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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书籍名:《血色黄浦江》    作者:牧云岚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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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新街中共西安办事处外,四合院内人影进进出出,一派繁忙的景象。
一个年轻人匆匆忙忙走近机要室,里面的电讯员正在忙碌,他走到最里,附在正在低头翻阅文件的人耳边,轻声道:“方先生来了。”
廖亦农思虑了一下说:“把他带去东侧会客室的里间,多注意。”
年轻人点头,立即离开。廖亦农缓缓合上电报,收回目光,面上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现在东北军内的暴乱行为已被制止,副司令更是连夜飞回西安,但这并不意味着一切就可以结束。
肇事者被送走,少壮派这边有了邵副司令,可以稳定几乎一大半的军心,西安市内的秩序在三号下午已经基本恢复;但元老派那里,情况却不甚乐观,王以哲部的刘师长已经率军开进临潼,气势汹汹,派去与他沟通的中共人员与东北军副参谋长也谈不拢,刘师长非要指名道姓与邵副司令说个明白。
原本元老派与少壮派就有罅隙与不满,之前有领袖张少帅,现在尽管张少帅不在,如果王军长与邵副司令一起的话,还是可以稳固的。内讧历来具有极大地破坏性,现在王军长已死,元老派一些人必定会对邵副司令群起而攻击,如果军内左右两派不能抛弃前嫌、合为一体,那么东北军就将要面临分崩离析的场面了。
东北军骑兵第十师叛变,西北的军民团被友军缴械,潼关地区还有中央军的人马一直虎视眈眈,如果三方一乱,给蒋、顾二人以大好机会,那么南京政府就绝对会趁虚而入,分区调防那是最直接的,而在上海签订的那份涉及四方和平协议,也就成为废纸一张!
一想起可能发生的事情,他沉沉叹气,不由攥紧文件簿。
如果西北三位一体被拆散,没有东北军、西北军来做缓冲,红军和中央就要直面来自南京的刁难压力,虽然现在已经同政府达成统一的协议,政府声称可以整编红军,一起抗日,但那仅仅是纸上的东西。
纸上写的,历来最是不保险。
退一万步讲,邵副司令是可以指挥的动至少八九万人,如果可以努力让中央不要动他,然后说服他继续留在西北,那对中共会是相当的有利。
廖亦农将那文件放回桌上,一言不发站起,往东侧院子的会客室走去。
头一次来这个地方,方振皓倒是比较新奇的。
会客室很大,与上海南京的那份奢靡华丽不同,里面的陈设都很简单朴素,都中国传统的摆设,但却又有一种很舒服的感觉在其中。他自下了车被领到这里来,连开车送自己来的老刘也被请去别的地方休息,看起来似乎是要有很重要的事情。
其实方振皓自己觉得他还是对这些不是很了解,也许就像是上海那个傅师傅说的,为了以后,他还需要接受更进一步的政治思想教育,要系统、完全的理解那些东西。捧起茶杯又喝了一口,低下头看那那碧绿的茶水里叶子肆意地舒卷。
忽然间有人走进来,他抬头一看,颇感意外。
廖亦农也一瞬愣神,随即笑道:“好一个军医呐,真叫人意外。”
方振皓放下茶杯站起来,同他握手含笑说:“廖先生看起来气色不错。”
“哈哈,这还都要托方先生和副司令的福。”廖亦农对着他做了个请的手势,撩起下摆坐在另一侧,又审慎的问:“那件事,没给副司令惹麻烦吧?”
方振皓摆摆手,表示没什么事情。
“唉。”廖亦农一面笑一面摇头,“这一晃就过去半年了,世上的事情就一日千变,令人感慨颇多。”
“我在帮助之下终于逃离虎口,躲过了特务的层层搜捕,一路从上海直到西安,后来由经由东北军驻地进入陕北,单是任何一件事,被查出来都是要掉脑袋的。不得不说,从头到外,真是承了东北军的大情呐。”
“这都过去快半年,不提了,不提了。”方振皓摇头笑笑,廖亦农也收回话题,正要说起这几日的事情,就听他说:“廖先生,这次我来,是有事请帮忙。”
廖亦农心里猜测出几分,却还是问什么事情,方振皓从皮包里掏出一张照片,递到他面前,“帮我们找个人。”
这下大大出乎他的意料,廖亦农疑惑接过了瞅了几眼,照片上是个眉清目秀学生模样的人,撑死就刚刚二十出头,他怔住,“这是?”
