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文网 > 一往而深 > 第十六章 江阔云低

第十六章 江阔云低

书籍名:《一往而深》    作者:万川之月
字体大小:超大 | | 中大 | | 中小 | 超小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日头升得老高了,清早被拎起来晨训的兵总算消停下来,陈飞看了看写了一半的报告,把笔放下了。右手握笔久了总有点不舒服,据说是肌腱黏连,估摸着不严重他就没急着去看,反正混到这资历连摸抢的机会都少很多了。
  空气干燥而凛冽,似乎飘着一股年轻铁血的特殊气味。当年那种激情满怀的感觉依然在,但心态终究是不同了。无论在什么人的眼里,今时今日的陈飞都不再是南京军区那0002号车送到国防科大的子弟,更不是沾亲带故破格提拔的典型事例,再也不是了。
  他做过很多离谱的事,比如破格授衔时企图拒不接受,上级召见劈头就问人家“您能不能别老惦记我爸是谁”,斩钉截铁跟自家老爷子说“如果我有个儿子,宁可捏死了也不让他再穿这身皮”。
  但他做过更多靠谱的事,比如调离军总之后在上海警备区撑起了自己的一片天地,再忙再累也记得一有假就问候自己爸妈和老丈人丈母娘,实兵实装演习舍身救了自己手下的兵。
  作为一个三十七岁的男人,生活给他的坎坷与波澜都已所剩无几。放眼望去一马平川,只剩下自己这个能折腾也会折腾的弟弟还没过家里人那一关。看了这么些年,他也算看够了:既然非这个人不可,那就索性再帮他一把。
  陈扬这种背着愧疚的日子,必定不会很好过。
  一个电话打出去,响了很久那边才接起来。陈飞脑袋里还徘徊着乱七八糟一串数据,也没等听到人声就开口说话了:“上次你跟我说的事,我挑我妈高兴的时候跟她提了一下,她答应帮你先去探探你妈的口风。”
  “……”
  “喂,不是我怀疑你啊,我真觉得这事你瞒不过叶祺。就算瞒过了,万一你妈发起火来要跳楼要绝食,你一个人能承担得起吗?”
  电话那端沉默良久,然后传来了叹气的声音:“哥,是我,陈扬忘记把手机带出去了。”
  这回轮到陈飞不出声了。
  “那没什么事我就先挂了,再见。”
  陈飞分辨了一下,那调子里半点颤动都没有,更别说气愤了。可能瞒这么一件事对他们而言也不算什么吧,陈扬只是想自己把家里的意思问明白了再跟叶祺说,陈飞就这么想了几秒钟,转眼差点给忘干净了。
  中午,他吃着食堂里的青椒炒干子,自然而然联想到过一阵子宝贝女儿五岁宴席的事情,于是掏出手机来跟沁和随意交待了几句。说着说着就提起上午那穿帮的电话,没想到沁和急得声调立刻就变了。
  “你觉得不算什么?你觉得别人怎么样就真的怎么样啊?我还觉得他们俩最大的心结就是你们陈家的态度呢!”
  陈飞再度无语,心想今天真是邪门儿,一个个电话都噎得他无话可说。
  “……算了算了,你个粗神经的笨男人,向晚以后要是像你可怎么办。你赶紧跟陈扬先打声招呼吧,别又忘脑后去了。”
  五分钟后,可怜的陈扬简直想捶桌子哀叹时运不济。陈飞说那是上午的事情,到现在家里的叶祺都没给过他只言片语,可见他算是完蛋了。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变态,叶祺什么时候都很变态,因此他是注定要爆发了。
  当年之事不堪回首,两个人受了伤就天各一方去舔伤口,血腥味到现在还没有散尽。那一次陈扬感冒发热,叶祺寸步不离守了他好几天,连床都上了最后却红着一双眼睛问他,“如果这一次,气死的是你妈呢”。那场景太过惨烈,陈扬如今哪里还敢跟他提自己家里的事。
  要不是没几个月又快过年了,他自己也不敢跟自己提家里的事。
  岁月已静好如斯,人对变故的承受能力愈发低下。曾有过好几个夜晚,他在月光或是雨声中醒来,看着枕边这张从容的睡颜,无论如何就是不知道怎么向他启齿。
  现在可好,他什么都知道了,也无需自己费尽心思遮遮掩掩了。这话带着点自嘲的苍凉在心里滚过好几遍,陈扬在办公室里再也坐不住了,拿了钥匙便匆匆离开。
  因为一天都没课,叶祺自起床起就没有出去过。屋子里静得悄无声息,那人穿着深蓝绒面的家居服,外面只随便套了件连帽的厚外套,安安稳稳地坐在离落地窗最近的位置上。陈扬循着咖啡的香气走到他的正面,总算看清他波澜不惊的一张面孔。
  无悲无喜,还不如大悲大喜。看得到却摸不透,天下最令人为难的字莫过于“猜”。
  陈扬还没尝试就放弃了,捂了额头缓缓坐在沙发上:“我知道,你有话要跟我说。”
  这一套样式古朴的珐琅瓷杯碟还是陈扬买回来的,平日金娇玉贵用得轻手轻脚,眼下落在碟子上却是“叮”的一声脆响。叶祺搁下了咖啡杯,冷而平静的眼神直直对上陈扬:“我以前说过我受不起当年那一番折腾了,然后你就决定什么都瞒着我。原来这就是你所说的,照顾我的方式。”
  不声不响地,竟然已经生了这么大的气。陈扬宁可他砸杯子、踹沙发、跳起来发飙,那也远胜过这么一副用来给外人看的条理分明。
  “我不想让你插手这些。这是我的家事,应当让我自己来处理。”纵然叶祺明摆着不赞同,陈扬的决心还是在那里的,一直都在。
  叶祺叹了口气:“当年那也是你的家事,你为什么不自己处理好?”
