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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书籍名:《鱼美人》    作者:查无此马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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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霖灰头土脸地趴在地上,看看左前方抱着双臂的一身黑的那条鱼,顿时又是羞恼又是尴尬,只得支起身来怪他:「哪有把人往地上拉的道理?」
阿鱼抬起一条腿来,道:「那……往沟里踹?」
江霖赶忙捂着自己的屁股跳远了两步瞪着他:「你这是加害恩人,要遭天谴的!」
阿鱼歪着头,像是想了想,而后才叹了口气,伸出了手来拉了他起来:「你来做什么。」
江霖嘶哑咧嘴地边起身边道:「当然是来赚钱了。怎么?你做得我就做不得?」
阿鱼没搭腔,只弯腰把他掉落的沙包重新扛了起来就往前走了去,江霖跟在他身后,憋着气冲他无可奈何地嘟囔:「一个铜板你都要抢我的……」
在依然闷热的天气里穿着一身黑又蒙着脸的阿鱼,分明应该看起来很好笑。但那微微弯着的宽阔脊背落在江霖眼里,却竟然挺拔起来了。
江霖跟上几步,压低了声音问道:「喂,你不是有那些个让东西漫天乱飞的法术么?为什么不拿来用?」
「会遭天谴。」
「哈?」江霖一愣,随后笑起来,「哈哈,我不会再上你的当了。」
阿鱼没有答他的话,良久才「嗯」了一声,提一提肩膀上的沙袋,走快几步甩远了他。
气氛一下子就冰凉了起来似的,江霖站在他身后,也不晓得该说什么才好。身边的妖怪本来就是滑溜溜冷冰冰的鲤鱼精,这一刻倒更像是鲤鱼冰,连那本来就不多的几个字都再也听不到了。
江霖一咬牙,扭头硬是把身后的人刚扛上的沙包卸下来担到自己肩上,边说着「那边还有不少」边转身大喊「等我一下」就追了上去。
「真的不能随便乱用?那为什么可以用来做家事?你遭天谴是被雷劈?那会不会劈穿我家房顶?你不说话又是什么意思?默认了?喂……等等我!」
做了大半天的活,江霖浑身都快散架了,好不容易才从账房手里领了十几个钱。等到抬头一看,阿鱼手里又是沉甸甸的一个小锦袋。
「这种时候才真的相信你是妖怪啊。」江霖拉一拉全都汗湿了的衣襟,用手扇着风,有些不可思议地感叹地看着包得严严实实的阿鱼。
阿鱼把锦袋递给他,「给你。」
江霖连忙去推,道:「你这么辛苦赚来的钱,我怎么花得出去?之前你拿回来的钱我也都还留着,你还是自己拿回去用吧。」
阿鱼又把袋子推到他怀里,道:「我跟你买。」
「什么?」江霖被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搞得没了主张,见他不回答,只得又问上一遍:「买什么?」
「缸。」
他全身都包得密密实实,只露出双眼睛直视着江霖,那眼神好似这是上天下地都理所当然的一般。江霖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红着脸大喊:「傻瓜,你当那破缸是真金白银做的不成?」
