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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书籍名:《凤将军传》    作者:小妖紫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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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在这种秋高气爽,不冷不热的时节里的某一天,天朝边将凤千翔邀了天朝敕封的松漠郡王那豪勒正一同骑马出行,沿着天朝、西辽和党项的边境一路巡视上去。
  党项、西辽和天朝的疆界是呈倒品字排列的。党项居左西辽居右,天朝则位于最下方。党项与西辽交界处除了龙虎坡之外便是三处天险,高山峻岭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但是天朝西边与西辽的交界处地形却极为复杂,有矮山有大河还有大片低坡,极难设防。
  平心而论,凤千翔的担子比那豪勒重上许多。他戍地之后全是大片平原,一旦失守,西辽骑兵则可长驱直入,势如破竹地轻取天朝半壁江山。
  “被派来驻守这里,看来他很得汉人皇帝的信任。”那豪勒暗想着,下意识地瞟了一眼身旁和他并辔齐驱的凤千翔。
  从侧面看过去,凤千翔的轮廓线似清晰又似模糊,只见金色阳光星星点点地从另一方向透逸出来,宛如在那芙蓉面上洒下花钿点点,亮光潋滟,引人遐想。
  那豪勒喉头一紧,目不转睛的瞪着他,呼吸顿时显得有些急促。他不住地暗自咒骂自己,凤千翔可是个男人!男人!但脑中浮想联翩,情不自禁地回忆起那日眼中所见。凤千翔白衣之下的身子,较党项人而言纤细单薄得多,也白皙细腻得多,但却不是清瘦羸弱,而是一种优雅高贵的美。
  “那勒,你很饿吗?”凤千翔笑吟吟地问他,桃花眸子里掠过什么,但是一闪即逝。
  “什么意思?”那豪勒吓了一跳。从来杀虎猎豹都不曾害怕过的那豪勒,居然结结实实地被凤千翔骇得不轻。该死!那个漂亮的不像话的男人叫他“那勒”的声音,就像一只小猫的爪子轻轻地在抓挠他的心,酥酥痒痒麻麻地,让他觉得说不出的怪异。
  “那勒你刚才看我的眼神,分明就是想吃了我。难道不是因为你饿了吗?”凤千翔逗弄他,偏偏表情又是一本正经地。
  那豪勒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粗着嗓子哼了一声,接着就把脸撇过一边。
  于是,就在党项八部族长的满身不自在和凤千翔饶有兴味的旁观眼光中,两人已经到达了目的地——天朝离西辽最近的边镇,怀节。
  怀节镇在一年前还是个极荒凉的所在,经过凤千翔的悉心治理,已经成为一个兴旺繁荣的小镇,人声鼎沸,欣欣向荣。
  那豪勒远远便看见数座高塔笔直矗立,几乎高耸入云,但塔壁上嵌雕着的佛像栩栩如生,分明就是佛塔。
  先前他堆那些木料铁片应当只是做应急防线之用,怎么真的建了佛塔起来?登上佛塔一看,那豪勒便知其理,“原来这才是你的瞭望塔。”
  凤千翔微微一笑,“那豪勒果然是那豪勒。”
  “你的前任能力不差,但是太听你们皇帝的话了。皇帝下诏撤烽火台拆瞭望塔他也真的照办。幸好那时候西辽没打过来,不然,这仗还没开打,他就先输了一半了。”言下之意,便是讽刺凤千翔的前任如忠狗般俯首听命。
  凤千翔的前任乃是一代名将,熟谙兵法,但是太过忠君不渝。天朝与西辽定玄岭之盟约为兄弟之邦,睿宗皇帝下诏拆撤边界的烽火台和瞭望塔以示好,他便毫无异议地照办。幸而这几年西辽未曾出兵,否则以这种情况应战,当真是处处掣肘。
  听出那豪勒话里的嘲讽,凤千翔也不动火,只微叹了一口气,“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何况只是撤烽火台、拆瞭望塔?做臣子的有做臣子的难处。那勒,请你别用这种语气好么?”
  那豪勒看看凤千翔的神情,自知失言。他扯过一张凳子坐下,“说吧,约我出来什么事?”
  凤千翔狡猾地笑了笑,“那勒,何出此言?我今天只不过是邀你出来看看山水游玩一番而已,怎么你说得我好似别有用心一样?”
  这数月下来,凤千翔更加确定那豪勒对自己绝对是十成十的面硬心软,所以愈加肆无忌惮地逗弄他。
  那豪勒颇有些无奈,“凤、千、翔!别闹了。你明知道我看得出来的。”
  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几个月前还可以硬起心肠在松明节的聚宴上当着所有族人的面把他赶出去,现在连对他说句重话都觉得不忍心,总怕自己的话语又刺到他。
  “何以见得?”和那豪勒预料的一样,凤千翔就是依仗这一点,才更得寸进尺地套他的话。
  “这几天你一直勘察党项和西辽的交界地,当我不知道么?”
  “凤某的行踪那勒你真是了如指掌嘛!哦,我说这几天总觉得有人在暗处偷看我,原来真是你呢。我没说错吧?”这几日的猜想得到证实,凤千翔心下大乐,笑容端的有些魅惑入骨。
  那豪勒面上泛红,忙把视线撇向一边。
  凤千翔见状也不舍得再戏弄他,将实情和盘托出。“那勒,我觉得党项有几处可以加设对付西辽的防线。今天约你出来就是商量这件事的。”
  那豪勒也不是有勇无谋的莽夫,会意道,“而你不想声张更不想泄露消息,所以就安排我们两个人单独密谈。”
  “没错。”凤千翔取出地图,“这几处不妨以祭坛的名义建几座烽火台,然后……”
  凤千翔春葱般的纤长手指衬着褚黄色的羊皮地图更显得洁白细腻,那豪勒胸口一紧,赶忙收敛心神。最近总是一看到那汉人就不对劲,再美他也是个男人!男人!