  这话真的说重了,哪怕临出口时换成“陈扬你这混蛋”也会好得太多。若要翻旧账,他们都有得是现成的沉痛记忆,随便翻一段出来就能弄得不可收拾。叶祺看起来冷静,其实脑子里已经被惊怒烧得不剩什么理智了,连这种诘问都一不留神漏了出来。
  一股尖锐的情绪骤然涌上喉间,愧疚疼痛与决绝拧成一团。陈扬死咬着牙没回话,自己知道这一开口就必然要追悔莫及。
  他不说话,那叶祺不咸不淡的脾气也发不下去了。他拿起杯子,赌气一般一饮而尽,不料陈扬却忽然站了起来:“你想走?你生气了就想走?”
  叶祺当着他的面离开,然后轻轻带上门,这一幕实在已经成了陈扬的心理阴影:
  第一回,叶祺一走就是将近七年,杳无音讯;
  第二回,叶祺被陈扬一时情切硬留下过夜,醒来一身的深浅淤痕,可大门依然关得毫无声息,比陌生人还陌生;
  第三回,叶祺明明心里想着陈扬,但声称第二天有事还是弃“病人”而去;
  第四回,叶祺说他会认真考虑,会给陈扬一个交代,可最后还是转身离去……
  陈扬言语里的激动十分明显,叶祺抬眼,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不麻烦你换了衣服再走人了……你别走,我走还不行么。”陈扬想学叶祺的口吻,可惜学得不伦不类,听上去倒像是失望得心都凉了。
  叶祺只来得及感受到心头一阵猛地揪疼,陈扬已经摔了门出去。他坐在原地愣了一会儿,看看空杯子里的残渣,又转回去看看方才发出巨响的防盗门,顿时觉得整个脑子都乱套了。
  你可曾试过,在万家灯火的时刻背对着自己的家门,孤零零等着电梯来把你带得更远?
  而且那家门里的,不是一三五跟你闹分手二四六又跟你携手看遍长安花的小情人,而是你纠缠深爱了十多年的人。与其他气得掉头就走,还不如你自己先一步关上门。
  陈扬伤心地站在电梯前,用力握住拳,可指尖还是冰的。
  上天终究待他不薄,伤心了不到一分钟,防盗门从里面被人重重推开,然后砰然砸在墙上。
  叶祺皱着眉,倚在门框上盯牢他:“你还真的走?”
  陈扬觉得他可望不可即:“你……你不是生气了么。”
  “我是生气了,但我没有跟你吵架。”叶祺站直了往他这里靠近,一只手已经伸了过来:“你可以解释,我也可以解释。但你不准走。”
  莫名其妙地,陈扬意识到叶祺可能是害怕了。那种小心翼翼的恐惧并没有写在眼睛里,也没有表现在行为上,只是他把叶祺一把拉进怀里的时候,突然发现他的手指也是冰的。
  叶祺也会害怕。仅仅过一过这个念头,陈扬就不自觉地将手臂收紧再收紧,好像把叶祺摁进了胸口,那里面就不会再疼了。
  他身上洋溢着跟自己一模一样的薄荷味,是共用沐浴露、洗衣粉和衣物柔顺剂的共同作用。陈扬深吸了一口气,说出一句不是解释也不是道歉的话来:“我爱你。”
  叶祺闷住了,半晌才从他颈窝里透出含了笑意的声音:“我上次跟你说这三个字可是送了戒指的,现在你拿什么来送我?”
