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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书籍名:《国宝美公子》    作者:林海雪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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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後数日,薛侯爷根据百变门案人犯的口供,顺藤摸瓜,将参与私运盐船的扬州盐商捉拿归案,即刻押送人证物证,返京覆命。
  途中遭遇几次袭击,好在仁杰善用计谋,薛侯爷武功高明,一路行来有惊无险。
  到了京城,薛侯爷辞别仁杰,回到自己位於运河旁的侯爷府││雪园。
  一入园,薛侯爷感到一种异样的不安。
  厅门大敞,薛老王爷端坐於高背太师椅中,身後肃立著两排王府护卫,二管家薛福手捧一根手柄裹金的皮鞭,上前请安:“侯爷,您回来了。”
  薛侯爷微微点头,转向父亲行礼,“孩儿拜见父王。”
  薛王爷起身,迈步到薛侯爷身边,神情复杂地打量一番。
  “这次下江南,听说你与仁杰日夜厮混在一起,卧同榻,行同辇,邵儿,你可知错?”
  薛侯爷叹息一声,双膝跪下,“孩儿情非得已,请爹爹责罚。”
  薛王爷脸色沈痛,“糊涂!莫忘了你即将迎娶银屏公主,若执意亲近仁公子,轻则罢官,重则丧命!”
  薛侯爷挺直身体,神情高贵而决绝,竟不肯曲意说谎,“孩儿知道,可让我忘了仁公子,却万万做不到。”
  薛王爷一听,惊怒不已,扬手扇了一巴掌,将薛侯爷打得斜摔出去。
  老王爷一生战功显赫,长子薛凯风采翩然,可惜身体较弱不喜习武;中年所得的次子薛邵,文才武略无不精通,少年起就跟随自己征战沙场,立下汗马功劳,受封为三品归德大将军,还被先皇指为驸马,不知惹来多少豔羡的目光。
  薛邵不仅光耀门庭,为国之栋梁,且容颜风采赛过天仙,深受民间百姓喜爱,他每次出征前,京城百姓都蜂拥而出,争相目睹国宝美公子薛侯爷的英姿。
  薛王爷对次子爱逾性命,谁想他偏偏命犯孤鸿,不恋地位尊贵的公主,却与一个男子搅在一起,连名誉和前程都不顾了。
  老王爷越想越气,厉声喝道:“薛福,取家法!本王要管教这不孝之子。”
  白一和丁二跪在地上齐声求情:“王爷息怒,属下愿代侯爷受罚!”
  “白一丁二退下。”薛侯爷俊目隐现盈光,“父王莫恼,孩儿愿领受家法。”
  薛侯爷被带到院中。
  很快,皮鞭划空的声音响起,一下一下,重重地抽在薛侯爷身上。
  丁二难过地说:“王爷,薛侯爷下江南查案,为退强敌,曾身受重伤,他如何禁受得起这三十重鞭?”五#月#雨#购#买薛王爷闻言身子一震,烦躁地踱来踱去。他来到院中,见薛侯爷背上血迹斑斑,垂著头似乎已经昏死过去,不由急得大喝:“停!快停下,混帐东西,都滚出去!”
  众护卫赶紧躬身退出。
  白一和丁二早就抢出门,协力扶起薛侯爷回到卧房。
  薛侯爷趴在床头,勉强睁开眼睛,声音虚弱:“父王,孩儿不孝,惹您生气了。”
  薛王爷苍老的脸上,每条皱纹都夹著风霜藏著心疼,“邵儿,你与银屏公主婚约未除,若与仁杰交往只会害了他,为父也是无可奈何……”
  薛侯爷长叹一声,垂下眼帘,淡淡地说:“请父王谅解,孩儿自会谨守本分。”
  他白嫩的俊脸,那一巴掌的五指红印,瘀青渗血,异常触目惊心,嘴唇微颤流出血丝,身上的蓝色衣袍被皮鞭撕裂,挂在背部的一根根布条沾满鲜血,黏著破碎的肌肤,伤处青肿污红,惨不忍睹。
  薛王爷看得心中内疚,老泪点点,“邵儿,你为何不讨个饶?”
