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这一路
21.1
叶冲没有看到，在远处另一架机甲内，萧骋眼神中透出来的古怪。
曲凛之说的好象从杰拉德那里才知道这个消息，非常轻描淡写。但作为搭档萧骋又怎么会搞不清楚，他早在知道星盗露面时就对联盟开往爱利荷联邦的几艘飞船投以特别的关注了。
一点也不像曲凛之会做的事……想到这，那丝古怪便又多了点什么。
但叫他相信自己会输给这么个……
萧骋瞥了眼远处的银红机甲，忆起在特兰星上曾见过的少年。
以年龄来说，对方的个头已经不算矮。偏瘦，精神气倒是十足。脸部的线条与曲凛之一样柔和，那双眼似乎永远都在习惯性飞扬的眉毛下闪闪发亮。比起同龄人来，他要更成熟一些，只是脸上依然残留着稚嫩和青涩。
……小朋友，那还真是做不到。
顿了顿，萧骋接通了曲凛之的通讯。
“阿凛。”
“嗯？”
“如果我也出事，你会来救我吧？”尽管这个问题极其幼稚，萧骋却固执地想要得到答案。
答案几乎是立刻就传了过来，毫不拖泥带水，“当然，你是我搭档。”
或许是失望或许是别的，他没有再吭声。
于是叶冲理所当然地认为曲凛之是从杰拉德那里得知自己与飞船失散，大概还有杰拉德的拜托，而他们正好在附近执行任务离得不远，才会救下他。
不得不说，他的想当然与事实真的存在非同一般的差距。
可既然曲凛之不打算说，萧骋则想着他和这个小朋友也不是很熟，就更没必要说三道四多此一举了。
“走，虫子，我们去飞船上。”
“飞船？”
曲凛之的声音有些忍俊不禁，“虫子，你不会以为这么远的星际航行，我们只用机甲就能完成吧。虽说能量够用，但在经过空间跳跃点的时候，相对来说比较脆弱的机甲可没办法像飞船那样对人体做出足够的防护。”
“……我那就是随口一问。”对于曲凛之将他当成小孩子般谆谆教诲而无语，叶冲赶紧明确自己的立场。
然后凤羽就嗤之以鼻的开了口，“哼，那是你们地球人的垃圾机甲！连空间跳跃都不能进行！我这么完美又强大的机甲可是随随便便就能完成！”
“……”
叶冲于是更加无语了。
到底还只是一个未成年的少年，哪怕体内灵魂更年长一些，哪怕成年已经近在咫尺，经过这番与星盗的大战，忘乎所以的奔逃挣扎……被旺盛的求生意志所蒙蔽的疲劳，在到飞船上时，就像喷发的火山一样奔涌而出。
连步子都迈不动，叶冲只想像烂泥一样随便瘫在哪都好。
可是曲凛之明显不打算让他想法成真，走了几步拎起他就拽进某舱室中。
看着合金门在眼前缓缓合拢，萧骋摸了摸差点撞上去的鼻子，也只能按照曲凛之最后扔出来的那句话，不情不愿地去驾驶飞船。
“阿凛？”
不算十分宽阔的舱室内只剩下两个人，叶冲有些茫然地打量着四周。无奈体力不支，涣散的目光缺乏焦距，只能勉强从仪器上判断出这里是用作锻炼的舱室。
曲凛之刚一松手，就看到他像骨头都被抽走了似的往旁边的墙上蹭过去贴上，眼皮低低的耷拉着，跟困得要死还老被吵醒的小动物般，不由的弯了弯唇角。
似乎感到他在笑，叶冲抬起眼，又叫一声，“阿凛？”
曲凛之极力忍住笑意，但实在有些困难。
叶冲的这副模样与他心里之前建立的印象——那样坚定的，认真的，不屈服的——并不太符合，却恰恰丰富了早有雏形的形象，变得越发鲜活起来。
他伸手过去想揉上那头看起来手感不错的黑发，刚碰上就被啪的打开。
却是叶冲拧着眉，毫无意识地扁了扁嘴，“有汗。”
曲凛之静默片刻，噗的喷笑出声。
好半晌，才在叶冲茫然又控诉的目光下停止，曲凛之拉着他来到旁边的仪器前，“现在应该可以了。你才做了过量的剧烈运动，直接休息对身体对修炼都没好处。你先在这台仪器里做一下舒缓肌肉和骨骼的缓慢运动，然后到我给你调的药水里泡澡。”
“……哦。”
精力明显没恢复，叶冲迟钝地应了一声，就被塞进那台仪器。
看着看着，曲凛之眼中闪过几丝赞赏。
因为仪器里的叶冲有了显著变化，不再有刚开始时的迷惑，尽管疲惫不堪，那双眼依然那样坚定又明亮。
如一团火焰，有灼烧一切的心。
这就是叶冲啊，他想。