  “回去换身衣服,再拿几件换洗的,我带你去个地方。”
  叶祺满眼的犹疑,陈扬见状便拥着他吻了吻眉心,将他转了一百八十度直接推进门里:“快去吧,我在车库里等你。”
  一路上,叶祺把能猜到的目的地都猜了一遍,最后连“你背着我买了套房子金屋藏娇”都说出来了,但陈扬只是笑着摇头。
  车没往郊区去,倒是迎着城市的霓虹不断往中心地带靠近。陈扬像回家一样熟悉这段路,终于把车开到了一栋住宅楼的下面,然后扣着叶祺的手径直往里走。
  “这附近都是老租界,其实现在也是租界。当初用炮打下来,现在用钱买下来,住的还是一群外国人。这样我们以后出门就可以不用那么小心,反正氛围也宽松一些……”
  叶祺抿着唇不出声,任陈扬一边找钥匙一边跟他接着说。
  “我买了606和706,中间打通修了个楼梯,你看了就知道了。”
  叶祺抓紧他的手指:“你还真的……”
  下半句话噎在喉咙里,因为陈扬忽然打开了顶灯。他真的背着叶祺买了套房子,水电气齐全,连装修工程都全部完毕了。
  “这就是我要送你的东西,满意么。”
  面积非常夸张的客厅,上下两套格局相同的公寓被打通,螺旋式楼梯上雕着简约的花叶纹,还泛着一层新漆的光泽。液晶电视和沙发已经摆好了,中间空的一大块大概是准备放钢琴和餐桌的,因而看上去稍微有点冷清。
  “什么时候买的?为什么不告诉我?”
  陈扬揽着他往里走,指给他看一间十分宽大的书房:“首付是我想把你追回来的时候就付掉的,没告诉你是因为贷款没还清。这个地段的房价四万五一平米,上下两层总共四百六十平米,你怎么也得容我还上一两年吧。”
  书房三面都是顶天立地的书橱,正是叶祺不知哪年说过的,最理想的读书场所。他把陈扬的脸拉得近了些,抬手抚摸他的后脑勺:“你就为了这个,所以那么计较公司的盈亏?现在住的地方有什么不好,你非要换?”
  “那是我一个人住过的地方,这儿才是按你的喜好布置的。你要的布艺沙发,环绕立体声影音室,还有专门放琴谱的柜子,我全都买好了……你有什么愿望我都满足你,这样你就离不开我了。”
  一个人住过的地方有什么要紧,这人恐怕是忌讳里面发生过的那些风流韵事,打心眼里厌烦了才想彻底躲开。叶祺看着他认真的神色,眼眶有点发烫,只好勉强笑了一笑:“还好刚才没让你一个人躲到这儿来……告诉我,还差多少没还清?”
  陈扬哪会有什么住房公积金,这么一大笔钱都借的是商业贷款,利息一定高得很恶心。公司的流动资金他是从来不挪用的,估计就是老老实实地赚一点还一点,居然没想过来跟他开一开口。
  陈扬顿了一下,答曰:“不记得了。”
  “哦?生意做这么大,倒是连自己欠银行多少房贷都不记得?”叶祺根本不屑于考量他的可信度,直接划归胡扯:“到底差多少?”
  陈扬下意识想摇头,结果被叶祺捧住了脸:“让你说你就说。”
  “……三百多万吧。”
  叶祺松开他,从自己钱包里拿出一张信用卡:“明天去还掉它,密码……咳,那个,密码是你的生日。”
  都准备跟人家合购豪宅厮守到死了,真要说出密码是陈扬的生日还是让叶祺顿了一下。那厢陈扬倒为了这钱的来源而发愣了,张口就问:“你哪儿来这么多钱?”
  “出国的时候存进去的保证金后来没怎么用,读书那几年奖学金的结余、笔译口译的薪金,还有我这几年的工资都在里面。除了养你养年糕,我平时也没什么别的开销。”
  “你……”陈扬后知后觉,忽然反应过来一直是叶祺在养他,吃的用的从来没动过他给的卡。
  好像围绕着钱展开的话题都很奇怪一样,叶祺感受到他的纠结,表示非常之不理解:“卧室里有床单被子么,要不要待会儿出去吃饭的时候买一套回来……诶?你还站在那儿干什么?”