阿鱼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道:「在这世上总有些东西,比真金白银更贵重。」他伸出手来,江霖只当他又要做法什么的,猛地一缩脖子,未曾想阿鱼却只是很轻地拍了拍他的头顶。
他只当阿鱼是说家里那破缸,被这么温柔地安抚了,才知道阿鱼说的,原来是他自己的那一口——安身立业,施展宏图的那一方安逸的小天地。
这人生在世的理想,宏远壮阔的也好,微不足道的也罢,所不能达到之处,其实往往只是欠一句支持而已。原本踟蹰难行的道路,便在有那一句话,一个人的那一刻,豁然开朗起来了。
「明明只是条鱼而已啊……」江霖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抬起胳膊来用手肘捶了捶他的心口,「威风话倒全都让你说去了。」
阿鱼只顿一顿,而后好像是很轻地「呵」了一声。
这是江霖第一次听到他的笑声,虽说听起来和喘了一大口气差不了太多,但那里鲜活的情绪倒是真真切切的。
「你刚才……是在笑?」
「回去吧。」
「刚才是笑了吧?」
「你很吵。」
「刚才那个,分明是笑了吧?」
「……」
晚上江霖哄着卉宝睡觉,哼着没什么调的童谣,居然是先把自己给哄睡着了。他睡得迷迷糊糊地当口,才被卉宝推醒了:「爹爹,爹爹,大鱼大鱼……」
江霖擦擦口水,摸摸他的头,喃喃道:「嗯……明天红烧给你吃……」他话说到一半,才迷迷糊糊地把眼睛眯开一条缝,只看到那飘出门去的一片衣角。
江霖立马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连滚带爬地趴到窗口去张望,卉宝也趴到他身边,他人还不够窗台高,只好奶声奶气地大喊起来:「大鱼~大鱼~」
江霖连忙捂住他的嘴,竖起食指「嘘」了一声,然后摸了摸下巴,道:「爹爹出去瞧一瞧,卉宝自己先睡,好不好?」
卉宝让他捂着嘴,又大又黑的大眼睛眨了眨,点点头。
江霖抱着他让他睡下了,然后才出了门。一出家门口就顿时没了准头,不晓得要往哪里跟才好。苦思冥想了半晌,才记起后山有个山溪汇聚起的神仙湖,大约只有那里才能是阿鱼的去处吧。
加快了脚程,带了十万分的好奇心,江霖就往后山的方向赶了过去。
平日里静谧的山林,到了夜晚就露出些许阴森可怖的味道来。苍白的月光透过层层的树叶,投下斑驳的影子。听着那些山谷间回荡着的不知名的禽兽的嘶鸣声,走在明明是平日里早就烂熟于心的山间小道上,江霖的额上都出了一层薄汗。
只再转过一道弯,眼前便豁然开朗了起来。温凉如水的月光下,一潭盈盈的湖水,让人连心都跟着那波光摇曳个不停。
江霖身上只着了件单衣,被那湖面上的习习凉风一吹,整个人都抖了抖,只得抱紧一点胳膊向着湖边走了去,边试探性地喊着:「阿鱼……阿鱼?」
他不过才喊了两声,凉风就直接从他张大的嘴直接灌进了胃里,噎得他猛地往后退了几步。江霖只好用力捶一捶自己的胸口,蹲下身来趴到了湖边上,伸出手去拨了拨水面,喊魂一样小声地喊了一句:「阿鱼?」
那丝绸一般柔顺起伏着的湖面上,只映出他自己的倒影来,半点别的动静都没有。江霖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不在这里啊」便要起身。