  凤千翔的感觉何其敏锐,当下就停了下来,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那豪勒更加面热心跳,那汉人……看出什么来了?如果凤千翔拿这件事笑他,他可一点反驳的余地都没有。
  还好凤千翔只是用这种令他浑身发毛打冷颤的眼神看了他那么一眼,就继续全神贯注于地图上了,那豪勒一边松口气一边凝神聆听。
  谈谈说说,尘埃落定之时已是正午时分,那豪勒感觉到腹中饥饿难耐,但还是撑着不肯出声。凤千翔看在眼里,笑笑开口道,“那勒,一起去用午膳怎么样?听说镇子上新开了一家不错的酒楼呢。我请客噢!”
  算准了那豪勒不会有异议,凤千翔便领着他下了佛塔,和乔装成守塔僧人的士兵交待了几句之后,就径直来到他所说的“不错的酒楼”。
  看来真的是间不错的酒楼。那豪勒四下扫视一圈,触目所及都是津津有味地品尝美食的人们,乍看之下似乎是连一张空桌子都没有的样子。
  “那勒,等我一下好吗?”
  凤千翔去柜台前说了几句,同时掏出一件什么事物,掌柜一看那物件立时态度变得极其恭敬,当下便命店小二领着两人上楼,进了个整齐华美的单独隔间。
  入席坐定,凤千翔便吩咐道,“不用上茶,上菜就行了。酱烧牛肉、红油全羊……”说了几道菜名,都是那豪勒喜欢的口味,“再来一坛上好的汾酒。”
  店小二出去以后,那豪勒问道,“这家酒店的二楼不招待旁人的样子,似乎是专门为某些人准备的,这里面也包括你么?”
  “那倒不是。只不过这家酒店是‘泛舟山庄’的产业,而我很不巧正是‘泛舟山庄’少主的朋友。”凤千翔微微一笑。“据说这家店的汾酒很是香醇。那勒,一会儿一起喝两杯怎么样?”
  “嗯。”那豪勒应了一声,“你不喝茶么?汉人好像都很喜欢喝那种泡叶子的苦水。”
  “党项人也有很多喜欢喝茶的。”不过眼前就有一个例外,凤千翔淡淡道,“你不喜欢茶,所以我就没让他们上茶。”
  “你怎么知道的?”连扎里他们都不知道自己向来讨厌汉人那种略带苦味的饮剂,他是怎么知道的?
  “那勒你刚才在一楼的时候看到茶杯的时候,不是皱了一下眉头么?”凤千翔毫不在意地随口说道。
  那豪勒心底一震,没再言语。凤千翔则笑吟吟地对他左瞧右瞧。
  那豪勒被他看得浑身燥热起来,正好此时店小二将菜送了上来,二人便开始享用美食。
  牛肉新鲜羊肉鲜美,这家酒楼烹制的肉食比起党项的工艺丝毫不见逊色,那豪勒一边吃一边暗自赞叹。
  凤千翔斟了几杯汾酒给他,此酒酒液莹澈透明,清香馥郁,入口香绵、甜润、醇厚、爽洌。那豪勒细品之下,只觉饮后回味悠长,酒力强劲而无刺激性,使他心悦神怡,也由衷地赞了一句“好酒”。
  凤千翔笑笑,便起身去结账。刚拉开深红色的桃心雕花木门,一个声音便传了进来,“堂弟,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那豪勒抬眼望去,说话之人轻裘缓带,穿的是一身上好绸缎的水蓝公子衫;面如冠玉,乃是一副俊朗不凡的容颜;气宇非凡神采飞扬,眼神之中傲睨霸气无限,脸上却是副浪荡不羁的风流表情。从身后站着的数名骠悍护卫也看得出来是个身分不凡的人。
  凤千翔呆了一呆,随即神色如常,转过头来和那豪勒说话,同时非常自然地侧身一让,“那勒,我给你介绍一下,他是我的堂哥。”
  “在下龙常羲。”凤千翔的堂哥示意护卫门外等候。优雅地迈步走进来坐下,行了个揖礼,对着那豪勒说道。
  你不是姓凤么?怎么你堂哥却姓龙?那豪勒不明所以地看向凤千翔正待发问,却感觉凤千翔的神情有些不对没开口。
  虽然那汉人的表情还是和平是一样没什么两样,但是——就是这一点才奇怪,一般人和亲戚久别重逢应该高兴得不得了才对,怎么他……说不上来哪里奇怪,总之觉得他的心情很复杂就是了。
  “我是过继给别人的。所以和堂哥不同姓。”凤千翔似乎看出那豪勒在想什么,悠然道。
  “堂弟,婶娘和爹爹都很想你。和我回趟家好吗?”龙常羲对着凤千翔说道,却没有方才的霸气千秋,乃是一副愧疚恳求的低顺模样。
  凤千翔为自己倒了杯汾酒一饮而尽,声音仍是淡淡地没什么情绪波动,“不。我不想回去。”
  “堂弟……”龙常羲苦苦恳求数声,凤千翔桃花眸子闪过几抹复杂的神色,但转瞬即逝。他一直低头饮酒没再理会堂兄。
  无奈,龙常羲只好把求援的目光转向一边的那豪勒。后者也觉得凤千翔有些过分,站起身走到凤千翔身边,夺下他手里的酒杯。“喂,凤千翔,你……”
  没等他说完,凤千翔也站起来,居高临下的视线盯着龙常羲,“我还是不回去的好。还要烦请堂兄为我保密。”
  两人对视良久,龙常羲放弃地叹了口气,“好吧。我也不逼你。只是,为什么堂弟你执意要留在这里?难道……”带点探究意味的目光再次聚焦在那豪勒身上。
  凤千翔目光一凝,他……看出来了?也对,堂兄才智不在自己之下,再要强辩也是无益,倒不如一次把话讲清楚。当下只魅然一笑,“你说呢,堂兄?”