  陈扬面色古怪,眨着眼看他:“原来是你在养我。”
  ——明明我赚的比你多得多。
  “有区别吗?你要是不乐意,那以后都划你的卡,我无所谓。”
  是啊,他无所谓。
  陈扬长叹一声,拉起他的手一起往楼上去参观。如果情分都可以用物质生活的丰沛来兑换,或许他心里会轻松不少,可惜人家根本无所谓。
  曾记得某一天在床上,叶祺喘息着在他耳边说过一句“只要有你就足够了”。是谁说床上的话都不能当真,又是谁一言既出竟然身体力行。
  “……你什么都无所谓,那我把一辈子都赔给你吧,你会放在心上么。”
  叶祺并不计较他没头没脑的言辞,回过身来把他压在楼梯的栏杆上,索性吻了个天昏地暗。
  看样子两人想吵架是不可能了,饭也一起吃了,床也一起上了,可第二天还是各执一词。
  陈扬觉得我本来就不该拿自己家里的事来烦你,叶祺觉得既然我跟你在一起了那就不该有任何事瞒着我。本来说开了也就行了,但中间始终隔着一层旧事的阴影,在想好了措辞之前谁也不想贸然开口。
  僵持期间,日子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唯一的改变就是他们顿顿晚饭都要开一瓶酒,有的时候还不止一瓶。
  陈扬深感这样下去要出事,拐弯抹角利用了陈飞的愧疚心理,让比较会说话的沁和去劝劝叶祺。事后据沁和转述,当时的对话是这样的:
  “叶祺啊,你又不是没试过跟他争是什么结果,绕来绕去还不是不了了之么。不如就不要争了,你说呢?”
  “……就因为早晚要不了了之,我就连争的权利都没有了么。”
  结果是叶祺更郁闷了,晚上开了瓶白的,喝完了倒头就睡。
  陈扬实在欠缺恋爱经验,从来到这个人世起就爱过这么一个人。叶祺没跟他有过矛盾,他就真的一点也不知道如何解决矛盾。正好新到了一批好酒,他干脆跑到私交不错又跟他有合作关系的酒吧老板那儿去了,连人带酒一起出现,让别人想推出去都没门儿。
  他打电话给叶祺,说是不回去吃饭了,叫他也过来一起尝尝难得到手的好琴酒,还有几瓶看着不错的朗姆。那边叶祺说这么早我去酒吧干什么,等九点以后我再过去吧。于是就这么说定了。
  老板摇头叹气,连说你这下知道收心的坏处了吧,总有一天活活折腾死你。
  陈扬无奈地笑笑,问老板还记不记得初恋情人。
  对方晃着酒杯,眯起眼睛,一句句话都像天边飘过来的:“我那初恋是高中的时候谈上的,我是早就知道我不喜欢女人,他那会儿还糊涂着呢。我们那学校是寄宿制的,有天在宿舍里就我们两个人,我跟他说了句‘有种别遮着掩着’,就算好上了……”
  陈扬咽下半口酒,接着问:“然后呢。”
  “然后就乱了。他看到我在吧里搂了别人玩儿,暴跳如雷说什么本来想跟我一直过下去的。我说他幼稚,后来就再也没见过了。”老板的眼神一点点从恍惚退回清明:“就是现在这个酒吧,我后来自己把它盘下来了,自己做。这世上谁能跟谁一直过下去啊,现在想想,还是觉得好笑。”
  陈扬也不与他争辩,淡淡地说了实话:“叶祺,就是我为他要定下来的那个人,是我的初恋情人。”
  老板愣了一下,有点难以置信:“听人说你开公司前去做过什么战区急救志愿者,是因为跟谁分手了想不开。我还以为他们胡扯呢,就是为了他?”
  陈扬笑而不语。
  “呵,连戒指都戴上了,看来是假不了了。”
  老板这人看着挺滑,剥开了壳里面却算得上真诚。况且说白了他也是个念旧的人,否则繁华地段的好酒吧多得是,何必专盯着自己有过故事的这一家。
  断断续续地,坐在一起的两个人都谈了点过去的事情。既然人家好心问了,陈扬也就一句一句地答下去。
  他是个大学老师,教英美文学的,是留英回来的博士。没开玩笑,真的……滚,凭什么我就不能搭上个正经人,我看着哪儿不正经了。性格?性格挺好的,一会儿你跟他多说几句话就知道了。对,也是个好酒的,要不是说今天有几瓶好东西,他可能还懒得出来呢。
  以前的熟人慢慢地都出现了,看他身边没人也有凑过来搭话的,但连着回绝了几次也就太平了,可能也是因为他手上有枚闪闪发亮的白金婚戒。
  又等了一会儿,吧里面放起一首老爵士。方才群魔乱舞的场面稍稍降了点温,不少人都垂着头疲惫地坐在一边。陈扬这一抬头,正好看见叶祺推门进来。
