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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八章

书籍名:《血色黄浦江》    作者:牧云岚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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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炸声震耳聋,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几乎就是在耳边炸响,方振皓连忙把敏敏按在自己怀里,低头俯身,挡着地下室顶上那哗啦啦掉落的碎屑。
巨响是一声接着一声,整个大地似乎都被撼动,身处在加固过的地下室,仍然能够感觉到地面上传过来的颤抖,还有空气中那刺鼻的硝烟味道和一阵阵的灼热,简直令人窒息。
又是一声巨大的爆炸,敏敏缩着头躲进叔叔的怀里,她不习惯这种充斥着火药味的空气,那股呛入肺部深处的灼热真得很不是滋味。
电力早就中断了,两个人坐在一片漆黑里,伸手不见五指。火药的浓烈气味呛得人无法呼吸,一身一脸都是落下来的细灰,敏敏捂住嘴往里缩了缩,在黑暗里听见有人咳呛的声音,似乎被头顶掉落的灰尘呛到。
“叔叔?”
“没事,没事,乖一点,不要动。”
方振皓剧烈咳嗽几声,将侄女搂紧了,轻轻安慰她,声音平稳柔和。
“放心,我不怕。”敏敏笑起来,抓紧他袖子,不屑道:“日本鬼子觉得只靠轰炸就能让我们屈服,未免太自以为是。”
方振皓莞尔失笑,将孩子护在臂弯中,拍拍她脊背。
他随即低低叹了口气,凝神听着外间动静,听那轰鸣声来来回回。其实他很熟悉这些声音,淞沪战场听到过,武汉听到过,重庆听到过,也曾亲眼见炸弹在长江里炸开激起十几米高的水幕。他曾经去迁到昆明的西南联大做过短期交流,就在那大后方,日本人仍旧是丧心病狂的轰炸,几乎毁掉西南明媚的春城。
半壁江山尽失,东南沿海一线全部沦陷,出海口岸遭到日本封锁,中国仅剩下唯一的一条对外通道,那就是滇缅公路。国际援华物资在这条崇山峻岭、蜿蜒曲折的公路上,如蚂蚁爬行一般艰难的进入西南腹地,再被合力送到战争前线……
车队不惧怕轰炸,昼夜不停运输。
日本人踏入北平,血洗上海,屠戮南京,攫取武汉,既而肆无忌惮的轰炸陪都重庆,大有一口吞掉中国的气势。但是至今日,中国每个人都在竭尽所能,不惊恐也不畏惧,哪怕困难重重,从未有一人轻言放弃。
靠在那冰冷潮湿的墙壁上,方振皓仰起头,凝视那成片成片的黑色,心中如海潮翻涌。
黑暗中,他语声轻微,“说得对,绝不会屈服,我们都要坚持。”
巨大的撕心裂肺地爆炸声,几乎就没有停止过,大地镀乎在那接连不断的沉闷爆炸声中发出颤抖。轰!陡然间脚下剧烈震动,爆炸的冲击波震撼着大地,整个阵地都在颤抖着,比任何一波爆炸都来得强烈,整个屋子似乎随时都会垮下来。
敏敏立时一声尖叫,吓得埋头在叔叔怀里,身体簌簌发抖。
方振皓心跳剧烈,却仍旧强迫自己平静,小声安抚侄女。
今天的夜间空袭来得格外凶狠,日本人的战机久久盘旋不去,远远近近的爆炸声不间断地传来,沉闷的爆炸声,炮弹的尖啸声,不断灌进耳膜。
敏敏稍稍平静下来,拿过自己的包,胡乱一通翻腾,找出一封信,塞进叔叔的手里。
方振皓愕然抬眉,刹那间有惊喜神色自他眼底掠过,那薄薄的信件捏在手中,心跳再度变得剧烈。
