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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九章

书籍名:《血色黄浦江》    作者:牧云岚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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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西安,邵瑞泽顾不得风尘,直接召集部下开会。
他坐在长桌一端,锐利如剑的目光威严的扫视全场,先是言简意赅的讲了自己去各处实地视察的情况,不点名的批评了一番有几个师和旅缩编的不到位,有些将领当即不服气的开始嚷嚷为什么偏生要东北军缩编做孙子,随机立即被董斌英等几个老人训斥了一番,会议桌上气氛随后很是沉闷。邵瑞泽喝了口水,先前旅途的憔悴倦色略显好些,一双眼又恢复了锐利神采,环顾会场一周,咳了一声说:“我已经得到委员长允许,三日后飞赴溪口探望少帅,如果各位有什么要带的话和东西,之后可以单独来找我。”
仿佛一块通红的热铁浸入冷水,嗤剌剌激起大片水汽,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冰火交接的激烈令会议室骤然陷入的死寂。在座诸人先是瞠目结舌,任谁也想不到事情竟发生如此逆转,然后一下子满堂鼎沸,彼此之间窃窃私语变为大声的喧闹,灌入耳中只有人声鼎沸,也不晓得究竟说了些什么。
“南京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说是放少帅回陕训话,现在又变成去探望,出尔反尔,政府还有没有点信誉!”
“说是法外开恩,他妈的!又不知道想怎么从我们身上刮层皮!”
“二十五个师变成十七个师,以表服从中央的衷心,打几个耳光又给甜头,真他妈的无耻!”
“奶奶的顾祝同!西安事变完了,他就撺掇孙鸣九那几个孙子闹事,还把刘多荃拉过去,让潼关门户大开,又仗着南京的后台软硬兼施要司令缩编全军!恶心人的事都做完了,这会又出来做什么好人!”
人人群情激奋,甚是有人站起来愤怒的捶着桌子,破口大骂,一时间人声高涨,喧杂又起,邵瑞泽按上额头,只觉头痛欲裂。
参谋长梁峰见势不妙,连忙起来厉声叫所有人安静,他心里也是无限恐慌,不知道南京这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司令被幽禁,四个师投向中央,副司令接了指挥权还不到三个月,又要开始全军缩编,要是南京对副司令也心生罅隙,借着去南京谈事再搞点黑手,东北军这下怕就是要散了。
他刚想问什么,就听坐在一侧的老前辈董斌英带着担忧问:“衍之,你老实告诉老叔,南京同意你去看汉卿,背地里可有什么……”
到底是顾及面子,没全问出口,邵瑞泽也明白他所指为何,很淡了笑了下,“老把戏,打一耳光揉三揉,委座他老人家对缩编还算满意,法外施恩。”
他说着看着会场一圈,面上依旧平静,“诸位,你们是希望走西北军的老路?还是被南京拆散了一个师一个师驻防去其他地方?或者,哪怕人少一点,东北军还依旧是东北军?”
一句话出口,众人鸦雀无声,目光投向长桌首段,一时间只有会议室里大钟滴答滴的走动的声音。
“我承认,现在形势是很复杂,也很艰难,但此等关头,一家人难道不需要齐心协力度过难关?我所做的一切,不是为自己增添政治资本,也不是拿了东北军去给南京邀功。东北军是我的家,在座诸位都是我的亲人,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我绝不会为了一己之私去出卖少帅与整个东北军。”
他的话音平淡,却不怒自威,“只要人在,军队在,我们就有和南京周旋的资本和余地,说话才有底气。”
董斌英觉得闹得实在有些尴尬,凌厉的眼神扫视一圈,逼得众人都不敢再出声,才咳嗽几声打破僵局,“衍之,大家也是气愤难言,气头上的话,不必当真。”
梁峰想了想,犹豫片刻,小心翼翼提示般的问:“代司令,你去溪口还要去南京,会不会是……南京想将你扣住?”