  “你眼光不错,真的。这刚一进门就有人往他那儿瞟了,看见没。”老板状似无意地环视了四周。
  陈扬笑着横他一眼:“说话收敛点,我这几天有点拿不准他。”
  叶祺还是白天去学校上课的打扮,要说有点不同的话,大约只是眉眼间的神情散漫了不少。有人自动给他让开了路,他四下寻觅了一番,看到了便笔直走过来。大衣脱了随便搭在扶手上,人则落座在陈扬身侧。
  他是从家里走过来的,口干舌燥立刻去拿陈扬面前的酒杯,还没喝就含笑问了一句:“没放什么东西吧。”
  当然没指望陈扬回答他,自己先灌了几口下去,润润嗓子再说。
  “我这儿确实干净不到哪儿去,但怎么也不会弄到你们头上来。”
  听到陌生的声音,叶祺转头去看,然后笑着向他点头:“老板是么,上回惊鸿一瞥,您收了钱就撤了,我都没来得及看清楚。”
  “行,那我给您赔罪。想喝什么?我用你家陈扬带来的朗姆调给你,难得有这么好的酒。”
  真是个好相处的人,叶祺冲他坦率地微笑:“不用了,给我拿个杯子直接加冰块吧。”
  “喝冰的?你那胃又不管了?”陈扬适时地揽上他的肩。
  叶祺顺手摸摸他近在咫尺的膝盖:“美酒在前,谁还顾得上胃。”
  老板半真半假地用鄙视的眼神扫射他们,转身回吧台去了。
  因为方才一直有老板陪着,不少到得晚的都以为陈扬还没伴,接连几杯斟满的酒都送到他手边来,万分殷勤的样子。老规矩了,拿起来喝一口就是应了别人一起过夜。
  叶祺矜持得很,自己垂着眼一口一口抿他的朗姆,极偶尔地发出一点咀嚼冰块的声音。陈扬一杯一杯地推回去,要么摇头要么沉默,直到真正有熟人过来了,不得不开口寒暄几句:“对不起。”
  来人笑得随性,确实是惯熟的表情:“哦?你还从来没回绝过我呢。今晚有伴了?”
  陈扬懒洋洋地把左手抬起来晃晃:“私定终身了,就算出来了也不是出来玩的。”
  叶祺的左手被他不动声色地握住,继而压在后背与座位之间,明显是藏匿的意思。僵局未解,这样别有深意的小动作叶祺却不忍心去挣脱,于是任他如何摆布。
  老板正好招呼了熟客又走过来,眼睛一扫便笑开了:“算你识相,让人看到了他手上的戒指,那就成了众矢之的了。”
  叶祺好像很惊讶:“陈扬有这么抢手?”
  陈扬闷声不吭,老板就替他答了:“那是肯定的。他自己条件就好,原来手上又大方,消失这一年多真有人一直惦记着他。”
  叶祺笑笑,没多说什么。可那边老板又去忙了,这边叶祺就从位子上站了起来:“这一酒吧的人你到底睡过多少……对不起,我实在火大,你让我静一静。”
  目送他走到吧台边坐下,陈扬除了叹气还是叹气,别的什么想法都没有了。当初空有风流却不快活,如今真的快活了,风流又成了风流债。当真不是万花丛中过的命,他想来想去,觉得要劝回叶祺实在是词穷。
  谁能想到,这么个一点就炸的高危时刻,居然有人来找麻烦。
  就是刚才他推了的那熟人,见叶祺一个人坐着,晃过去竟开口与他搭讪。原本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熟悉程度,一起睡过也相互抢过人,对方是什么德行陈扬再清楚不过。虽然叶祺没有喝那一口酒的意思,但有人靠近他就如同往陈扬嘴里塞了只苍蝇,又酸又辣的怒意瞬间飙到了最高点。
  那人还在有一句没一句地逗叶祺搭腔,忽然领口被人整个拎起来:“你这算什么意思?”
  陈扬的声音低得吓人,仔细听还噼里啪啦冒着火星。被威胁的人似是觉得好玩儿,脖子一梗就接了话:“你说定了,没准你旁边这位还想玩儿一阵子呢。不就问问么,你至于么。”
  陈扬硬忍着没出声,试图让自己缓和一些。
  “这么宝贝?有种倒是别带出来见人啊!”那人的眼睛微微发红,倒是真的失态了。
  叶祺知道陈扬要炸,从旁边一把拉住他的手臂,凑在他耳边劝道:“行了,把他放开。打声招呼我们就走吧。”
  陈扬整个胳膊都在抖,叶祺用了点力才把他勉强拦住。吧台里忙碌的几个调酒师都停下了活计,周边一小圈人都在往他们这儿看。老板闻声而来,皱着眉听叶祺解释了几句,只说“你们尽管走这里交给我”,拍拍陈扬的肩便去替他们收拾烂摊子了。
  陈扬这会儿倒是乖顺了,被叶祺扣了手腕一路往外带,途中一声也没吭过。
  直到第一个十字路口近在眼前,叶祺才问出他闹事之后的第一句话:“你到底怎么了?”
