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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书籍名:《鱼美人》    作者:查无此马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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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是说好了,」江霖艰难地吐出一句话来,「就我们两个来的吗?」
阿鱼肩膀上骑着的是兴高采烈的卉宝,卉宝的头上还趴着打盹的「小咪」,景嵘则是摇着不合时宜的扇子,走在他们前面,风度翩翩旁若无人地接受全镇大姑娘小媳妇儿的注视。
「人多些,也没什么不好。」阿鱼淡定地拉开了卉宝覆在他眼睛上的小手,「反正也都一样。」
怎、怎么能一样啊。江霖连后槽牙都快咬断了,明明是他苦心经营的「木鱼开窍记」,凭什么无缘无故就成了全家游花船?!心想着能多和他说说话,却偏偏成了什么都开不了口的状况。
「你是怎么走路的?长没长眼睛?!」
江霖一抬头,才发现景嵘一袭长衫的前襟上沾满了红色的糖渣,站在他身前的是个娇小俊秀的红衣少年,仰着脖颈,一副要生吞了景嵘的样子。
景嵘挑了挑眉毛,耐心道:「这位公子,分明是你撞了在下,怎么还恶人先告状起来了?」
「你哪只眼睛瞧见是我撞你?」少年跺跺脚,「你瞧瞧,害得我连刚买的糖葫芦都丢了!你还不赔我!」
「锦焰,」少年身边站着的是个浓眉大眼的高大青年,他边架着那张牙舞爪的少年,闷声闷气地劝道:「算了算了,再买就是了。」
那名叫锦焰的少年瞪着景嵘,半晌才「哼」了一声,转过了头去。他明明什么也没做,下一刻景嵘手里的扇子却着了起来。
景嵘挑了挑眉毛,顺势反手将那扇子往外一送,那着了火的扇子边擦着锦焰的衣角飞了过去。锦焰的衣角起了火星,边跳着脚拍着衣服,边气恼地大喊道:「阿观!咬他!」
那被称作阿观的青年人,听了他的吩咐,便大吼了一声,对着景嵘冲了上来。江霖没想到这世间竟然真有这么荒唐的主仆,连忙出手要拦,却被阿鱼捉住了手掌拦了下来。
他的手被阿鱼这么牵着,就一下子没了主张,连心都嘭嘭跳了起来。只不过这一刹那之间,阿观低哀了一声,捂着腮帮子抬起头来回望着锦焰,委屈道:「他好硬……我咬不动。」
「……哼!」锦焰瞪了景嵘半晌,便鼓着腮帮子,跺脚就走。
「锦焰锦焰,你等等我!」阿观见他要走,连忙追了上去。
「这笨熊,」一直默不作声的阿鱼叹道,「千年老王八的壳,哪是他啃得动的。」
景嵘眯着眼转过头来,「你说什么?」
江霖见景嵘下一刻就要吞了阿鱼似的,连忙打圆场道:「大哥你……没事吧?」
「那种道行的小狐妖,哪里伤的了我。」景嵘「哼」了一声,抬手摸了摸脖子,「那笨熊还真下得了嘴……」
他那白皙的颈间竟然留了个整整齐齐的牙印,既不香艳也不情色,但也算是明晃晃地灼人眼球,叫人忍俊不禁。
「真是扫兴。」景嵘瘪了瘪嘴,「我要回去洗洗这身熊粪气,你们逛吧。」
「大哥!我……」江霖连忙上前了几步,「那个……」
景嵘勾了勾唇角,潇洒地转了个身过来,「怎么了?阿霖你要跟我一起回去?」
江霖摇摇头,松开了阿鱼的手,把他肩膀上挂着的正在一冲一冲打瞌睡的卉宝抱了下来,塞进了景嵘怀里,腆笑道:「你能不能先绕个路把卉宝送回去?」