“是个大学生,随了一些进步青年从南京来了西安,做抗日宣传,也许又去了陕北。”方振皓回答说,“名字叫吴定威。”
“是邵副司令的要求吗?”
“这人是政府中央监察委员会委员吴炳章的小儿子,吴老同意帮他向委员长求情,他就得帮他找儿子。”方振皓顿了顿,也叹气,“其实我能理解他为什么要离家出走,一半是想去追求理想,一半怕也是受不了他父亲的旧式家法。”
说着又想起他在吴公馆所见的一切,不由喟叹。
廖亦农看了看窗外,“这里每天都有成百上千的各地学生涌来,要抗日的,寻求理想的,探索救国救民道路的,投奔苏俄布尔什维主义的。现实沉重,见惯了太多死气沉沉、纸醉金迷的景象,这些学生,如果可以变得成熟,就是未来中国的希望。”
他想起兵变前几日的情形,不由叹道:“兵变前几天的时候,因为委员长莅临西安,学生们就派了代表去请愿,不料到了灞桥,对,就是那个‘年年柳色’送别离人的凄凉地,已经有了一排排荷枪实弹的士兵军队,枪口就等着他们了。”
“你说说,只是一群手无寸铁的爱国学生,不过是一群对了国家的命运兴亡有一腔热忱的孩子们。政府的那一挺挺机枪本来应该在被日本人抢占去的东北用来打日本人的,怎么就只对准了爱国学生,真是骇人听闻!”
“那些军人只管服从命令,眼看就要对着学生放枪,要不是张少帅及时赶来劝阻,向学生们表示将学生们的请愿书直呈上去,一周内以实际行动答复他们要求,否则再酿出一场血流成河的‘五四惨案’了!”
哪怕现在听了,仍然是心惊胆战,方振皓想起兵变之后在上海那段日子,也是感慨颇多,“这个学生放弃了南京显赫的家庭,出来为了抗日闹学潮,一个年轻人能够放弃锦衣玉食的生活,不远万里来讨这份艰辛,实在难能可贵。他老子还一个劲的骂他,投奔赤党,不忠不孝的……”
方振皓摇了摇头,也不知在对他说些什么。
廖亦农以一叹结束了这个沉重的话题,再度看了看照片,收好对他说:“吴定威,我记下了。”他说着目光一闪,对着他审慎说:“不过,我要对邵副司令说,营救张少帅是必要的,从他的角度看无可厚非。但不能因为要同政府大员做交易,就擅自毁掉一个年轻人的理想,这关乎到他的自由和他的一辈子,如果吴定威被送回去,等着他的会是什么,我希望邵副司令要好好想一想。”
他说着,加重语气,“道路是自己的,子女不是父亲家庭的附属品,他也是一个完整独立的个体,他有权决定自己的生活!”
“不会,这个我已经说服他了。”方振皓摇摇头,耐心解释说,“我同他的母亲聊过很多的话,找到他以后,我只是想与他好好的谈一谈,说一些事情。其余的,不会强迫他,更不会强行将他带离陕西。他有权选择自己的道理,哪怕不同于他的父亲。”
廖亦农缓缓点头,沉吟许久忽然问:“现在邵副司令怎样,这么多事情,他怕是忙的都转不过来。”
方振皓也知道他的情况不便对外多说,只缓缓点头,随后带着忧切问他:“这件事情,现在看起来很糟糕,组织上……打算怎么样帮着解决?说到底,现在两方还是盟友,谁也缺不得谁的。”
“是啊。的确是这样。”廖亦农表示赞同,“眼下东北军最麻烦的事情就是可能趋于分化,这对副司令来说非常不妙,南京会等着想把东北军拆散,到那时候,不仅张少帅彻底没了恢复自由的可能,说不定连邵副司令都会跟着遭殃。”
随后廖亦农又说了许多,方振皓只听着,越听心里越沉。
却也只能相信衍之,相信他可以收拾好一切。
“组织是坚持请邵副司令尽力维护军内的和平,同时这边也会竭力的沟通,做通外围的一切工作。方同志,你回去一定要鼓励他,虽然现在情况很不好,但是无论如何,我们都是会站在东北军这边的,请他不要担心。”
方振皓想着他提到的每一件事,骑兵第十师的师长叛变,他冒着危险及时赶去,镇压下叛变,将那师长狠狠一顿训斥之后撤职查看,幸而没有出事同时也已经将事态压下,可方振皓总觉得,这就像是另一场暴风雨的前奏,总有一股非常不安却又说不明白的感觉。
面对廖亦农的话他应了一声,勉力笑了笑,盘算着怎么开口告辞的时候,忽然听他说:“说实话,今天方同志你来得正好,关于你的事情,组织上也考虑了一些,随后做出一些安排,需要你知道。”
王家公馆门前,是门户蒙了白麻,窗户遮了黑纱。
里头一片凄凄惨惨,呜咽抽泣声不时传出来,合着大街上卷地而过的北风,更添凄惶。
一两黑色轿车徐徐停在门前,门口胸前挽了白花的士兵立即上前来开车门,看到里面的人,却不禁一愣,张了口却叫不出来。
许珩下车,军靴后跟一敲,对着两个士兵上下巡视,冷冷道:“怎么,舌头掉了吗?”