气氛骤然僵硬,邵瑞泽摆摆手,神态从容,“你想太多了。”
梁峰讪讪闭了嘴,又听他说:“两日后我飞上海,一切军内事务由梁参谋长全权代理,和我在时的规矩一样,照章办事!这两天就把缩编报告书交上来,我可是要去南京给委座当面汇报。”
众人垂下眼,他左右环顾一圈,问还有没有事情了,见没人回应,站起说:“既然没事,那就这样,现在散会。”
这次会议之后,西安的官邸里成天有人进进出出,直闹到晚上十来点钟才消停。因为明早就要赶赴上海,许珩对所带的行李和物品做了最后一次的检查,确认无误之后,一步一步上楼去将各地交来的报告送去,走到书房门口,却见兔子在走廊地毯上里打滚,瞧见他了,嗖一下冲过来,收势不及撞在他小腿上。
许珩笑,俯下身摸了摸它头,然后起身敲门。
进去看到邵瑞泽坐在沙发上,瞧见他进来没说话,只是点点头,许珩习惯了,于是走到身边放下那叠报告。看到报告放在桌上,邵瑞泽停下手里的事情,抬起头,如同初次见面一般,眯起眼睛打量他。
个子够高,身段挺拔,宽肩长腿,五官是俊眉朗目的英俊,虽然因为在外奔波弄得皮肤晒黑了点,但是更添了几分男子气概。分明是个前途远大的好青年,想想跟在自己身边十来年的时间,除了学会总是面无表情,其他的倒真没什么毛病,做事绝对是放心。
邵瑞泽一边这么盘算一边充满怜爱地端详着自己的副官,直把许珩看的有点背后发毛。
不过真是女大不中留……邵瑞泽这么想着,惋惜之余,也觉得真该放手,于是开门见山地说:“小许,这次你就不用随行,从副官处抽六个人跟我去。我走了以后,你自己去一一二师霍师长那里报到。”
许珩蓦地睁大眼,肩膀微颤,脸上掠过一丝惊诧的影子。
“我和霍师长说好了,你去做团长,兼任一一二师副师长。霍师长是多少年的老人,你跟他好好学怎么带兵,学的好了,立下功,我提你做师长。”邵瑞泽宽慰似的对他笑了笑。
许珩听明白了,不说话,沉默的垂下眼,手指攥紧,直攥得指节发白。
邵瑞泽没得到回应,挑眉问:“说,去不去。”
“为什么。”许珩语音艰涩的开口。
邵瑞泽知道他不愿意去,立马沉下脸,“没为什么,军令如山,你自当遵从!”
许珩脸上最后一丝表情也消失了,一字一字说:“我说过的,我只愿意给司令做副官。”
邵瑞泽耐着性子听完,却不想太严厉,于是站起来走到他面前,放软了口气,“你自己愿作副官,可我这个做长官的不能耽误了你的前程。以前觉得留你在身边,让你多学点东西,现在年纪差不多了,全军的编制也要重新划分,人事要有变化,趁着这个机会,打发你下去历练。”
他说着按上许珩肩膀,笑笑,“人,总是要独立的,当一辈副官,没出息。”
许珩漆黑的眸子盯着他,面上表情有些奇怪,却又像是泥塑般木木地,“我拒绝,我只给司令做副官。”
没想到平时听话的人这么不开窍,明明是为他好,直接从副师长开始,这种机会换别人他还不愿意给!邵瑞泽的最后一丝耐心也被磨完了,两个人对视的沉默里,邵瑞泽只说了两声“好,好!”就忽然抬起手,狠狠抽了许珩一记响亮清脆的耳光。
一记耳光将许珩扇得几步趔趄,脸偏在一边,嘴角立刻就见了血。
以前挨过打,这次从被打的力度和疼痛感来看,司令是真正的愤怒了,这一巴掌似乎凝聚了他全部的愤怒。眼前的黑色消退后,许珩才慢慢的转过头,半个脸颊隐隐的红肿起来,抬眼就看到邵瑞泽愤怒的面容,他喘了口气,一言不发地重新站好军姿,整个人带上不言而喻的倔强。
“你小子出息了啊?敢和我顶嘴?”邵瑞泽恼怒的瞪了他,只恨不得再抽一记耳光,把他抽醒。他知道,自己把许珩从土匪堆里扒拉扒拉着拣出来,洗干净了又送进东北讲武堂念书,毕业了就一直跟着自己,几乎没有一刻不在身边。对他感情是远超过上峰对下属的,那是家人的感情。正因为如此,他才不愿意让他一辈子在自己身边,而是要放他出去打拼!
