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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书籍名:《桃花前度》    作者:寒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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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关公子找人通知“故人”的第二天,孟珙的宅子清理出来,可以住人了。
於是两乘轿子抬着关公子和他妹妹,直奔孟府。
到了府里,几人才发现这宅子大得出奇。孟珙其实也是初次来,他自然有无数手下,这种事本来也不用他亲自动手。门上牌匾写得很清楚“将军府”,关雪看到的瞬间,脸色就变了。等下了轿,她转身去找孟珙:“你是孟珙?”
孟珙感觉不妙,却还是点点头:“那个……璞玉是我的字……”
关雪面沈似水,到另一顶轿子那里拽人:“哥,我们走。”
关公子慢慢出来:“他是孟珙又没什麽关系,我们走什麽?”
孟珙连忙凑过来,一脸担心,却还努力露出笑:“关姑娘,我、我不是故意瞒着你们,只是最开始的时候伤受得实在狼狈,我不好意思说我是孟珙,後来就一直没机会……”
关雪侧过头看她兄长:“哥,你是不是早知道?”
关公子耸肩:“我又不是神仙,怎麽会把每个人的字都记住?”他看着关雪,笑了笑,“他眼光很好,虽然人老了点又笨了点,但人还不错。你也难得的不讨厌他,不是麽?”
“可他是将军,哥……”
“将军又怎样?也不是被歧视的职业。”关公子道,“你不能总和我相依为命,女生大了,总该嫁人的,何况你都二十二了。”
他侧眼看孟珙:“你要好好对小雪,明白吗?”
孟珙点头不止,关雪扬眉看自家兄长一眼,表情很是担心。
等人都安顿下来,关雪拉着兄长进屋,迎面一句:“明非,我们走吧。”
明非淡淡一笑:“走什麽呢?”
观雪看着他:“他是皇帝的人,搞不好什麽时候就认出你。而且我以前听说他的父亲是抗金的时候去世的,太危险了。”
明非笑着伸手摸摸她的头:“你想得太多了,是你要嫁他,又不是我。”
“我不打算嫁他。”观雪微微出神,眼中尽是担忧,“若我嫁了他,你怎麽办?”
“天涯海角四处溜达,还能怎麽办?”明非笑道,“我又不是没有生活能力,穷的时候就卖点字画,有钱就鲜衣怒马,多麽快活。”
“你身体不好,而且,一个人太寂寞了。”观雪摇头道。
“寂寞啊,习惯了就好。”明非答道,“观雪,你我这般不涉情爱不是血亲,总是有点奇怪。如果你我都单身也就罢了,既然那家夥喜欢你,你对他也有感觉,你再为我牵绊,对我而言,也是极重的心理负担。”
观雪低头:“我知道。”
明非站到她身前,伸手握住她的手:“观雪,在这个时代,我最希望你能幸福。我会好好照顾自己,你也知道我生财还算有道,人也勉强算机灵,不会有事的。”
这话倒是没错,两人在南方流浪这一年多,基本都是明非负责各种外务,从没在钱和路线上出过乱子。观雪在宫里数年,早对宫外世界失去了了解,最多也就能照顾一下明非的身体而已。
甚至对於明非而言,她还算是拖累。如果没有她,明非会更自由一些吧?他是那麽向往这大宋河山,她听过明非和赵竑的对话,隐隐知道这山河,有很大一部分是明非打下来的。
她只好露出一个笑:“你说要见故人,是秦侍卫吗?”
明非打了个响指:“宾果。”
他极少欠人家人情,当日被秦天鹏照顾,虽说带来的麻烦更多,而且是秦天鹏自己多事。但离开京城之後,他暗中的消息网言道秦天鹏四处找他,并且在其父的压力下坚决不成婚。明非觉得,或者还是了解这点因果的好。
他已经和一个男人纠结得够烦的了,不需要再被第二个牵肠挂肚。
明非在金国时做事十分小心,将明非和辨然的身份分开,很多势力都在水面之下。他被折磨的时候,并不想连累这些人,因此完全没有求助。不过後来赵竑发现了他的真实身份,自然便不再需要为那些人担心了,也就偶尔通过秘密途径联系上他们,做一些事情。
於是,在明非专心逗着小元宝的一个下午,秦天鹏紧张杀了过来。
这一年多中,他已经从御前侍卫升到禁军统领,不过反而远离了皇帝。毕竟是皇上的情敌,虽说赵竑并不为难他,甚至隐隐感激他对明非的照顾,却也不会把他放在眼前。两人确实在为同一个人害相思,但没必要因此亲近。
秦天鹏找了明非良久,今日一早看到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时间地点以及人物──欠他一条被子的人。
除了明非,还有谁欠过他一条被子?
