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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鸿门宴

书籍名:《帝王略》    作者:欧俊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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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率骑奔驰数里,只带了随行的吕释之、恶来,以及五十仆从,眼前出现了楚王的营寨。在一片苍凉的秋意中,印入眼的,是雄浑整肃的军帐,勾勒出属于王者的开阔与寂寥,我身后尽是随驾的赏赐与礼品。
不禁忆起,出孓城之前,吕释之私下忧虑劝我:“楚王此举,未必不是鸿门宴;不若我们向皇城修书一封,便言已平燕地,请求皇上派人来接应如何。”
我沉默半晌,终是道:“孤又何尝不知……只是,楚王既能以燕王头颅送我,便大势已定;更何况,楚王之事,孤也想要一个了结。”
吕释之沉吟道:“既然太子要去,也无不可,现军中多有百夫长,可随行五十人,于楚王处安定军心,使无反意。”
眼前已近楚王大帐,马蹄下一段段齐齐的芦苇,如今被镀上了一层金边。
一阵凉风吹过,心下尽是寒意。
恶来走在我的身前,往去通报。我勒剑下马,看着转身而走的燕卒瘦弱的背脊。
不久,只见中军大帐中有两名军士从旁打帘,楚王远远一身华服,从帐中走来,湛蓝苍穹下仍是风华绝代,可我看他的眼光,却再无最初的悸动,心中只余冰冷的寒意。曾经的一切,恍如隔世。
见他出来,我微微勾了嘴角,行着大踏步迎上去,亲切地拉住他的手,朗声笑道:“先生六韬三略,真乃神人也……如今大破燕军,以少胜多,多赖先生之功!”
见我行近,他的目光却停在我的额头上,眸中闪过一丝诧异,面上只是挂起清冷的笑意:“宵小鼠辈,何足道哉。”我低下头来谦逊一笑:“先生,孤此行带了不少劳军之资,不如让他们自行赏赐于军士们可好?”
楚王微微颔首,侧开了身子:“太子,里面请——”我随之而入。
宴上倒是一片笑语,我招手让人拿来一坛美酒:“这是蓟城酒酿中的绝品,孤特来献给先生。”说罢我抱住酒坛,亲自给楚王斜酒,直到楚王酒盏满溢,我才将自己的酒盏也倒满了酒。
双手执拿酒盏,我向楚王郑重举杯作揖道:“这第一杯,孤先敬楚王太傅;孤一干为尽,还请先生随意就好。”说罢我仰头喝尽杯中酒,楚王也不起身,只是微微一笑,抿了一口。
我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这第二杯酒,孤还是敬楚王太傅,多谢楚王教诲孤,才让孤有了今日之成。”说罢我又饮干了杯中酒,楚王仍是抿了一口。宴上的将士们都愣愣地看着我。
忍着腹中的绞痛,我已站立不稳,又笑着给楚王将酒加满,也给自己新倒了一杯。
“这第三杯酒,敬楚王太傅大智大勇,勇闯敌军,取得功名霸业。”
等第三杯酒下肚,吕释之已在旁边劝道:“太子殿下……您喝太多了……您忘了您胸口还有剑伤……”
冷汗随着我的额头滑下,我眼看着楚王第三次微抿上一口,自己便跌倒在地,踉踉跄跄地被吕释之半搀扶出去。我伸着手抓上楚王的袍袖,一口酒气喷在他面上:“楚王太傅……先生……恕孤无礼……告退片刻……”
刚到了后帐,吕释之立即从腰间下下水袋,里面装的是解酒药和解毒之药,我一口灌进喉咙里,趴在地上便翻肠倒胃地吐了出来。吕释之在背后帮我顺气。翻身坐在地上,我见左右无人,低声道:“那些百夫长都接上头了吧……孤的赏赐也该发下去了……”
接过吕释之递来的娟帕,我叹了口气道:“回席罢……”
他点点头。
其实给楚王下的,也并非什么剧毒,只是能让他醉的比往常更快些,醉后能睡的更沉些而已。一身狼狈,我心中却从未如此清亮明澈;回席后,我忙又向楚王为刚才的失仪致歉,他摆摆手,似乎不以为意,望向我的目光却不如我先来时,倒是有些浑浊了。
我又起身对众将道:“诸位无论之前为谁军中将校,孤定在父皇面前美言,进公等爵位。”
诸将大喜,又是一番赞颂进酒。
酒宴终了,起身时楚王摇晃了一下,似乎一怔,眼中倏地泄出寒光,直直地朝我射来。他猛然侧身拔剑,剑却脱手掷于地,我甩开袍袖,搀扶着他向帐内走去。吕释之在我身后拦住了几个逼近而来的将校:“太子已答应你们加官进爵,到手荣华,你们难道不要么?”