然而打过一记耳光,看他的脸颊高高的肿起来,嘴角带了血迹,想再抽一下可又下不去狠心了。端详了一言不发的许珩一会儿,邵瑞泽颓然一叹,坐回沙发,有些疲惫的扶额,“说,你是不是就想干一辈子副官了。”
许珩忽然干了一件很让邵瑞泽吃惊的事情——他单膝跪在了他的面前,就像是民国十三年那个晚上,他向他发誓一辈子效忠的情景。许珩停了一下,抬头看邵瑞泽,像是想起了什么,然后又从腰间掏出配枪,枪把朝着邵瑞泽,恭敬地放在茶几上。“这是您一开始给我的,是军官才能佩带的勃朗宁。”他声音虽然低沉,却很坚定,“从我发誓给您效忠以来,我不做其他想法。”
“可你知不知道,你不能干一辈子的副官!”看着那把枪,邵瑞泽对他的倔强和死心眼越发恼火,扬手将白手套不偏不倚甩在许珩脸上,“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他妈的你小子懂不懂这个道理?多少人哭着喊着要提升,送礼求门路,老子正眼都不看他,直接给你个副师长,你他妈还出息的不要……你翅膀长硬了是吧?连我的话你都敢不听!”
说的动了气,又恶狠狠地骂了一句,“你以为跟着我就万般的好?你他妈是我的孝子贤孙啊?你个犟种!”
许珩低下头喘了口气,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的血,又抬头,平静的看着自己的上峰,“十几岁的时候,活不下去就跟着人上山当了土匪。是司令把我从俘虏堆里挑出来,送我去念书,我还不情不愿老想着逃跑,后来念书学了文化,才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什么算是正路。再多的我嘴笨也不会说,总之这条命是司令的,我只跟着司令,保护司令一辈子,对司令忠诚一辈子!”
“忠诚。”邵瑞泽双眉一扬,上下打量他,重复了一遍,看他目光不躲不闪,神色从容。他的目光落在那把枪上,忽然拿起来,在自己手中转了一圈,嘴角无端挑出冷笑,“我实话告诉你,许珩。你是跟了我十几年,我是看你比别人重,可别以为我舍不得你。东北军上下十万人,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听话的顺溜的会做事的,一抓一大把,我凭什么非要留个不听话的当贴身副官?”
手指一晃,一下将手枪扔在他面前,邵瑞泽冷笑道:“要是真忠心,我说什么你就做什么,不要跟我讨价还价,不听我的话,你就滚!我没耐心伺候大少爷!”
许珩听出弦外之音,神色一下变了,眼里透出慌乱与不敢相信。
“司令!”跪在地,许珩颤抖了凝重的声音,却没有得到回应。
许珩低着头静默了,只能看得见肩膀微颤。邵瑞泽再没说话,知道自己不该说的这么重,可也是无奈——跟着他有什么好,若是小许可以名正言顺当个师长,稳定下来,不出大错,一辈子也就放心了。然而就在他分神的那一瞬,许珩又哽咽了一声“司令”,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抄起手枪,枪口顶在太阳穴上,毫不犹豫就扣下扳机。
邵瑞泽下意识飞起一脚,沉重皮靴踢中许珩的手腕,许珩手一抖,子弹堪堪擦着军帽飞过去。一声枪响,邵瑞泽扑下沙发抓住了人看到擦破一大块皮,流了血,顿时又气又心疼,连着扇了许珩好几记耳光,夺了枪扔到墙角才算作罢。
许珩跪在地下,浑身颤抖着,偶尔有低沉的抽噎。
烦恼的弹了弹额头,邵瑞泽弯下腰,手指在许珩鼻尖前晃晃,恶狠狠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给我听好了,要么,你就给我滚去一一二师报道;要么,你就给我滚出东北军,然后,你我互不相干!更没有第三条路给你走!”
“司令——”许珩知道自己是躲不过去了,只是不肯死心,哽咽着又叫了一声。
“看看你这副德行,难看死了!”邵瑞泽拿了手帕,捂住他擦破皮出血的地方,恨铁不成钢的骂了一句:“快收了马尿,能不能有点血性!哭得什么?”
