子,竟是要将事情公之于众,顿时晕了过去。
  
  老太太看着青姨说道:“劳驾老姨娘快扶亲家太太到榻上躺着罢。”
  
  大太太也在旁边,忙和青姨一同搀扶着钱太太到了榻上。
  
  老太太冷笑一声,说道:“我们本以为这是两情相悦的婚事,若早知道钱小姐中意的不是我家信生,我们立刻退婚,决不强逼。是贵府隐瞒真相,答应下来。姑奶奶嫁进我们家,日日板着脸,对着我也不肯多说一句话,嫁进来第一天就闹着出门看戏,我们想着恐怕是在家受父母宠爱惯了,也不肯为难,由着她去。亲家老爷您说,我们也算对得住她了吧?”
  
  钱老爷咽了咽口水,没有说话。
  
  老太太继续说道:“伍娟这样一闹,熟人问起来,我怎么回答?要照着亲家老爷这话,也能蒙混过去。但是举头三尺有神明,周家的列祖列宗如何能容我这样糊里糊涂将错就错?!”
  
  钱老爷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可是今天的事情,本就是钱家理亏,老太太气势又盛,一时间钱老爷只得示弱,忙站起身,说道:“愚夫妇教女无方,令我们两家蒙羞,如今只请老太太高抬贵手,全我们两家的颜面!”
  
  老太太说道:“我何尝不想蒙混过去?只是贵府隐瞒在先,欺骗在后,实在欺我太甚!”又颤着手指着信生说道:“信生乃是我家长男,本想着成家立业,如今这样一闹,他怎么出去做人?”
  
  青姨见老太太动怒,忙端上一杯茶,说道:“老太太先消消气,别气坏了身子。”
  
  老太太接过茶杯,拿起盖碗,还没喝,又“砰”的一声盖住,说道:“难不成,你是欺负他们孀妻弱子,势单力薄不成?”说着,将茶杯重重撂在桌上,“我周家还有人,你们可是错了主意!”说着,靠在椅背上,深吸了两口气。
  
  众人见老太太气得不轻,本该出来劝解,只是此时的状况,谁都不合适出面,便只能坐在两边。
  钱老爷本就知道此次过来,十有八九是来给周家人出气的,但不知道老太太气性如此之大,更没想到老太太在周家威望如此之高,各院老爷为官为商,都是一方的人物,在周家却都仰仗周老太太鼻息,实在意外。
  
  他本想着为着顾全两家的颜面,此时也不好大闹,但是这话应该周家人出来劝才是,如今周家人一个都不出来,难道要自己说这话不成?一个不好,老太太气上加气,此事便更加不好全身而退了。
  
  他正想着如何脱身,就听老太太语气缓和一些说道:“亲家老爷与爱女天人永隔,我也不好多说什么。伍娟执念如此之深,怕魂魄也要和那戏子纠缠,把她供奉在我家祠堂,她也不会安然享我家香火。”
  
  钱老爷一听,心里怒气也上来了,便说道:“老太太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还不认这个孙媳不成?”
  
  老太太转过脸,看着钱老爷,说道:“亲家老爷也想一想,我说的在理不在理。伍娟本就不想做我家媳妇,活着不想做周家的人,难道死了倒想做周家的鬼不成?”
  
  钱老爷强压住怒火,说道:“他们两个人既然没有离婚,伍娟便还是周家的人……”
  
  他还没有说完,老太太便说道:“就是亲家老爷自作主张,才有后面这一串的事情!”老太太此时已不像刚才那样,但是眼睛里的怒气,却是有增无减:“您是亲家老爷,我们理当客气。但是现在你也别当我是亲家老太太,只当我是一个世交的长辈,你就说我的话在理不在理。”
  
  钱老爷环顾四周,见众人都不打算开口解围,想来与人家这个大家庭相比,此时自己是势单力薄了。不由长叹一声:“这确实是我们错在先,我们也愿意有这个担当。可是如何对亲友说起?我们周钱两家,都算是颜面扫地了。”
  
  老太太闭了一下眼睛,说道:“唉,我何尝不知道顾及脸面呢?我已经行将入土,可是我的儿子们还要做官,还要行商,我的孙子孙女还要成家见人。就是为着他们,少不得也要认了。”
  
  钱老爷一听,这周老太太真是先设一个套子,等着自己跳进去理亏,再给一个枣,叫自己感恩戴德。谁叫自己养了这么一个不争气的女儿,如今只能夹着尾巴受罪,口里连声称是。
  
  周老太太说道:“只是,这孩子的牌位不能进我家祠堂,族谱里也要消了她的名字。”
  
  那边钱太太刚醒转,就听见这句话,忙起身走过来,说道:“这可使不得!这叫我们伍娟……我们伍娟……”说着,又摸起泪来。
  
  周老太太说道:“这事儿我们自己可以瞒着你们来,我说出来,是因为我们厚道就厚道在这儿。”
  
  钱老爷知道老太太是暗讽自己,脸色发白地说道:“老太太也该为我们想想……”
  
  老太太说道:“我何尝愿意得罪贵府!只是贵府姑奶奶嫁进我们家,周家便没得过一日安宁。让她进族谱,和列祖列宗一样享我家香火,祖宗那里,恐怕不能答应。亲家都是年过半百的人,也该理解我。我就怕过两年死了,没脸见祖宗。”
  
  钱老爷知道是自己理亏在前,如今周府咄咄逼人,自己也没有反驳的余地。就是闹大了,谁又能做得了这家务事的主?既然周府不要这个台阶,少不得两家一起丢人。
  
  老太太又说道:“不过,对外还是要按您的说法来,人,我们迎回府里,按着少奶奶规矩把后事办了,这也算是全了两家的脸面了。回头我们派人把伍娟的嫁妆原样送过去,不敢占您的便宜。”
  
  钱老爷心里不禁长叹周老太太手段高明,既全了双方的脸面,又出了恶气。只是稍退一步,看着还像是退了一大步,还要让自己感谢。想着,只觉得心口百般滋味,梗在喉间,竟说不出话来。
  
  老太太说道:“亲家老爷心里不痛快,我们也不痛快。死者为大,我们也不能说伍娟什么,少不得各退一步。多想想别人的让步,心里就不那么难受了。”
  
  钱老爷想了想,到底周家娶进这么个少奶奶,又平白无故惹上这样的丑事,也够倒霉。这样算来,周家可谓是牺牲颇多,便说道:“老太太也算是给了我们面子了,这事儿细想想都是我的不是。人早就嫁进周家,这是事实,就算您是把她休了也好,这嫁妆也没有拿回去的道理,也算是我们钱家跟您赔不是。”
  
  老太太说道:“这都是命,其实谁也没错,只是可怜了这一对小儿女了。”
  
  钱老爷顿了顿,再也挤不出话来。一会儿,老太太吩咐三爷筹办外面的丧事,三太太做这次丧事的总管。勋平当夜便去了钱府将遗体接了回来,三太太便连夜布置灵堂。万事皆按规矩办理,只是下葬当天,虽然浩浩荡荡将棺木抬到了墓地,因为没有外人跟着,又转到了钱家找的一块坟地葬下。
  
  可怜这钱伍娟,花样的年纪,竟痴痴为了一个不曾喜欢过自己的戏子送了性命。又遭婆家娘家双重厌弃,不能安葬在两家祖坟里。原本聪明漂亮的女郎,化作一缕孤烟,不知道要飘散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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