“我真的没骗你。”敏敏咳嗽几声,“这是舅舅从前线寄回来的家信,妈妈一封,叔叔一封,只是全都叫妈妈藏起来,不肯给人看。”
方振皓回过神来,双手捏住了。
敏敏也仰起头,歪了身体靠在他肩上,缓缓说:“去年的时候,舅舅从前线回来一次,叔叔你却不在。”
“去年,夏天么……我去了昆明。”
“嗯,对啊,我知道。舅舅就回来两天,很忙,还找到了我们。爸爸妈妈不让叔叔进家门,可他们一样没让舅舅进家门,妈妈还泼了舅舅一身水,叫他快点走。舅舅很为难,只能记下家里的地址写信回来,他的信也不按时,迟一封早一封的,我就猜大概日本人不给他找麻烦,他才能有空写信……他还想问我叔叔的住址,可是妈妈一把就把我扯进去,不许我跟舅舅说话……”
信件被方振皓猛地攥入掌心,几乎皱成一团。
“舅舅的信每次都是两封,给叔叔一封,给爸爸妈妈一封,我有偷看给爸爸妈妈的信哦。舅舅叮嘱妈妈说,要照顾叔叔的胃病,吃喝上多注意,不要让叔叔工作的太劳累,语气温柔的不得了,妈妈拧眉头给爸爸说,真肉麻,肉麻的恶心。”敏敏咯咯笑,声音脆生生的像是银铃,“可是给叔叔的信她就谁都不给看,自己藏起来,我找了好久才知道藏信的地方。”
方振皓紧抿着唇,目光微垂,显出平素罕有的迷茫。心头紧一阵慢一阵,犹自砰砰地跳。
地下室里一片的安静,只有不断的剧烈抖动,还有其次彼伏、忽近忽远的爆炸声响。
“叔叔。”
“叔叔。”
“叔叔?”
连问了三遍,方振皓才恍惚回过神来,侧过头。近在咫尺的,是一双忽闪的大眼睛。
敏敏沉默了一下,忽然问:“叔叔,你……很想念舅舅,是吗?”
方振皓蓦地怔住,他很意外侄女突然这么明白的问出来。
他和衍之的事情,从来都是家里不能提的禁忌。
转头避过那双忽闪的大眼睛,方振皓心里竟然多了一点心虚,良久不知该说什么。他微微咳嗽了一声,微微一笑,神情恢复了平静:“的确,我很想念他。敏敏,你老实告诉叔叔……”他语声顿了一顿,目光凝在手中的信封上,“你……觉得这种事……很……龌蹉吗?”
敏敏默默听了,咬咬嘴唇,“我……不知道,叔叔,我真的不知道。”
一时沉寂,
方振皓想再说什么,身边的侄女却己露出若无其事的笑容,对他灿然道:“可是,舅舅和叔叔都是好人,舅舅去前线打鬼子,叔叔在后方治病救人,一点也不龌龊,所以我觉得,一定有爱的理由。”
敏敏睁圆一双清如水黑如墨的眸子,重重点头,靠在叔叔肩上撒娇蹭,“老师给我们讲《罗密欧与朱丽叶》。她说,爱永远都是最好的、最珍贵的东西。爱家人,爱伴侣,爱祖国,都是要用一生去爱。”
方振皓嘴角一弯笑,不知心中是欣慰还是悲酸,却还有那么一点点被理解的感觉涌上心头,竟不知该说什么,只得搂住臂弯的侄女,牢牢将她护住。
又一阵剧烈的震动,漫长的轰炸终于停止了,飞机的轰鸣声渐渐远去,一直伴随着轰炸的尖厉警报声也停歇。
方振皓拉着敏敏从地下室里出来,电力却仍旧没有恢复,一片的黑暗。敏敏刚走了几步,就被不知道什么绊倒,跪在地毯上一个劲吸气叫疼。方振皓摸索着找出一根蜡烛,点燃借了微弱火光环视客厅一周,不意外看到一片的狼籍。
他苦笑摇头,“日本人也真会给人找麻烦,明明知道我一个男人,这下又有事情做了。”
敏敏爬起来拍土,却抓着他手臂摇晃,“嘿嘿,我知道叔叔做家务也做得好呢,上次的汤,啧啧,好喝。”
方振皓笑得无奈,抹了一把她沾满尘土的脸蛋,故作严肃瞪眼,“快去洗脸,洗完了我送你回家,免得你妈妈着急。”
路上人流稀少,到处是凌乱砖石,方振皓驾着车一路颠簸送了敏敏到家,在街边一家商行前停下。
敏敏点头,“我在这里下,走过去就好。”
“以后晚上少出门,千万记得要小心,不要碰到美国大兵。”方振皓随她下车,对了侄女叮嘱。敏敏嘿嘿笑点头,刚走了几步,又站定对他挥手告别。
