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结局 ? 贰
有没有这样一种爱。
在沦丧掉最初痴缠的天真之后，历经时光的打磨和岁月的洗礼，终究变成一场无与伦比的劫难。爱一个人，那便是他的劫难。而恨，永远比爱更浓稠。因为是它让世界变了色彩。
当西方的天空被闪电照亮，当我的手心还沾满了爱人的鲜血，我看到你踏着岁月的尘埃来与我相见。于是这一天，我们终于回归从前对峙的局面。我不爱你，我恨你。
因为是你，让我无从选择……
宫偌瓷立在凛冽的寒风中，一袭红袍美的如泣如诉。在他身后是一道光芒璀璨的守护结界，白光盛放中，有少年琥珀水光荡漾的墨瞳，眉梢含伤。
宫偌瓷莞然一笑悠悠转身，视线正中赫然出现一抹颀长俊美的身姿，眉峰缱绻，唇角勾着温良如水的气息，轻轻上前，对偌瓷绽开一朵温柔的笑靥，轻声说着：“久违了，小魇。”
是嬴帝风姿怡然的容颜，在岁月的长河里徜徉不败。
宫偌瓷嘴角溢出个隐约的笑意，嗓音柔和：“当真是久违了，修罗。”
月修罗。这才是他真正的名字。
“看来，我终究是晚你一步。”嬴帝淡然的笑，目光掠过结界里的少年，眸光闪烁：“你已经认出他了不是么？”
“那又如何……”宫偌瓷垂首轻笑，“到底是迟了一步。”“缘何？”嬴帝挑眉笑曰。偌瓷笑的有些忧伤：“明知故问，这么多年你的恶习还是不曾改变么。若不是我手刃墨玉，狡猾如你，又怎会舍得现身……”
“所以其实我还是输你一局，”嬴帝轻轻敛了笑意，低声道，“我只是没想到，时至今日你仍能跟自己赌这一把，宁可失去爱人，也要逼我现身……”“因为只有这样，一向骄傲轻敌的你才会前来观战，你知道我爱墨玉，那样爱他……”偌瓷嘴角悬起一枚讥讽的笑意，“所以是宫偌瓷的话，宁可自己死也不会伤害墨玉一分一厘，能杀了墨玉的，只有无情的长生魇……”
“只可惜宫偌瓷始终是宫偌瓷，你做这一场好戏无非是逼我现身，倘若连最爱的人都能亲手杀死，那就代表着真正的长生魇确实已经归来……”嬴帝上前一步，定定的望着宫偌瓷道：“偌瓷，倘若没有紫微星，我倒还真的相信，现在站在我面前的人不是你，是长生魇了……”
“我是谁，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现在就在这里。”宫偌瓷慵懒的眯起眼笑，“所以这一局至多算是平手，我用墨玉的死来逼你现身，因为只有真正的长生魇才是你的威胁。而你将琥珀的身份埋藏许久到现在令我才发觉，也的确是我的疏漏……”
“所以，现在，我们扯平了！”嬴帝轻笑。
宫偌瓷漾开个绝美的笑靥，微微摇头：“不，还没有。墨玉的死，我会记在你身上！”眼波一凝，霎那间天地变色，风云逆转，耳际三千长发飞舞的炙烈，映的宫偌瓷整个人妖冶万分。
“终于要开始了么……”嬴帝微微叹了口气，抬头，一双眸犀利如剑，足尖略地而来直逼上宫偌瓷眼前，颀长五指飞快缠上他的下颌，附耳低笑：“告诉我，墨玉的死，可有让你心痛欲裂？”
“你没有资格说他的名字！”宫偌瓷低吼一声，眼神冷峭万分。腰身一紧睁开嬴帝的钳制，舒展双臂任衣袖灌如无边的寒风，手腕上的银丝链幻化成细长的银蛇剑穿空而来。
“别忘了！杀他的人是你不是我……”嬴帝冷笑一声飞身躲避着宫偌瓷凌厉的攻势，二人身形缠斗于半空，一片眼花缭乱眼之势。