  修长的手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圈住那豪勒劲削结实的腰身,将他带进自己怀里紧紧搂住。“如你所料,我是为了他。”
  什么跟什么!就算不想回家,明说就好了。干什么把我牵扯进来!居然……还是用狗屁不通的借口!那豪勒心头火起,待要挣脱。凤千翔却先机一步,圈住他腰身的掌心劲力一送,内力过处那豪勒半身酸麻,险些站不稳,只得怪怪就范,还被那汉人顺势搂得更紧。
  凤千翔的笑容仍是十足十的狐狸相,心下倒是暗呼一声庆幸。那豪勒体型魁梧,要制住他可真不容易,方才那一下看似轻描淡写,实则耗去了小半功力。
  不过无所谓,反正再练就是,凤千翔笑容不减半分,他比那豪勒矮上半头,极其自然地将头撒娇似的靠在那豪勒肩上,“我已经决定终此一生都留在这里,决不离开我、的、那、勒。”
  我的那勒。
  这四个字就犹如四块巨石,将那豪勒的脑海砸了个通透,处处波涛起伏,没有一处平静。那豪勒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在党项八部里混了大半年,这汉人不可能不知道这“我的某某人”是党项夫妻间互相称呼对方的昵称吧?
  做戏有这样的么?吓到不相关的人,又骗不了相关的人。他堂哥应该才是不知道这种称呼涵义的那个才对。愤愤地瞪了凤千翔一眼,那豪勒才发现他的目光竟是盯着自己的,没有半点对向他堂哥。虽明知道他是在做戏,却仍是觉得那人的凝视目光之中深刻爱意无限,满是款款柔情,丝丝眷恋,缕缕缠绵,清澈明亮,看不出一点虚假。
  二人对望,一个文雅含笑,温柔无比;另一个则目不转瞬,似是沉浸在那双墨色水晶般的眼睛所蕴藏的魔力之中无法自拔,痴了、醉了、迷了、乱了,仿佛宇宙苍穹浩浩乾坤都不存在。茫茫天地间,只有这样一双眼睛,只有这样一道眼波……
  “堂弟,那么他……”龙常羲的声音传来,那豪勒才如梦初醒地回过神来,哼了一声将视线转向凤千翔看不到的方向。但身体的反应骗不了人,后者清清楚楚地看到那豪勒害羞的窘迫神色,和直到耳根的红云。
  “他心系于我,正如我钟情于他一般。”凤千翔接下话头,加重双臂力道,将那豪勒拥得更加贴近自己,却在怀里的人儿视线不及的死角以唇形说道,“他不知道。”
  “堂弟,既然你执意如此,为兄也不勉强,你好自为之吧。”龙常羲状似放弃地叹口气,起身走了出去,却也以传音入密的内功说了句,“今夜再见。”
  
  “凤老弟,听说昨天你约那勒出门了?”扎里特勒将胳膊架在凤千翔肩上,脸上只差没写着“我是三叔六公”几个字,“说说这次你又用了什么新花招整那勒?我看他这回不单单生气,脸可是比任何一次都红得厉害哦!”
  “就是就是。”加纳也凑了上来,“凤老弟,也教教我们好不好?那勒这次的反应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让他们搂着那豪勒的腰把他拥进怀里?凤千翔心里小小地闪过不快,随即消逝,以狐狸式的招牌坏笑轻吐两字,“秘、密。”
  说起那豪勒,自己心之所系的那个如鹰如隼的男人,凤千翔的眼波也不自觉地温柔起来。
  昨日在酒楼,堂兄一走,那豪勒就猛地一下睁开凤千翔的怀抱,怒火中烧地一拳就挥了过来,“你这混蛋!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
  凤千翔不闪不避,竟是微笑着去受他一拳。那豪勒却反而下不去手,硬生生转了个向,打在一旁的墙上。只听“嘭”的一声巨响,墙壁龟裂斑纹已经隐隐显现,挂着的字画也掉了下来。
  “你流血了。”凤千翔皱皱眉。虽然笃定他在最后关头绝对不舍下手,但没想到他会弄伤自己,当下抓过那豪勒的手掌准备替他裹伤。
  两人手掌肌肤相接,那豪勒立时像被烈火烧灼一般跳了起来,匆匆忙忙地夺门跑掉。那种仿佛有最令他害怕的东西在后面紧追不舍似的情状,真的是用“落荒而逃”来形容也分毫不嫌夸张。
  “喂,凤老弟!”一只大掌在面前晃了晃,凤千翔才发现向来处事冷静的自己竟然走神了,好在丹凤眸子下淡淡的青眼圈帮了他的忙。
  “昨儿个晚上没睡好吧?”克雷昂状似仗义地拍拍他,说出来的话却是令人为之绝倒的。“肯定是耍那勒太成功了,高兴得都睡不着吧!”
