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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五章

书籍名:《血色黄浦江》    作者:牧云岚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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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笛一—笛一—笛——”
悠长而缓慢的警报,一声一声地响着,传遍山城的每一个角落。这是日本轰炸机远去,空袭解除的警笛。
日本人的空袭接连不断,到如今已持续到第三天。
紧急状态被迫一直持续了超过七十二个小时,空袭警报被频频拉响,火光和爆炸之后又是解除的警笛,反反复复的来回,尖厉声响回荡在城市上空,刺入耳膜的疼痛感早已麻木。
警报刚一解除,方振皓顶了烈日开车从红十字会总部往医院赶。
八月的重庆酷热难当,日光毒辣,湿热暑气郁积不散。
即便开着车窗,车里仍旧热得像蒸笼,路面滚滚热浪与尘灰扑面而来,连风都是烫的。
方振皓一手扶住方向盘,一手难受的扯开领子,拿起热的发烫的毛巾擦掉一直滚落的汗珠。
街道房屋被炸毁,电线电杆倒在路中央,横七竖八的躺着。废墟上的阵阵浓烟正在散去,但街头仍旧是沉寂,看不到行人,连店面商场都被关闭了,只有穿了白衣的医疗救护队抬着担架匆匆来去,抬走尚在的伤者。军车载着士兵来来回回,把残肢断臂和尸体抬上车,又赶往别处去营救。
日本飞机丢下的重型炸弹,把附近的一座建筑物整个地削去了一半,另一半则燃着熊熊大火。如毒蛇之信的火舌在江风鼓荡下,正向周围的民房去。消防车撕裂嗓子地啸叫着冲来,救火的百姓一片闹嚷。
方振皓热的满身大汗,拿毛巾不停擦着,透过车窗看到的这一幕,令他窒闷得无法呼吸。
紧赶慢赶回到医院,他才舒了一口气,医院里情况尚且安好。
上午轰炸过后市区就大面积停了电,医院的电被限掉一半,为了保证医疗设备的正常运转,禁止使用一切电器包括风扇。他刚走上自己办公室所在的楼层,已经热得就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了。
方振皓走进卫生间,脱下汗湿的衬衣,在水流下搓洗毛巾。
匆匆用冷毛巾擦了一遍身体,觉得不够凉爽,索性拿起脸盆浇下。
水管里哗哗流水原本就被晒得有些温热,冲刷在细腻紧实肌肤,带走闷热暑意。
他这才缓缓地吐了口气,周身松懈下来,仿佛全身力气也随汗水一起蒸发。
换上了新的短袖衬衣,方振皓走回办公室,透过玻璃犹能望见远处废墟上未散的硝烟。他刷的拉上窗帘,窗帘遮去外面日光,顿时暗下来的房间里,才稍稍觉出一点阴凉的感觉。
“笃笃”两声,门被敲响了。
“进来。”方振皓自窗前转过身。
韩筱筱端了一杯茶进来,放在桌上,轻声道:“院长,这是凉茶,喝口解解暑吧。”
“谢谢。”方振皓顺手拿起来,仰头喝下。
韩筱筱也是热的也汗湿鬓发,拿手绢不停扇着,领口解开,肌肤微微泛红。
她一双盈盈大眼不时看向身侧的人,看他也是热的脸颊微红,额角滚下的汗珠凝在眉梢那处,而凝视窗外的目光里,透出隐隐沉痛。
察辨着他的脸色,看那神色莫测,若有所思的样子,韩筱筱低声说,“六月以来轰炸频繁加剧,这些日子轰炸得这么厉害,家家户户都在担惊受怕。”
“是。”方振皓一口将最后的凉茶喝干,“现在日本人急于开拓太平洋战场,南下掠取资源,想把中国变成它在太平洋战争中的后方基地,所以才不惜余力投入空中力量,加紧了对陪都重庆的狂轰滥炸。”
“医院这里情况还好,几枚炸弹都是落在附近。但是这里人数太多,每次疏散都特别的吃力。”韩筱筱说着皱眉。
“医院后面山壁上挖凿的防空洞要时刻待命,做好疏散人群的准备。”方振皓将杯子放回去,深深吐了口气,“这里可不能出事,一出事那就是上百上千条的人命。你我谁都负不起这个责任的。”
“我明白。”韩筱筱想了想又问,“院长这一次去红十字会,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不怎么样。”方振皓微微侧过脸,苦笑了声:“现在英美和日本开战,只有涂了纳粹标记的建筑物可以幸免于难。红十字会总部的大楼东侧被炸得塌了一角,伤了好几个,所幸没有人遇难。”
