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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上吱吱呀呀了许久，终于停止下来。
宋璟被夏雨揽在怀中，粗糙地盖上披风，垂着眸子，有些无力地休息着，苍白的面容还残留着未消的红晕。
“你的身体上，有玉露温泉的草木味道。”宋璟淡淡道，“披风上，有心字香的味道。”
夏雨侧过头，语气难为情地别扭：“后来，我一直喜欢焚心字香，喜欢玉露温泉水。这是澹台家上下都知道的事情。”
“是么？”宋璟抬头，看见银白色发私下微微发红的耳朵，轻笑出来，“总算是坦白了一次呢，夏雨。”
“我只是……”夏雨苦涩地垂眸，“我已经……总之，小璟就当……就当这次的事情……”
看他讲的艰难，宋璟猜测到了他要说的话：“就当这次的事情没有发生过，是么？”
“是。”夏雨点头，眸子变得冷酷，“必须这样子。”
宋璟轻哼一声，眼中狡黠戏谑：“夏雨，你做过了，就要推脱责任么？没有好的理由，我不会同意你的要求的。”
“啊？”夏雨怔住了，小璟现在，也是可以说“你做过了，就要推脱责任么”这样子的话的人了啊。自己，究竟在不经意间，错过了他的多少日子呢？
坐拥奸臣好辰景 089 你会死，我会死
到底在顾虑什么呢？宋璟抿了抿唇，最后还是没有将这句话问出。虽然算是肌肤相触的亲密，但是却依旧感觉着，距离那样的遥远。
即使是手心紧贴在一起，中间也生出了荆棘，越是靠近越是排斥。
纪灵歌的死啊，是不可逆转的伤痕。
宋璟垂下眸子，无所谓了，知道夏雨的心意就好了，即使因为某些原因，夏雨无法坦诚相待，无法说出内心的感受，自己也会把他当做以前那样子的夏雨看待的。
他表达不出的心意，就让自己用心去感受出来。
安静地靠在夏雨的胸前，宋璟轻轻地闭上眼睛：“累了，想休息一会儿。”
夏雨目光寂寂，不易察觉地点了点头，现在的时间，就先忘记顾忌的，放不开的心结，只是片刻，至少让自己放纵。
把头埋进宋璟的颈项，夏雨轻微地张了张口——
“喜欢你……”
如此微弱的声音，像是说出了，又像是没有说出。
马车前坐着赶车的幻影，从始至终的面无表情，蝎尾辫垂在身后，手中握着缰绳，用力一抖——
“驾——”
我知道你在我心里。
我知道我也在你心里。
只是，没有好的理由说服自己，去避开阻碍，走到一起。
到了途中的小镇上，在客栈下车的时候，宋璟依旧整理好了衣衫，面色如常地走下了车。
欢迎在车前等候许久，见车上的夏雨迟迟没有动静，眼中闪过一丝了然，转身对宋璟道：“我叫幻影，主人有事，你随我来。”
宋璟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高大的蛮族男子，长长的银发变成了蝎尾辫垂在身后，冰蓝色的眸子，冷得像千山寒雪，不苟言笑。
这不是当年在春水大婚上见到的那人么？
当时他是问，澹台夏雨的下落吧？
明明是跟诺沙弥尔一起从暮云大草原来的人，却像是有目的地寻找夏雨一样。现在看样子，已经是下雨手下的人了。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摇了摇头，随着幻影往客栈走去，失去了一身灵力，才发现做凡人是这么的辛苦。头上日头高了些，就闷热得难受。
缓缓走近客栈中，幻影对四周好奇的目光视而不见，径直去找掌柜的交涉。宋璟站到角落，粗略地往四周看看，苍白的脸色骤然大变，惊异不定地将目光凝滞在坐满了人的大堂上。
“开……玩笑的吧？”他轻声喃喃，细长的眸子有些颤抖，狠狠地闭上再睁开，看不出悲喜地道，“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怎么了？”一个冰冷的声音稳稳地响起，一只手在旁边扶住了他有些摇摇不稳的身体，不带一丝感情地询问，“萧公子，你的眼睛出了什么问题吗？”
宋璟怔了怔，随即站稳了，弯了弯唇角：“我没事。只是一时间有些眼花，看错了。”
“那请随我上楼。”幻影松开扶住宋璟手臂的手，“午饭会被送进房间的。”