认识的时候并未想过会有如今这样的来往，如果说最初只觉得有趣，现在更多的则是欣赏。所以才想帮助他，关注他，为他做出平时绝不会做的事。
这种感觉相当陌生。
不过……看着叶冲眼睛越来越亮，明明已到极限却没表现出一丝一毫放弃的意思，充满了对任何挑战都会无比高昂的战意……曲凛之想，这样似乎也不错。
把几近昏倒的叶冲捞出来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曲凛之将半梦半醒的他送进浴缸。尽管地球不断再向前发展，完美切合人体工学的浴缸倒是毫无被淘汰的迹象。
“别睡。”一把捞住差点沉下去的叶冲，曲凛之有些好笑的提醒。
然后他听到叶冲含糊的咕哝，“啊？还……不能……睡啊……”
“嗯，把你们修炼体术的基本姿势摆出来。”
“……哦。”
虽然等级低，这些常识性质的东西叶冲还是知道的。
看他调整了一下姿势，眼皮却一个劲往下搭，曲凛之也很难放心，“我就在这里和你说说话吧，免得你睡着。”
“……好……啊……”
曲凛之笑着摇摇头，做好随时叫醒某人的准备。
专门调配的药水呈现淡淡的墨绿色，有点粘稠，味道不怎么好闻。浓重的水蒸气缭绕在两人周围，不断盘旋。
又捉住叶冲的胳膊往上提了一下，曲凛之能感受到掌心贴住的皮肤微热的温度，还有表层以下蓬勃而健康的脉动。
目光圈圈绕绕，不知不觉往叶冲脸上挪过来。
因为闭着眼，少了往常的坚毅硬朗，被热气蒸得脸颊都染上一抹红晕。垂下来的睫毛上沾着细细的水珠，随着呼吸轻盈地颤动。不紧不慢翕动的鼻翼下，薄薄的嘴唇不自知地微微张着。
似乎在雾气里，什么都变得不一样的起来。
曲凛之心里忽的一动，手指没有离开，反倒抬起来，在那双唇瓣上摩挲了一下。随即像触电一般，飞快地收回手来。
21.2
叶冲隔日醒来时萧骋已先行离开，据曲凛之说是有紧急任务要办。他只耸了耸肩，压根没问为什么曲凛之不用去。
接下来，他猜曲凛之大概有什么计划。因为飞船的速度太慢，甚至比卡卡罗特先生的杰奎琳号还要慢得多。
而这艘飞船比星盗那艘都显然先进很多，只要设置好航行目的地与速度，飞船上两个人就能完全不再管这些事。
“虫子，你现在可以联系杰拉德。”
早上收到的第一个消息就是好消息，叶冲很高兴的接通了通讯。
得知他平安无事，整支队伍的欢呼声在通讯这一边都清晰可闻，听着叶冲的眼眶有些发热。
又讲了几句话他正要掐断通讯，曲凛之走过来，“杰拉德。”
“啊，小曲老师！”投影中的杰拉德立马摆出一副正襟危坐的神情，让叶冲在惊讶之余还有些好笑。
“你们在到达爱利荷联邦两天后会开始正式比赛，与以往的比赛不一样，它的赛程周期相对比较短，只有一个月。我想跟你说的是，这段时间虫子我带在身边，你不用担心。他会到得很晚，说不定得最后几天才到。你尽量带着队伍往前走，只有走得越前，他才越有可能发挥作用。”
“知道知道，小曲老师我办事你放心哈。”
“嗯。”
曲凛之转过脸就瞧见一张堆满困惑的脸。
“什么叫到的晚？”
曲凛之解释道：“因为你暂时不会去参赛。接下来这大半个月，我会狠狠的、不遗余力地敲打你、折磨你。”
叶冲一愣，他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在电光石火间却转过了无数念头，撇了撇嘴，“可不可以说不？”
“不可以。”
“那从啥时候正式开始？”
“下午。”
“……我去睡觉了。”
看着他嗖一下转身，曲凛之立即就明白过来他是打算抓紧最后的舒适时光享受，不禁又想要开怀大笑。
总而言之，飞船这一路奇慢无比。
到达爱利荷联邦的那天，真的像曲凛之对杰拉德所说，已经是比赛的最后几天。在这大半个月的时间里，天翔盖亚机甲队的每一个人都在努力拼搏。没被看好的地球联盟青年组第十名，也闯下了不弱的名头，高唱凯歌进入前十六强。
正是结束比赛的倒数第三天，据杰拉德在通讯里说他们最关键的一场比赛在这天拉开帷幕。颇有戏剧性的是，机甲队的对手也来自地球联盟，就是那支与天翔盖亚机甲队同乘05号飞船的康姆昂。