他话音未落,水下就急速浮现出了一团黑影,他的手腕一下子就被破水而出的东西攥住了。江霖几乎吓破了胆,大喊了一声「妈呀」就要甩开那东西,却在这时候听到「那东西」一声熟悉地低唤:「是我。」
江霖定睛一看,捉住他手腕的「那东西」赫然就是他三更半夜正在寻找的对象。阿鱼只有肩膀以上露出了水面,长发湿漉漉地贴在了脑后,背着月光的脸有些让他瞧不真切,那麻木冷漠的表情倒是一清二楚。
江霖悻悻地甩开阿鱼的手,道:「吓人很有趣是不是?」
阿鱼也不恼,只低声问他:「你来做什么?」
「我……我是来瞧……我是来洗澡嘛。」江霖猛地敞开了衣襟,三下五除二脱了个精光,「白天出了那么多汗,当然要好好洗个澡才会痛快。」
到底是秋天,他方才只用手探探水温,就觉得凉到了骨头里。现在充好汉要下去洗澡,简直是想想就痛不欲生。想到这里,江霖不禁在寒风里抖了抖。
阿鱼仰着头瞧了他一会儿,才应了一声:「是嘛。」
他这话听起来像是应答,倒更像是质疑和不屑来得多些。江霖被这话激了激,更加昂首挺胸地叉着腰俯视着他,道:「当然了,你还不给本大爷让开些,本大爷这就要下去洗澡了。」
阿鱼慢吞吞地往旁边游开了些,一声不响地看着他。江霖被他盯得有些发毛,蹲下身子,伸出手去探探那水温,猛地就把手缩回来:「哇……这水……」
「嗯?」
「这水真是……再适合洗澡不过了!够刺激!」江霖几乎听得到自己打落了门牙往肚里吞的声音,却还是不得不在阿鱼的注视下,跨了一条腿进去。
那从脚底迅速蔓延上去的彻骨寒意让他的下半身几乎片刻之间就麻木了,等到半个身子浸在水里,他几乎觉得牙齿都打着颤,连嘴唇也都是冰凉的了,却还不忘转头对阿鱼道:「真是……真是……太……太舒爽了!」
阿鱼没应他,只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就潜进了水里,水花过处,翻起好大一条尾鳍,结结实实地拍了江霖一脸冰凉的湖水。
「啊……好冷……呸呸呸,你这个混蛋!这么对恩人!迟早要遭天谴的!」江霖伸出手去擦脸,却只弄得脸颊更加湿漉漉得不行。
他骂骂咧咧地要往岸上爬,却未料到脚下是个斜坡,一个不稳,整个人就都栽进了水里。江霖水性不算太好,情急之下又呛了几口水,只得胡乱扑腾着:「阿、阿鱼!阿鱼!」
他边喊着,边又喝了不少水,这下干脆整个人都开始往水底沉了下去。这下江霖可就真的慌了神,手忙脚乱地胡乱蹬着,渐渐没了气力,沉得反而更快了。
被提住了腋下往上拉的时候,江霖连意识都不太清楚了,只觉得紧靠着他的身体是温暖有力的,不自觉地就贴紧了一点。
那身体好像会散发出源源不断的热量一般的,连四周冰冷的湖水也开始变得温暖起来了。仿佛身处娘胎里的婴儿一般,江霖在水底睁开了眼睛——
紧贴着他背部的,温热有力的胸口;在水里仿佛化开的墨一般的黑色长发,丝丝绕绕地几乎要缠住他,却又轻抚着他的脸颊;下半身则是修长绮丽的鱼尾,不停地摇曳摆动着。
好漂亮的人。好想紧紧拥入怀里的身体。
这样想着的江霖,被猛地拉出水面的时候,大股冰凉的空气又一次倾入了他的肺部,方才那种异样的温暖顿时就消失殆尽了。
在月光的照耀下,他面前的依然是没有一丝表情的面孔上,布满了鳞片的鲤鱼精。江霖心上立刻涌起一阵说不清的复杂情绪,只一吸气就又呛到了自己,转过身大声地咳嗽着。阿鱼忍不住伸出手来帮他拍了拍后背,却被趴在岸边的江霖立刻挥开了手。