他顿了顿,长叹道:“但是孤儿院还好,一般的孤儿院都在比较偏僻的地方,也挖好了地下室。照顾他们的人说,孩子们都很乖,躲避的时候不吵不闹。”
两个人相视一笑,都看到对方眼睛里的无奈。
但大家都明白,纵然情况如此之糟糕,但没人轻言屈服。这座城市每一天都被血与火冲刷,再从废墟里站起,迎向新的一天。
又商量了一些事情,主要是关于怎么躲避空袭保证医院所有人的安全,韩筱筱笑笑刚想赞一声,却听他淡淡说:“我得去看看小月菱,这孩子中暑还好不了。”
韩筱筱一愣,接口道:“她嫌药苦,输液也怕疼,哭闹着怎么也不肯听话。只好用凉水擦身体,补充水分和盐分。”
“胡闹。”方振皓皱起眉,语气有些严厉,“她不知道轻重,你怎么由得她这样。再拖下去就要成重症中暑了。”
“是。”韩筱筱眼底闪过一丝黯然,抿住嘴唇,跟在他身后,向病区走去。
看着他的背影,韩筱筱叹一口气。太好的一个男人,却始终不容她走近。也许他心里装着什么人,那块领地从不允许他人进入。
病房里寂静无声,绿纱窗外一丝风也没有,只有令人烦躁的蝉鸣声。
这酷热的午后,就连铺在床上的竹席也被蒸烤得发烫。被哄劝着输液治疗的小月菱才睡着了,睡得满头大汗。她一手扎了针,一手挠着被汗水刺痛的脖子,不时哼哼唧唧。方振皓俯身拿湿毛巾替他擦了擦脸颊,又把扎针的手挪的离身体远了些,这才走出去巡视。
闷热的午后,人人困意渐浓。
昨夜轰炸扰得人大半夜不能入睡,又遇上湿热窒闷天气,医院里医生护士和病人此时越发困乏,整栋楼里除却轻微说话声,就再听不到一点儿声响。方振皓来来回回走了一圈,提醒那些值班的人员要凝神注意,警讯就算解除了,但谁也不知下一刻日本飞机会不会突然冲出天幕,再度一轮狂轰滥炸。
方振皓又回了病房里,坐下斜斜倚了椅背,也是睡意纷沓而至,却不敢阖眼睡着,小月菱已经是睡得熟了,他偶尔看向床上一眼,有些疲倦的拿起报纸,权当做解乏解闷。
闷热的屋子里,阳光斜照,映着他有些苍白的脸色,与额上细密的一层汗。
他拼命的工作,好让自己可以忘记一些事情,不用再想那已经退入印度的远征军。然而一旦闲下来,大脑就仿佛不听指挥似的,非要让他回忆。
方振皓忽的抬头,怔怔盯了那不断滴下的液体看,眼睛一眨,透出些许恍惚。
他想念衍之,越是困难艰险,越是变故迭生,他越是想念衍之。他缅怀在一起的时光,那时候,凡事都有人商量,不管自己做了什么决定,背后总是有个坚定的身躯在,无论如何会义无反顾地支持自己。
说不清楚从什么时候开始,心灵已经接纳了对方的进入,寸寸渗透在一起,就算有朝一日分开,也已经深入骨血,再也不能斩断。
只因自己的生命早与他息息相连,有如双生之花,连枝之蔓。
若要割舍一半,自己便不再是自己了。
朦朦胧胧的,他眼前掠过那带了笑容的面容,那身影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挺拔潇洒,在烽火里依旧傲然从容。
突然发现,两人居然已经六年,六年了。
这六年就如同一年,一月,一日,不管是在一起,还是因为战争分开。
六年都能弹指一挥间,那么二十六年,三十六年,或者是四十六年,都是很快就过去的。
死了,这种关系就结束了,所以,一定要在活的时候拥有。
他对兆哲说,你的舅舅,只不过还是在回家的路上。
是的,他要这样坚持,他坚信,衍之一定会回来,哪怕远在异国他乡,也一定会回来,回到他身边。
窗外终于吹来一丝风,微弱抚过耳边,像一声叹息,却驱不散半分暑气。
报纸被风从膝上滑吹落。
方振皓回过神来,俯身去捡。
床上的小月菱忽然翻了个身,险些压到输液管,方振皓连忙把那只小手挪开。
小月菱却醒来了,热的小脸通红,睡眼朦胧嘟哝,“好热,我渴,叔叔,我想喝水。”
“你等一下。”方振皓摸摸她小脸,笑了笑,笑起来眼睛下面显出疲乏的黯色。
他刚把水杯递给小月菱,看她急切的喝水,却听门外走廊一声呼唤,“院长,院长——有您的电话——”
顾不上去管她,方振皓推门而出。
红十字会总部有人来电话找他,说是他联系的那批药品已经到货,商定个时间处理分配。
方振皓心里顿时松了口气,商谈了半个来小时,才把琐碎的事情安排好。
孔二这件事情上给他的帮助太多,等这波轰炸过去了,应该是要请她吃一顿大餐,以此表示感谢的。方振皓笑了想,放下电话,随后又将医院管理物资储备的人叫来,一项一项安顿好注意事项。
“就是这样,等这次的空袭过去了,就按照原来的方式去接药品,下设的几个诊所怎么分发也全要安排到位。”
“是。”
“日常用药给孤儿院多留一些。我觉得……”
方振皓说着却蓦地顿住,立即敏锐的抬头,眼神异常戒备。
“空袭!”