  薛侯爷缓缓地闭上眼睛,似乎精力流失殆尽,“父王,薛家儿郎怎能屈膝求饶?”
  “你歇著吧,为父已派人请薛神医,即刻过府为你疗伤。”
  薛王爷头疼心也痛,无奈站起身,压低声音吩咐薛福:“此事不得外传,若仁杰那厮来访,立刻回报本王。”
  薛福赶紧答应,伺候著薛王爷离开。
  仁杰回京後,受封正五品大理寺少卿。过了几日,他送来拜帖邀薛侯爷出府相聚。
  薛侯爷背上的鞭伤已有所好转,便设法瞒过父王派来监视的属下,找机会悄悄溜出门散心。
  京城以运河水为界,分南北两个区,北区为皇城和里坊,南区较大,由上百条大街小道组成,街两边商铺、酒家和作坊鳞次栉比,繁华无比,人潮汹涌。
  运河水穿城而过,延伸至苏杭,贯通南北,各地的稻米丝绸等物资可以直运入城,昼夜樯帆不断,带来无数商机。为了交易方便,城中还设有两个大市场,一为南市,一为西市,每日四方商贾云集,热闹非凡。
  仁杰和薛侯爷一路款步行来,衣鬓厮磨,只觉满目芳华,心旷神怡。
  前面就是横跨运河的泸桥,两人走到桥中间,但见大小船只从脚底下穿来穿去,有各式运货船只,还有画舫花船,装饰得辉煌漂亮,白天也点著灯,从里面传来阵阵歌声和笑声。
  仁杰指著花船,神思飞到扬州河上那一晚,不觉含笑问道:“小雪,记得在画舫中你我曾促膝谈心?”
  “自然记得。”薛侯爷与心上人同行,多日来的郁闷消散一空,红唇凑近仁杰的耳边,吹气如兰,“小淫贼,你又动什麽坏脑筋?”
  这时,河上传来鞭炮声,一队插满鲜豔彩旗的船只,在欢快的乐曲声中洋洋驶近,船中端坐著新郎新娘,各艘船上摆满了嫁奁贺礼,一路吹吹唱唱敲敲打打,好不热闹。
  用船迎亲,是这几年京城的时髦事,有钱人家都爱这样操办,顺河而行,一路风光,出尽风头。
  仁杰眼中露出钦羡之色,认真地说:“小雪,希望有一日,我们也能坐在这船上。”不惧世人眼光,堂堂正正地在一起。
  薛侯爷俊脸飞起红云,悠然叹息:“小淫贼,你果然不安好心。”
  过了桥,沿街是各色店铺,两人嘻笑著研究街景,只觉时间飞快,乐不思蜀。
  半日一晃过去,他们回到侯爷府前,丁二神色紧张地候在侧门外,一见薛侯爷便悄声汇报了几句。
  薛侯爷深吸了一口气,平静地说:“小杰,你先回去。”
  仁杰恋恋不舍,“我送你回房吧?”
  薛侯爷一改玩笑语气,严肃地说:“仁杰,听我的,快回去!”言毕,他甩袖进府,将仁杰关在门外。
  仁杰绕著雪园走了一圈,发现正门停著一顶奢华的八抬大轿,他心里不安,是哪一位访客,让侯爷府上下如此慌张?
  他按捺不住好奇心,找了个僻静处,施轻功翻墙而入。
  穿过青翠的竹林和木桥,眼前是正堂大厅,可以清楚地瞰视整个後花园,左侧有一金鱼池塘,临水支著细细的竹帘,窗外不时传来潺潺水声,十分清雅。
  厅中放著一张紫金檀木的八仙桌,高背太师椅上坐著一位老者,正在厉声训斥:“逆子,你好大的胆子!居然背著为父与仁杰来往,给我打,不要停!”
