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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追寻

书籍名:《啸剑指江山》    作者:紫舞玥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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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策二年,西楚频频挑衅蜀川边境,以观东玄与其盟约是否牢固。
  西楚素来民风彪悍,王族更是多年厉兵秣马,妄图逐鹿中原,三国平衡被打破,西楚不甘从此陷入被动,于是积极备战,主动出击。
  现下时机正好,正是东玄内乱平定、修生养息,且蜀川刚刚经历一场动乱,内部不稳定因素尚未完全清洗之时。
  何况,根据散播在两国的密探情报,东玄耀帝与蜀川王之间发生矛盾间隙,蜀川王这才一怒之下离开东玄。
  这时出手,搅乱天下局势,即使不能使蜀川伤经动骨,倘若能分化玄蜀同盟,那也是好的。
  由此观之,西楚王族目光实乃不可谓不深远。
  东玄边关城池的客栈里,等着命令的北堂昂默默站在一边,目光落在端坐椅上专注地看着密报的耀帝陛下身上。
  帝王一身纯黑的铭袍,垂下的长发略微遮住英朗的脸容。
  玄凌耀轻微的咳嗽声回荡在寂静的房内,桌边烛光昏暗,阴影下似有阴沉之感。
  只是不管密报上的情形如何恶劣,在那双古井无波的沉稳眸光中,都彷如尘埃般渺小。
  “笃笃笃”叩门的声音轻轻响起,天耀卫队长甲十四正客串小厮,手中端着刚熬好还冒着热气的药罐和夜宵小食,站在门口朝北堂将军眨眨眼。
  北堂昂轻车熟架地接过来,放在桌上,低声道:“陛下,该用药了。”
  房内高脚炉焚着香,清而淡雅,反显得那苦涩的药草味熏的人难以忍受,架上沙漏徐徐簌簌落着沙,街道上敲梆声已然过了子夜。
  耀帝陛下微抬了头,皱眉瞥了一眼那浓黑浓黑的中药,不悦道:“不过是小小风寒,也未免太小题大作了。”
  “陛下身系天下大运,再小也是大事,怎么是小题呢?”北堂昂正色劝道,这两年的风雨打磨,让年纪轻轻的将军一身锐利内敛了些,显得更加稳重泰然。
  放下密报,帝王看他一脸正经的模样不由莞尔,端起那碗汤药正准备喝下去,忽而想起什么,嘱咐道:“如今不比在宫中,宫里那套也不必讲究,天一亮就要进入蜀川境内了,不要再称‘陛下’了,就唤朕——”
  男人一顿,淡淡续道:“就唤我凌玹吧。”
  低头,闭眼,一大碗味道诡异涩苦的汤药一饮而尽,浓浓的草药味充斥在口鼻间。
  恍惚间,他似乎觉得心中也翻腾起苦味来。
  翌日清晨,天色尚还是铁灰一片,像是蒙了一层暗淡的纱,看不真切。
  两年前的这个时候,他带着一身落魄来找传说中的蜀川王。
  如今又是一个冬末春初,玄凌耀再次以凌玹的身份踏上蜀川的土地,他骑在高峻的马背上,举目四顾,树梢上是新抽的嫩芽,泥土下是剥落的青春。
  黎明的晨风十分寒冷,帝王只是稍作停留,便策马向着王城的方向飞奔而去了。
  玄凌耀此次微服出宫,并没有带多少侍卫,身边的随行保护的,北堂昂已经是绝顶高手,再加上天耀卫的这些人俱都是当年蜀川之行经历过风浪之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
  除非是西楚那位魇皇教的大宗师亲至,此间恐怕没人有这个本事能伤得了他。
  更何况,他这次来蜀川的事,压根就没想过瞒过萧初楼。
  而有这个号称天下第一人的萧王爷在,岂会让自己在蜀川的地界上,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思及至此,东玄的帝王嘴角边不免露出一点淡淡的讥嘲。
  这个天底下,真正能伤的了自己的,除了他萧初楼,还能有谁?