「咳咳……我……咳咳……我先回去了……」江霖手脚并用地爬上岸,乱七八糟地穿戴好衣服。
「嗯。」阿鱼点点头,隔了许久才低声地加了一句,「小心些。」
分明也不是什么感人肺腑的话语,只是听着那声音,江霖就觉得连脊背都酥麻了起来,只得红着耳朵用力点点头,同手同脚地大步离开了。
等到转过个弯,江霖才偷偷摸摸地立刻转了个身趴在石头后面往回看,只看到皎洁的月光下,阿鱼懒散地靠在一大块青石上,长发都散在了水面上,和那水波一起荡漾着,尾鳍时不时地浮出水面来,轻柔地拍打着水面。
他一定是连脑子都进了水,才会觉得这画面美得不行。明明只是条丑得不行的鲤鱼精,却居然让他有了一瞬间异样的悸动。大约这只是个糟糕的梦境,留待明天早上起来,他就什么也不记得了吧。
这天晚上,江霖倒是真的做了个梦。
还是一样的月光下的神仙湖,他也依然蹲在那湖水旁边拨一拨水面。
那平静地好似一面镜子一般的湖面下,隐隐约约浮起了一片黑影来。
只是那黑影却越来越大,在湖底不停地游曳着,怎么都不上来。
他等得不耐烦,又开始唤着「阿鱼阿鱼」。
而后湖面却突然散发出了一整片金光来,而后就是铺天盖地而来的巨大的恸鸣声。那声音几乎不像是他所知道的任何一种动物所发出的,且饱含着万分的悲鸣与痛苦。
好像很痛,痛得快要死去了,却又不得解脱一般。如此强烈的诉求着,哀泣着,悲痛着。就像是,就像是……
「醒醒,喂,醒醒。」
江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却觉得脸颊一阵火辣辣的刺痛,他有些不明所以然地抬起手来摸了摸,才猛地从床上做起身来,一把推开了那正啪啦啪啦左右开弓扇着他耳光的阿鱼。
「你做什么?很痛啊!」江霖捂着红肿起来的脸,狠狠地盯着那安之若素的始作俑者。
「你突然动来动去,还一直喊我,」阿鱼一字一句地,「好像入了魔障。」
「魔……魔什么障什么啊?」江霖一听他说自己居然还唤他,就不禁有些羞恼,越发大声起来:「只是梦魇罢了,你连噩梦都没有做过么?」
阿鱼倒像是被他问住了,只怔怔地瞧了他一会儿,才开口道:「那是什么?」
「那……那是什么……」江霖也被他问得没了主张,绞尽脑汁想着措辞:「就、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也分好赖……噩梦就比如你很关心什么人,若是梦见了他遇到了什么变故……」
他把话说出口,才意识到他这几乎是在变着相承认他是在「关心」这条鱼了。好在阿鱼并没听出这弦外之音,只摇了摇头,道:「我没有过。」
「什么?」江霖满心都在懊恼方才那一番话,听他来了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下意识地反问道。
「我没有做过梦,也没有关心过什么人。」阿鱼口气平淡地,「所以没有过。」
江霖张了张嘴,却不晓得该接什么。明明也不该失落,却仍然有些丧气,最终只好伸出手来拍拍他的肩膀。
他只是条鱼,只要到了水了能游,见了食会吃,遇到天敌晓得躲就好,纵然修炼成了精怪,又哪里会晓得这些人情呢。如此看来,那些法力幻术也没什么好羡慕的,连做梦都不会的妖怪,实在是还比不上他这个凡人来得逍遥自在。
所以他是不是,该待这连梦都不晓得是什么的鱼,再好些呢?