  激烈的皮鞭声中,仁杰向堂下望去,见那受刑之人正是他心爱的小雪,顿觉心痛如绞,所有的血直往上涌。
  他忘了可能的危险,飞奔入大厅,劈手夺下皮鞭,牢牢护住正在受鞭刑的薛侯爷,嘶声喝道:“不许打小雪!有什麽事,就针对我来吧!”
  薛老王爷沈著脸怒道:“大胆,拿下!”
  两边的王府侍卫正在犹豫不前,听王爷一声令下,立刻举剑拔刀上前,将仁杰团团围住。
  薛侯爷脸色惨白,挣扎著低语:“小杰,快离开这里,你不用管我……”
  仁杰怒极反笑,小心避开薛侯爷背上的伤处,侧身扶住他,黑亮的眸子闪著寒光,“请问王爷,侯爷犯了何事,您竟虐打如斯?”
  薛老王爷虎步生威,走到仁杰面前,皱著眉头冷哼一声,“仁公子,你以何身分责问老夫?”
  仁杰跪直身体,“下官仰慕薛侯爷,请王爷成全。”
  薛王爷眼神森严,不耐烦地斥道:“天下爱慕小儿之人,不计其数,难道老夫都得成全吗?”
  薛侯爷轻声恳请:“父王,仁公子与此事无关,您放他走吧。”
  “邵儿,这位仁公子有何过人之处?”薛王爷转身坐回太师椅,不屑地说,“他闯入府中,无端阻扰本王施行家法,怎能轻饶?”
  仁杰脑中的热血流回心脏,他长长地吁出一口浊气,平静地截下话题:“王爷,下官冲撞了您,愿代侯爷受刑。”
  薛王爷沈默地注视著仁杰,示意继续行刑。
  侍卫们退开,张校尉提起皮鞭,在空中虚舞了一下,仁杰松开薛侯爷,俯下身子道:“我准备好了。”
  薛侯爷起身拦在仁杰面前,“张校尉,不得无礼!”
  “不孝子,你要乱了家规吗?”薛老王爷拍著椅子扶手,厉声命令,“张校尉,尽管下手,不要留情!”
  就在这一刻,一个威严的女人声音从门外传来,“住手!谁敢伤我的邵儿!”
  城阳公主云鬓有些凌乱,由两位侍女扶著疾步进了大厅,二管家跟随在後。
  薛老王爷吃惊地上前搀扶,“夫人,你怎麽来了?”他不满地瞪了一眼手足无措的二管家。
  城阳公主推开薛老王爷的手,来到薛侯爷的身前,“可怜的邵儿,你父王好狠的心!他是嫌我生的儿子不够懂事,要活活打死你吗?”
  薛侯爷低呼:“娘亲!”
  薛老王爷脸上有些尴尬,“夫人,你莫气。”
  城阳公主声音发颤,“邵儿,你疼吗?这薛王府容不下我们母子,明日,娘就去白云寺修行……”
  薛老王爷连忙挥退无关人等,堆起笑脸作了一个长揖,“公主,夫人,老夫也是为了邵儿的前程。薛家的男儿,怎能承欢於他人身下?”
  城阳公主终於回头,“薛老爷,原来您也在啊。”
  薛老王爷继续赔笑,“夫人,请上座。”
  城阳公主在太师椅上坐定,温和地说:“邵儿,让你的朋友起来说话。”
  仁杰郑重地行了一个大礼,“仁杰拜见公主。”
  城阳公主将仁杰细细打量一番,示意免礼平身,“仁公子,小儿下江南时得你照顾,结识为好友,这是上天注定的缘分。”
  仁杰与薛侯爷并肩站立堂下,恭敬答道:“谢公主美言。”
  城阳公主悠悠地叹息,“仁公子,你既然与小儿有缘,可愿听他的往事?”