一句骂,许珩更是委屈,强忍眼泪,却难免更是抽噎。
两个人站起来,许珩从来没这么委屈过,索性挨他肩上哽咽起来,邵瑞泽哭笑不得,拿着手绢几把抹干净了眼泪,拍着他脸颊,捏捏他宽平的肩头,放软了口气哄劝着说:“去了那里好好干,立了功我就提你做师长,出去自己照顾好自己,行事机灵点,别叫人欺负了,有事没事给我打个电话。记住,在外头你可就是我的脸面,给我长点脸。知不知道!”
许珩哽声点着头,司令是给自己个好机会去部队积攒资本,可觉得从没有这么难过。
那声枪响方振皓也听见了,原以为是枪支擦枪走火,没想到却是上峰和下属闹了起来,给许珩包扎伤口的时候,瞧着血污直皱眉头,但涉及到别人的私事也不能问,于是沉默着给他清洗上药,最后一层绷带裹住的时候,一直沉默的许珩忽然说:“方先生,我要去部队了。”
“噢。”方振皓想了想,当着许珩的面不好多言,尽量放轻口气:“他以前提过一句,没想到是现在。”
许珩垂下眼睛,沉默了会儿,忽然对了他开口:“我走了以后,就麻烦你多照顾他了。他不喜欢吃西餐,喝酒爱喝烈一点的白酒,闲下来喜欢穿丝绸衫,长衫只有在会见社会名流的时候穿,但是他心粗,天冷热也不记得加减衣服,书总是到处乱扔不知道收拾,烟就让他彻底戒了吧,不然一抽就是一夜也不好。还有,司令平时是能忍,可憋得太久了一下动怒,就会不管不顾的骂人,那个暴烈脾气没人敢接近。他发火的时候,尽量别刺激他,叫所有人出去,你就听他说,说完了就哄着让他安静。往后事情要越来越多,他的负担也越来越重,我不在身边,这些细枝末节的事就麻烦你了。”
二人沉默良久,方振皓裹好绷带,点头说:“我记住了,你放心吧。”
许珩摸了摸头笑,“谢谢。”
推开书房门的时候,方振皓听见邵瑞泽正在打电话,他拿着电话,笑了说:“霍师长啊,那小子还年轻,脾气倔得很,哪里不对你就教训。我让他下部队,本意就是叫他多学点东西。他脑子机灵,一学就会,就是有点臭毛病不爱搭理人,对、对,我这不也是想磨磨他棱角嘛。年轻人,气盛还毛病多,看在我的面子上,你就多担待了。”
挂下电话,邵瑞泽看见了他,叹气问说:“伤的重不重?”
“就是擦破了点皮,没事。”
方振皓说着坐下,看见桌上放的那那粒空子弹头,沉默了会转开话题,“我给嫂子打了电话,说我们明天中午到家。”
“嗯。”邵瑞泽烦闷的时候下意识就想抽烟,摸了个空,只能去吃糖。
“明天中午到上海,我下午飞溪口,你……去做你的事情……”邵瑞泽含了颗糖望窗外,“至于坦白的事情,等我回来再说。”
听他这么说,方振皓目光略沉,笑笑再不说话。
第二天的天气很不错,美国飞行员吹了口哨欣然的把飞机驾上了蓝天。从机窗向下看,千年古都西安城就在脚下越来越小。飞机翱翔在蓝天云海间,随行的六个随从里除了周副官都没坐过飞机,纷纷趴在窗口往下看,俯视脚下的山川平原,无限江山,可以说是心潮澎湃。
同样的,方振皓心中也涌动着诗中所说的‘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的豪迈。
邵瑞泽笑了说:“这东北军的空军,还是郭松龄教官在世时组建的。那时他想让我们学开飞机,可惜没听他的话,现在有心,却没时间了……”
经过几遍同地上的信号联络,飞机在规定的跑道降落了。
来迎接的人同邵瑞泽握手,言笑殷切,邵瑞泽看见了熊世斌,见面仿佛是亲热得拥抱一下互相拍拍肩膀。方振皓并不认识每个人,仿佛只是之前见过,但是那些人同样与他热情谈笑,仿佛多年老友——当真是来迎接,还是另有用心?他还记得,他曾说过飞去溪口是要有军统人员陪同在侧。
邵瑞泽谢绝了熊世斌的午宴邀请,在公馆放下行李就去了姐姐家,邵宜卿一看见多时不见的弟弟进了家门,高兴的嘴都合不拢,夫妻两个拉着两人端详了好一会,邵宜卿说:“衍之,近来可真是瘦了不少,腮都陷进去了,姐姐给你好好补补。”
邵瑞泽抚着脸颊笑道:“不会吧?八百里秦川,地大物博还产美女,我的日子好得很。”