景嵘脸上的笑意顿时一僵,却还是意味深长道:「也好也好,长夜漫漫,你们好好珍惜吧。」说罢这句,又瞧了脸红的江霖一眼,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江霖目送着他走远,再回头的时候,阿鱼看着他转了个身,道:「我们走吧。」
江霖跟在他身后,连肠子都悔青了,一路都只盯着阿鱼那垂在一边的,手指修长骨节匀称的手。
刚才他是脑壳被门卡了,才会主动放开了他,哪怕只能再多拉着一会儿也好啊。江霖幽怨地瞪着那只手,几乎要从那上面瞪出个洞来。
「你想拉着?」
阿鱼突兀地把手递给了他,江霖耳根一红,红着脸道:「怎么会?!我做什么要拉着你?!」
「你不是一直盯着瞧么。」阿鱼安静地看着他,「我不在意。」
「……两个大男人拉拉扯扯成何体统!」江霖别过头去,「我、我才没有盯着瞧,你那小鱼鳍,拉着我还嫌腥呢。」
「哦。」
阿鱼一放下手,江霖顿时就又悔恨得不行,几乎连自己的舌头都要吞下去。两人并肩行了一段,只听得一路上人声鼎沸,却相对无言。
他明明积了一肚子的话要说,对着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手心也汗湿了,把心思也一并紧紧捏着,偏偏就是张不开嘴。
「你……」
「我……」
江霖愣了愣,抬起头来看着阿鱼,「你先说。」
阿鱼抬头望着那花船,低声道:「这船,很大。」
他酝酿了半天,竟然出来的就是这么四个字,噎得江霖几乎要昏厥过去。就在这时,却听见阿鱼接着缓缓道:「比我从前看过的,都还要大。」
这几乎是他第一次提起「从前」,让江霖也不禁好奇了起来,追问道:「那你以前看的,是个什么样?」
阿鱼抿了抿嘴唇,轻声道:「那时候的事,我记不太清了,只不过大抵有个印象罢了。」
一时之间,他眼底闪过一丝落寞,江霖心底一疼,连忙扯开了话题:「哈哈,哈哈……刚、刚才那两个也是妖精?是狐狸和熊?」
阿鱼点点头,「兴许是那山上修行的小妖,见了这里阳气旺盛,也来凑个热闹吧。」
「那你呢?你为什么要来这里?」
分明是从一开始就该问清楚的事,却不知道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才冲口而出。江霖一问完便懊恼了起来,若是他轻飘飘地甩出个「碰巧游到这里」「多管闲事」,那要怎么办才好。
「我来找一个人。」
「哎?」
江霖一抬头,就正对上阿鱼那对深邃的黑眸,他心神一晃,紧接着便听见他低醇的嗓音:「一个能告诉我,我究竟是什么的人。」
他的神情并不是以往戏谑时的那般故作凝重,反而带了点玩笑的意味。虽是这样,那对墨色的眸子里映射出来的神情倒是江霖从未见过的。
似乎是寂寞,却又有几分迷茫,隐隐含了层抹不开雾气似的,叫人心里没来由的一紧。
江霖盯着他,一下子便没了主张,沉默一会儿,就笑了起来,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朗声道:「你不就是条鱼,以后至多也就是条红烧鱼,还能是个什么?」
他虽然只是个什么都不懂,什么也不会的凡人,所幸还晓得怎么说些不那么好笑的笑话哄人开心。
阿鱼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而后轻轻地勾起了唇角。
这几乎是江霖第一次看到他笑,在一片轻柔的月光下,好似一阵春风,千年的寒冰都能被这笑颜融化了一样。
