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祸害遗千年
10.1
就在众人看过去的目光落点，跟在击中敌方机甲的第一道白光之后，渐渐露出庐山真面目的，是似曾相识的飞船身影。
“这个……怎么好象卡卡罗特先生亲爱的……杰奎琳？”
“貌似，真的是？”
在弥漫开来的不敢相信中，紧张的局面随即得到了缓解。杰拉德也适时地赶过来，用一记肘击将叶冲替换了下去。
眼疾手快的一把扶住从舱门内跌出来的叶冲，舒展几乎能清晰地感觉到靠在自己肩头另一个人身体的轻颤。
那种被极力压抑的痛苦，很轻易的就传递过来。
手臂不由的紧了紧，他加快了脚步。
快走到帐篷门口的时候，身上忽的一重。心脏好象被什么东西狠狠推了一把，急的快要打嗓子眼蹦出来。
他朝叶冲脸上看去：“虫子？虫子？”
叶冲没回答。
“……好歹也吱一声啊虫子！”
过了好一会，叶冲竟然动了动唇：“吱……”
少年的眼皮挣扎了好半晌才勉强掀起来，望过来的时候也不像往常那样黑亮亮的，而是像被水打湿了一般。
大概是也看不太清楚，叶冲眨了一下眼睛。
反倒让那双眼显得愈加湿润，有些雾蒙蒙的。
舒展的喉咙口不自觉地动了一下，扶在叶冲肩膀上的那只手也动了动，往上移了一段距离，差点就要触到对方的耳垂。
下一秒，他却听到叶冲又开了口。
“怎……怎么了？舒展？你、你……怎么……不说话？”
本来就没酝酿出来的什么东西再一次被无情的打破，舒展放下手，沉沉砸在了叶冲的胳膊上，让叶冲嗷的惨叫了一声。
“我靠……你谋……谋杀呀……”眯起来的眼角泛出一片委屈的红。
“是啊。”
然而舒展十分无情，“刚才就是想看你挂了没，没挂才好施行‘谋杀’！要是挂了那多方便，我可以直接挖个坑埋了你一了百了。”
“你真残……”
等了片刻，忍字似乎还固执的停在叶冲的喉咙里不肯出来。
舒展就觉得身上猛地又是一重。
这一回，无论他再怎么喊这家伙的名字，叶冲也没有再回应他。少年惨白的脸上只在眉宇间留着些疲惫和脆弱，更多的则是竟有些安详的沉寂。
“妈的……”
咬了咬牙，舒展把叶冲拖进帐篷。
接着，他就开始按照林医师的嘱托，一点点的帮叶冲检查，记录下得出的各项数据，依次注射药剂……
杰拉德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有条不紊的画面，他嘿嘿一笑：“舒展你这个助理我真是没找错，太优秀了……”
“队长？”
“没学过医都能够这么像模像样，打针的手一点也不抖啊。”
舒展闻言微微垂了眼，没有回答。
他的手的确稳到就像正对待着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人，在杰拉德看来肯定如此，但对方绝对不会明白，他也没必要说给谁听。
这不过是，要用尽全力才能控制住自己达到的……表象。
*
叶冲睁开眼适应了一下，视野方才从模糊中走出，意识也才找回来。他左右望了望，确定自己睡在帐篷里，但帐篷里一个人也没有。
人呢？
叶冲刚想爬起来的时候，出现在门边的身影在看到他的动作时就立马发出一声冷喝：“停下！”
刚睡醒的大脑还有点迟钝，叶冲当即乖乖停住不动，朝来人眨了眨眼睛：“舒展？怎么了啊？”
“你还问我怎么了？！”
快步走到他身前的舒展脸色黑的跟炭似的。
“你知不知道你又超过你用机甲的时限了！身体的负担也又加大了！你这次的情况比上回还要差！你的心跳在刚才差一点就没有了你知不知道！”
叶冲听完愣愣的道：“你现在说了，我知道了。”
舒展决定无视他的话，不然只怕要被气死，“……上次医师说过的话你就完全不放在心上吗？！你很有可能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可是……”
叶冲很无辜，“我醒过来了。”