“的确是我杀了他！那是因为……”偌瓷眼光一寒，嘴角绽开个讥诮的笑，手心长剑直指人心，逼的嬴帝连连退却，却是一眨眼，人影消失又出现在那人身后，偌瓷绽开个极美的笑靥附耳道：“那是因为，我知道你也会死！”
长剑贯穿掌心。嬴帝吃痛，凝视手心血花飞溅，眸色渐深，倾身后扬避开偌瓷致命的一击，一跃而起拉开距离，浮于半空中对峙。
“你就这么急于为宫墨玉报仇么！”嬴帝冷笑一声，舌尖轻轻舔干掌心的血迹，那伤痕登时消失，肌肤完好如初。
偌瓷爱怜的抚摸剑端血迹，嘴角笑意鬼魅：“天意如此，我爱的人既已不在，奈何我有一副空的身体，早没了心。这样一个我，还有什么好惧怕的呢！”话音冷峭，叫嬴帝心弦一颤：一向淡漠的他，竟然也会有如此绝情决意的一面么？！
“天下都是你我的，为何一定要决定胜负？”嬴帝皱眉，“难道只是因为墨玉已死，所以你才非杀我不可？”
“不不不……”偌瓷妩媚一笑，眼神温婉，“你这样说我会以为你要提前认输了哦……并非我要你死，而是，天意如此！”话音未落，新一轮的攻势已然展开。
眼看宫偌瓷再度紧逼而来，嬴帝之眸光寒如秋风，嘴角笑靥尽失，冷喝一声：“好!那就看看上天到底选了谁……”长袖一挥，迎战。
天地间一片混沌，宛如日月初开一般寂静，仿佛这个世界只剩下两个天之骄子的决裂，唯一的观众，只有宫偌瓷设下的结界里，那个衣衫苍白，面色焦急的少年。
远远望着嬴帝逼向偌瓷越来越凌厉的攻势，琥珀的心一阵紧似一阵，生怕某一刻他眨了眼，下一秒宫偌瓷已然鲜血淋漓。
“不要，不要死……”琥珀喃喃着，心跳已经快到分不清楚频率，只剩一汪悲伤的眸承载了心底无数的担忧和恐慌。
不要死，不要留我一人独活这世间。哪怕这是最后的结局，求你，一定不要离去……
决战已经到达巅峰。宫偌瓷飞舞的身影如一团红绸美的触目惊心，一次次避开嬴帝的急攻，一次次挥洒长剑试图贯穿他人心穴。天地间只剩两人缠斗的身影，如同翩飞的蝴蝶旋转飞舞，永不停歇。两人晶莹的汗水自空中滴洒而下变成地表上蜿蜒的溪流，蔓延成池。
当嬴帝环身抱住偌瓷纤细的身体时，他握着长剑的手腕也被他所制约。琥珀的心脏猛然一阵，继而有不详的预感席卷而来……
“你看，天并非要亡我……”嬴帝诡秘的笑声荡漾在耳际，他死死钳制了偌瓷的一切动作，二人的人影在风中静止。
“是么？是这样么……”偌瓷嘴角绽开个炙烈的笑，眸光闪烁，轻轻扬起脸看上嬴帝蹙灼的眉，对着那复杂的眼神绽开个灿若星辰的笑靥，幽幽的说：“天魇赢景，你确定你知道他真正的意思么……”
“你想说什么？！”嬴帝冷然道，脸庞线条生冷。
“我想说……”偌瓷低头微笑，忽然眼神一凛，被钳制的手腕忽然一个用力，长剑瞬间刺穿自己胸口，在嬴帝惊愕的目光中，偌瓷绽开个天真的笑靥，嘴角的鲜血来不及蜿蜒，他握着剑的手再次用力，银剑在贯穿了他的身体之后再度串起了嬴帝孤独的心脏。
时光静止。
“你、你竟然……”嬴帝不可置信的看着怀中男子美的惊心动魄的脸，那嘴角的笑意让他破裂的心脏痛的无以言说。
“我想说……”偌瓷温柔的笑，嘴角血光闪烁，“预言真正的意思，并非天魇，赢景……而是，天，魇赢景。”
心脏一震，胸口的痛沿着脉搏飞快的传遍全身，嬴帝怔怔的望着偌瓷含笑的容颜，张了张口，说不出一个字。
真正的答案在这里。
根本没有谁胜谁败，这决裂其实本就是上天的玩笑，因为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是个悲剧。天，魇赢景。嬴帝必败是真，可是偌瓷，也未必能逃过次劫……