  七部长老们对视几眼,全都不怀好意地大笑起来。倒也不是存心寻衅滋事,只是单纯地觉得有趣好玩,找找乐子而已。
  不过今日凤千翔却没有兴致和党项兄长们插科打诨,当下目光一扫,盯着伊沃特左瞧右瞧,直瞧得那七尺高的壮健汉子浑身寒毛一根根地竖了起来。
  “说到晚上,伊沃老哥你好像更精彩嘛!一定是地动山摇、人喊马嘶。”凤千翔望着他的脖子笑道。
  众人顺着凤千翔的目光望去,伊沃特麦色的脖子上零星地散落着几处抓痕,不仔细看还真看不见。伊沃特愣了好一会才明白过来,讪讪地笑了几句。
  “我是来找那勒的。”凤千翔微笑着,以和刚才同样令人发毛的目光巡视一圈,“还是兄长们陪我先聊一会儿?”
  
  和凤千翔一样,那豪勒的眼底,也有圈昭示睡眠不足的青色。和凤千翔的夤夜密谈不同,那豪勒之所以会如此,全是因为他昨晚辗转反侧,脑中始终回想着那一句——我的那勒。
  我的那勒。
  这四个字像一片羽毛,不停地拂过他心里最柔软的地方,时而轻柔时而着力,引来一股一阵子酥、一阵子麻、一阵子痒的奇异感受,像是高兴又像是害怕。
  害得他一夜无眠,都是这汉人的错!
  即使没有八部族长沉郁的脸色和他狠狠的眼神,从凤千翔精准无误的看人眼光一样也看得出来他在生闷气。只是向来豪迈爽朗的那豪勒会心情不佳,不知算不算奇事一桩?
  不过好像从来他的“心情不佳”都是拜自己所赐呢,凤千翔抿嘴一乐,心里甚是得意。
  那豪勒终于神归灵台,映入眼帘的便是凤千翔那张桃花面,和偷了腥的狐狸似的笑容,不由没好气地道,“你来干什么?”
  哎呀呀,他不知道他这副明明窘迫不已却又要死撑的表情,才是一直招惹自己逗弄他的罪魁祸首么?凤千翔换上幽怨哀戚的语调,“我的那勒,你好无情啊……”
  看看那豪勒额头暴跳的青筋和红的快滴出血的面颊,凤千翔只觉喜乐无限,欣赏够了也就不忍再戏耍他。“这是烽火台的图纸和选址地点,今早完成的。那勒你看看还有什么地方需要修改的。木料和石材大概月内就会运到,到时就能动工了。”
  那豪勒接过图纸,细看之下险些脱口陈赞,但基于“不能让汉人狐狸太得意”的念头,还是硬硬顿住。
  扼住敌方必经之地的烽火台被凤千翔伪装成祭坛的形状,分上下两截。上半部作弯月牙之形,和党项信奉的月亮女神相当合衬;下半部是底座,高三尺的圆柱,有底中空,中空部填充着浸透了松油的狼烟草。
  更绝的是,若将所有的烽火台和党项的山川水脉连成一线,正好是党项文的“天”字。这么一来,西辽就是有心反对,也找不着任何借口发难。
  这汉人已定下了不少心思吧?那豪勒心生感激地瞟向凤千翔,却发现后者已经伏在一边的椅子上睡着了。
  凤千翔实在太累了。昨晚和堂兄一番长谈,又将大半年来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情搅得纷乱,前尘往事复又袭上心头。
  未央宫的垂柳,云霄宫的芙蕖,紫宸宫的红枫,英芳宫的寒梅。岁岁年年花相似,年年岁岁人不同,但年复一年,四时之景前,都是自己俨然文思横溢地挑动气氛,安慰并不快乐的母妃;
  太极殿的满架古籍,大半都有自己翻阅过的痕迹;上林苑里,父皇手把手地教导自己,怎生纵马驰骋快意飞驰;上书房里,父皇对着那句“凤翼千翔今安在?龙临九州揽苍穹”欣慰地笑着“此子可嘉”的神情……
  历历在目的天伦之乐,点点滴滴,如今却是盘踞在心头的痛,刺得他一夜异常清醒。
  他有这么不开心么?那豪勒倍感疑惑,汉人在睡着的时候也皱着眉头。虽然有些吃惊凤千翔这么神采飞扬,向来奸诈得滑不溜手的人也会有这种脆弱的表情,但他更吃惊的是——他竟然心疼起那汉人,想抱着他好好安慰一番!
