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打赌在圣诞节那天会不会下雪，对英国人来说，似乎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在乡村的镇集之上，李乐优跟着Divel好奇的闲逛着。
对于他来说，来英国三个多月，每天功课安排的满满的，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更何况是出去游玩。
除了晨练能出去透透气，还有一次是破例出来，跟罗伯特去附近的小农场主那里订购每天的蔬菜箱，其他时间都没离开过栅栏范围。
“圣诞节是不是要买圣诞树啊？孝哥，不要走的这么快啊……”
李乐优上前拉住Divel的胳膊，然而下一刻却被用力的甩开了。
Divel猛然倒退一步，全身紧绷，“你干什么啊？”
李乐优都懵了，不禁失笑道：“孝哥，你怎么了？走的这么快……又不是赶着去投胎！”
“你说什么？！”
“开个玩笑么？你这么紧张干什么？”李乐优觉得Divel最近怪怪的。
以前只觉得Divel精明能干，学历又高，不爱搭理他，有一种非常自持身份的感觉。
可是这三个月相处下来，这种感觉似乎慢慢的改变了。
Divel好象很紧张……
异样的沉默弥漫着，最后Divel掉头看向街头那高高的耸立的石像。
“我只是不习惯跟人……身体接触……”
李乐优恍然大悟，点点道：“哦，原来如此，难怪你这样的年纪却连个女朋友都没有。”
Divel差点没拌脚摔倒。
“你胡说什么啊，男人事业有成了，才可以成家立室，我现在当然要以事业为重。”
“不明白哦，难道事业无成，就不能谈恋爱结婚么？那你未来的老婆可有得等了，谁知道你什么时候才能飞黄腾达。”
“……”
李乐优叹道：“温……姐夫虽然有钱，但你为他做事，却是留在这种异国他乡来教导一个连你也根本看不上眼的废物，浪费的青春又该拿什么来补偿？就算姐夫给了你很多钱，也不能代表你事业有成！”
Divel微微蹙起眉头，一付不解的模样。
“你认为温先生是什么人？”
“有钱人啊。”
“那除此之外呢？”
“……自以为是、自我为中心的有钱人……”李乐优忍了很久了。
Divel失笑了一下，扬扬手里长长的清单。
“你什么都不清楚，我懒得跟你争……快走罢，有很多东西要买呢。”
说罢，朝村镇上唯一的大型超市走去。
李乐优迟疑的跟在Divel的身后，心里想着温维士，难道有什么是他理解错误的么？！
在Divel去大肆采购的同时，李乐优却很快来到烟酒区。
酒的话还好，老约瑟夫总是在晚饭后喝一小杯的威士忌，而且罗伯特也没有禁止他不沾一丁点酒。
所以一星期时间，他总有一天能喝到一小杯葡萄酒或是其他酒。
尽管如此，他还是很期待，餐桌礼仪能尽快的学到喝酒品酒那一部分，而且他坚信，绝对会学得很仔细很缓慢很精益求精。
然而，香烟却是被绝对禁止碰触的。
不仅仅是他，甚至是房子里的每一个人，都被禁止吸烟。
如今房子里就他和Divel两人，就算偷偷吸烟也没有关系罢。
口袋里只有几十块人民币的他，眼巴巴的望着玻璃橱柜当中的各色的外国烟，突然觉得嘴巴里淡出鸟来了。
“还不快跟上——”Divel走了几步，转头看看他。
“孝哥，你抽烟么？”
李乐优跟在推车旁边，讨好的说道：“能不能先借我一点钱？”
“你在这里不需要花一分钱，每月所有费用清单都会发给温先生的秘书。”
“那我私人想要……买些东西呢？”
“私人？你想买奢侈品？”
“……也不算太奢侈罢，一包烟而已。”
Divel盯着他，“你想抽烟？罗伯特先生不会允许的。”
“他又不在，没关系的，你不说我不说，没人知道。”
“可是吸烟很可能会令你脸上已经隐下去的痘痘再发出来的。”
“痘痘长在我脸上，你紧张什么，再说世上吸烟的人多了，不见得吸烟就会长痘？！”
“……”
李乐优熟练的将烟叼在嘴里，打火机点上之后，深吸了一口。
整个人靠坐在花园的那颗苹果树下，眼眸微瞌着，一腿竖起，夹着香烟的手就轻轻的压在上面，姿态闲适。
午后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泛着光，远远看去竟似光润无暇的白玉一般。
一个个烟卷吐出，消散着空气当中，那脸上的神情竟是说不出的享受。
Divel猛然惊醒，才发觉自己就这样驻足看了很久。
他觉得自己慢慢的迷惑了，看不懂李乐优。
刚开始的一切认知可以在一夕之间全部推翻。