「明明笑起来这么好看,为什么总是板着一张脸?」江霖叹了口气,「与其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开开心心的过下去,不是更好?」
假若那倒头的「命数」真的犹如景嵘所说的那么沉重,倒不如干脆一脚踢开了,什么都不去想。只要好好活下去,就比什么都来得好。
阿鱼伸手拍了拍他的头顶,低声道:「嗯。」
江霖被他这么一摸,不由得缩了缩脖子。阿鱼停了手,轻声问他:「你讨厌?」
他非但不讨厌,还喜欢的紧。只不过像稚童一样被拍拍头顶,就觉得连耳根都热了。江霖生怕一转头,就迎着那花船上的灯光让他瞧清楚自己脸上的神情,只好吞吐着「嗯啊」了几声。
阿鱼收了脸上的笑意,刚把手抬起来了一些,江霖就跟着他直起了一点脖子,阿鱼停了停,低声道:「嗯?」
「呃……」江霖张了张嘴,总不好说是,不论阿鱼做什么,他心里都觉得很欢喜。
阿鱼最终还是没有把手抬开,只轻轻地放在他的头顶上。那掌心的温度温暖而舒适,从那一小片的相触里蔓延到了他的全身,都是暖洋洋的。
「阿、阿鱼啊……」江霖缩着脖子,吞吞吐吐地开了口。
「嗯。」
「其实你来了,我跟卉宝,都挺开心的。」
「嗯。」
「卉宝年纪还小,又没有娘亲。」
「嗯。」
「你能不能——」
「嘭——!」「嘭——!」
江霖的「留下来」顿时淹没在了绽开在夜色中的烟火里。
阿鱼被那漫天的火树银花,鱼龙夜舞吸引了注意力,而后衣袖被扯了扯,他回过头去,便看到了江霖满脸通红的急躁神情。
他只看得到江霖一脸焦躁,「呜呜哇哇」地不知在说些什么,他茫然地摇了摇头,低声道:「我听不清。」
江霖突然停了动作,直勾勾地盯着他,然后就一把捧住了他的脸颊,亲了上来。
全然没有章法的亲吻,只是闭紧了眼睛,摒着一口气,唇瓣狠狠贴上了他的唇瓣。阿鱼睁着眼睛,瞧着他通红的脸,而后很轻地,舔了舔他的唇角。
江霖好像从魔障里猛地清醒了过来似的,猛地退了几步。他刚刚不论喊多少遍「不要走」「留下来」,阿鱼都听不清,他一时冲动就吻了上去。
并不同于梦中的,僵硬冰冷的嘴唇,让他一下子就失去了主张,呆立着不知如何是好。只在这一刹那之间,嘴角却察觉到了火热潮湿的触感。
像是下一刻就要被吸附进□的漩涡里一样,一下子就让他浑身都热起来了,他猛地退开了几步,倒在这时,烟火的声音却小了。
他们在的是个树荫遮蔽的暗处,虽不见得有旁人瞧得见,也足够江霖自己尴尬到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正盘算着要怎么收场,阿鱼却逼近了他几步,抬起右手,掐住了他的下颚。
「哎?」
「好甜。」依旧是冷冰冰的声音。
「什么好……唔……」
舌尖猛地就挤了进来,攻城略地般的进入了他的唇齿之间,那灵蛇般的舌尖纠缠着他的,舔舐着抚弄着。他的下颚被强硬地掐住,怎么都合不上嘴来。唇腭间全都被细细舔舐着,舌头也被浅呡着吸吮,津液顺着嘴角淌了下来,也全被一一地舔舐干净。
远比梦中要火热上数百倍数千倍的火热亲吻,江霖几乎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舌头早就几乎麻木了,唇角也微微肿了。不知亲吻了多久,阿鱼才放开了气喘吁吁的他,末了,还留恋地在他唇上轻啄了几下,额头抵着他的,轻喃道:「好甜。」
他的声音虽是冷的,喷出的鼻息却是火热的,带着十二分的□,能把人的骨头渣子都溶了。
「你……」江霖觉得一张脸都快熟了,「你你……」
「我以前……」阿鱼顿一顿,「见过他们这样。」
「什么人?」