他於是飞快跑过来,到门口求见关公子,马上被带进院中。他很奇怪明非为何会在孟珙的将军府上,但现在显然不是疑惑这个的时候。
进去院子里,秦天鹏一眼便看到了明非。梦里见过无数次的身影就在眼前,正半蹲着和一个小男孩玩着,脸上带着笑,不是平时常见的那种淡淡带着嘲讽的笑意,而是真正的开心微笑。
秦天鹏心中一紧,讷讷开口:“明、明非,好久不见……”
明非此刻已经抬起头来,这一年多他心情开朗,观雪又把他照顾得很好,气色好了不少,甚至显得年轻了些:“好久不见。”
“你……这一年多都去了哪里?还好吗?”秦天鹏被他清亮的眼一扫,不觉心中紧张,额上流下汗来,“我一直在找你,但是完全找不到,还有皇上他……”
说到这里,他忽然醒觉自己说错了话,连忙住口。明非不由一笑:“当一个人有意躲起来的时候,再多的人也未必找得到。”
“那你回来,是要在京里住下吗?”秦天鹏一脸期待和讨好,“我现在在外面已经有了一处宅子,你要是想换个地方……”
在他的竭力讨好中,一旁被冷落的元宝摇摇晃晃走过来,拉拉明非的衣角:“爹爹,陪元宝玩嘛!”
秦天鹏瞬间目瞪口呆,心里极度失望:“这是你儿子?”
明非侧头看他,见他脸上极为明显的表情,却觉得好笑:“是又怎样?”
“我、我……”秦天鹏“我”了几声,便一咬牙,“若你已经成亲,我就不会再来烦你。你……很爱你夫人吗?”
明非看着他,微微笑了。这是个多麽好的机会啊,顺水推舟说一句是就好。可惜他向来不是这种要靠谎言来摆平感情纠纷的人。
他摇摇头:“元宝不是我儿子,我也没成婚。”
秦天鹏脸上那如堕地狱的表情一下子变为惊喜,却听明非继续道:“但我今天请你来,就是想告诉你,请不要再找我。若我真的对你有意,不管谁来阻拦,我都不会放弃。但我对你没那份念想,而且这一生也没可能会改变心意。因此还请你不要为我费心,那只会让我感觉困扰。”
秦天鹏刚刚的喜悦马上消失殆尽:“明非,你怎麽知道一定不成?也许你搬过来和我同住一阵子,我们可以试试……”
“死缠烂打这一招,十多年前就有人用过了。”明非叹了一声,唇边挂起一丝笑,“那种心动,一生一次,已嫌太多。”
秦天鹏瞪大眼睛:“你、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做为朋友,我很感谢你当初对我的照顾,所以给你个忠告。”明非凝视着他,道,“不要在我身上抱什麽希望,许多年前,便有人排在你前面了。而且他比你成熟比你执着比你有担当得多。”
“我当年不过是用分桃的故事劝他一句,结果他第二天就跑去做公证写遗嘱,生前我与他共享财产,死後我有全部继承权……”明非说着,也不管秦天鹏听不听得懂,“若他看到我被那样对待,他绝不会考虑什麽自己家庭,而会把我先救出来再说。”
“我、我……”秦天鹏被明非这话说得无言以对,他自然清楚,自己没有一往直前的决心。甚至当日看到父亲做那种事,而後皇上去莳年宫的时候,他心里顾虑更多的,是父亲被看到。
可是以当时两人的情况,他动了心,已经是十分了不得的事情。以他的身份和观念,自然不可能做得更多。
明非看出他的念头,微微笑着摇了摇头:“不,我不是指责,只是想告诉你,曾有个人能为我做到那一步,而他绝对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我的人。不管我和他有过什麽,你都太晚了。”
秦天鹏一阵恍惚,正要开口说什麽,忽然脸色微变:“有人?”
明非益发觉得好笑:秦天鹏这“深有顾忌”的表情未免过於明显。若是真怕被人发现,他一开始,便不该来的。
“大概是我那便宜妹夫,他说要找人来提亲的,手脚倒是很快。”明非一指院中几棵树,“你去那里躲一下,我把他打发走。”
说完,他走向院落门口,向外看去。
两个身影渐渐走近,一人正是他那位未来妹夫,而另一人高瘦如竹竿,步子有些迟缓,像是一阵风就能把他吹跑一般。
下午的阳光照在他身上,一头发映着光,是银色。
银发的人一直是微皱着眉的,即使在和身边的孟珙说笑时,笑意也不曾到达眼底。孟珙忽然说了句什麽,随即抬头,向院落这边看过来,正看到门口站着的明非。他伸手一指,赵竑缓缓转头,顺着他手指处看去。
他整个人忽然怔住,呆立在原地,怔怔看着明非。他脸上显出无尽惊喜,像是忽然活过来一般,表情顿时生动无比。
嘴唇微微颤动,却不敢喊出那个名字。赵竑觉得自己像要马上死去,却又即刻复活。他向前走去,像是走在云端,脚下软绵绵的。
不知走了多久,他终於走到明非身前,缓缓伸手出去,环着明非,轻轻抱着。
明非微微皱起眉,向後退去。赵竑只是痴痴看他,眼里露出强烈失望。他想向前抱住人,却又不敢,便低低道:“你……回来了?”