舒展朝天翻了个白眼，“……没错你现在醒了，也许下一回你还会醒，不是古地球有句老话叫祸害遗千年！”
“喂……”
“但是一声不吭就昏过去你不知道我会担心吗！”
帐篷里倏忽间静了下来，只余留着两个人轻轻的喘气声。
过了一会才被从门口探进脑袋来的阿隆索打破沉默：“哦呀？叶冲你醒啦？那正好，过来开会了哈！”
“嗯！”
对他点点头，叶冲边爬起来边哈了一声，“舒展我知道啦，下次我会记得先告诉你一声再昏。”
“……你他妈还想有下次？！”
“啊！”
叶冲飞快转移了话题，“去开会了。”
从帐篷里出来，叶冲就发现其他的队员们都安然无恙的在外边。
因为是不合适人类居住的星球，所以环境原汁原味，没有做一点更改，因此能清楚看到天边悬挂的没什么热量的“爱切诺”太阳。
也不知道是早上还是晚上……
“咦？那些人……”
随意的一眼望去就看到被绑成一串跟糖葫芦似的陌生人，全部都是男性，叶冲估计那应该就是偷袭他们的特兰星来客。
他模模糊糊的记起，自己被杰拉德换下来前，似乎正好有什么人出现伸出了援手。视线向旁边一转，他就瞧见了有头金棕色鬈发的卡卡罗特先生。
“……啊，难道是船长……”
“没错。”
舒展在他旁边坐下，将之后发生的事情都讲了出来。
卡卡罗特的飞船杰奎琳号一出现，不仅是给机甲队带来了希望的曙光，更是直接就充当了救援的角色。当第一架机甲被击中没用太长时间，剩下的敌方机甲也在飞船和队员们的共同努力下很快就全军覆没。
“……竟然都被我睡过去了。”
叶冲的脸上露出遗憾的神色。
舒展看他一眼，没有告诉他，这一觉他其实没睡多久。就是他也觉得很疑惑，虽说叶冲这回表现出来的症状比前次严重得多，心跳停止的时候他真怕这家伙会再也醒不过来，但恢复起来的速度却要快了一倍还不止。
而这个时候，两个人听到余楠愤愤不平的发出一声质问：“既然你早在特兰星就知道不对了，为什么连句提醒都不做一下？”
船长先生碧绿的眼睛从队员们身上慢条斯理的扫过，嘴角扬起一抹满不在乎的笑：“提醒你们？我什么时候有这个义务了？”
10.2
“……”
队员们都沉默了。
“我的确是一早就看出来了，但那又怎么样？”
卡卡罗特继续说了下去。
“你们出来历练，难道连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会不知道？别告诉我你们谁都没有听说过在荒原星这片区域有多不太平，就算查点资料也能了解不少了！那么既然心知肚明，到特兰星上还能搞出一掷千金的举动……别怪我说话直接，你们的脑子未免太简单了！”
“你！”
余楠怒目而视，正想说话，却被人拉住了。
他愤愤的转头，才发现拉住自己的竟然是刚刚被对方嘲讽的蒋飞云。
“蒋……”
“别说了。”
蒋飞云朝他轻轻摇头，就算再不想承认也得承认……“他说的对。”
卡卡罗特仿佛完全没看到他们的小动作，眼神就与他的语气一样犀利到难以直面，好象能够直指每个人的内心。
“像你们这么来，被注意到那简直根本不用意外！以为当时没发生什么事情，就一定真的没事？别天真了！特兰星和荒原星之间真正的联系，荒原星独有的地理环境，甚至包括你们在商店买的地图，只要用心想想都该知道不能掉以轻心！”
他冷笑了一声。
“可是我看到了什么？所谓天翔城最著名两所学府的机甲队的精英，随便散漫的就像来旅游度假一样！”
“这……只是第一天不是吗……”余楠还是想分辩。
卡卡罗特点头，“好，你可以这样说，现在才是第一天，总得要有个缓冲时期。这个时期我可以给你们，你们的老师可以给你们，但是盗匪呢？他们会给你们吗？别开玩笑了！小朋友们，不要以为哪儿都像你们的学府，可以让你们横着走！做什么的时候别太冲动，都学着点！没那个本事，招摇起来只会让人看笑话，也只会给自己带来灾难！知道吗，你们看起来就像跑出来玩的贵族少爷！不打劫你们打劫谁？”
就像蒋飞云所说，或许卡卡罗特的话并不中听，却全是实情。