士兵浑身一凛,立即对车后座内的人举手敬礼,“副司令!”
邵瑞泽左臂一揽披在身上黑色的长氅,翻卷两下挽了大氅的尾摆在臂弯里,潇洒的下车,对着门里那片惨白的颜色望了望。一个士兵立即进去通报,另一个士兵拿来白花,麻利的别在他与许珩胸前,然后退至一边,一伸手喊:“副司令!请!”
士兵在前面领路,远远就看见一个大大的奠字,两边是白布搭起来的灵堂,灵堂正中放着一口棺木。王太太眼睛哭得通红,上下抽噎着,送迎来吊的丈夫的好友和亲朋。
邵瑞泽脱下大氅交给许珩,走得极快,一路上无数前来吊的宾客指指点点,许珩依稀听得有人说:“啧啧,部下杀了人,又来吊唁,装的哪门子好心。”
“亏得王老平日里待他不薄,怎么就没好报呢?瞧人家,年纪轻轻就是副司令,还被南京政府给了个甘肃省主席的职位,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
“咳……现在司令不在了,王老又去了,这十几万军队呀,恐怕就由着他糟蹋。真是老天不开眼呐。”
痛不欲生的王夫人浑身瘫软的被仆人搀扶着,神情恍惚的似乎认不出邵瑞泽是谁。
几个孩子披麻戴孝正在烧纸,王家十几岁的小儿子对着他怒目而视,事发后父亲部下那些说辞一瞬间充盈了他的脑袋,这完全就是他的责任,杀人的人,也都是他的部下!他按捺不住就要起身,冲到那个衣冠楚楚的人面前,发泄他满腔的愤怒,猛然的,被身边一样身着孝衣的姐姐使劲按住肩膀。
“不可以。”年纪略大的女孩子咬住下嘴唇,眼睛里充盈着泪水,用轻的只有弟弟能听到的声音说:“不可以,爹去了,娘一个女人带着我们……我们孤儿寡母惹不起他,很多事情,娘还要求他……”
来祭拜的都是军内元老派的众人,虽然知道枪杀王老的事情与他并没有任何的关系,但终究咽不下这口恶气,几乎人人阴冷的脸上都是如挂冰霜,愤然的怒视他,没有任何人同他说话。
邵瑞泽没说话,沉了脸,冷得如一尊白玉雕像般透着寒气,缓缓的移动步伐向灵柩走去。
感受着那些刺人的目光,如芒在背,他迈着沉重的步伐,慢慢走到灵前。
那口沉重棺木摆在正中,白布上写的是大大的奠字,院里招魂幡旗迎风飘扬,异常的凄冷。
无一不刺痛他的眼睛。
长辈,父兄,真的走到这最后一刻,仅仅才是不惑之年,那活生生的音容笑貌,此刻皆化为黄土一捧。
这世上,总有许多事总会是意想不到的发生。
就如同西安兵变、少帅被囚;如同军队内讧、自相残杀;如同王老遇害、人心浮动。更可叹的是,导致军心浮动的罪魁祸首,却是曾经生死并肩过的兄弟。
死去的已经死去了,被囚的也已远走他乡,只剩下他一个,只有他一个。
可笑,可叹,可哭。
可现在明白又能如何,他邵瑞泽今时今日站在这里,不过迟来,不过收拾残局,不过是在没有穷尽的无奈下,抱着一线希望等着重振山河。
人世无常,死是一重悲哀,生又未尝不是一种痛苦。
耳边是未亡人那极力压抑,却怎么也抑不住的哭声,