“恩。”明非答了一声,觉得眼下这局面很滑稽。他想提醒赵竑不要坏了观雪的婚事,刚要开口,却听院中一个清脆童声:“叔叔,你藏在树後要躲猫猫吗?我抓住你了,你来找我吧。”
明非翻了个白眼,赵竑却没听到一样,只是凝视着他。
但元宝还不肯罢休,抓着秦天鹏跑过来,拽明非衣角:“爹爹爹爹,叔叔被我捉到又耍赖,你告诉他要好好玩!”
赵竑听到“爹爹”这称呼,方才倏然而惊,低头看去,只见一个极可爱的男孩抬头看着他们,一双眼又黑又亮。而他另一只手拉着一人,却是秦天鹏,他那位情敌。
赵竑心中瞬间疼痛无比,眼前一黑:“他……是你儿子?你和他的?”
明非和秦天鹏在一起?并且成了婚生了子?
明非瞪大眼睛:“你在胡说八道些什麽?大家都是男人好不好?”
赵竑咬住嘴唇,向四下看去,正好看到观雪被他们惊动,走进院来。他喉中一甜:“是她的?我就知道你喜欢她……”
“我×!你连自己儿子都不认识了?”明非被他的愚蠢问怒了,尤其是孟珙还在一边看着,使他不由骂出脏话。
赵竑闻言一惊又一喜,再低头看,小元宝眉清目秀俊逸无比,确实是他这身体的遗传。
他这一年多心力交瘁,完全不曾好好休养,此刻大悲大喜,竟脑中一阵晕眩,随即昏倒。
在他身边的孟珙眼明手快接住了他,又惊又怒地看着明非:“你是什麽人?”
明非叹了一声,觉得苦恼。他自己倒无所谓,但观雪的感情问题,这一次难免被他连累。
“在下明非,明非明辨然。”明非看着他朗声道,唇边露出一丝笑。
孟珙下意识伸手至腰间,才想到这是家里,他又陪着皇帝,并没有带刀。他一只手扶着赵竑,想对明非动手,却又怕伤到皇帝。最後挣扎了半天,还是先把赵竑送进屋子。
这里是明非和观雪的院子,自然就近把人送到明非房间,明非的床上。
秦天鹏和观雪跟着进来,元宝感觉气氛不对,他机灵得很,便偷偷躲在一边。
几名成年人各自坐下,秦天鹏要坐的时候,明非看着他:“好像没你什麽事了,你还是回家吧。”
秦天鹏摇头,担忧看着孟珙。对方一脸怀恨,死死盯着明非。
观雪却忽然起身,拉着明非:“明非,我们走!”
“不,你不能走!”孟珙马上反应过来,一起身几步走过来,拦住她。
明非摸头,心道这真是一场言情大戏八点档啊……
八点档既然开演,自然不会轻易事了。明非见眼前这纠结显然是以自己为中心,没办法也只好先开口:“大家是现在开始研究,还是等赵竑醒过来的?”
“大胆!竟敢直呼皇上名讳!”孟珙瞪他,道。
明非似笑非笑看着他:“我和他之间怎样,还不需要你来评断。”
孟珙被他噎了下,脸色便极为难看:“都是你迷惑皇上,你看他现在……”
明非顺着他的手指看向床上,脑中忽然涌现两年前二人“初见”时,赵竑的样子。
那时那个少年,是多麽意气风发。现在呢?
明非微微摇了摇头:“我从来没有迷惑过他。”
色不迷人人自迷,但那也不是他的错。
不过孟珙显然并不这麽认为,又要说什麽,床上的人却睁开眼:“那是自然,如果有办法让我不迷恋你,你一定马上照做……”
他脸上表情有些奇怪,看不出是喜是悲。他睁开眼後,目光马上投在明非身上,缓缓坐起身来,专心看着他。明非习惯了他这样的眼神,也不躲避,只是看着他:“当年我还曾经买过书,又在网上搜索,找了一堆绝招,没一个有用的。”
当然,有很多绝招他是不肯去做罢了,像什麽主动送上门啊,不注意卫生啊一类的……
两人陷入回忆中,身边那些听不懂的人们碍於皇帝的面子,却不敢出声打扰。幸好两人很快聊完,赵竑看看周围,道:“你和观雪这一年多来都在一起?”