方振皓笑笑挥手,心头涩微微似挤满了沙子。他倚了车门,看她小跑步穿过街道,一直目送她走入一户人家,这才坐回车中。
他不觉又发了一阵呆,想起哥哥嫂子视他为路人,心口隐隐作痛。
发动起车子的时候,他却是不经意一笑:“傻丫头,你忘了要你的零用钱。”
回了家他草草收拾了一下,屋里屋外都是狼籍,也只能留在休息日再整理了。方振皓简单的洗漱了一番,跳上床钻进被窝。
在重庆住了这么几年,他已经逐渐学会忍受重庆在夏天时闷热窒闷的酷暑,但他仍旧不是很习惯冬天的寒冷潮湿,尤其是在睡觉的时候。在冬天独自而眠,夜长衾寒,裹着棉被仍旧睡不踏实,朦朦胧胧里,只能忆起衍之曾经拥住他的怀抱。
一盏孤灯,照着白的壁,黑的影。
那橙黄灯光微弱,只照的床头小小一团光亮,照不开大片夜色的深暗。
方振皓将全身缩进被筒里,蜷缩起来,借着灯光,一点一点的读着他的信。
衍之的笔迹依旧是端端正正的楷体,写的很是整齐。
但内容,却让他有一点点的惊诧。在信里,他天南地北地聊了很多趣事,小昭和小孙怎么样出洋相,许珩的旅长做的是有模有样,川军兄弟怎么不顾装备简陋誓死杀敌,又怎么跟他大碗喝酒拍胸脯称兄道弟……说起战场上的战况是好的居多,也说起自己的职务,又孩子气的抱怨总是被临时抓差去救火,以解燃眉之急,皆是轻松畅快的话题。
好像知道他在重庆的生活有些阴沉沉的提不起精神,专门写趣事来逗他开心。
“这边一切皆好,不必担心,若是前线战事稍缓,说不定有时间回陪都一趟。最近听闻重庆轰炸愈演愈烈,你自己一定小心,老老实实不许乱跑。”
最后一句戏谑,“若是不好好照顾自己,伤到了饿到了冷到了,看我回来打肿你的屁股。”
方振皓一连看了两遍,气的脸色有点发红,可最后忍不住笑。
他捏着信纸,被子蒙住了头脸,肩膀不停地抖动着,有闷闷的笑声送出来。
“死相。”
这样骂着,却觉得一直绷紧的神经,一直紧揪着的心,似乎轻松了一些。
方振皓裹着被子趴在床上,把那信从头到尾又读了一遍,不自觉地笑,突然地,有满腔的话涌上心间,想要跟他倾诉。他从床头柜里抽出几张信纸,用日记本垫了,旋开钢笔帽。
“亲爱的衍之。”
提笔写下这一行作了开头,方振皓顿住,一时不知该再写什么。
信里的口气虽然轻快,但他能想到衍之是怎样专门找些轻松的事情来写做家信,给家人报喜不报忧。日军南下的攻势迅猛,国军节节败退,百姓流离失所,四处都是逃难的难民,他知道,现在哪处前线的压力都是沉甸甸的。
他很想给衍之写信,但又不敢给他写。
衍之几次回重庆参加军事会议,他都因为红十字会的公事来往于后方各地,几次都是擦肩而过。衍之身处的第五战区现在正是紧急,肩上的压力必然是极大地。据市府那些人说,邵司令几次在重庆停留的时间很是短暂,最短一次,只停留了一个中午就飞往了长沙。他不知道他的住址是自然的,所有的家信都寄到哥哥家。
现在哥嫂对他不理不见,他要是写信贸贸然寄过去,不小心让衍之知道了家里的情况,弄不好又会让他分神……这么一路想下来,方振皓把信纸揉成一团,决定还是不写了。他趴在枕头上静默了会,翻开日记本,想了想,提笔写下日期,又很认真的写了一行字。
“亲爱的衍之,你好。你在前线杀敌之时,我正忙于行程,一路奔波,一直未能及时联络,不知是否害你担心。我现在身处后方,与同事从事难民幼童救护工作,经常忙得焦头烂额,恨不得一天有四十八小时来用。最近才稍有闲暇,不知你近况如何。
我在这里很好,虽然重庆偶遇日军轰炸,人又疲惫劳累,但能救生灵于水火,救护难民,抚育幼童,使我异常满足充实,唯一的美中不足,就是与你两地相隔。你呢,你的近况又如何?市府消息,日军现在攻势稍缓、你们正在补充休整,我没监督你,是不是抽烟又抽的很多?