  仁杰连忙点头,洗耳恭听。
  “邵儿幼时体弱多病,吹风则倒,为了他的健康,我求了不知多少药方。”
  城阳公主温柔地看著薛侯爷,“邵儿个性倔强,为了继承薛家的儒将之风,每日学文习武不懈。有一年冬天,他遵从师命,冒著冰雪和寒风在冰河里练剑,结果大病一场,险些丢了命,从此,身体倒是好转了。
  “王爷对邵儿寄予厚望,从小带他沙场领兵作战,如普通士兵一般冲在最前线。邵儿十四岁那年封侯拜将,先父皇在莲花池边设宴,为後唐最年轻有为的将军庆功。”
  “邵儿不善饮酒,几杯之後有些醉意,父皇很宠爱他,便吩咐他去後殿歇息片刻。我的皇兄不久也托辞退席,去了後殿……”
  薛王爷接著说下去:“惠王爷李翔年少得志,一向眼高於顶,与太子素来不甚和睦,当日他忽然过来搭话,言辞之间,暗示太子有断袖之癖。我本不以为意,但是心中有些莫名烦燥,就寻机往後殿行去。谁知,後殿东宫侍从重重守卫,我被挡在门外。我暗道不妙,犹豫再三,冒著行刺太子的罪名,奋力闯了进去……”
  薛侯爷脸色惶急,插话道:“父王,出了什麽事?难道……”
  薛老王爷深吸了几口气,愠怒难平,“我赶到殿内卧房,发现满室迷香,邵儿的衣衫被剥,当年的太子,现今的圣上,正欲行那奸淫之事!……”
  薛侯爷大惊失色,“啊!不……”
  薛老王爷似老了好几岁,神情疲惫地喃喃道来:“我薛家三代为後唐血染沙场,立下汗马功劳,邵儿年少拜将封侯,是何等的荣宠!我万没有料到,太子居然要娈幸於他!”
  薛侯爷嘴角微颤,神情有些迷懵,“父王,这些事,孩儿记不得……”
  仁杰心中大震,面上不露声色,扶著薛侯爷来到厅侧的椅子坐下,柔声安慰:“小雪,都过去了,你不必介怀。”
  仁杰的表情看似轻松,体内却有根弦绷得紧紧的。此次下江南,难怪他一路遭遇不明袭击,原来是当朝皇帝要取他性命。得罪了这样的对手,他和薛侯爷之间前景渺茫。他决定,竭尽全力保护薛侯爷,就算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薛王爷眼神凌厉地看过来。
  “当时,太子一脸理所当然,竟然让我回避……如此荒唐之事,岂不让薛家历代祖宗蒙羞?老夫就算拼了性命,也要保全邵儿清白!我上前抢过邵儿,抱著一路冲出後殿。太子衣衫不整,仗剑追了出来,在我的手脚留下几处剑伤……”
  “我薛家男儿为国捐躯,在战场上负伤累累从不皱眉,这几道伤却让我永生难忘。”
  薛侯爷无措地绞著双手,手指凉得骇人,“对不起,爹爹!”