「花船上的人。」阿鱼在这距离里,那一双眸子看起来就更凉了,「可我却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做。」
跟他求爱,还不如去菜市买条鱼回来每日倾诉衷肠。
江霖觉得心头顿时一凉,却只在心底苦笑了一声,勾近了他的脖颈,再度贴上了唇去——
「是因为……很甜啊。」
「帝君,帝君您不能进去……」
「帝君,仙子正、正在沐浴更衣,您不能……」
「给本尊让开!」
景嵘不耐烦地推开了天香殿门口的两个小仙童,刚刚抬腿要进,百花仙子就施施然走了出来,笑着对他行了个礼:「不知帝君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了。」
景嵘连忙上前几步,腆笑着:「好仙子,你那香香的水,还有没有?」
他刚上前几步,百花就捂着口鼻退后了几步:「帝君你……是从哪里沾来的这身怪味道。」
景嵘尴尬地抬起袖子来闻了闻,哭丧着脸道:「在下面的时候,让一只熊精啃了一口,可不就沾了这身妖气嘛。好仙子,你那宝贝仙水,先借我三坛来。」
百花顿时蹙起了秀眉,为难道:「我那百花露,是取一百种花上的第一滴露水凝练而成,哪里来的三坛能给帝君用?」
「成成成,有多少就先给我拿多少。」
景嵘眉开眼笑地刚要上前,百花就又退了一步,从怀里掏出一小瓶百花露来,「现就只有这么一瓶,等过几天,我差人再给帝君送些去。」
景嵘委屈着接过了瓶子,揭开了红封就急急忙忙往脖子上抹,惹得百花和周围的小仙童都不禁掩嘴笑了起来。
景嵘回头瞪了一眼,几个小仙童立刻就不敢吱声了,百花「哎呀」了一声,上前一步接过了景嵘手里的瓶子,轻柔道:「帝君褪了衣衫,让我来吧。」
景嵘解了身上的锦袍,露出匀称精壮的后背来,乖乖地趴到了一边的软榻上。百花的一双葇薏轻轻地在他身上按着,舒爽得很,让他微微眯起了眼睛,竟生出了些困倦来。
「帝君这些时日在下界,可曾遇到什么有趣的事了?」
「唔……也没什么大事,追着条小鱼儿到处跑跑,无趣得很。」
百花轻笑起来,「就是那条偷了帝君的宝贝玄鉴的小鱼儿?」
景嵘「哼」了一声,「要不是看他私开玄鉴,元气大损,本尊一定把他剥鳞抽筋,油炸清蒸。」
「帝君还是刀子嘴豆腐心。」百花轻轻替他揉着,「我看帝君八成是看上那条小鱼儿了,想收他做个徒弟才是。」
景嵘猛地翻了个身,坏笑着掐住了百花的下巴,「仙子充什么不好,偏要充本尊肚子里的蛔虫?」
「那是我说错了?」百花笑着推开他,「帝君若是累了,就再这塌上多睡一会儿吧。」
景嵘衣衫半褪,三千青丝散落在了那榻上,一手撑了下巴,眯着眼睛道:「本尊在下头的时候,见到仙子的那宝贝小子了。」
百花的背影似是微微一怔,声音却是一样的安然:「哦?如何?」
「不错。」景嵘打了个哈欠,「本尊累了,就在仙子这里睡上一觉吧。」
「帝君莫要误了正事。」
「若是误了,便也是命数了。」景嵘笑了笑,就着那姿势,合上了眼睛。
皓月当空。
江霖端着煎好的药刚走进里厢,就被猛地搂过了腰去吻住了。
被压在门后,霸道而强势的亲吻。但那纠缠又是难舍难分的甜蜜,叫他连心神也恍惚了。方才的惊惶里,药碗都碎落在了地上,空气里弥漫着苦涩又清凉的药香,一丝一丝地沁入了唇齿交缠里,便连这亲吻,都苦涩起来了。
自从那一夜后,便总是在看不到的地方,偷偷地纠缠在一起。就算明明知道他只是条什么都不懂的鱼儿,也欲罢不能。
抱着他就好,看着他就好,只要他还在这里,就总比分开要来得好。就算他绝不会明白这亲吻意味着什么,也还是中了蛊毒一般的执迷不悔。
「苦……」