  想想还是忍住了。“他气色不好。”那豪勒看出来凤千翔比大半年前第一次见面时瘦了些,“大概是军营里吃不到什么好东西吧。”
  念头一转,主意打定。那豪勒收好图纸,轻轻地带上门吩咐族人别进去打扰。刚走几步又折了回来,找了床薄被替凤千翔盖上。已经入秋了,天还是有些凉的。
  做好这一切后,那豪勒才醒悟过来,我在干什么!于是,回讫部落的党项族人便瞧见他们的八部族长一边咬牙切齿地骂些什么一边走向贮放大型猎物的仓房。有人依稀听出“我”“婆妈”“无聊”几个词,相当好奇,但鉴于“宁愿去猎一百头狮子也不愿意面对一个发火的那豪勒”的历史教训,还没敢凑近求证。
  翌日,摆在凤千翔面前的早餐,是一碗热气腾腾香气诱人的熊掌肉粥,被洞悉一切的那人一脸幸福地吞吃入腹。
  从此以后,八部族长养成了个令他颇觉得对不起族人的习惯——自那以后,但凡党项族人猎到肉质滋补的飞禽走兽,那豪勒总是忍不住留一小部分精华所在给凤千翔。虽然不多,族人也不在意,但那豪勒还是觉得心中有愧。
  偏偏他就是放不下凤千翔,生怕他就这么瘦下去。
  
  

第九章
  第九章
  
  但是很不幸地,不知道老天是不是存心和党项八部作对,就在木料石材已经运抵,地利人和尽皆具备的时候,天时却不复以往的好天气,居然下起雨来,连绵月余滔滔不绝,使得兴建所谓祭坛的工程无法开工。
  终于雨霁云开,但一场远比阴雨更可怕的灾难却随即席卷而来,恣意肆虐着党项八部——瘟疫。
  此种瘟疫的破坏性极大,起先是看起来没什么严重后果的头晕、容易疲倦,接下来三天之内,便会出现头痛、恶心呕吐、全身酸痛、腹泻等症状,接下来就进入全身先发热再发冷,互相交替的绝境,待得第三次全身发冷,通常就昭示着发病之人离死期不远了。
  “今天你们部落的情况怎么样?”那豪勒一边指挥族人照顾已经染病的人,一边抓紧时机问七部长老。好在几个月前的那次榷场上从汉人药材商人那里买进了足够的药材,否则现在就当真只能干瞪眼了。
  “刚才族老告诉我,今天早晨又发现了三个人染病。”扎里特勒伸个懒腰,平时最是神采奕奕的人此刻也没什么精神,“其他六部估计也差不多。”
  “突獠?你怎么来了?凤老弟他还好么?这几天都没看到他。”加纳和刚进来的突獠打了个招呼,倒不是质疑的口气,只是单纯的询问而已。
  “将军正在休息。段副将和李先锋都在忙,我就先过来告诉族长和长老们……”
  那豪勒在生气,非常非常地生气,同时也包含着相当程度上的失望。他一直以为,那汉人不会就这么不管他不理他不帮他的,但是自从发现族中蔓延瘟疫以来,凤千翔一直没有露面。这实在让他相当痛心。
  明明这么信任他的……相信他一定会像前几次一样,总是在自己最需要的时候出现的。结果到头来只是我一个人在想这些没意思的事情!
  那豪勒当即心情不佳地插口,“那汉人叫我们管好族人,免得把瘟疫传染到汉人的地方里去是不是?那两个汉人是不是忙着加固关哨,是不是?”
  若是凤千翔本人在这里,他一眼就能看出来那豪勒的怒火言语只是表象,纯粹为了掩饰心理的不安感和失落感,多半会再大肆调戏他一番。但突獠的脾气是十足的火爆,一听这话当即就跳了起来,十足的暴跳如雷——
  “族长!将军他连上了三道折子,好不容易皇帝同意他调拨附近官仓的所有米粮和药材来赈济我们族里。然后凤将军派段副将和李先锋替他征调了附近的数十名大夫,今天下午就可以过来看病。”
  啪的一声,突獠把一本册子拍在桌上,“这是将军三个晚上没合眼帮你弄出来的!族长你试试三天不休息不睡觉,看你累不累!”气乎乎地撂下话,突獠一个转身,脚底生风似的大步流星离开。
  那豪勒被吼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半晌才记起那本册子。拿来翻开一看,愧疚的感觉登时排山倒海地涌入他心腔。
  凤千翔显然是知道党项八部第一次面对瘟疫的爆发,拟撰好了相当详细的应对之策给他。从如何小心族人再度染病,到怎样分配赈灾米粮药品最恰当,甚至包括小心提防辽西偷袭,桩桩件件,设想得相当周到。
  虽然大半那豪勒也想到了,但比起凤千翔的钜细糜遗还是差上一截,在加上凤千翔已经列好相应举措,那豪勒却只有设想却无实策。篇末更提到段李二人不日就将押运第一批赈灾药粮抵达,让他早作准备。
  即使凤千翔聪明至极,但三天里完成这些还是太勉强了些。那豪勒相当清楚这一点,他……一定累坏了吧!
  想象那汉人在沉沉黑夜里,一盏孤灯相伴奋笔疾书的模样,不知当他困倦疲乏的时候,那双勾魂的眼睛可会流露出一丝一毫的黯淡?
  那豪勒心里一阵混乱难言的奇异感觉,酸酸涩涩,但更多的是难以形容的——甜蜜。
  那汉人没有背弃他,真的没有!
  把册子交给扎里特勒,让他召集所有族老来看,并按册子里的方法去办,那豪勒匆匆地出门跨上马,飞奔而去。他现在就想见到凤千翔,非常的想!
  
  “凤千翔,谢谢你……”那豪勒推开凤千翔书房的门,微喘地说道。原本背对着门坐的凤千翔听到声响,站起转身,目光落到那豪勒身上,眼神都极其的黯淡,桃花眸子也不复往日的神采飞扬灿若琼石,尽是彻骨哀伤,蚀魂迷惘。
  “你怎么了,凤千翔?”那豪勒吓了一大跳,三步并作两步跨到凤千翔面前,去拍他的肩,“不舒服么?是病了?”
  语音未落,凤千翔突然紧紧地抱住那豪勒,和那日在酒楼的戏谑感不同,凤千翔这次相当用力,饶是那豪勒身强体健,也觉得凤千翔这种像要把自己揉进他身体里的力道,让他有些抵受不住。
  “一下,一下就好……”凤千翔把头埋在那豪勒肩膀上,以极尽愁郁的声音说道。
  那豪勒虎目一瞟,瞄到书桌上一堆犹自冒着青烟的纸灰,当下不再言语,任由凤千翔搂抱着。可是,能让凤千翔这样子的事情,会是什么呢?