  语气很平静,颇有点不计前嫌的感觉。陈扬犹豫着,抬手一点一点地抱住他,最后用力收紧。
  “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就是不想让你沾上那些不相干的人。”
  ——听听,多稀奇。你混得风生水起,一翻脸倒连我跟别人说几句话都受不了。
  叶祺只是这么一想而已,手上却在抚着陈扬的背脊,低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你要安心……那我给你安心。”
  两个人一起往前走,陈扬沉默了好一会儿,忽然冒出这么一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来。叶祺不吱声,那他就自己说下去:“你平时脾气那么温,一提起我要问我家人的意思就那么生气,我想你大概还是心里过不去。”
  “外面玩儿的地方我以后尽量少去,别的事也都可以依你,只是我妈和我伯伯伯母那边你别跟我再争了。眼下早就不是当初了,他们看得惯也好,看不惯也好,我们的日子都是一样过。”
  叶祺把手伸进他大衣的口袋里,十指相扣。
  “他们没那么大的影响力,你明白么。我妈这几年身体挺好的,就算她发了火,我们也可以一年一年跟她磨下去,总有个尽头的。人人都得为自己活着,我知道我要的是什么,最珍视的又是什么。这些,无论谁都不能改变。”
  叶祺握着他的手动了一动,随即用拇指慢慢地摩挲起他的手背,只是不出声。又走出去很长一段,小区的门都能望得见了,叶祺终于开口:“……下周学校有个去苏黎世参加学术论坛的活动,我原来还犹豫,既然如此我明天就把申请表交上去吧。这事我不管了,你趁我不在的时候回趟南京,十一天后我回来问你结果。”
  “……”让步来得太突然,陈扬不知说什么才好。
  “我知道你不想让我再经历这些,那就随你吧。但你记着,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还在这里。”
  夜深人静。昏黄的路灯下,叶祺把陈扬拉过来亲吻。柔韧的唇糅合在一起,彼此口中的酒味都已经发凉了,但心终究是热的。
  陈扬喃喃地说“谢谢”,叶祺忍着心疼紧紧拥住他,一字一句说得极其郑重:“这一次,我绝不离开你。”
  “什么事都不会有,我只是回家去知会长辈一声而已。”陈扬环着他的腰,轻吻落在他耳后那一小块细腻的皮肤上。
  “等你回来,我们就搬家,然后……我们会一辈子在一起。”

  叶祺启程的那天,是陈扬亲自开车送他去的机场。
  人流如织之中,叶祺拖着黑色的滑轮旅行箱过了安检,然后回过头来看着陈扬。骤然有点“脉脉不得语”的温情涌上来,叶祺凝视他片刻,最后只说“快回去吧,好好照顾自己。”
  陈扬应了声“你也是”,叶祺听见了但没有回头,一只手扬起来潇洒地挥了挥,背影很快就转过弯去了。
  直到这一刻,惴惴不安才扑面而来。
  陈飞暂时脱不开身,只能答应他下周末陪他一起回南京。家里那边,陈扬妈坚持“他要说什么让他自己回来说”,让人怎么也摸不清算是什么意思。陈飞的母亲早已成了牵线搭桥的一员干将,陈嵇则对此始终不置一词,像是静观其变的态度。
  放眼望去,竟是一盘诡局。幸而他们的感情已不似当年一般脆弱易折,兜兜转转,最重要的东西已经显现,于是谁也不会再放手。
  约定好的“下周末”还没有到,一辆黑黑亮亮的物流公司大客户专递车倒是开到了楼下。绿眼睛的快递员尽职尽责捧给他一封信,解释道:“叶先生在我们苏黎世要求的是专员专递。”
  陈扬愕然,接过笔签了自己的名字。还好人家良心好,没把付费金额印在签收单上,否则陈扬看上一眼就得背过去。
  那支钢笔的字迹他是认识的,常年只用英雄的蓝黑墨水,如珍似宝地藏在口袋里从不离身。叶祺并不经常用它,因为害怕磨损,只在他觉得最郑重的时候才拿出来写几行字。比如毕业论文最后的亲笔签名,出去翻译时的保密协议,还有他写给陈扬的信。
  陈扬:
  我借住的人家是从美国搬到瑞士来的,现在他们在过感恩节,每个人都对着火鸡说谢谢。
  我很想你。
  苏黎世是个美不胜收的地方,谢天谢地,我现在总算是能把景致看进眼里了。以前自己的心是冷的,去过多少地方都统统白去了。国家博物馆里有你喜欢的彩色玻璃窗饰,下一次你要和我一起来看。
  远行与沉思是分不开的,这话是你说过的,我一直记得。这几天我总在回忆我们经历过的那些事情,从读大学的时候直到眼下。抛却过去的种种颠沛流离,我们终究是幸运的。
  你总在不厌其烦地道歉,可我对你的亏欠,甚至沉得不敢宣之于口。那时候太过年轻,自以为告别与相遇可以同样轻易,归根结底是我先放开了你。如果多陪你一个月,多陪你一年,那么一切都会比今时今日好得太多。
  我想,这世上已没有多少人,能认定枕边人是自己的终生挚爱。
  对不起。谢谢你。我爱你。
  叶祺
  这真是质朴到了极点的文字,就像窗外这收敛了全部浮华的静谧夜色。叶祺精于文辞,常常为了一两个词语的不尽人意而思索好几天,轮到给他写信了,却心思纯净地像个刚开始谈恋爱的小孩子。
  他把这些平平淡淡的言语跨越欧亚大陆送到陈扬面前,只为了表达他一直压在心底的愧疚。
  这世道真是反了,被逼走的人居然还要自责,居然还在想为什么不更倔强地选择留下。
  陈扬抱着脑袋沉默了一会儿,起身到冰箱里拿出一壶冰饮来喝,结果入了口才发现,又是龙眼蜜枣茶。上次他夸了几句,叶祺就始终备着一大壶放在冰箱里显眼的地方,出远门之前还记得要再煮一锅,滤掉残渣,替他添满。
  这房子里处处都是他的印记。陈扬把刚刚收好的信纸又抽出来看了一遍,然后温柔地对着空气说:“我也想你。”
  大约过了七八个小时,天光大亮,陈扬痛苦地从没怎么睡熟的状态里醒过来,决定去冲个冷水澡提神。
  寒意还没退下去,桌边的手机已经不要命一般叫唤起来。陈扬皱着眉头扫过一眼,看到一大串莫名其妙的号码时,神情很快愉悦了不少。
  “你还没出门吧。我想如果再晚一点打来,你在公司里会不方便说话的。”
  陈扬拉开椅子坐下来,勾起唇角笑道:“你想我说什么不方便说的话?”
  叶祺没跟他计较:“信收到了吗?”
  “收到了。拜托你别告诉我快递费是多少,我永远也不想知道。”
  “……陈扬,我每每看到些什么总希望你在我身边,你上次说过要跟我一起游欧洲的。”
  陈扬的语调里掺进了显而易见的温柔:“嗯,我也记得我说过。苏黎世的市政厅去看过了吗?”
  “看过了,不过还是要麻烦你下回跟我一起再来一次。”叶祺在街角的电话亭里拢着话筒,笑起来像是梅雨季节后的珍贵阳光:“这张电话卡还有五分钟就报废了,你有什么要跟我说的么。”
  “嗯,有啊。玻璃缸里的硬糖吃完了,我按你留下的收银条找到了那家店,又买了几斤放进去。原来那家店开车过去要半个多小时,我以前还以为很近。”
  其实还有很多话可以说。家里的沐浴露也用完了,我给瓶子拍了照拿到超市里去找,好不容易找到了,可价格标签让我很无语。年糕的咀嚼能力又有长进了,我买了点鸡脆骨给它加餐,居然也吃得很好。冷空气又要影响南方沿海地区了,我把最厚的那条羽绒被拿去又充了一次鸭绒,今年冬天你应该不会再冷了。
  叶祺是善解人意的,知道他是有话说不出,于是自己笑着把话接下去:“当然不会很近。你要吃甜的,这件事我一直很上心。那就先这样吧,到时候你来机场接我要晚一点出门,苏黎世到上海的班机很少有不晚点的。”
  陈扬“嗯”了一声,没舍得先挂。
  “……等等。你还没回去过,是么。”
  陈扬还是“嗯”。
  “说话留点退路,别气着家里人。你记着,无论如何,我们之间都不会有任何改变。”
  拜他所赐,陈扬终于开始虔诚地相信,这一次一定会比当年顺遂。
  陈家兄弟跑了一趟南京,周日中午便匆匆赶回上海。
  陈扬过不了多久就要去机场接人,陈飞就没留他去自己家歇歇脚,只让勤务兵再掉头送他回家。
  沁和倚在窗边看着,等他进了门便回身一笑:“这是老爷子的车,老爷子的兵吧。看样子结果不错?”