“好。”宋璟淡淡地回道，跟在幻影身后踏上楼梯。
是眼花了么？
站在楼梯上，宋璟似乎不经意地回望一眼，眸中波动一闪即逝，随即转头，若无其事地跟着幻影进了自己的房间。
“饭菜稍后会送过来。”幻影交代一声，就要拉上房门离开。
“等等。”宋璟忽然叫道，似乎是犹豫和深思许久，终于下定决心地叫道，“幻影，一会儿……如果夏雨下了马车……记得让他，让他到我房间一趟。
我有话对他说。”
“是。”欢迎点头，关上了门。
听见门“吱呀”一声被关上，宋璟才虚弱地后退几步，坐到了椅子上。
缓缓地闭上眼，心中微颤，没有眼花，没有幻觉，实实在在地看到了——
大堂里，所有的人，五官都笼罩上了一层黑气。
是以前在篮彩、孙小五、纪灵歌面庞上见到的那种，不详的、诡异的黑气，张牙舞爪的，逐步封住人的五官。
是预示死亡的黑气，当黑气完全封住五官的时候，就是人身死的时刻。
还是第一次，这样集中的、大面积地看到被黑气侵染的人们，大堂里面，密密麻麻坐着的人们，无一例外地都走在死亡倒计时之上。
那么多的人，面庞上黑气氤氲，现在回想起来，也觉得触目惊心，惊心动魄的。
有些不安的感觉，宋璟琢磨着，是什么事情将要发生了呢？
是江湖仇杀，还是客栈坍塌，还是……
怎么想都觉得不太可能，有夏雨在的地方，如果还能发生大规模闹事事件，那才奇怪了。
心烦地站起身来，走到窗前，伸手推开窗户，深深吸了一口气，希望能够冷静地仔细想想，有没有什么危险，是自己遗漏了的。
毕竟，自己还住在这个地方，现在没有了灵力，还是小心谨慎一些地好。
目光不经意地掠过窗下街道，宋璟又怔住了，身子瞬间僵硬地像一具尸体。
这是……这是……
唇角抽了抽，太疯狂了一点吧？
抬手揉了揉眼睛，他有些质疑自己所看见的——
满大街的人，即使是笑容满面地来来往往，但是在那笑容之上，黑色雾气紧紧地黏附在五官之上。没有人察觉到，他们已经离死亡越来越近。
目光朝着更远处眺望，都是……都是……都是……
就没有一个正常无事的人类。
宋璟艰难地抬手捂住自己的眼睛，这是怎么了？莫非是九幽冥兰汁的功效紊乱了，让自己的眼睛看什么都是这样子？还是说，自己预测死亡的能力已经告一段落，看正常人的时候，就会看到这样的情景——
“萧青离，你的眼睛怎么了？”一个急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下一秒，搭在眼睛上的手便被拉车开来。
“我没事。”宋璟眨眨眼睛，看着夏雨隐藏着关心的眸子，不由苦笑，又是“萧青离”“萧青离”这样子地叫了，当年，我也不是故意害死纪灵歌的。
只是我看见了，她面孔上的黑气，就是自己当时不指向她，她还是会死的。
可是说出来，谁会相信呢？
谁会相信，自己可以提前看见四万的阴影，预测死亡的事情？
夏雨目光怀疑，语气却很难再冷漠起来：“你的脸色很不好，去休息一下。”
宋璟忽然笑了：“夏雨，如果我说，这个镇上的人都会死，你信不信？”
“信。”夏雨斜飞起眉梢，说得断定无比。
这人真是……宋璟心中莫名奇妙地湿润起来，目光认真地看他：“我说的是真的，他们都会死。”
“我也是认真的，我信你。”夏雨目光冷漠地透过窗户看向街道，“至于他们是怎么死的，虽然想不到，但是也不关我的事情。”
宋璟眨了眨眼睛，轻声询问：“那如果我说，我是看见了他们的死亡时间，预见了死亡……你信不信？”
夏雨怔怔地看他：“可以么？”
果然……再怎么坚定的信念，在遇到违逆命数的事情的时候，都会迟疑的。
不是不愿意去相信，而是根本相信不了。
“是么？”宋璟幽幽地笑了出来，“要是你再说信的话，我也会觉得你在撒谎。”
预见死亡这种事情，不是人类可以去掌握的，死亡啊，已经是牵扯到世界上最基本的奥秘了呢。
“可是我看见了，真的看见了。”宋璟侧头看向街道上的人们，“我看见了他们的死亡，就在今晚了i凌晨左右。一个镇子的人，无一幸免。”
“萧青离你……”夏雨看着宋璟轻笑中却隐隐认真的模样，不像是欺骗呢——可是，预见死亡这么不可能的事情，怎么会发生……
“我们也在镇子上。”宋璟目光落到夏雨脸色，目光忽然僵硬，“我们……也在镇子上……果然……果然……”