在前来荒原星之前，队员们也不是没有接触到对这里危险性的描述，不管是网络上还是老师说的，都是长篇大论。可真到了成行的时候，那字字句句的提醒嘱咐都被众人抛到了脑后。
就算某一方面的原因是无论特兰星还是荒原星从表面上看都过于安宁平静，不像别人说的那样可怕混乱。然而更要紧的原因，未尝不是因为大家缺乏经验的同时，还太过于自以为是的把自己太当一回事。
明明就才在泛联盟机甲大赛上受到过挫折，却还搞的像一点也没受到教训，依然自行其事。要说蒋飞云有错，那么当时只顾着附和起哄觉得好玩没有一个人去阻止他的其他人，不是都有错？
这其中，谁都没有发现，叶冲比他们每个人都要自责。
队员们就算是高年级的学长，也不过比现在的他大几岁罢了。但是他自己呢？他可和别人不一样，他活过两辈子！就算前世只有十几年的长短，但经历甚至比二十年、三十年的更加丰富！
当初做扒手的时候都明白要谨慎小心，怎么现在和人一起行动，反倒变迟钝了？难道是安定太久，思维都退化了？
这样可不行！
现在的队友们，他现在还看不出什么。但至少他知道，他们绝不像当初那些抢东西当自己收获的年长的同行，也不像在最底层的小扒手身上也能搜刮出厚厚一层油的小头目。他觉得杰拉德队长很好，蒋飞云等人也很好，他希望整个队伍都能平平安安。
所以他得比别人更警惕……这样想着，叶冲垂眼，遮去了眼底的精光。
“……这里可是联盟最乱的地区荒原星，什么保障都不可能得到。”大概是看到被训斥的人都一声不吭，教训起来特别有快感，卡卡罗特有点停不下来的趋势，“你们最好时时刻刻都牢记这一点，凡事……”
“够了，船长。”
直到娜塔莉亚出声，才打断了他口沫横飞的欲望。
卡卡罗特换了话题：“当然其实你们还想继续度假也没关系，只要有我和杰奎琳在，也能提供安全服务。”
余楠很不敢相信：“你有这么好心？”
“你很了解我。”卡卡罗特满脸都充斥着一种称得上奸诈的笑，两撇小胡子都开心的翘起来，“我不是说了，我没有义务做这样的事。我毕竟是商人，做这些当然是有前提的，就是你们要付帐。”
“……靠，你在趁火打劫！”
“别说的这么难听啊。”卡卡罗特摇摇手指，“我可没有强买强卖，你们也要看到我这次的免费出手啊。”
余楠难得的精明了一下：“那些机甲不是被你拿了？”
“那些都坏了啊。”
“……”
余楠无语的时候，叶冲也忍不住想他真好意思说，那些机甲就算单论零件都已经够值钱了。他很怀疑，卡卡罗特是不是因为他们只交了定金，为了避免收不到剩下的钱，才会出手相救……
“怎么样？反正你们出钱，我们做事。”
“不需要。”
杰拉德最先给出斩钉截铁的回答。
“对，没必要！”
“没错！”
“说的好队长！”
“就算船长您的话再难听，也许我们现在的确像您说的那样……”面对卡卡罗特，蒋飞云第一次表现出一丝恭敬，“……还没有体会到我们所处的地方多么危险，也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处境，自高自大。但我相信这些都是暂时的。我们是来荒原星训练，锻炼自己的，而不是来度假来享受的。如果真接受了您的条件，那来这里还有什么意义？”他说着朝对方鞠了一躬，“我代表全队多谢您这次伸出援手，但接下来的日子，您不是才告诉过我们吗，只有自己最可靠。”
“随你们便，反正我只是个商人。”看到他们群情激奋的样子，卡卡罗特耸了耸肩，没有多说就转身离开。
走出去很远他才轻轻笑了笑，“年轻人真是有朝气啊。”
“船长开始欣赏他们了？”
“怎么可能！”卡卡罗特不假思索的反驳了娜塔莉亚，“会指责我亲爱的杰奎琳这不好那糟糕，如果不是你，我才懒得救他们。”
“……你就嘴硬吧。”
金发美女摇摇头，拖住那串捆得严严实实的盗匪，一马当先的大踏步向飞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