  薛王爷满眼血红,凄声道:“当时,邵儿脸色惨白,心智游离,目光木然一片寂灭,老夫赶紧请来薛神医诊治,发现太子竟然下了皇家禁药││神仙游。此毒极其霸道邪恶,邵儿醒来後对当日之事毫无印象,但体内馀毒无法尽除,如不幸再中此毒,就可能变成无知傀儡,浑身瘫软,受人所制。因此,老夫一直小心提防,唯恐惹恼皇上……”
  城阳公主慈母心肠,含泪接道:“邵儿,幸好你父王去得及时,不然後果难以预料……为娘在宴席中不见你父子回来,正心中生疑,皇兄返回,向父皇提出调邵儿做东宫侍卫首领,并统领禁军。这是美差,父皇询问我的意见,我本欲赞同,但王爷的贴身侍卫神色惶急赶到,低声禀告邵儿的处境。”
  “我一听之下又惊又怒,立刻推拒了皇兄的提议,并恳求父皇作主,将银屏许配给邵儿。皇兄虽恣意妄为,却是个好父亲,最疼爱其幼女银屏公主,邵儿若为驸马,皇兄当会断了淫念。”
  “邵儿,你父王为了保护你,立刻请缨带你去北疆,数载未归。皇兄继位後,第一道命令就是召你父王回京。那一日,皇家莲花池夜宴,皇上为你准备了百鸟朝凤衣,惊豔全场,唉,那应是皇後的朝服……你父王费力为你讨下离京的差事,谁知,棋差一著,你居然与仁公子结为挚友……”
  薛王爷语重心长地说:“邵儿,你是薛家最有才华的将军,光宗耀祖,保家卫国,是你作为薛家男儿的责任,也是你自幼刻苦习艺所立下的宏愿。”他顿了顿,艰难地说,“为父万万不想看到你自毁前程,被迫入後宫……如妇人一般婉转承欢,作为娈童载於史册,贻笑万年。”
  薛侯爷的脸色煞白,身子晃了晃,呆呆地垂下头没有言语。
  仁杰轻触薛侯爷的手,只觉冰冷异常,他心中茫然,一时之间找不到合适的安慰之词,只是紧紧地抱住对方,想把体温和情意传送过去。
  薛王爷长叹一声,词锋如箭,重重地射向仁杰:“仁大人,你若真为小儿著想,就请放过他,从此各奔前程,不再瓜葛。”
  仁杰心如刀绞,思路有些混乱,与薛侯爷相扣的手指不住地微颤。
  薛侯爷脊背挺直,声音轻微如蚊蚁:“我,孩儿做不到……”
  他的话语低不可闻,却好像一线光亮,让仁杰虚悬半空的心,忽然找到了方向。
  仁杰定定神,站起身万分诚恳地说:“王爷,公主,我会全心全意照顾小雪,绝对不让他受半点委屈。”
  薛王爷冷冷地摇头,“仁公子,你好糊涂,普天之下,莫非皇土,圣上怎麽会任你们逍遥?”
  薛侯爷幽幽地望著仁杰,目光中莹光闪烁。
  仁杰心中柔肠百转,说不尽的惆怅,道不尽的爱意,如痴了一般凝视著对方,口中喃喃道:“会有办法的……”
  薛侯爷振作精神,低声道:“母亲,孩儿愿改名换姓,脱离薛家王室,与仁公子隐居世外。”
  城阳公主声音轻柔,却字字重逾千斤:“不管你们逃去何处,邵儿迟早会落入皇兄手中,到时,他就不会留半分情面,薛府多年的辉煌功业,也会化为乌有。”
  她的眼神深沈,尽显皇家高贵的气势,“邵儿,你非但不能光耀门庭,反而要让薛家世代根基毁於一旦。这样的孽子,要你何用!”
  薛侯爷从小深受父母宠爱,从未见过母亲如此严厉的神色,当场双膝跪地,脸色灰白,连声道:“母亲,请恕罪!”
  城阳公主起身,出人意料地拔出王爷的佩剑,蹒跚地走到薛侯爷身前,“邵儿,不要怪娘,你若死心塌地跟著仁公子,薛家便容不得你,娘只当没有生你这逆子,绝对不能让皇兄得逞……”她的声音忽然凄厉,一剑毫不迟疑地刺下,“娘会陪著你去!”
  薛侯爷愣愣地看著剑向自己的咽喉戳来,猛然眼前一花,仁杰挡在身前,“噗”的一声,剑尖入肉三分。
  薛侯爷彷佛惊醒了一般,含泪道:“不要!娘,孩儿心好痛,心好乱……”
  城阳公主悠悠地叹了一声,退开两步,拔剑横在颈间,“薛家列祖列宗在上,城阳对不住你们,只好以死谢罪!”她话音未落,竟全不留情对自己下狠手。
  薛侯爷肝胆欲裂,飞快地跃起握著剑刃,只见母亲雪白的颈子鲜血直流,触目惊心,他崩溃地泣道:“娘,孩儿知错了,孩儿再也不敢了!……”
  薛王爷惊呼著飞扑过来,抱住城阳公主,双目含泪,“夫人,你怎麽能做傻事?”