“玉石、俱焚……”嬴帝喃喃着，眼神空旷。在他怀中的男子，笑容前所未有的清澈明媚，他伸手捧起隽永的容颜，莞然一笑温柔的说：“所以，这一切从头到尾都是注定的，被上天所命定。你与我，再过聪慧，机关算尽。到头来也终究不过是个牺牲品，是上天棋局中的一步……”
“你生，则我生。你死，也必是死于我手。而我要杀了你，就必须先杀了自己……”偌瓷幽幽的说，“所以，我不会伤心，不会流泪。因为我知道，我的爱人已经先行一步，他在等我……”
胸口有根弦“嘭”的一声断裂，嬴帝最后看一眼偌瓷悲伤的笑靥，眼神凄凉，终于无力的阖上眼，手指瓦解。
在坠落的一瞬间，身体变成纷飞的星光碎片环绕在宫偌瓷眼前，他从未见过那么美的场景，漫天星光在一瞬间照亮了混沌的天地，霎那间拨云见日，驱散世界的晦暗。宫偌瓷轻笑着望着已经渐渐变的透明的手指，喃喃着说一句：“墨玉，等等我……”
“嘭”的一声巨响，失去宫偌瓷力量牵引的结界瞬间瓦解，变成碎片散落一地。琥珀疯也似的奔上前来，一把抱住宫偌瓷横陈的玉体，颤抖的手，试图捂紧胸前正疯狂奔涌着鲜血伤口。
“不要死……干娘，你不要死好不好！……”琥珀失魂落魄的嘶吼，瞳孔里的悲伤碎裂成行。有微凉的手指温柔的抚上他额心、嘴唇、脸颊，偌瓷贪恋的看着他，嘴角仍旧挂着甜美的笑靥，眼神忧伤，轻轻的说：“不要……难过。这个世界终于可以有一线安静了……”
“不要！干娘，不要死……求你了，不要留下我一个人……”琥珀哽咽着，满脸悲伤。手指死死的揪着宫偌瓷染血的衣衫。偌瓷微微的笑，爱怜的握住他的手轻声说：“怎么会呢……怎么会留下你一个人？天地，这么大……”费力的举起手，指着远方初开的天地温柔的说：“你看……”
琥珀含泪转头，目光所及之处已赫然变样：那原本沟壑纵横陈尸遍野的地面上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丘陵变为平地，溪流蜿蜒成碧河，塌陷的城池和遍野硝烟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座拔地而起的楼阁殿宇，世界在这一瞬间变化成崭新的模样……
“为什么……”琥珀喃喃道，耳边响起偌瓷温柔的低笑，眼光柔和：“我答应过你，会还给你应有的身份和国度，现在，我做到了……”
“干娘……”琥珀早已泣不成声。
“不要哭……”偌瓷爱怜的说，“还记得，我们的约定么？”“约定……”琥珀一怔，倏然忆起那一夜扭转星轨之时他笑靥如花同自己定下的契约，心跳一滞。继而看到宫偌瓷嘴角绽开一朵鬼魅的笑靥，眸光闪烁迷离，幽幽的说一句：“帮我，完成我们的约定……”
微笑着说完最后一句，轻轻阖上眼，手指垂落而下。
琥珀的身影僵硬在原地，从宫偌瓷身体里流出的鲜血落在地上蜿蜒成怒发的鲜花，遍地芬芳。胸腔里一阵悲凉蜂拥而出，下一刻有咸涩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而下，琥珀目光恍惚望着遥远的苍穹，西方第一道日光刺破天际，黎明到来。
“这是你对他，最后的爱么……”轻轻闭上眼，心痛的无言以对。
“那么好吧！就让我，来完成这最后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