在那几个将校的一怔间,我便顺势扶着楚王进了内帐。低头,却见他已昏迷不醒。
我微微虚了眼,论谋略论魄力我是不及他,但身份上,我终究比他高了一层。想必他收腹燕王的将领校尉们,莫不是晓以利害,言明谋反的危害,再诱之以重利。可是一个不再拥有封地的诸侯王的承诺,怎么比得过太子的承诺?既然燕王已死,便大事已定。
将昏迷不醒的楚王带回了孓城,没有让人点灯,我在昏暗中静静地坐着,等他清醒。
直到夜晚,他睁开眼睛,不安地动了动。四周都是漆黑,也许是我坐了很久,眼睛也适应了黑暗,所以看得见他夜里闪亮的双眸。他似乎这才蓦地惊觉自己被五花大绑在榻上。
他微微挣了一下,发现无用后,马上静了下来,转头望向他身旁的黑影:“太子?”
黑暗中我缓缓开口道:“醒了?”起身,我径自道案台边点了蜡烛,火光从掌翻滚而来,如同有生命般跳跃窜高,燃起狭长的火焰,如同梦境般,一瞬前照亮了漆黑的空阔。没有想到,我和他,也终有这一天。
镇定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太子,你这是何意?”
我长长叹了一口气,走到他的塌前,坐在他的身边,伸手帮他整理因为醉酒而凌乱的衣衫,从里衣,一直到外衣,一件一件,露出他烛光下精致的胸膛,抬眼对上了他似乎混不在意的双眸,我却没有错过其中一闪而过的惊惶。
我轻笑了一声,手掌用力,轻轻按压,他的呼吸不禁急促起来,我俯下身,在他耳边轻轻吹气道:“楚王太傅……你在怕什么?”
他炽热的呼吸吐在我的面庞上,散乱的黑发抚上我的脸颊。
手缓缓地从他的胸膛移到他黑夜中如白玉般的颈项,他如呼吸困难般抿唇闭目……我顺着他骨骼的经脉轻轻地摩搓着,光滑的皮肤上很简单地便找到了大动脉的位置……
手下不停鼓动着颈部的脉搏,急促而有力。忽然间,我猛烈意识到,这就是楚王,这就是那具被称为韩信的皮囊,一个早在历史尘埃中灰飞湮灭,如今却如此活生生的生命……
刘项存亡翻手耳尔的韩信,如今,却伏在我的掌下,虑及此处……我不禁笑出生来,真他妈好笑。听闻我的笑声,他微微虚了眼,细弱的呼吸不自觉地吹在了我的手臂上。
手下的脉搏,倒是动得更快了些。我目光灼灼地看进他的双眸,那镶嵌在如此完美精致的面庞上,如星辰般璀璨的双眸,那里面映衬着随风跳动的烛火,凌乱而虚张声势。
楚王……楚王……你也有失措之时。
我一只手轻轻地描摹着他面部的轮廓,从他的脸上,缓缓地转到他的胸膛,腹部,腿部……
另一只手中,却悄悄藏起一只小巧的匕首。
我稍微移动自己的位置,顺着他肌肉的轮廓够了他完美的身体:“先生……你放松些……可好?”
沉默半晌,他终是声音镇定地开口:“太子殿下,你失仪了罢。”
我轻笑一声:“真正失仪的事,孤还没做呢。先生这么紧张,可叫孤何从下手?”
他闻言转过脸来,怔怔地望着我:“你……终是取下了带在脸上的面具。你不是一直自诩仁而爱人,谦恭讲礼么?”