“我出宫之後去找她,她家人都不在了,便和我一起四处游览。”明非道,“正好在南边的时候遇到孟珙,他说他叫孟璞玉,我一时没想起来。”
“就算专业学历史的也不会把每个人的字都记住,何况你的专业也不是历史。”赵竑笑道,看了眼观雪,点点头,“她很好。”
虽然是个爱吃醋的人,赵竑却很清楚什麽醋不该吃,便显得十分通情达理。明非也点头:“我们俩算是结拜为兄妹了,因此这次一起进京,本来我是想把她嫁出去就自己游览天下的。”
他是在和赵竑说话,实际上确实间接对孟珙解释,毕竟单身男女又没有血缘关系,实在引人遐思。
“我今天过来,就是想帮忙提亲的。”赵竑看着观雪,“观雪,你可愿嫁给……”
明非猛地打断他:“换个说辞,你以为你是神父在证婚?”
“我不愿意。”观雪开口,“我想他未必愿意和明非的妹妹有什麽纠葛,我前两天也提出过要离开,索性现在走吧。”
孟珙拉住她:“不,观雪,他是他,你是你。”
明非点头鼓掌:“言之有理。”
孟珙狠狠瞪过来,明非耸肩,观雪看着他们,叹了口气:“孟将军,明非是个很好的人。你对他这般怀恨,我就算再喜欢你,也不会嫁给你的。”
“明非一直是这麽教导我的。如果用他的话来说,你所喜欢的我,本来就是受了他影响的我。”观雪看着他,道,“有很多事情比爱情重要,就是皇上爱他,他喜欢皇上,不能在一起就是不能。何况你我还没有那麽深刻的感情。”
赵竑忽地颤了下:“你说什麽?”
明非笑了,看着观雪:“观雪,原来你是要为我做媒。”
“我只是希望你过得好。”观雪回答。
明非挑眉:“我现在过得不好?”
“你太孤单,我没用。”观雪的话更加简短,却尖锐。
她已经很了解他了,却仍然不知道他有时冒出的词,都是什麽意思。
几百年的差距,并不是一天两天能补上的。甚至一辈子也不可能真的了解。
那种骨子里的孤独,只有他们彼此能明白,能为对方补上。尽管在几百年後,两个人的性格背景环境爱好相差甚远,到了这时代,却是彼此的唯一。
明非摇头笑道:“难道就因为这个,连过去的事情都可以算了?观雪你该知道,我并不是那种将就的人。”
“我也不是。”观雪拉起明非,“所以,我们走吧。”
他们向外走去,走到门边,明非俯下身,把元宝抱起来。让小孩的脸向床上看过去:“小元宝,那个才是你爹,他住在很大很大的房子里哦。你要不要和他一起住?”
小元宝圆滚滚的眼转了几圈,拉着明非:“爹爹,别人都和爹娘一起,为什麽爹爹不和爹爹一起?”
“你想要这个爹爹吗?那也好。”明非让观雪站在一边,他抱着孩子回到床边,“赵竑,好好照顾元宝,他很可爱。”
说完把孩子放下,他就要走,衣角却被一大一小两个姓赵的抓住,两双眼直勾勾看着他,摇着头:“不要走。”“爹爹,元宝要爹爹……”
这两个人不愧是父子,连表情都很像。明非觉得有些好笑,问元宝:“你不想和你自己的爹爹在一起吗?那是提供你精子……呃,总之是给了你生命的人哦,而且他的房子很大,有很多钱。”
元宝摸摸头,想了半天:“元宝想要这个爹爹,但也要爹爹……”
“我告诉过你,想要得到什麽,就要付出代价。”明非也摸了摸他的头,“两个爹爹,是不能一起要的。”
元宝转过头,看着赵竑。小小的孩子还不知道什麽是血亲,什麽又是养育之恩。但他直觉感到赵竑很亲近,至少想多和他相触一会儿。
“那爹爹,他好像在生病,元宝和姑姑可以照顾他哦。”小元宝拉着明非,多少有些撒娇,“等他好了我们再走,好不好?”
明非迟疑了片刻,觉得还是应该给元宝多点时间选择。他看着赵竑:“我们几个住进宫里,会不会很麻烦?元宝也该见见他的兄姐们,和他本来应该的生长环境。”
赵竑闻言大喜,人整个都有些呆了,拼命点头:“不麻烦,一点都不麻烦……”
呆一辈子,也不会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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