他面色肃穆,在灵柩前一动不动的站定,而后拈起香烛燃着了,缓缓俯身拜了三拜,所有人都觉得这不过是个过场,演过戏就罢了。
而然他没有离开,只是扶着灵柩发呆,忽然间迅猛地屈膝一跪,直挺挺跪在灵柩前。
众人无不骇然,王家众人也被惊住。
邵瑞泽扶着灵柩,额头抵在棺木上,语声哽咽,“鼎芳兄,对不起,我来迟了。”
王太太一身麻布孝服,头戴孝帽,颤颤巍巍推开仆人,牵起他的左手,还未说话就泪如雨下。
“娘!”跪在旁边烧纸的儿女叫了一声,想要上前把人搀扶开,却被母亲制止。
邵瑞泽望着哭的双目红肿的王夫人,那是个温柔敦厚的女子,年纪也不过三旬,还有两个子女要抚养。
“快起来。我知道……这不关你的事情,老王也不会怪你……怪就怪……谁叫司令被南京扣住……谁叫现在这世道……”
一句话没有说完,王夫人又哭起来,哭的哽咽,那哭声极其压抑,极其无助的回荡。
邵瑞泽牙关抖动却一言不发,跪在冰凉的地上,艰难的抬一抬手,右手紧紧攥住。
“嫂子,是我的错。”“邵瑞泽久久才低声说,声音表情都是无端的凝重。
“若是我可以从上海早些回来,若是我平时再严加管教,也不会到了现在这步,更不会连累鼎芳兄无辜惨死……”
“的确是我的错,我的错,都是我的错。”邵瑞泽说得一脸自责,望着棺木,眼里缓缓浮起雾气。
“当然是你的错!”人群里有人一声暴喝。
六十七军的一位师长张文清分开众人,眼睛赤红,脸色青白,冲着他高声怒吼:“你这么年轻,就做了副司令的位子!除了司令的厚爱,算算老王对你的栽培,恐怕只多不少!你摸着胸口想想,老王是怎么提携你的!他是怎么为了这十几万弟兄操心的?现在却落得惨死枪下的结局,还是自己人的子弹!”
“那三个混蛋,算起来,全都是你的部下!你在上海吃喝玩乐,事发了当你的缩头乌龟,现在又假模假样的来上门吊唁……好事你占全了,坏事却是别人担着,禽兽不如!大帅当年怎么不一鞭子抽死你,还有你爹,铁铮铮的东北汉子,怎么能养出你这种混账的儿子!”
跪着的男孩儿咬住嘴唇,看着父亲部下愤怒的模样,眼中泪珠吧嗒吧嗒滴落。
“为什么拖到现在才回来?难道不是只顾你自己……你在上海花天酒地,什么时候管过兄弟们的死活?出事的时候,你呢,你在干什么?司令把指挥权给了你,可你担得起吗?什么情深义重之人……我有说错吗?站在这里的,哪个不是你的叔伯辈,原本以为你是个可造之材,现在看来,不过也是没皮没脸的纨绔子弟一个!”
张文清忍无可忍,将挡在跟前的人一把推开,大步走到邵瑞泽面前,俯视他眼睛,神情暴怒:“少在这里充好人!马上给我滚!滚得远远的!不要打搅的军长连最后一程都走得不安心!”
邵瑞泽仍旧屈膝跪着,抬头看看他,望见他一脸怒色,还有那一连串的呵斥责难,令他感到十足狼狈。
所有的目光仿佛箭一样刺在他的身上,邵瑞泽扶着棺木,浑身颤抖,脸色比雪地更白得怕人。
解释什么,能解释什么?