“怎么了？”
宋璟古怪地笑笑：“把那边的镜子拿来。”
夏雨手一招，镜子便落在了宋璟手上：“做什么？”
宋璟没有回答他，而是拿起了镜子，对着自己仔细地看。
镜子里，男子面容苍白，眼睛细长，瞳孔深处，带着不可思议的惊异波动。但是最最显眼、最最惊心的，是面容上逐渐浓郁起来的黑气。
刚才，夏雨的面容上，黑气也是像自己脸上这样，一层一层地堆积，由浅到深的，逐渐接近这里的人么。
“我看见了，你和我，都会死在这里哦。”宋璟翘了翘唇，还真是没有想到呢，自己有一天可以在自己的身上看到那样不详的诡异黑气。
“你说……什么？”夏雨抬手摸向宋璟的额头，是不是发烧了呢？没有灵力的修士，身子很脆弱的啊。
宋璟拍开他的手，目光带笑：“我们离开这个镇子吧。说不定离开这里之后，就不用死了呢。”
“你确定？”夏雨把宋璟的话当做是任性，毕竟……他实在是想不出，自己怎么可能死去。
宋璟坚定：“离开。”
黑气的出现是自己一行人来到镇子之后，又过了这么一段时间。
是不是被默认成了镇子中的人，所以黑气就出现了呢？
夏雨抿了抿唇：“好吧，离开。”
坐拥奸臣好辰景 090 等待
夏雨动作干脆果断的，直接叫住正在收拾入住的幻影，整理好行装，飞快地离开客栈，和宋璟一起往镇外离去。
客栈的人纷纷奇怪地议论，这不是才来一会儿吗？银两都付清了，饭菜也叫了，却没等到上菜就匆匆离开。是有什么急事吧？
这只算是茶余饭后的一个小小话题，只是议论一小会儿，大家的注意力便转移到其他的地方去了。
宋璟知道，随着马蹄“哒哒”的声音，自己距离那个死亡小镇越来越远，是不是这样子，就会距离死亡越来越远？
在自己的脸上看到缭绕的黑气，预见自己的死亡时间，却奇异地没有任何想法和感受，似乎觉得，一切顺其自然了，该怎么发展就怎么发展，由着他水到渠成。
很明白一件事，死亡的事，自己可以预见，但是无法避免。
就像篮彩，像孙小五，像纪灵歌那样子。
自己能够被提前告知，谁会在什么时候死去。但是不会被告知，会怎么死去，该怎么避开死亡。
就像被告诉，晚上走上阳台，可以看见城中心的烟花。
烟花不是自己来放的，所以唯一能做的，是坐等烟花绽放而已。或许，还能找一个好一些的位置，让视野更宽阔一些。
现在让夏雨离开那个镇子，也是单单凭借着猜测，总比束手无为要好得多。
不惧怕死亡，但是也要为活下来寻找一些出路。
宋璟目光落到夏雨脸上：“我在想，要不要你帮帮忙，让马车走得快一些？”
夏雨皱眉，目光疑惑：“你真的以为。”
“不是以为，是事实。”宋璟打断了他的话，目光悠悠地落到窗外，“你等着吧。今晚凌晨过后，一切自见分晓。”
说得这么肯定的语气，夏雨想了想，舒锦绣要求一路上尽量地放慢速度，不过偶尔地一次加快，大概也没什么大碍吧？
“幻影，加持风属性法术，速度加快。”夏雨淡淡吩咐，背靠着车厢，半敛着眸子，似乎没有了说话的欲望。
宋璟也沉默下来，但是目光却时不时地落到夏雨脸上，仔细观察着黑气。
心中有些放松下来，自从出了镇子之后，那黑气就没有再蔓延加深了。也就是说，镇子是罪魁祸首，呆在里面的人，在今夜凌晨，都会纷纷死去。
但是黑气会消散吗？
宋璟拿不准主意，毕竟他从未见过，已经生出黑气的脸会在之后消退黑气。
马车的速度明显提快，马车窗子被风掀起，“噼里啪啦”地拍打着内里。
可以听见风呼啸而过的声音。
宋璟也低着头，细长的眸子里变幻莫测，有一种冲动，想把所有的事情讲给夏雨听。
也不说是所有，至少想让他知道，当年就算是没有自己，纪灵歌也同样会死去。
毕竟，自己是亲眼见到了纪灵歌面容上浓郁的黑气的。
现在是很好的机会，不是么？今晚凌晨过后，对自己能预见死亡这件事情，夏雨也该能够相信了才是。
目光落到夏雨银白色的长发上，宋璟有些心疼地抿了抿唇，那一段日子，对夏玉来说最艰难的日子，自己却没有陪伴在他的身旁……实在是……实在是很不甘心的……
明明在最早之前，是自己信誓旦旦地说着，要保护好夏雨，要大家一起开开心心地去闯荡惊尘大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