阿鱼皱起一点眉头,放开了江霖,而后轻轻勾起了他低着的下颚,低声道:「你哭了。」
那泪水顺着脸庞流了下来,混杂在了亲吻里,纵使是他,也觉得「苦」起来了。
阿鱼顿一顿,用手背擦了擦他的脸,闷声道:「你若是不喜欢,我再不会迫你。」
江霖胡乱地抹了一把脸,压低了声音,「我哪有哭?!」他推开了阿鱼,坐在了门廊上,支吾道:「我只不过是心疼那碗药,你这笨鱼,我可煎了一晚上,全让你毁了不是。」
阿鱼转过身,「我帮你重新煎一碗。」他才一挪步子,就让江霖牵住了衣角。阿鱼回头看着他,便又回身,半跪在了他的身侧,「嗯」了一声。
「若是有一天,你找到了你要找的人,你会不会走?」沉默了良久,江霖才小声地开口道。
阿鱼像是稍微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
「你还会不会为了我……和卉宝……回来?」
虽是绝望,却仍然不死心地问了一句。
阿鱼看着他,许久才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江霖和他对视了一会儿,埋下头去,过了一会儿,才小声地:「今天的月亮好圆,哈哈哈哈哈。」
他的眼泪滴落在衣襟上,便迅速的化开了,浸成了一滩铅色的水渍。在那皎洁的月光下,好像一只受伤的小兽般的蜷缩着。
阿鱼半跪在他身边,拧起了眉梢,轻声道:「你看起来……好痛。」
「哈哈……你又在胡说些什么……什么痛不痛的……少了个你……我不知道有多开心……」江霖抽泣着,却笑了起来,「吃软饭的家伙……当然是越少越……」
眼泪好像在眼眶里就干涸了,怎么都淌不出来,鼻尖却发着涩,声音都是暗哑着的。
「好……」
他被阿鱼猛地搂进了怀里,仓皇不知所措里,他听到阿鱼的声音:「我可以……为你做些什么?」
那平静的声音里,也好似带了一丝急躁,却让江霖觉得心口的地方,疼痛得更厉害了。他伸出手去,环抱着那也一样无措的男子,低声安抚道:「这样就好了……这样……就够了。」
两相依偎着,却在院子里投落了出了个独影儿,比一个人的时候,更落寞。
「江爱卿!江爱卿!」
朱祈誉今个儿也是照常蹦着进了回春堂,等一进前厅,便发觉气氛有些不同寻常。
往常他离这医馆几丈远,就能听到吵吵嚷嚷人声鼎沸。但是今天,偌大的医馆里,连个出声的都没有,江霖坐在书桌前头,那鱼奶娘站在药柜旁边,都是低着头一言不发。那平日里总是摇了把扇子的小子也不在,连打杂的小姑娘都不知道去了哪里。
朱祈誉径直走到了江霖的面前,江霖都没抬头看过一眼。
江霖低头看着医书,面前只剩下了一个个字,连起来是个什么意思,他却一点都不晓得。今天来来往往了些什么人,他也半点不清楚。
只要一瞧见阿鱼,他就连心都乱了。
心里像是被翻开了一小片肉,被一小根针来来回回地戳着,虽是害不了性命,却比真要了他性命还难过。
「江爱卿?!」
江霖呆呆地抬起头来望着朱祈誉,好半天才猛地一激灵,跪了下来:「草民未觉陛下驾到,罪该万死。」
朱祈誉「啧」了一声,蹙眉道:「朕都说过多少回了,在朕面前,不要总是死不死的。」
江霖吃力地笑了笑,应道:「是,草民记住了。」
「你和奶娘,吵架了?」朱祈誉狐疑地看了一眼阿鱼,「怎的是他欺负你?要不要朕替你教训他?」
他摩拳擦掌,连袖子都挽了上去,哪里像是坐拥天下的天子,说是个小地痞,也照样有人信。偏生是这么横冲直撞无拘无束的样子,倒也显得十分可爱。
「只是各忙各的,哪有吵什么。」江霖收了桌上看了半天也不晓得看了些什么的医书,「陛下今天来,是又要草民陪您去逛什么?」