我手上微顿,烛光下他的面庞似乎有些摇曳,离我近在咫尺,我却无法捉摸,微微虚了眼,我的声音似乎从远处飘来:“先生……你害怕么……”
他望向天花板冷笑一声,“孤半生戎马,你动手罢。”
我手上并没有停,描摹着他腿部的轮廓,那是颀长矫健的身体,我不禁咽了咽口水,手下仍是轻轻地按捏,看着他烛光下似乎迷蒙的双眼,我喃喃地道:“难怪先生临危不惧。”
他的肌肉一直没有放松下来,可若是不放松,我并不好行事,我……终是不愿他吃些零碎苦头。
也许是衣衫厚了,我略一思忖,拿出匕首一条条划过他身上华美的王服,玉帛似的外衣开裂开来,散出若有若无的熏香,我简单地将他的外袍撕了粉碎。只见雪白的内衫紧紧地贴在他的身躯上,我朝门外唤道:“恶来,热水。”
恶来悄无声息地进了门,端着的木盆中还寥寥地散出热气,本为完事后所备之物,不想如今却先用了。在我面前放下了水,恶来识趣地退了出去,出门时不忘躬身阖上。
楚王自从恶来一进门,便紧闭双目,面上尽是羞耻,我用娟帕浸透水渍,手上满是软软温暖的触感,拉开楚王胸前的里衣,我将娟帕按在上面,楚王猛然睁眼:哑声道:“太子……你……”
我伸手按住了他的双唇,只是默默地将手探入他的衣中,缓缓地帮他擦拭。他的里衣很快沾湿了,如透了水般紧紧地贴在他的胸膛上。
热水,永远都是最好的放松工具,手中按捏着他的皮肉,果然被热水侵蚀的地方,都前所未有的柔软,渐渐放心,我走到他的足边,跪坐于脚前,缓缓地将他的双履脱了下来,我伸手摸搓上他雪白的脚踝,他的身体猛烈震动了一下,呼吸也随之粗重起来。
我忙安慰道:“先生……孤不会伤害你的。”随着我揉捏着他脚上的穴位,他被束缚的躯体却似乎无法抑制地在榻上扭动:“住手!”
直到所有的穴位按完,我才将揉搓改成轻抚。他也停下了挣扎,厚重地喘气……
手中的脚掌,除了足下的一点微茧,在我掌中越来越柔软。我抬眼,只见楚王直直地望着天花板的方向,眼中羞愤。
低头,手上找准了位置,便一刀割了下去。
室内响起楚王的惨叫,我忙三下两下割断了他全身的束缚,从后面将他拥入怀中。他全身都在猛烈颤抖,仿佛永远不会停止,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唇上被咬出鲜血。我用手臂死死地圈住他:“别怕……别怕……这双挑断的脚筋,一到长安,孤就让人给你接上,刚才孤为你活血了很长时间,不会有大碍,修养三五年,便可痊愈……孤再征讨诸侯时,会为你准备马车,孤亲自在马车中作陪。”
他抽着气,曾经醇厚低哑的嗓音似乎在适才那一刀中被斩的支离破碎,带着微颤不稳的尾音:“你……你……挑断了我的脚筋?”
我将头埋在他的颈项上,无奈地苦笑:“是啊……这样不好吗?父皇不会再怀疑你功高震主,你也不会再背叛我……我会保护你,一直将你护在我的羽翼之下,你只用帮我出谋划策便可。我想了很久……才想出这万全之策。”
他仍是没有停下战栗的躯体,悲愤地怒吼道:“你!你懵懵隶隶不知所谓,却身处高位,志大才疏,时时都有性命之危!燕王之役,才是孤给你上的第一课!你……你……”
我贴在他背上,双肩不由自主地抖动起来,终还是笑了出声:“那真是多谢楚王了。孤感激不尽,受用良多。”
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开始挣扎,我皱眉道:“别动!安静呆着,你想让你的脚废了么?”话音刚落,他的身体便僵在我怀中。
我从他的背上爬到他的面前,灼灼地望着他,却对上一双没有焦距的瞳仁。我伸手轻轻地抚摸着他失魂落魄的脸:“来,孤帮你包扎。”
说罢我低头,将他的脚用纱布固定好,细心用热水将他腿上的血迹擦净,一片白如雪的绢布上霎时间便如同绣出几多飘零的梅花,红艳异常。
我边清理渍迹边轻轻地道:“先生无须多虑,你谋反一事,孤也不会向父皇提及,反而会让你加官进爵。”
见他仍是呆滞,原本精致冷肖的面庞在烛光下显得迷离惝恍,我不禁伸手抚上他的脊背:“先生……你说我走在刀刃上,我又何尝不知晓;可走在刀刃上的,又何止是我?你功高震主,又桀骜不群,若是没有我刘盈,你怕是死的更快些罢。我本以为,楚王你虽对我严厉,心里瞧不上我,这层关系却明白得透彻,能和我同舟共济,共襄大业。不想……我如此诚心待你,你却首先想到背主自保。”说道这里,我顿了一下:“但我希望先生从今往后要记得,你我二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他猛然抬眼看我,似乎撕裂开了那份绝美,却残落成血色,那是零碎的妖冶。
我看着他有些困扰地笑了:“楚王为破燕军,身受重伤……燕地北寒,如今却患了足疾,从此不能行路,这可怎么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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