警报声几乎与话音同时响起,一声一声,那尖锐声响再度刺破午后宁静天空。
“快!组织疏散!”
习惯了空袭的人们立即井然有序的组织疏散,医生、护士、病人、家属,相互搀扶,或背或抱,纷纷朝了山后开凿的防空洞而去。走廊里大呼小叫,脚步声远近纷沓,楼梯上笃笃的都急促奔走的足音,方振皓一边组织人手维持秩序,一边箭步冲上顶层,确保所有人都要离开。
“还有人吗?”
“还有人吗?”
走廊里安静的过分,只有他一个人急促的奔跑声,他推开每一扇门,瞧见病房里一片混乱,扔下的鞋子,打翻的水杯……但人都已经不在了。
四楼……
三楼……
逐一检查过去,楼梯上笃笃传来他急促奔走的足音,却被飞机渐渐逼近的轰鸣声盖过。
韩筱筱抱着小月菱,正要奔下楼梯,听到那端传来他的脚步声。
“院长!院长!”她立即奔过去,“快走,快走!”
随之而来的低沉引擎轰鸣声遥遥可闻。
“叔叔,叔叔!”小月菱趴在她肩上,竭力朝那边的人伸手。
也听出迫近头顶的轰鸣声,方振皓一边跑着一边高喊:“小韩你先别管我,快带了孩子去防空洞!快!”
小月菱却挣扎扭身从韩筱筱身上滑下来,跌跌撞撞朝着方振皓跑去。
“你这孩子!”方振皓又惊又怒,回身一个箭步上前把她拎起来夹在臂间。
猛然听得不远处爆炸声震耳聋,连房子也震得抖起来,玻璃窗哗哗作响。
下一声,轰的响在更近的地方。
小月菱尖叫一声,吓得缩进他怀抱。方振皓快步冲到楼梯转角,急促奔下去,却见韩筱筱跌倒在楼梯上,似乎是扭了脚。方振皓将她肩膀一揽拽起来,半拖半抱着到了地下室门口。
进了这里,就可以去后山的防空洞。
“快!快!”
地下室的人在朝他们叫喊着,那厚重铁门已经快关上了。
韩筱筱一脚刚踏进去,却已听见空中巨大的轰鸣声。铺天盖地的出现在头顶,轰轰的压过来,以往任何时候都更逼近,简直要将房子也压垮。
她对着方振皓伸手:“院长——”
没等到话音落地,天空中便蓦地传出一阵撕裂破帛样的凄厉尖啸声。
“小韩,快进去!”
最后一瞬,她听见在院长的声音淹没在那震耳聋的声响里。
方振皓紧紧搂住怀里的孩子,脚下踉跄绊倒。
火光冲天而起,掺杂着气浪,四溅飞舞的破片带着纷飞的碎泥块到处横飞。刺眼的火光将眼前耀成一片茫茫的白色,在翻滚着,在袅绕着,在铺天盖地的席卷着。仿佛就是一颗太阳从天而降,正正砸在面前,那光芒刺得眼睛剧痛,热浪像火一样扑过了来,烤的人发热窒息……
漫无边际的黑色,什么都看不到。
身边的一切都被霜气蒙蒙遮挡,只有黑暗不断掠过身旁。
模模糊糊的黑色里,他看见了一片强烈耀目的白光,那么耀眼。
强光一下子褪去了,变成明媚的阳光,从霞飞路两旁高大的梧桐筛下,染上梧桐叶片那悠悠的碧色。
仿佛是走在霞飞路上,淡雅的阳光照着,在这样明媚的午后,一步一步悠闲地踱步,阳光从前方移到头顶,又悄然滑向身后。
是和谁一起走的呢?
他想要转头看过去。
衍之?
是你回来了么。
数年的烽烟战火,你终于走完了回家的路,从遥远的南亚回到上海,又与我一起在午后散步?
可是身边的人仿佛蒙在雾气里,模模糊糊,影影绰绰,只看得见半身轮廓,却看不见他的神情。
衍之,真是你吗?