(节4)
过了些时日,阿鱼打散工赚来的钱,加上江霖的积蓄,已然差不多凑够了租钱。整整两贯,捧在手心里都沉得紧。临出门前,江霖不免又有些不舍得起来了,扭捏了老半天,直到被阿鱼一脚踢出了门去,才老大不情愿地慢吞吞往韩老爷宅里走了过去。
到了门口,经由下人通报,江霖才被领了进去。韩府并不敞阔,但贵在精巧细致。粉墙黛瓦内,假山流水,亭台楼阁,又有葱葱郁郁的各色奇花异草,只顺着那曲折的回廊一路走去,这园子便好像陡然大出了好几成来。听说这韩家还是个能沾的上皇亲血统的大户,如此看来,倒也并不全是谣传了。
江霖人未至前厅,就已听到一阵爽朗的笑声,还传来断断续续的交谈声。再走近些,便看到那端坐在上座的人了。景嵘依旧是一身苍色的长衫,长身玉立,想不引人注目都难。
「景公子器宇轩昂,一表人才,怎么会愿意在这么个小地方落脚呢?」
「韩老爷夸奖了,不过是……」
景嵘正笑着要答话,流转间就看着了江霖,立刻大喜着站起身来:「江贤弟!」
他唤的亲热,倒让江霖不好意思起来,支支吾吾地叫了声「大哥」就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倒是韩老爷惊奇道:「景公子和江大夫还是兄弟?」
景嵘亲昵地搂了搂江霖的肩头,应道:「我和江兄弟投缘,便结了异姓兄弟。」而后不免嗔怪道:「只是他自结拜后,都没来见过我这做大哥的,叫我好生苦恼。」
江霖听他这么一说,不免就愧疚万分,刚要开口解释,就听景嵘道:「好在我就要在镇东安家了,以后来往也就方便多了。」
江霖觉得心都落下了一块,只结结巴巴地问道:「镇、镇东……」
「就是韩老爷在镇东的那块地皮,叫我给买下了。」景嵘笑道,「把那上头的老宅子重新翻修一下,这几天就搬进去。」
「这……」江霖顿时觉得有些眼前发黑,笑不出又哭不出,只好勉强咧起嘴角,道:「哈哈,那,那真是太好了。」
他迟迟没定下医馆的事,韩老爷又遇上景嵘这么个出手阔绰的主,任谁都晓得该怎么做了。然而为了这事奔波这么久,现如今打了水漂,他心里当然不是个滋味。
尤其是想起阿鱼每天那般操劳,那挂在他腰间的,一个个沙包换来的一枚枚铜板,江霖就越发难受,不自觉地就连眉心都紧锁了起来。
韩老爷见他脸色不好,便出言道:「老朽本以为江大夫这么久没回应,是不想租那块地了……这才应允了景公子的。也就差了半天的功夫……」
「这也是应该的。」江霖叹了口气,「只是我太磨蹭,不能怪您老。」
景嵘站在一旁垂着手静站着,这时候才听出个由头来,道:「贤弟也想租那块地?那我……」
江霖连忙摆手道,「不用不用,难得大哥喜欢想常住,我怎么好夺爱。医馆开在什么地方不还都是一样,一点都不打紧。」
景嵘听他这一说,倒更惊讶了,道:「贤弟是想开医馆?那就更该我割爱才是了,医馆可是积阴德的大功业,怎么好让我拿去当寻常宅子用呢?」
两人又是好一番推让,站在一边的韩老爷这时发了话:「照我看,不如前厅给江大夫做医馆,景公子住在后院,岂不是两全其美了?」
江霖略微思忖片刻,还是摆摆手,「如此扰了大哥清幽,果然还是不妥。」
一边的景嵘却拊掌笑道:「哪有的事,这样一来,倒真的成了一家人了。」见江霖还在犹豫,他眼角一挑,佯怒道:「还是贤弟嫌弃为兄,不愿跟为兄共处?」
江霖情急之下,也忘记了跟他文绉绉的一来二去,连忙大喊道:「没有这种事!只、只不过我……」
只不过我家有条鱼禁止我再收你的东西,要是让他知道我非但跟你有来往,还跟你结了异姓兄弟,只怕我家今晚要水漫金山了吧。江霖憋着一肚子话,只张大了嘴看着景嵘,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只不过什么?」景嵘看着他,又叹了口气,「果然江贤弟还是嫌弃……」
他生得好看,又是养尊处优的贵公子相,这刻露出了受伤的小兽一般楚楚可怜的神情,简直是叫人心生愧疚无法拒绝。江霖狠狠心,开口道:「不、不如今天我就先回去,让我再想想……」