“嘴欠找打!”邵宜卿嗔怪,又回身端详了方振皓,满意的说:“南光还不错,还是南光不惹麻烦让人放心。”
方振皓笑说:“的确,八百里秦川,光小吃就看得人眼花缭乱。”
“来来,吃饭了。”方振德唤道。
下午动身时,几个黑色西装的人前来接送,尽管有大哥嫂子在侧,方振皓迟疑一瞬,还是说:“路上小心。”
“嗯。”邵瑞泽应了一声,走下台阶坐进车里。
在军统局浙江负责人的陪同下,邵瑞泽乘飞机到了委员长的家乡奉化溪口。
浙江的雪窦山离溪口镇十余华里,是浙东著名风景区。山中有一寺,亦名雪窦,为“天下禅宗十刹之一”。雪窦寺西侧有中国旅行社,军统局浙江负责人介绍说,此处便是少帅和家眷的居所了。
空山寂静,林叶半凋,山谷空冷,却仍是葱翠不减。
在入雪窦山的必经之地“入山亭”驻了一班宪兵,戒备十分的森严,要过证件核准之后才放行。周副官提着箱子,恨恨的扔了个白眼过去,快步跟在邵瑞泽身后。身着黑色西服的军统人员领着一行人穿过山路,进了居所的院子,刚瞧见了宅院,又呼啦啦出来了近一个排的兵力,看守此地的队长刘乙光上前行了军礼,堆了笑说:“邵副司令,上头说您下午来,时间掐的准。”
邵瑞泽回礼,同样礼貌矜持的笑:“难得的机会,不把握怎么行。”
“那是。”刘乙光笑着示意侍从上前,“委座说了,可不能带武器进去,您配合一下。还有,可能要冒犯您,看身上有没有什么违禁品。”
伸手拦过身后想要争辩的副官,邵瑞泽面不改色的解下佩枪放到他手里,“我当然理解。”
特务们闹腾了好一阵,才确定没有违禁品,刘乙光将几人领进宅院的小会客厅,看着周副官他们放下了箱子,又搓了搓手说:“委座还说了,准许您在这里住两个晚上,可是只限于您一个人,您的副官可就……”
周副官简直想骂人,但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和其他人不得已的被“请”出去了。
邵瑞泽在小会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捧起茶杯打量着四周,看到沙发椅前摆了一个木头茶几,一支歪脖瓷瓶里插了一枝半绽的白梅,清丽,朴素,与这宅院的氛围倒也相配。
暗香潜入窗牖,他闭上眼睛,想要放松下来,可是觉得浑身还是紧张的像是绷着弦。
近乡情怯,说的是不是就是这个状态?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走廊上响起脚步,还有着沉实的皮靴声,橐橐做响。
可是他听出来了,有不是皮靴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那声音很是熟悉,许久许久,而今,听来如此亲切又陌生。
一下子坐起,他不由低头,呼吸变得急促,将茶杯握在掌心,一点点攥紧。
门开了,“请。”
他一下子抬起头,看向门口,却觉眼睛干涩刺痛,也不知是不是被阳光晃的。
在抬眸的刹那,空气凝结,时间停止。
眼前种种似曾相识,仿如昨日重现。
淡薄阳光从后方斜照,将他挺拔身影长长投在他脚下。
他张着嘴,但所有的话都像冰一样被冻住,最终只能喃喃唤出两个字。
“少帅……”
而他站在门口,身体消瘦了许多,略带忧郁憔悴,衣着已不像从前的时髦入流,只是身着一身与冬日不相称的单薄长衫,而发型也十分的简单随意,依稀还带着几分昨日仪容修饰的精致。
他快步走来,早已经张开双臂,顺势将他拉入怀中,彼此紧紧相拥。
一切声音都静止了下来,只有对方以及耳边略微急促的呼吸,可是除了如此的拥抱,还能再说什么呢,一切都过去了,一切也都再回不去了。
许久许久,他终于缓缓抬起眼来与他对视,摇着头,哽咽着,一字一句的满含了酸楚,“衍之……话不知从何说,泪……不知从何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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