身边人似乎笑了一笑,影子在光晕中渐渐淡去,悄然融入虚空。
他着急起来,害怕似的伸出手,急切的想要拉住他,紧紧的拉住,驱散心中的恐惧。
可是地面陡然裂开,张开万丈沟壑深渊,竟然在他与他之间划下不可跨越的鸿沟。
指尖离他只有半寸之遥,却无论如何也再也触不到,衣角从他手中滑走,只能看那身影渐渐隐去。
光亮也渐渐消失了,如潮的黑暗再度涌上来,将他包围。
“衍之!”
他骇然大叫出声。
身边开始有了声音,人群冲下楼梯的匆忙脚步声、女子惊恐的尖叫声、最后一瞬炸弹炸开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如刀子一样劈开黑暗,迎面向他呼啸袭来,层层叠叠的压了上来,压得他痛苦的喘不过气。
方振皓痛苦的吸气喘气,费力的睁开眼睛。
那刺目耀眼的光亮渐渐消失了,只有灰蒙蒙的暗影笼罩下来,胸口窒闷随着一声咳嗽呛出,身体一动,就有疼痛涌上来。方振皓闭了闭眼,又睁开,耳畔的声音却更清晰,神智一点点清楚起来,他脑中蓦然闪过那一刻惊天动地的爆炸,想起……
他听见怀里传出细细碎碎的哭泣。
“叔叔,叔叔,不要死,不要死……”
方振皓深深吸了口气,才发现是自己怀里的孩子在哭泣。
他咳嗽了一声,将她搂紧了拍拍,“叔叔……没事,没事……”
说着他抬头看看周围,随即苦笑起来。
狭窄的一角空间里,凌乱堆积着垮塌的墙瓦,横梁烧得焦黑,却撑住了塌下来的屋顶,身前歪斜的门板,挡住了夺命的弹片和砸下的砖瓦。他们被困住了,困在这个形成小小容身之地里,闻着汽油燃烧的呛鼻味道,方振皓剧烈咳嗽起来。
他觉得很疼,每动一下,肋下就非常的疼。
方振皓没有乱动,静静地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听着自己的呼吸,想看看身体什么地方出了毛病。
他发现,自己不能呼吸,一呼吸就痛得厉害。
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外科医生,他很快就判断出,自己应该是肋骨骨折了。
“叔叔,叔叔。”小月菱哭得狼狈,一脸的眼泪,揪住他的衣服胡乱蹭。
蹭到伤处,方振皓又倒吸了一口冷气,险些疼的撑不住。
“乖,乖……”他忍着疼痛,哄劝着让她安静下来。
“小月菱,你受伤了吗?”
“没,没有,就是胳膊擦得很疼。”
方振皓尽量轻手轻脚的挪开身体,确定孩子没事情。他摸了摸自己肋下,果真触到一片湿滑血迹。
血已浸透衣服,从腰肋处直淌下来。
再往下摸,触到那个冰凉的东西,他顿时一颤。
一枚长长的碎玻璃片,刺进他肋下。
“叔叔,叔叔,我们会出去吗?”
方振皓艰难的吐了口气,强迫自己声音平静,“会的,我们会出去的,会有很多叔叔阿姨来救我们……”
他蓦地顿住,感觉嗓子似乎被什么堵住了,连话兜不顺畅。
“叔叔,我怕,我怕……”
“有叔叔陪你,不要怕,嗯,好孩子,不要动,等日本人的飞机飞走了,就会有人来救我们……乖,不要哭,要坚强,坚强起来……”
“我想爸爸,想妈妈……妈妈……妈妈……呜呜……”
“乖……妈妈在天上看着你,她会保护你的……不要哭……”
方振皓喃喃的说着,呼吸越来越艰难,每一次吐息,肋下就针刺刀割般的疼痛,还有那呛人的汽油燃烧味道,简直要让他窒息。
好疼,疼的简直难以忍受。
呼吸不畅,到处是飞扬的灰尘,令他嗓子发痒。
肋下火辣辣的痛楚,那锋利如刀的玻璃碎片扎在血肉里,耳中仿佛能听得到血流出身体的声音。
小月菱紧紧抓住他的手,却发觉叔叔的手越来越冷,绵绵的,滑了下去。
“叔叔,叔叔!”
“乖一些,不要哭……叔叔没事,没事……”
方振皓喃喃的说着,语声越来越低,越来越轻,眼前的光渐渐暗了下去。
真是奇怪,酷暑的八月,怎么会觉得冷。
是要死了吗?
衍之,衍之……
我是不是,就等不到你回来了……
真是的,说好要等你……等你一起回来看桃花……
今年的桃花……已经谢了……明年,明年的……还……能看到吗……
衍之……
他仅有的一点清醒意识里,听见小月菱哇的一声大哭。
眼前黑暗里,似是一线光猛的劈下。
“这里——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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