  其实,以他东玄帝王之尊,是完全没有必要亲身犯险的,虽说蜀川是东玄强力的盟友,但是战事毕竟没有真正打响,况且,他只要下一道旨意令北堂昂领兵助蜀川卫边,也就可以了。
  然而,在收到确切情报当日,耀帝陛下与北堂将军以及翟逸之丞相商量了整整一日之后,仍然不顾二人苦口劝说执意亲自前来蜀川。
  原本这个决定,肯定会招来朝野上下大肆反对劝谏的,可令人惊奇的是,在百官之首翟丞相和北堂元帅相继默认之下,文武大臣们皆是诡异的沉默,好像陛下不是在紧张的备战期间,前去随时有可能陷入战争危险的蜀川,而是出宫踏春旅游似的。
  乖乖,谁不知道蜀川王殿下是耀陛下的心头肉啊。
  这一年里,令其回帝都述职的旨意雪花似的往蜀川萧王府飞,但是都被王府里的那位,以各种怪异而令人费解之极的诸如:萧王府爆发禽流感啊、萧王府非典病毒肆虐啊、萧王府惊现草泥马啊、萧王府三聚氰胺毒奶粉中毒啊等等理由挡了回来。
  虽然东玄帝都的大臣们并不知道草泥马是何等危险的生物,不过也不妨碍他们察觉陛下与王爷之间那种微妙。
  耀帝陛下一直异常关注蜀川萧王府的一举一动,别处的奏折都是要先经过丞相大人的挑选过滤,再转呈御书房的,可蜀川的情报都是直接递进宫,甚至有紧急情况还可直接呈送至扶摇宫。
  亲王殿下离开的这一年,帝都的上空仿佛一直盘旋着一股子冷高压,大山似的压的大臣们大气不敢喘上一口。
  这下好了,陛下好不容易寻到个由头,亲自跑去萧王府,哪个不长眼的敢在这当口放一个屁?
  一路行来,北堂昂看着前面高大挺拔的君王一天比一天沉默,又一天比一天急迫。
  他沉凝淡然的心绪,随着日益临近王城里的那个男人,越泛波澜。
  而君王自身,恐怕还没察觉到。
  这位忠心耿耿的将军曾经以为,既然两人不再相见,兴许时光会慢慢磨平一切,而最后自始自终跟着陛下身边的人,只有自己。
  一年里,每当提到蜀川王这三个字,陛下的反应由起初的阴沉愤怒,渐渐到怅惘失落,直至后来,已经只剩下淡淡一个眼神。
  然而这个习惯性地朝西南的方向望一眼的动作,至今都没有任何改变。
  这边正当耀帝陛下马不停蹄往王城而来的时候,另一边,得知帝驾来临的萧王爷犹豫了一番之后,决定提前赶回王府。
  一路的风驰电掣。
  踏入蜀川境内的第五日,地平线上渐渐现出一条绵延的黑线,正是雄浑恢弘的蜀川王城。
  也许是一年未见的人近在咫尺,反而生出几分心怯,玄凌耀并没有立即进入近在眼前的王城,而是一行人在城外的平昔镇里暂住了下来。
  其实自从君王踏足蜀川的那一刻起,招财部和旺财部这两个庞然大物就已经运转起来,悄然无声地一路上暗中保护这位王爷放在心尖上的尊贵天子。
  不光是扫清了不长眼的宵小,就连途经的驿站、客栈都事先打点好一切,确保路途顺利畅通。
  是以,他们甫一住进平昔镇,下一刻哪间客栈哪号房就摆上了蜀川王的案头。
  夜晚降临,春雨绵绵不绝。
  平昔镇里最大的长乐客栈内,一楼的厅堂里人声鼎沸。
  靠近后边用屏风隔挡住的雅间,一张桌子上的几个男人,一面喝着酒,一面说话闲聊,手里不住地剥着花生米。
  “诶,听说了那件事了么?”其中一个络腮胡的汉子朝西边努努嘴,压低了声音道。
  旁边两名同伴立刻会意:“哦哦,这么大的事儿,蜀川谁不知道啊。”
  “那……你们说,那位‘小世子’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
  左手边坐着的瘦高男子顺手添了一壶酒,凑过去嘿一声笑道:“活生生一个小孩子,哪里还有假?”
  “啧……”络腮胡子摇头道,“我当然知道是有这么一个孩子,可是他到底是不是——?”
  ——王城里那位大人的种?
  汉子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另外两人也明白了,对了一个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眼神,瘦高个开口道:“谁知道呢,大人风流多情,就算是年轻时在女人肚皮里留了个种,那也无妨吧。”
  “听说那位大人都亲自去接那小娃娃回来,哪还有假?换做是你,会这么疼爱别人的儿子?”