他还未曾说过一个「好」字,景嵘立刻就笑着搭过他的肩膀,爽朗笑道:「好好好,明儿个一早,我就替贤弟张罗着把前厅拾掇一下。」
他顾自热情似火,江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好尴尬地「哈哈」笑了起来。
江霖还未进门,就远远见着卉宝正扶着门框朝路口张望,一见着他,小家伙就迈着小腿跌跌撞撞地朝他跑了过来。眼见那肉球般的小东西要摔跤,江霖连忙跑快几步把他搂进了怀里,笑道:「卉宝今天怎么这么乖,知道等爹爹回来?」
卉宝仰头看着他,奶声奶气道:「爹爹回来,饭饭。」
江霖笑着点点他的额头,「你这个小吃货。」便把儿子抱起来,跨进了家门,左右张望一下,也没瞧着阿鱼的身影,不由暗自稍微宽了宽心。
桌上一字排开的尽是些他和卉宝爱吃的小菜,不晓得是不是阿鱼做来准备替他庆祝的。江霖心头暖了暖,却又忐忑起来。
等、等下,那条面瘫又难看的破鱼又不是他的什么人,根本就没有事事报备的必要吧,和什么人相处和什么人同处一个屋顶下,根本就是他个人的自由嘛。
尽管在心底这么响着,叩门声想起来的时候,江霖还是不由自主地抖了抖。
等他老大不情愿地慢慢挪过去把门拉开了,才看到景嵘一张云淡风轻的笑脸,「贤弟。」
景嵘的笑意还来不及收回去,门就在他面前「嘭」地一声合上了。
江霖背靠着门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刚才那一刻一定是他眼花了,才会看到那个大麻烦的脸。江霖认真的纳气吐气了半天,才又一次把门拉开了,果然门口什么人都没有了。江霖「哈哈」地笑了笑,拍了拍胸口,却听得背后一声「贤弟」,顿时吓得差点没摔倒在地上。
景嵘立在他后头,一手背在身后,一手伸出来拉他,道:「我见贤弟惊慌失措,才从后院的门绕进来的,没事吧?」
江霖叫他给拉起身来,却恍惚记得后院的门明明是他早上出门之前就锁上了,难不成是景嵘会穿墙术遁地术?这可比那个只会做饭跟泼水的阿鱼潇洒多了啊!
「我、我没事,只是大哥怎么会特意过来……」
「瞧你这傻小子,」景嵘笑着把那两贯钱放到他桌上,「人走了,钱却落在了人家那里。」
江霖这才摸一摸腰间,发现那沉甸甸的两贯钱果真是让他丢了,粗心大意到了这个地步,真是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他连忙拿过一贯钱来交到景嵘手里,「这就当是我预支给大哥的租钱了。」
景嵘愣了愣,叹道:「贤弟果然是不拿我当自家人了。」
「哈?」
「自家兄弟,哪里有放租收租的道理。」景嵘语气凝重起来,「这传出去,人人都会笑我苛刻自家弟兄了。」
「正所谓亲兄弟明算账……」江霖也实在再想不出字句来和他拽文了,只得嚷道:「真传了出去,难道不应该是人人都笑我占大哥的便宜吗?!」
景嵘听了这话,倒反而笑了笑,那狭长的眉目顿时带了点媚气,逼近了他轻声道:「只要为兄情愿,那又如何?」
江霖往后退了两步,一时有些语塞。正在这时,虚掩着的房门也「吱呀」一声被推开了,应声而入的是把自个儿遮得严严实实的阿鱼,手里还提着两壶花雕。
景嵘维持着那逼近江霖的姿势,转头眯起眼睛看了阿鱼一会儿,然后笑道:「这位是?」
江霖连忙一矮身窜到了阿鱼身边,掩饰尴尬一般的数落道:「他、他是我家的下人啦。你也真是的,叫你去买个小酒,竟然这么久才回来,这个月的工钱又不想拿了?!」
阿鱼只直勾勾地看着景嵘,景嵘也笑着回望着他。
江霖生怕这一妖一不明生物再等下不知道会闹出什么大事来,连忙往外推着阿鱼的肩膀,「不如你先出去逛一圈,过会儿我再……」
「老王八,你来了。」阿鱼盯着景嵘,慢吞吞地说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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