现在家中一切都好,不用担心。收道你的来信我很高兴,请坚持这个好习惯。身在前线,一定很艰苦,你要注意身体,务必安全小心。无论多苦多久,我一定会在这里等你,我坚信抗战一定可以胜利,我们都等你凯旋归来。”
写完了,他略略发呆。
信手一翻,翻到了前面,那是他刚到重庆的岁月。
那时为了安全起见,新换了日记本,几本旧的却舍得不扔,全部藏进了储藏着财物的银行保险箱。因为身份的限制,工作的需要,他不能再写有关政治的话题,与组织的联络也是看后就烧毁,日记本初起之时一连数页都是大片空白,纸上只写一个日期,整页只有潦草的三五句话,字迹十分凌乱。
那些危险工作的背后,夜深之时又想起远在前线的他,面对不能再随意倾吐心事的日记本,心中有千言万语如海潮翻涌,笔下却是无尽艰涩,一字难描。
以前选修英国文学的时候,那个干瘦的金发老太太说,人生不过是一场场的相遇,一场场的离别。
可是,现在的他,却在做一件事情。
那件事情,叫做,等待。
等待,一生也未经历过如此漫长的等待。
谁知道会是多久。
可是他仍旧会等下去,等到抗战胜利的那一天,等到衍之回来。
他期待着,衍之戎装在身,携一身征尘,再一次以胜利者的姿态回到他身边来。
如同他总在等待,无论多累多远。
衍之,舌尖上轻呼出的名字,唇角上扬,宛如微笑。
方振皓深深吐出一口气,小心地将信笺折好,放入千里迢迢携带到重庆的铁盒,与他最早的家信放在一起,又放进床头柜。哪怕遇上空袭,房子烧了,东西却不至于毁坏,总还能找出来。
他伸手关了灯,蜷缩了闭眼,嘴边却浮起一丝心满意足的微笑。
日本人猛烈地空袭,给陪都重庆造成了难以估量的损失。
前一晚的夜间空袭,据政府的官方消息,共有36架零式飞机来袭。36架轰炸机投下了一共166颗炸弹。仅仅一夜之间,重庆最繁华的七条街道几乎全部被炸毁,共有673人被炸死,20多万人无家可归。
输电线被炸断,自来水干线也被炸断,大街上积水遍地,却没有水可以救火。直到第二天中午的时候,依旧是四面八方的烈焰,大火仍旧在重庆旧城的大小山谷里横冲直撞。
数家医院的医疗队在重庆的大街小巷里穿行,每隔一段距离,就会遇上好多具尸体,死亡的都是平民。医疗队进入一个地区,石板路边破旧的棚屋已经坍塌,瓦砾和碎砖石掉落一地,像是散放在地上的一堆纸牌,房梁燃着火,居民和路人都被埋在里面。
砖石下不时伸出一只手或者一只脚,还在无力的摆动着,医疗队的男护工费力把他们刨出来,大部分伤者流着血,呻吟,有人在,有人已经快断气了。仅仅是一会儿的功夫,就搬走一百多具伤残的躯体,担架上放满了死婴,已死的和快死的混在一起。越是先前繁华的地方,伤亡越是严重,一排排炸成碎片压成血浆的尸块,路边散落着人的肉、毛茸茸的小孩的头盖,还有灰黄色的脑浆。
到处都是硫磺味,一个女护士掩住口鼻,不小心脚下一滑,险些摔倒,她低下头,看到踩在自己脚下的,是蓝紫色的肚肠。
即便非常很痛看到这样的情景,方振皓也只能选择接受,然后指挥医院里的救护队有条不紊的救人。数他发现自己处理这些事情已经很纯熟,并且开始成为一种下意识的本能,也许这就是战争带给他的吧,他在翻看伤者和死者登记簿的时候,有一点无奈地想,战争会给每个人留下烙印的,就如同衍之身上的伤疤和弹片,小月菱的沉默寡言。他所得到的,就是那些因为战乱而流离失所的人们,做到救护他们,救济他们,抚慰他们,然后帮助他们自立起来。