  陈飞俯身抱了抱乖乖巧巧坐在沙发的小女儿,顺手把奶奶亲手给她做的麦芽糖拿出来:“比想象中好点,陈扬他妈说‘过年把人带回来给我看’,别的时候还是冷着脸。”
  “唉,累死我了。我宁可去打一仗,也好过陪人回家去赔笑脸……”
  沁和递一杯热茶给他,随后细细去看那一身的风尘仆仆:
  虽然是累,但好歹还有笑容。
  城市暗色的轮廓延绵不绝,不久之后,在另一端的陈扬也交代完了此行的结果。叶祺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连说了几声“那就好”,人都转进浴室里最后还是冲出来,用力把陈扬揉进怀里。
  且让他一个人去抒情,明显已经消化过这一消息的陈扬自顾自拆他的礼物。
  哦,是巧克力。包装上全是德语,于陈扬而言就是天书,但里面各种贝壳形状的手工巧克力还是非常讨喜的,一个个与衬底上的凹槽严丝合缝,精致可爱。
  他拿起一个表面撒了碎榛子的放进嘴里,还没融开叶祺就凑了过来,笑吟吟地说“给我也尝尝”。
  甜腻的吻,舌尖几乎抵到了喉底,巧克力浆搅得到处都是,夹心少说被叶祺卷走一半。陈扬的抗议成了几声呜咽,然后也消失在唇间。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那十一天呢。
  叶祺抱着人亲够了,自己绕到床边去翻找在家穿的衣服。果然有一套干净的放在枕上,他直起身来,后背却撞上陈扬的胸膛,被他从后面拥住。
  “床单怎么换了?我临走前不是刚换过么,嗯?”叶祺明知故问。
  陈扬低笑,有那么点不好意思的味道:“有天晚上梦到你了……你明白的。”
  然后他把叶祺的耳垂含进了嘴里,一边舔一边说:“我想你了。”
  “我也想你了。”
  嘴唇上好像还是黏的,陈扬自己用舌尖草草清理,结果扭过头来的叶祺立刻变了眼神。
  环在他腰上的手稍微摩挲了一下,点到即止没有再探下去。陈扬看着他,宽纵地微笑:“那今晚我让你。”
  “今晚”很快就到了,陈扬躺在床上等他。叶祺把箱子里的衣物和杂物都收好,洗完手甩着水珠回到卧室,走到床前脚步却停下了。
  陈扬光着上身,倚在靠枕上,被子只盖到腰间。叶祺愣了一小会儿,找到遥控器把空调温度调高了一点,然后还是没动。
  “怎么了?”
  “你……”叶祺抑制不住心口狂跳,喉结难耐地滑动了一下:“嗯,长得真好。”
  陈扬失笑,在他扔了拖鞋扑上床时稳稳地接住他:“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想要你啊,你是我的。”叶祺骑在他身上,目光相当贪婪地流过他的身体,一低头就去咬他。
  叶祺咬得很细,一点一点享受那些皮肤和肌肉的质感,怕真的咬疼了他,其间还会舔一舔刚才用牙齿磨过的地方。他对这个人的感情极深,延绵入骨,不管他逃避还是正视,始终开得满院荼靡。人不在眼前的时候,思念像火烤一样忍受不了。但现在真的撑在他身上了,耐心反而加倍地好起来。
  倒是陈扬先忍不了:一条腿被叶祺架起来啮咬着内侧,触感最细致的那一片受到反反复复的刺激,腿间的布料早就有了明显的凸起。
  “……脱掉啊,你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了。”
  叶祺依言而动,随即拉着他挪到自己怀里来,让他面对自己,腿分在两侧跪坐下去。正是某一次陈扬诱他试的姿势,后来谁也没想起再重新练过。
  手里不容推拒地揉搓挤压他的器官,让那东西在自己掌心里精神奕奕地搏动着,叶祺在他嘴角印下一个吻:“可以么,我们再来试试看?”
  都到这个份上了,还有什么不可以。叶祺早早替他润滑过,也扩张过,剩下的不过是他自己坐上去。
  紧致当然是好的,但紧得过了头叶祺便心疼起来,用手在他尾椎附近慢慢地逗弄着:“放松点,我没你那么缺德,不会把你往下压的。”
  陈扬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抿着唇继续努力。
  他对前端的照顾一直没放松过,神经被撩拨得如同灼烧,最终在陈扬毫无心理准备的时候瞬间崩断。叶祺恰到好处地挺了挺腰,艰难的推进也差不多同时完成了。
  陈扬背上已经能摸到汗滴了,灯没有关,叶祺光是看看他就已经目眩神迷。
  听着他伏在自己肩上的喘息,叶祺抬手体贴地拥抱他,嗓音暗哑却温柔:“我们做到你心满意足,好不好?”
  陈扬满脸发烫,并不言语,只撑起了身子准备开始动作。叶祺忽然一把箍住他,放缓了力道才往下放:“别急,慢一点。否则会疼的,这摩擦的位置太深了……”
  陈扬嫌他话太多,听进去了愈发浑身起火,哪知道自己早已看着像一只煮熟的虾。他不去干扰叶祺的小心翼翼,吻他的时候却有着难得的焦灼和急切。
  被子早就不知道掀到哪儿去了,或许在床角,或许在地板上,谁去管它。叶祺本身也是硬压着冲动在与他缓缓厮磨,这一个长长的吻彻底烧光了他的克制,一转眼两个人都濒临了疯狂,粘腻的水声很快被呻吟堪堪盖过。
  早知如此,真不应该把空调开得那么热。这是叶祺当晚能称得上清明的,最后一个念头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本站所有书籍来自会员自由发布,本站只负责整理,均不承担任何法律责任,如有侵权或违规等行为请联系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