  那厢,薛王爷一家子相拥相慰,这边,仁杰孤零零地站在墙角,好像被完全遗忘了。
  他左肩中剑流血,浑身的力气似乎都从那伤口流失。他曾受过大大小小很多伤,却从没有一次,如此重,如此致命……
  满腔的爱恋,百般的情意,敌不过母亲刎颈一剑!
  仁杰的一颗心,恍若漂浮在汪洋上,他的目光紧紧追随薛侯爷,只盼他回头看自己一眼。
  薛侯爷喘息片刻,缓缓地拔下那支青玉发簪,递给仁杰,“仁大人,对不住,请回吧……”
  仁杰心头大恸,不肯伸手收回定情之物,他盯著薛侯爷,喉咙乾涩,恳切地呼唤:“小雪,小雪,给我一点时间,我、我定能保全你……”
  薛侯爷始终低著头不肯正视仁杰,他的手颤抖,犹如握著千钧重物。
  这一刻如此漫长。
  薛侯爷终於无力地张开五指,“啪”地一声轻响,那玉簪跌落地面,断成两截。
  仁杰记不清自己的伤口何时包扎妥当,怎麽被带出侯爷府,又为何骑在侯爷的坐骑上。
  他松开缰绳,任骏马自由慢行。
  风,呼啸地刮过。什麽时候,秋风如此凄凉?
  方才的一切,好像是一场不真实的迷梦。但怀里的断簪,暖暖的,似带著那人身上的体温,提醒他,这不是梦。
  马儿停了下来,在运河边的草地上悠閒地吃草。
  仁杰身子一晃,从马背上险险地滑落。他手脚并用移到柳树旁,静静地靠著树干,闭上了眼睛。他的脸色平静苍白,彷佛陷入了熟睡,嘴角隐约渗出血丝。没人能猜到,这位俊美少年刚才经历了何等惊心动魄的巨变。
  暮秋十月,夜风正凉,晚霞将河面染上金黄色。
  仁杰从迷茫的思绪中醒来,视线所及,二哥怀礼修长的身影静静地伫立在不远处的河岸,与天边夕阳融在一起,彷佛已经守望了很久。
  怀礼心有灵犀,转身回眸一笑,优雅地走到仁杰面前。
  他取下飘落在仁杰发间的黄叶,悠悠地低叹:“小三,好些了吗?”
  仁杰胸口涌起一股暖流,满腹忧愁却说不出口,微笑道:“二哥……”
  怀礼向仁杰伸出手,神色宁静而专注,“需要我助你一臂之力吗?”
  仁杰握著那只温暖的手,“二哥,有人想置我於死地,你一直在保护我,对吗?”
  怀礼没有回话,只是坚定地握紧仁杰的手。
  仁杰的目光移向远方,“二哥,如果对方很强,我几乎没有还手之力,怎麽办?”
  怀礼清雅地笑道:“那就拔出你的剑。”
  仁杰眸中精光乍现,沙哑得著声音道:“可我要的是世间最锋利的剑,一把屠龙宝剑!”
  怀礼略一用力,将仁杰拉起身,“世上并无屠龙剑,你只能自己铸造一把。”
  仁杰领悟地点头,“二哥说得是!欲铸宝剑,需找帮手,除了我们岳王府,当今朝堂势力四分,分别是皇上、卫後、太子宪王以及惠王李翔。二哥身为东宫伴读兼太傅,太子一向唯你是从,而我与李翔交情匪浅,可以与之结盟,至於卫後……”
  “卫後那里,就交给大哥,他的偏妃乃是卫後的远房侄女。”
  夕阳下,河面渔船穿行,人声喧哗。
  两人高大的身形笼罩在柔和的霞光里,相互支持,不再孤单。
  明天,将是新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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