  另外两人深以为然的摇摇头。
  “可是,从未听过那位大人宠幸过女子啊?还以为……”
  “那位大人素来是喜好俊秀男子的,天下皆知,不过,也不是非得不喜欢女子啊。”
  “就是,川中多美女,女人皮细肉嫩的,脸蛋水灵漂亮,哪个男人不喜欢?除非——”三人之中长着吊梢三角眼的男子长长拖着尾音,十分猥琐地笑道,“除非,那位大人那里不行,只能找男人干自个儿后面——”
  “喀嚓——”屏风后的雅间传来重重茶杯打碎的刺耳声,把这猥琐三人组吓了一跳,生怕方才几句大逆不道的玩笑话被旁人听去了找惹祸端,赶紧溜了。
  屏风后,一张宽大干净的梨花木桌旁,坐着两个身形颀长的青年男子。
  北堂昂瞧见对面的男人突然捏碎了青瓷茶杯,顿时眼角重重一跳。
  方才那一席闲言碎语,虽然刻意压低了声音,但是他们耳目之明岂是一般人可比的,皆是听了个清清楚楚。
  一旁侍立的甲十四听见动静,立刻走进来。
  只听那长眉微锁,英睿沉雅的男人淡淡吩咐道:“去撕烂那三个人的嘴。”
  甲十四心中一凛,他知这位九五之尊绝少动怒,又温和仁厚,更遑论下这等命令。
  只是这会儿……
  天耀卫队长偷眼瞧耀帝陛下平静无波的侧脸,瞬间冷汗就浸湿了背,二话不说恭敬地退了出去。
  ——这种神情,怕是怒到极处了。
  北堂昂心里滋味十分微妙,但他知道,陛下的怒火并非为了前面那几句子嗣,而是……
  最后那句。
  当真是……不怕死啊。
  伸出筷子夹了口菜,玄凌耀送进嘴里咀嚼,又微皱了眉:“咸了些。”
  北堂昂眉尖一动,明白这位大抵是没胃口了,于是道:“也不早了,公子不若回房休息吧,夜里饿了,再叫人送点吃食便是。”
  玄凌耀手中动作一顿,又给自己倒了杯酒,缓缓道:“我想再坐会儿,你自个儿先去吧。”
  自然不可能放着他一人在此自己先离开,北堂昂也只好坐回去,陪着一道喝酒。
  虽只是小酌,不过蜀川美食美酒天下闻名,酒劲不小,一杯接着一杯喝了片刻,耀帝陛下冷峻的脸颊上也染上了些微红晕。
  约莫是后劲烧伤喉头,沉默许久的男人没头没脑地喃喃道:“这样也许还不错……”
  ——哪样?
  北堂昂一挑眉,眼神很自然地望过去。
  酒不醉人人自醉。
  北堂昂余光扫了一眼,便心头一紧,赶紧垂下头似乎不敢再看。
  屋角架上沙漏飞快流淌着时光,夜深露重,一楼厅堂的人也渐渐稀稀落落。
  最后只剩下雅间里,还亮着烛灯。
  耀帝陛下虽然依旧仪态正经,可是漫到颈脖的潮红却泄露了醉酒的事实。
  “夜深了,我送公子回房吧?”北堂昂将酒瓶都挪开,担心道。
  待喝光了最后一杯,玄凌耀单手撑着额头,蹙眉道:“也好。”
  凉夜如水。客栈厢房的一套独立小院子是整个包下来的。
  身为惯于掌控一切的帝王,玄凌耀并不喜欢不得不依靠他人的感觉,即使这个人是信任有加的臣子也一样。
  可是眼下,实在是有些头重脚轻,喉咙也火烧火燎的干燥难受。
  耀帝陛下略微皱眉,但还是任由北堂昂扶着他往走廊尽头的房间走去。
  夜幕深沉,春寒料峭中细雨丝丝。
  北堂昂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他的君王,一呼一吸之间冒出夹裹着酒气的温热气流。
  兴许是绝少如此接近这个高高在上的尊贵陛下,又或许是一向从容强势的陛下也有需要自己搀扶的一天……
  北堂将军恍惚间觉得,这一丝气息,不知怎的颇有些甜腻的味道。
  此刻完全沉浸在君臣之间暧昧氛围的元帅大人,丝毫没有注意到走廊拐角的墙壁后面,一个高挑男人因嫉妒而紊乱的气息以及那充满失落和愤懑的目光。
  男人看着北堂昂揽着玄凌耀推门而入,扣在厚实而冰冷的墙壁上的手掌下意识一用力,“嗤”的带出一缕青烟,很快又消散在风中,只留下一个烤的漆黑的手掌印。
  房里并没有点灯,暗黑一片。
  北堂昂摸到床头,将君王小心扶到床榻上,犹豫一会儿,还是伸手准备脱去对方的外套。
  ——陡然,手被抓住了。
  “陛下?”将军呼吸瞬间停滞,下意识叫了这个称呼。
  君王双眼睁开一条缝,淡淡道:“朕自己来就好,你且去吧。”
  北堂昂恭顺的点点头,按捺住内心深处那一点说不清是涩然是失望还是紧张的心绪,快速地退出房间,不轻不重的带上门。
  直至脚步远去彻底不见身影。
  隐藏在墙壁后的男人,才缓缓松开袖中不知不觉下紧攒的双拳。
  男人怔怔地望着那扇关着的木门——一扇他只要稍一拂袖就能毁得粉碎的门——仿佛一道永远无法逾越的天堑。
  他如今怎么样了?
  有没有变瘦?
  屋子里有药草味,莫非是病了?
  可曾……有想念过自己?
  稀稀落落的凉雨打在男人脸颊上,他与他就隔着一道门,却又像是,隔着一整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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