没有一个字可说,所以的话都像冰一样被冻住。
能说什么,难道告诉他,在上海被人指着脊骨唾骂,却只能忍辱负重,完成少帅交给他的一切任务?难道告诉他,为了给少帅求情斡旋,他在南京的风雪天里到处奔波?难道能告诉他,军里爆发不满隐隐出现冲突的时候,南京对他威逼利诱要他放弃坚持签下协定?难道能告诉他,原本想提早行程,先后遭遇日本人下毒和爆炸,差一点就死的尸骨无存?
如何告诉他,告诉他的兄弟们,告诉他的叔叔伯伯们,如何能让他们相信?
已经被打上烙印,说出来反倒自取其辱,面对人言误解也只能沉默……乱世惊涛里,一切都微不足道。
邵瑞泽收回目光,深深叹一口气,紧紧地闭上嘴。
他跪在棺木前,摘下军帽俯身,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声音暗哑:“鼎芳兄,衍之最后送你一程,来世若你不嫌弃,衍之还想与你做兄弟。”
推开许珩的搀扶,他慢慢站起身,王太太看了他动了动嘴唇,一脸的麻木。
“嫂子……”
邵瑞泽苦笑一声,缓缓环顾周围的人,不晓得还能说些什么。
王太太点头又摇头落泪道:“……罢了,罢了,回去吧……回去忙你的,各人有各人的命,这……都是命呐……”
也罢,也罢。
邵瑞泽一时无言,对着王太太鞠躬,转身欲走。
“还我爹!把爹还给我!”
孩子清脆的声音带着愤怒骤然传来,待邵瑞泽转身,男孩儿已经如小豹子一样跃过去,不由分说照他打。
踢打叫喊了半晌,小兽般发狂的孩子终于仆人七手八脚的制止,他被拽住了,忽然失声抽泣起来。
邵瑞泽的军服被撕扯的皱皱巴巴,却无动于衷,他从孩子乌乌亮晶晶的眼里,看见自己神情恍惚的样子。
男孩红着眼,亮晶晶的眼泪不住掉落,仍旧对着他狂怒的吼:“告诉那些凶手们,等我长大了,会替我爹报仇。还有你!等我长大了,我要为我爹报仇!我要为我爹报仇!”
走到他面前,邵瑞泽慢慢蹲下身,忽然笑的恍惚,“好啊……育然,我等着你长大,如果,我还没有死。”
走出王公馆,邵瑞泽最后回身向白色幡幔迎风招展的宅院望去,只见黯淡的天色下,条条白绸素麻如阴曹地府的孤鬼般在风中乱舞,合着风声发出噼啪的一阵阵响,是如同鬼魂一般的哭吼。
许珩叹气,抖开大氅披在他肩上,劝慰说:“人死不能复生……副司令,节哀吧。”
邵瑞泽曲起指节敲了敲额头,说:“等王老下葬了,你再来一趟这里,问问王太太想要什么。事到如今,我也只能马后炮一次了。”
闻言许珩脸色一黯,“王太太……若是什么都不要呢?”
“好好劝劝她,人死了,日子还要过……我估计,中日一战是免不了的,她一个女人又带着两个孩子……要是她同意,我着手联系送他们去国外,给育然育罄找个好学校。至于钱物,要多少给多少,现在能为他们做的,也只剩下这些了……”
司机为他拉开车门,递上一份电报低声说:“副司令,有消息到了。”
邵瑞泽心头剧跳,接过薄薄一纸电文在手,有不好的预兆却不能在人前表现出来,只将电报叠起,一言不发上车。
车子稳稳行驶在路上,邵瑞泽缓缓拆开电文。
仅仅映入眼中的第一行字,就令他骤然怔住。
许珩还想问些上门要注意些什么,见他低头看着那电文,嘴唇紧抿,脸上阴云越聚越多。
“掉头,立刻去绥署!”邵瑞泽抬眸,断然命令司机改道。
许珩犹豫道:“可是廖先生约了您去办事处的……”
“马上掉头!”邵瑞泽语声坚决。
司机不敢迟疑,打满方向盘,全速向绥靖公署所在的新城大楼驶去。
一丝刺骨的冰冷浮上邵瑞泽脊背。
六十七军辖下驻眉县、周至的一○六师,驻潼关的一○五师,还有炮兵第六旅,宣布效命南京,脱离西安!
一○五师的师长刘多基逮捕,甚至枪杀了最早帮助东北军联共的高团长!转而与潼关的中央军接头!
潼关门户大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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