方振皓自嘲笑笑,衍之的战场在前线,而他的战场,在这里。
随后他去了一趟郊外的焚尸场,转过蜿蜒的道路,一抬眼,就能看见那里滚滚冒起来的黑烟。
无人认领的残尸一排一排摆放着,戴了口罩的工作人员一层一层的将它们抬了上去,层层叠叠地堆好了,然后浇上少量的汽油。火把落在了上面,熊熊烈焰立即腾空而起,伸出灼热的火舌,将整个尸堆围住。
火舌上下卷动,恶臭味紧接着传出来。
“方先生,口罩,”
方振皓接过旁边工作人员递来的口罩,道了一声谢谢然后戴上,恶臭仍然穿透纱布,争先恐后的钻进他的鼻子,让人忍不住想要呕吐。
火堆旁边,一个穿了黄色袈裟的和尚正在做法事,以超度亡灵。
华严寺的心坚大师转过身来,双手合十,垂贸目,捻一串佛珠在手中,“方先生。”
方振皓赶忙取下口罩,回礼道:“心坚大师,久违。”
“贫僧看施主毫发无伤,善哉。”
“大师也安好。”方振皓笑笑,“前日里华严寺捐了一笔善款,悉数用于救护孤儿,大师慈悲之心,我替那些孩子谢过。”
“吾等虽在红尘之外,但心却在红尘之中,心坚虽是出家之人,对那些黄白之不看在心上。”心坚笑着说道,“平日里,施主竭尽所能扶助难民幼童,所做皆是善事。佛曰,大慈大悲,普度众生,心坚不过遵从我佛教诲。”
“大师自谦了。”
心坚摇摇头,回身看一眼四周的尸体,长叹一声:“阿弥陀佛。今日之后,必定又有难民无家可归,施主大概又要烦恼了,我华严寺下院,可收容无依难民,现提供给施主使用。”
方振皓有些意外,迟疑道:“佛门寺院是清静之地,我担心会打扰到诸位大师修行。您的好意我心领了……还是……”
方丈心坚微微笑了一下,说道:“施主这话就见外了,眼前倭人入侵,国家山河破碎,人人都抗战有责,即便我等僧人,纵然想要避开战火,可这战火就未必不会找到我们头上来,守土抗战,和尚也当有份。”
方振皓心中感动,却仍旧不想麻烦他太多,“大师同其他几位寺院的方丈,开办了收容伤员的佛教医院,开办了佛教难民收容所。诸位已经做得够多了,要是再打扰,在下实在是——”
心坚打断了他的话。
“收容救济难民乃是善举,施主就不必推托了。想来历代祖师若是处在心坚的位置上。也会这样做的。我等是僧人,也是中国人,此乃分内之事。”他郑重对了方振皓点头,目光诚恳,“施主不必客气,尽管使用。”
“行善积德,乃出家人之本。”他笑了起来,双手合十,“佛门弟子,要发扬大无畏、大无我、大慈悲的三大精神。”
方振皓学着心坚的样子双手合十:“大师怀抱慈悲之心,为国尽心,为民造福,您对我等的帮助,在下没齿难忘。抗战胜利之后,一定要重重感谢大师。”
“施主行善积德,我看施主眉宇间大有福泽,是个长命百岁之人。”方丈心坚微笑,“我生平最看重茶叶,总也改不了这坏毛病。若是施主想要谢我,一杯上好清茶足矣。”
方振皓大笑着说:“一定,一定。”
又一轮火燃烧起来,两人同时回身,看那火焰席卷,黑烟弥漫。
“阿弥陀佛——”心坚宣了一声佛号,“菩萨保佑,早日驱逐倭人,还我山河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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