朱祈誉「哈哈」一笑,挑高了眉毛,「朕是来问你讨个宝贝的。」
江霖无奈地笑了笑,「草民一贫如洗,哪来什么宝贝可以献给陛下?」
「朕听说,你那宝贝熏香非但有可以安神助眠的,预防风寒的,还有别的神奇妙用。」朱祈誉笑着附上江霖的耳朵。
「这这这……这怎么行?!」江霖退开了几步,「草民也是读圣贤书长大的,这、这种下三滥的勾当……」
「自古以来,这阴阳和合,男欢女爱,都是顺应天理,哪里是什么龌龊事。」朱祈誉板起脸来,「更何况朕只是用来增添和妃嫔们的情趣,又不是要强抢民女。你若不依,便是要抗旨了?」
他这最后一句,说得倒是摆足了气势,大有「拖出去砍了」的架势。江霖也再不敢推辞,苦着脸应了下来。
朱祈誉立刻就喜笑颜开,只差拉着他转个圈了,连连道:「那朕过几天派人来取。」
朱祈誉要的,不是别的东西,而是催情的熏香,说白了,就是那些流氓恶痞对付贞洁烈女用的迷香。堂堂一朝天子,后宫佳丽三千,争来斗去,抢的就是一夜垂怜。宫闱秘术里,想来也是用不着这东西的。偏生那朱祈誉不光脑后有反骨,就连这事也要图个新鲜。
江霖为人本分老实,学的也从来是正统医术,突然要他去做这些,一下子还真的没了头绪。反反复复熬了好几个晚上,也没摸出个门道来。这不比别的东西,总不好他亲自点上试一试闻一闻,看看有什么效果。
这天晚上,江霖抱着医书进房的时候,正瞧见卉宝抱着小咪睡着。他一踏进去,那本来睡着的貘就立刻睁开了眼睛,两只本来合着的耳朵也立刻竖了起来,冲着他发出「嘶嘶」声来。
江霖被它骇得往后退了几步,却正巧摸到桌子上一个圆滚滚的橘子。他一挑眉毛计上心头,拨开了那橘子,在小咪面前晃了晃,「你想不想吃?」
小咪刚要伸出爪子来拨,江霖就抬高了手,一把捉住它的后颈把它提了起来,真和提只猫没什么两样。小咪一心要他手里的橘子,只胡乱蹬着四肢,什么上古神兽什么法力无穷,连影儿都没有了。
江霖笑了笑,把那橘子剥了一半皮放到了桌上,小咪立刻扑了上去,用前爪把那橘子捂在了怀里啃了起来。江霖眼里闪过一丝狡诈,眼疾手快地抄起了花盆就扣了上去,然后点燃了根熏香,头朝下从那花盆底端的小口那儿戳了进去。
小咪一开始正吃得起劲,等过了一会儿,居然就什么动静都没有了。
要、要死了,如果误宰了神兽,会不会有天兵天将来捉拿他啊?
江霖连忙拎开了那花盆,却看到小咪毛茸茸的肚皮朝天,四个爪子蜷起了,时不时地扭一下。
「莫非它还是个姑娘家?」江霖愣了愣,就瞧见小咪嘴一张,吐出了个发着光的泡泡来。
「这是什么东西?」江霖好奇地看着那光球飘了上来,只见那里面隐隐约约还有影像,仔细一瞧,可不就是他当日的那个沉落到池底遇到了怪物的梦境么。
莫非这迷香,让它把吞噬下去的梦魇,都吐了出来?
小咪嘴又一张,吐出的光球里则是铺天盖地的萝卜,江霖咧嘴一笑,这一定是卉宝这个最不爱吃萝卜的混小子。
下一个光球,就让江霖实在是瞧不明白了。
涌动着的,沉浸柔美的波光,只有一望无垠的水面。顷刻间就变了模样,狂风卷着猛浪,一道金光袭来,画面就被生生地扯开了两半。
这稀里糊涂的梦境,让江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明明算不得是个梦,却好像比什么都来得可怖。
他正百思不得其解,那光球就被捏破了,耳边响起了低沉的声音:「你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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