  那豪勒叹了口气,他觉得想不出任何一件事能有这样大的影响力,一件也没有。
  凤千翔大口大口的吸着气,自己怀里的男人身上有着太阳的味道,青草的味道以及些微汗湿的味道。所有一切交织在一起,给人带来一种醇厚浑郁的感觉,让他觉得安心且平静,仿佛怀中拥抱着广阔无边的大海,可以容纳自己一切的伤痛。
  背上几震,知道是那豪勒轻拍所致,这应该就是暴躁固执的八部族长表示安慰的方式吧!想象那豪勒红着脸,浑身不自在地做着这种举动的样子,凤千翔只觉得心境已渐渐恢复正常了。
  他本来就是相当冷静的人,有这么一小会儿功夫,就重新整理好情绪了。不多时,凤千翔松开双臂,丹凤眸子又是一贯的灵动狡猾。他邪邪一笑,“那勒,我现在才发现你腰围的尺寸很理想,劲削结实又健壮,抱起来很舒服呢。”
  虽然又被消遣了一道,那豪勒却暗地松了口气。那汉人狐狸终于又是平时的模样了, 摆着一张比女人还美的脸以耍他为乐。但是,这样才适合他嘛!
  只不过,刚才凤千翔紧紧抱住他的样子,不论怎么看,他都觉得那活像一只死守着猎物不放的小狐狸,惟妙惟肖极了。当然,前提是凤千翔别显出一副强忍住眼泪的表情,就更像了。
  “可以叫我狐狸的。没关系呀。”凤千翔黛眉一挑,朱唇微微上勾,眉目之间自有韵致。
  啊?该死,怎么一不小心说出来了?那豪勒瞪他,“这可是你说的。凤狐狸,可别后悔!”
  “我怎么会后悔呢,我的那勒。”
  毫无意外地,凤千翔看见党项八部族长的脸颊抽搐了下。
  果然不能太纵容这只姓凤的汉人狐狸,那豪勒耸耸肩。对他来说,用这个名号称呼凤千翔实在非常适合,总比连名带姓活像讨债的“凤千翔”(因为扎里不止一次说过,他不怎么友善的口气很容易让人这么误会)和暧昧不明的“千翔”或“翔”(这种称呼杀了他都叫不出来)要好得多。
  只是当很久以后,那豪勒回忆起这个时刻的时候,总会稍稍感慨一下。那是凤千翔第一次在他面前表露除了奸诈狡猾之外的真实情感(用凤千翔的话说叫失态),也就是这一次,他才真真正正地承认自己若能拒绝凤千翔,那才真的像兔子追猎狐狸一样不可能。
  
  有了赈粮一切好办,再加上数十名大夫通力合作,终于控制住疫情的蔓延。只是在赈济族人的过程中,那豪勒不止一次地心生疑问,凤千翔似乎对这种赈灾事宜相当熟悉,像是曾经办过同类事情一样。
  但每次看着站在他身边指挥虎翼军帮族人煎药、运粮的凤千翔,那豪勒总是问不出口。他以野兽般敏锐的本能,敏锐地感觉到,这个总是坏笑着耍他的凤狐狸身上,似乎隐藏了一个极大的秘密。而且,他有个预感,凤千翔的秘密一旦揭开,这只汉人狐狸就会永远离开他。
  不过于性子豪迈爽朗的那豪勒而言,这种莫名其妙的担心是不会在脑子中驻留太久的,通常都是一闪而过而已。
  又过了两个月,疫情已经差不多被消除了。除了少数尚在痊愈中之外,绝大部分族人都恢复了健康。
  若是没有凤千翔冒着极大危险向皇帝请拨下来的天朝赈品,这次党项八部的后果绝对是不堪设想的。这是几乎人人都心照不宣的事实。正好这一日是党项三大节日之一的“月亮女神节”,包括那豪勒在内的八名党项首领都邀了凤千翔何虎翼军不少人来党项部聚宴。
  党项的风俗,是以能向最尊贵的客人敬一杯酒为荣。所以几乎所有的酒杯酒碗都朝着凤千翔敬去,后者倒是来者不拒,但凡敬酒照接不误,只是在某只狐狸“本人不胜酒力,不如就由党项八部最英雄的英雄代饮如何”的诡计下,几乎大半的酒都进了那豪勒的肠胃。等到酒宴尽兴而散的时候,党项八部族长已经快醉得找不着北了。
  鉴于自己是灌那豪勒七八分醉的元凶,凤千翔示意部下先回去,自己则留下照顾那豪勒。但其实凤千翔的真正用意,只不过是想好好欣赏一番党项最英雄的英雄醉得不省人事的样子,以娱乐自己而已。
  颇费了一番功夫,凤千翔才将那豪勒扶去他床榻上躺下。正准备去倒杯水解渴,却冷不防被那豪勒拽住衣角,只听得榻上的人儿一声低语——
  “你……到底是谁?”