明明只是一个年仅二十的年青人，有时候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苍桑。
看阳光下，那一派的无所谓，什么都无所谓的模样，实在令人不解。
李乐优除了母亲之外，真的什么都不在乎么？
他不相信，绝对不相信。
如果这苹果树突然掉落一只苹果，李乐优捡起来咬上一口的话……
不对，李乐优根本就是那只苹果，这人的存在根本就是不正常的！！！
靠坐树下的李乐优仿佛感觉到什么，转过头看向了他。
“孝哥，一起过来抽啊，英国烟……怎么说呢？也不过如此罢。”
Divel缓缓的走近，居高临下，想仔细看清，这是一个怎么样的怪物。
“你……抽根烟就让你感觉这么幸福？”
李乐优顿时被烟给呛住了，咳的满面通红。
最后失笑道：“幸福？那是什么？只是想拿烟丝把身体填充满，才不会感觉寂寞……”
“你才二十，说什么寂寞。你现在已经完全不同了，以后光明正大继承一大笔遗产，跟我们这等小巿民可是天差地别了，我都该妒忌你了。”
Divel也下意识的坐下来，靠在树杆的另一侧，同样吸着烟，第一次，说出了心里话。
李乐优脸依旧红红的，仿佛还没有从刚才的呛烟当中恢复过来，“孝哥，你还妒忌我啊？要不，我跟你换过来？这样的人生，谁TM要谁要！”
“我家很穷，所以从小我读书都很认真，长大后希望能出人头地。我父母爱赌钱，无论挣多少，他们都会败光。谈恋爱，什么爱情，女人只要看到我有这样的家庭，还有谁会愿意跟着我？！”
Divel一边说着，眼神已经透着一片的茫然。
似乎对这无望的未来，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他害怕别人知道他的家庭，一直与同学同事们保持着距离。
他的自尊心绝不容许别人看不起他的家庭进而看不起他！
李乐优却不为所动，“那你现在羡慕我？被姐姐姐夫从火坑当中救出来，从此过着幸福的生活，是不是？那你能不能告诉，是谁推我入火坑的？！”
Divel浑身一震，猛然看向李乐优，神情间骇然无比。
“我真的很想知道，姐姐是听谁说的，她的父亲还有一个私生子的存在？这世上是谁告诉她的？”
“……”
“如果是你，你现在会不会突发奇想，自己可能还会有一个同父异母或是同母异父的兄弟姐妹？然后去调查？进而还很好心的把他接过来，要给他一切？！”
Divel低下头，默不作声。
“孝哥，你跟在温维士身旁这么久，你一定知道什么的，告诉我，好不好？”
李乐优倾向Divel的身旁，眼神透着无尽的哀求。
Divel慌忙站起身，“温先生快要来了，你自己亲自问他比较好。乐优，不要计较太多，这会令你痛苦的。”
“你不说，我也猜出来了。”
李乐优看到手足无措的薛勤孝，不禁失笑了一下。
重新靠坐着，又抽出一根烟，点上，神色间又是一派的无所谓。
他父亲早死了，而父亲的原配却是在去年过世的。
姐姐如果知道他的存在，那么必定是她的母亲告诉她的。
他在红帝工作了那么久，想必那个女人也早知道。
……
也对，他是私生子嘛。
那个原配知道了只会幸灾乐祸，又怎么可能会帮他们呢。
说起来，那女人还算有几分人情味，至少在死之前，告诉姐姐这个事实。
看看尚伫立一旁失神的Divel，又笑道：“干嘛，我现在才知道原来孝哥为什么不谈恋爱了，不谈恋爱也无所谓，不找女人可以找男人嘛，孝哥……如果觉得寂寞可以来找我哦，就当这包香烟的费用好了。”
“……”Divel脸色铁青，掉头二三步进屋，摔上了后门。
而李乐优莞尔一笑，继续靠在树上，享受着冬日的阳光与自在。
他的目光眺向远方，有一种迷离的神态。
温维士终于来了，还带来一大株栽种在盆栽当中的圣诞树，当然现在还是光秃秃的，没有任何的装饰。
他先是仔细打量了李乐优，点点头道：“毓华看起来比三个月前好了很多，干净了些，看来罗伯特先生功不可没。下次我再带你去看中医，再调理一下，估计这些痘痘都能消下去了。”
李乐优在听到‘毓华’两个字时，心里直翻白眼。
“姐夫，为什么会想到要一个人来这里啊？姐姐肚子应该很大了，你要多陪她啊。”
话音刚落，便见温维士的脸色不自然起来了。
“你以为我想来这里么？！要不是你姐姐说你一个人在这里会孤单，非要让我来陪你——”
温维士冷哂，一付不愿与他废话的模样。
李乐优心情蓦然糟糕了起来，心中有说不出的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