体积不大的飞船悄然停靠在爱利荷联邦首府西林太空港的一个小小的港口中，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飞船的通道大门开启，从门后走出来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
他转身朝里挥手：“那我走了，阿凛。”
“再会。”
少年往下走了几步，又被门内的声音叫住，狐疑地转过身，“啥事？”
这时门口才出现一个长身玉立的青年，唇角边噙一抹温和的笑，“虫子，你的体……没什么，比赛加油！”
他看起来的确是想说什么的，到最后却欲言又止。
大概声音实在是太轻太轻，先走出来的少年压根没有注意到，再挥了挥手，“嗯！我会的！”就大踏步地走下通道，头也不回地向太空港外走去。
凝视着叶冲远去的背影，曲凛之眉心浮起一丝几不可察的褶皱。
是他感觉出错了吗？他怎么会觉得叶冲的体术不止4级……可是没经过基因优化的地球人类又怎么可能打破基因锁的壁垒？但要说他弄错了也不太可能，在这点上他有着得天独厚的敏锐，相信自己绝不会错。
叶冲一点也不知道自己体术突破这件事会被曲凛之发现。虽说起初知道曲凛之不同他一道前往赛场有些失望，但心情调适起来也很快。曲凛之毕竟是事务繁忙的守护者，能挤出这段日子指导他想必已经很不容易。
失落一旦消失，少年人的天性就绽露头角。尽管两辈子加起来足有三十多，但上一世充其量也才活了十多年，更何况古地球压根没可能见到外星人。因此不断侵袭进视野的画面也让他不断的大惊小怪，完全没有意识到路人已经给他加上了乡巴佬的注解。
“哇！活的外星人！”
“哇！原来爱利荷联邦的人跟地球人长得差不多！”
“哇……”
也许正是由于机甲大赛的缘故，路上奇形怪状的生物不是一般的多。叶冲目不暇接的看着，觉得自己来到了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同时他也不禁有些感叹，相对于茫茫宇宙，天翔星真的很小。
眼看着赛场就在前方，叶冲再没心思左顾右盼，而是想到了队友们正在进行的比赛。身体都不由自主的兴奋，浑身的血液好象开始发热。
无限激动，无限期盼。
在飞船上的这些天，虽说知道都是对自己有好处的事，但叶冲回头想想，觉得还真如曲凛之所说是一场噩梦。
每天早起第一件事是锻炼。使用飞船上各式各样的设施器材，简直连脚趾和胃袋都不被放过！
彻底将体力消耗干净才被允许去吃早餐，早餐……不，应该说是每顿饭的味道都不怎么样，但据说是最具备营养效用的食物。
吃完开始泡第一次药水澡。别以为泡澡是舒服活，因为泡的时候还必须做出修炼体术的各种姿势。还要对全身肌肉进行按摩，这项工作由曲凛之进行，每一次都能让叶冲疼得死去活来。
随后是呼吸吐纳的练习，也是守护者独有的呼吸技巧，能有效地减少体力消耗，调节体力支出。
继续锻炼。午餐。午休。调节骨骼。锻炼。晚餐。泡第二次药水澡。练习机甲。休息半小时。泡第三次药水澡。
以上是一天的活动，然后才总算能够睡觉了。
但是！
曲凛之让他每天只能睡4个小时，必须保证是深层次睡眠，在固定的时间段内，入睡时长保持在30秒以内。
日复一日地重复着这个过程，当曲凛之告诉他飞船已经到达爱利荷联邦时，叶冲还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当然，好处无疑是巨大的。肌肉和骨骼得到极大的锻炼，强度和韧性都提高。他甚至怀疑自己的体术又有长进，因为在唯一的空闲时间，他也没放下五禽戏的练习。
可以说，这是肆无忌惮的蹂躏，非人的折磨。更可以说，这也是一个漫长而充实给人无限希望的过程。
叶冲相信自己在大步流星的前进，而现在就是检验的时候！
身份认证完毕，他进入赛场。
踏进门的一瞬间，里面的欢呼和怒吼就像海啸一般，势不可挡地席卷过来。
叶冲微一皱眉，朝前方的大屏幕看过去。他的瞳孔猛地缩紧了，上面正公布出前面几局比赛的成绩，机甲队的情况似乎不太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