  凤千翔略惊,却发觉那豪勒只是醉后呓语,又好气又好笑地暗讽自己一句草木皆兵,便去替那豪勒除去外衣,该上辈子。草原的夜晚比城镇得来的寒冷,让他受了凉可不好。
  那豪勒大概是极不耐身上压了一床被子,不住的动来动去。凤千翔坐在塌边对他瞧了又瞧,觉得他像只虫子似扭动的样子甚是有意思,情趣盎然。
  瞥见那豪勒舔舔嘴唇,知道他醉中干渴。凤千翔去倒了杯清水,细心的搀起那豪勒喂他喝下,但这一喂之下却让他再也移不开目光。
  那豪勒两片唇瓣色作浓红,沾上水珠之后稍候了几点亮色,甚是诱人,古铜色肌肤的面颊被酒气一薰,泛上一层桃红;两者两相组合,使得这个平日里看起来虎虎生威的男人竟有中别样的……妩媚。
  凤千翔那双波光流转的丹凤眸子微微一眯,眼神变得幽深难测起来,顺从心中略带战栗的兴奋欲望,他俯身下去,吻住那两片唇瓣。
  如他预想的一样,那豪勒的唇带着浓浓的松花酿香气,馥郁芬芳而浓烈;同时还带有草原独有的太阳一般温暖开阔的感觉,是如此的甘美。
  还想要更多,更多……
  察觉到那豪勒因感气息窒闷而微微地扭头挣扎,凤千翔才结束了这个悠长的深吻。
  青葱玉手抚上男人刚毅威猛的面庞,恋恋不舍地留恋着。他的眉和自己的柳叶眉不同,生得浓黑虬结,看来极是雄健;他的鼻梁形状有些像起伏的山峦,高高耸立,有着塞外胡族的特有风格;他的唇……
  刚才动作略略嫌粗暴了些,那张平日里总是恶狠狠地咒骂“该死的汉人”的唇微肿了起来,但却更加引发起凤千翔第二次品尝的欲望。
  带着歉意与疼惜地在那豪勒的额上印下一吻,凤千翔再次攫获那张厚重的唇。
  和刚才的那次一样,这次唇与唇的交融,同样承载着他对那彪悍男人的满满柔情。
  丁香软舌在二人的唇齿间游走,慢慢加重着力道,终于撬开那豪勒的牙关,轻巧地溜了进去。逗弄,纠缠,胶结,迷醉的快感渐渐沉积,如出闸的洪水般汹涌而出,冲破凤千翔最后一道理智的堤防。那双绝代风华的丹凤眸子里,也沾染了情欲的色彩,从无到有,由浅入深。
  修长纤细的手指几下轻扯,两人的衣衫都离开了彼此的身体,落在了一边的地面上。凤千翔压上那豪勒,继续刚才那一个令他心醉不已的深吻。
  身下人儿的舌尖无意识地退缩着,凤千翔却不放松,那条滑溜溜软腻腻的舌头灵活而强势横悍,如同追猎着兔子的狐狸,紧紧密密地贴着猎物,不留一丝间隙。
  另一方面,那双秀致细腻有如玉雕的手也没闲着,急速而矫健地在那豪勒全身游走。党项八部族长的肌肤比起他的,质感略略糙砾一些,但是有种健壮宽阔的温暖感,如同秋日里干净清爽的空气,令那全身象牙色细致肌肤的凤千翔甚是爱不释手。
  带着满口腔浓郁的松花酿香气,凤千翔的红唇转移了阵地,挪到那豪勒前胸两颗红褐色的小凸起上,再渐渐下移扩散,转战去他身体的每一寸角落。
  舔舐、吮吸、啃咬,容光艳丽的人儿一步步加深侵略的程度,温柔地,轻柔地,缓缓地,轻轻地诱哄着那个有着一身古铜色强悍肤色的男人慢慢放松身体,放纵着他的肆虐,也品尝着身下人儿的味道。
  肉紧筋实,他有着一副羡煞天下男儿的强健体魄。凤千翔唇齿下的肌肤纹理紧密而富有弹性和光泽,健康的光泽。隐隐从那具躯体里传来令他安心的,能容纳他一切伤心和痛心的归属感,凤千翔把头颈埋进那豪勒的肩窝里,贪婪地从他身上汲取那股令他放松的感觉。
  到目前为止,他的动作都是极其轻柔温和的,没有引起那豪勒一丝下意识的反抗。不过,不会对那豪勒造成实质性损伤的,也只限于刚刚收尾的前戏阶段而已。后面的重头戏一上,那豪勒还是会多少受点伤。
  凤千翔擦了擦强自隐忍造成的满头汗水,去塌边矮几的小屉里翻了瓶合用的膏药出来,小心翼翼地涂抹进接下来将要承接他欲望的秘处。那豪勒在迷迷糊糊之间似乎也感觉到不适,身体轻轻地扭动着,试图抗拒这外来的侵入,凤千翔只好同时以唇齿劝慰安抚,纾解他的反对。
  做足了前戏和重头戏的准备,凤千翔魅然一笑,略带恶作剧地逗弄起那豪勒已有半抬头挺立的欲望……
  火热滚烫的两具具体热烈地交缠在一起,情动,如潮,神志不清的那豪勒完全在本能的支配下,间或会从牙关里飘出几声模糊的喘息,暧昧不明的呻吟。这一切,全都涓滴不漏地被一双墨玉琉璃般光彩照人的眸子尽收入眼底,转化成更深更浓的爱意疼惜……
  试探,扩张,挺进,深入,贯穿,凤千翔的每一个动作,都是极其谨慎的,不时留意着那豪勒的状况。还好,那里没有流血……
  沉沦,迷醉,放纵,即使在却一切的激情中,凤千翔仍是竭力做到轻柔温和,以免弄伤身下那个让他心心念念的男人……
  
  次日天明。
  
  伸手抚过那豪勒的面颊,凤千翔的动作无比轻柔。真的对他出手了呢……
  那豪勒敲敲头疼欲裂的脑袋,苦着一张脸终于醒过来了。昨晚真是见鬼了,不过是喝醉而已,居然梦见和那只除了整他就没有乐子似的凤狐狸……真是见鬼了,绝对是撞邪了!
  “看到我很不高兴么?那勒,看你眉头都快皱成一把锁了。”清扬悦耳的声音从他身边传来,带着掩藏不住的笑意。
  “倒也不是,只是刚才做梦……”不对,这只狐狸怎么在他身边?
  凤千翔修长狂放的桃花眸子半眯起来,神情诡异,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做梦么?”
  那豪勒心头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笼上心头,看那狐狸的样子,难道……昨晚那个荒唐到家的梦,竟然是真的?
  凤千翔侧着身子躺在那豪勒身边,薄被只掩到腰际,赤裸的上身纤长颀雅,线条极是优美,没有半点瑕疵象牙色接近雪白的肌肤上只浅浅淡淡地散落着数道抓痕,几处牙印。反观那豪勒,一身古铜色的强壮体魄上,全是红红紫紫的淤迹吻痕。
  再怎么对性事一无所知,二十八岁的男人该知道的还是一点不缺,当下一张刚毅有型的俊脸涨得通红,“你、你、你!”实在是气急败坏至极,连说出个诸如“你这只死狐狸干了些什么”的完整句子都办不到了。
  “是我做的。”凤千翔看够了那豪勒活像只煮熟的虾子一般的脸色,大大方方的承认。“我已经替你清理过了,有没有还觉得哪里不清爽?”
  闻言那豪勒怒火更盛,眼角余光瞥见自己的弯刀放在榻边矮几上,不假思索的抽刀压上凤千翔细致光滑的颈子——“我要杀了你!”
  凤千翔神情未有一丝惊惧,反而伸手撩开他披散下来的柔亮乌黑的青丝,让冰凉刀身更紧的贴着他的颈项,“请。”
  表面凤千翔似是一副任君宰割的随和样子,但他心底却甚是笃定,一点都不担心自己会命丧那豪勒之手。因为以凤千翔精准无误的阅人经验,一眼就看出这个执刀压在自己咽喉的那人的眼神里有惊有怒,有气有燥却唯独没有杀意。
  果然,那柄精光湛湛的弯刀就只停在凤千翔颈子的肌肤之上,没有再深进一分一寸。那豪勒不住暗骂自己没用,明明只要一刀,只要一刀下去,这个可恶又可恨的凤千翔就会永远不再出现了,偏偏他就是下不了手!
  忿忿地一眼瞪去,又对上那双温柔炽热的桃花勾魂眼,就如那日在酒楼一般。那豪勒喉头一紧,目光和凤千翔的纠结在一起,绞缠难分……
  “将军,有紧急军情!”突獠突如其来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打断了微妙暧昧的局面。
  “说。”凤千翔喉头甫动,那豪勒便忙不迭送地挪开弯刀,生怕就这样在凤狐狸的脖子上划一个口子。虽然恨得牙痒痒,但下意识总会避免伤到这只该杀千刀的狐狸!
  “探子来报,西辽五万大军挥师西进,已在歧南岭下安营扎寨,意图攻打党项八部!”突獠话音刚落,扎里特勒也来到那豪勒居住的房舍前,将同样的话重复了一遍。
  “你先回去,传令骁骑、骠骑、骏骑三营待命!我随后就到。”凤千翔眸子一转,当即有了主意。
  骁骑等三营士兵几乎都是和党项八部有血亲渊源的,由此他们出战最是合适。凤千翔一边谋划对策,一边起身穿衣,从乱成一团的衣衫中找出他的。
  那豪勒也只比凤千翔逊一筹,“扎里,你去召集族老点算能上马打仗的族人,一个时辰以后你们在族长的‘鹰帐’里集合。”
  门外两人都应了声。不多时,门外已无人声。
  那豪勒强撑着也下了床,幸好那只该死的狐狸昨晚还算知道点轻重,没让他今天下不了床。不过算起来,他好像欠了那汉人不少人情,榷场、阿烈、赈灾……就当还他一次债吧!
  重哼了一声,那豪勒装作没事般开口,“这次的……事,我就当作没发生过。你回去吧,凤狐狸。”
  虽然早料到那豪勒会用这种自欺欺人的方法了结此事,但凤千翔听他这么说还是稍稍动了愠火。眸子里泛起些微寒意,“那豪勒,你把你自己当成什么?谢礼么?那你也未免太看轻我凤千翔了。”
  目送着凤千翔愤然离去的背影,那豪勒只觉得心头五味杂陈,自有一番难言滋味。那汉人……他这么说是什么意思?难道要学汉人女人那样,对要了自己身子的第一个人死心塌地才叫把自己当回事么?
  只是,为什么身为男人却被另一个男人,而且是长着一张美女脸的男人做这种事,为什么心里不觉得是非杀他不可的奇耻大辱?为什么隐隐约约的还觉得有些……开心?
  难道……脑海闪过一个认知,模模糊糊地,但立刻又被那豪勒强压住,不敢再想下去。不会的,绝对不会的!他们俩都是男人,男人!
  “那豪勒,你在干什么!”猛地捶了自己脑袋一记,那豪勒骂道。西辽的蛮子就快打过来了,你这个族长居然花时间在这些事情上。
  很久以后,那豪勒才明白,刚才那几个问题的答案只有一个,也就是当时他触及边缘却又逃避的事实——他的心已经被那只凤狐狸一点不剩的猎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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