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文网 > 血色黄浦江 > 第八十五章

第八十五章

书籍名:《血色黄浦江》    作者:牧云岚卿
字体大小:超大 | | 中大 | | 中小 | 超小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天依旧是灰蒙蒙一片,不断地飘下成片成片的雪花。
富人区内安静优雅,偶尔才会有汽车驶过,随后便是车轮摩擦路面积雪的声音。最深处是一幢豪华法式三层小楼,掩映在朦胧的风雪里,素日里是浪漫优雅,此刻又颇具另一种情调,在雅洁中透出丝丝幽静。
宽阔地大厅用大理石铺地,又再铺上长绒地毯,水晶吊顶在布艺沙发上投上色彩斑斓地炫彩。客厅里每个角落的装修布置都透着主人的格调品味,连一支插花,一个凳子的摆设都别具匠心。
仆人奉了上好的茶,又端上水果点心。
大厅里壁炉烧的格外暖和,隐隐萦绕着松枝的香气,屋内暖意融融,屋外仍旧是天寒地冻,大雪纷飞。
时任军事委员会常务委员的朱培德朱将军四十来岁,身材魁梧,气派不俗,唯有国字脸上神色却是严肃。
说了一会儿正事,他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微微侧身看了一眼窗外,感慨道,“衍之,瞧瞧,这么大的雪,你还亲自跑一躺,实在是不容易。”
邵瑞泽脸色透着疲惫,不若往日神采飞扬。苦笑着转头也看了看雪景,不觉微怔,随后笑笑称是。
“没办法么,我何尝不知道这天寒地冻不是出门的好日子,但实在是走投无路了。这次的事,咳……再不提了,反正来龙去脉您也知道,说出来反倒丢人丢到家。”
说完了连连陪笑,屏气静声喝茶,目光亦不时投了过去。
朱将军,参加过辛亥革命,又追随孙总统进行讨袁护国运动、讨伐段祺瑞的护法运动,为人公正不阿,是党国德高望重革命老前辈。
“话不是这么说的,老头子是一时气极,但要审他张汉卿可有错吗?他可是当场就让老头子下不来台,丢尽了党国颜面。”厉声过后,朱将军也叹气,“两广刚和平解决,西安又闹出兵变,把老头子拘禁了的还是他的义弟,你说说,能不动怒么。”
邵瑞泽连连点头称是,眼中流露出的愧疚之色,神情模样很是难过。
过了良久,他才缓缓出声,先是赔罪致谢,而后道:“说起兵变那事儿,还得谢谢您。若不是您拦着何部长不用武力讨伐,坚持用和平方式解决,既确保委座的安全,又避免了全国的一场大乱。不然,我这会儿,也只能回西安去给少帅收尸了。”
朱将军全身靠上沙发,端了茶盏,眼中透出波澜不惊的平静,“说什么话。这过堂还不是没过么,再说,那也就是个形式,怎么审,怎么判,都是老头子一句话。既然委座那边有吴老去给说情,军委会这儿也不用太担心,等一会我与其他几个委员通通气,再去找委座谈谈。义兄义弟一家人,何苦要撕破脸。”
说着他像是想起什么一般,问道:“衍之,侠如那里你去了没有,老头子可能要他做主审官,有没有去探探口风?”
邵瑞泽闻言微微点头,“去过了,李烈钧将军也叫我放宽心,说他同委座谈及这个问题时,曾说道‘张汉卿在西安似叛逆行为,有谋害主帅意图,但能悛改,亲送委员长返京,愿委员长宽大为怀,赦而释之。’委座听后虽然神态冷冷的,却也未多加反驳,只叫他秉公办理。”
朱将军沉吟一刻,抬眼说道:“这便好。”
邵瑞泽侧脸看着他,神色黯然,仍是笑了笑,“您与李将军的大恩大德,我真是无以为报。等这事的风头过去,我一定再次登门,重重道谢!”
朱将军立即抬手制止,反驳回去,口气很是严厉,“我与侠如是帮理不帮亲,对的就是对的,错的就是错的,若是他张汉卿闹到不能收场的地步,甚至于伤了委座,对党国不忠不孝,那就真真成了国贼,你这会儿再为他周旋,也是于事无补了!”
“是,衍之一向很后悔没有能提早劝阻少帅,以至于酿成这种后果,长官有错,知而不诫,我这做部下的,也是错的不能再错。唉。”
“亡羊补牢,犹未晚矣。现如今有你这样周旋,上上下下都用心打点,我想情况不用太担心,等老头子气消了就好。”
而后谈及军委会一贯的审判,朱将军谈到军委会还有其他几位委员,必要时也要事先做足功夫,这事情暂且不能说十拿九稳,若是有人成心落井下石,也是够张汉卿吃苦头的。邵瑞泽连连应声,很是郑重的点头,神态言语极为尊敬。
他蹙眉问了一声,“程参谋长那里去过了吗?”
壁炉烘得一室如春,邵瑞泽神色凝重点头,托了温热的茶盏在手心,想起其他的,不觉有些微汗。
“现在军委会的几位委员,我就是何部长那里没去。”他苦笑了笑,面上神色看起来很为难,小心翼翼出声说,“您知道,当初何部长是第一个要喊打喊杀的,更是要炸平西安……就算我再愚笨再没眼力劲,也不敢去呐。只怕一去,求情的话还来不及说,他就直接把我赶出了门。”
“的确……敬之那人,咳,不去也罢。他向来心高气傲的,未必会正眼看你,去了反倒自取其辱。”
这句话令邵瑞泽目光为之一黯,良久之后才勉强一笑。
告辞出门的时候,地上积雪盈寸,四下俱是白茫茫的,而雪花还在一刻不停的飘落。
廊下有冷拂面而过,吹得鬓颊生凉,邵瑞泽不由得竖起军大衣的衣领,拢起手心呵了几口气取暖。
伤势没什么好转,就算没了先时的难熬的疼痛,但还是隐约地抽搐,走路时不时牵动几处伤口,一丝痛楚转瞬的划过,直入骨髓的疼,令他不由低声倒吸凉气。整个人依旧发着低烧,穿了冬装浑身还觉得冷,在这种严寒的风雪天气下比健康人更加难捱。
一边同主人并肩走向门口,一边试着用手背试自己的额头,很热。他知道,但凡外伤会引起发热,而风雪的寒气直渗进骨子里,一阵冷一阵热,冷热交替,身体微微的颤抖着,让他实在是异常难受。
门前已有部黑色车子静静停着,朱将军侧过脸刚要说什么,就注意到他神色似乎不对,面色苍白,却又泛起潮红,而眉头紧皱,一副怕冷的模样。
他疑惑着问出声,“衍之,着凉了吗?”
邵瑞泽连忙摇头,故作不在意一笑,“您家壁炉烧得旺,乍一出来,都不习惯了。”
朱将军再没说什么,温言叮嘱了几句要注意的,就挥手送他上了车,看着车子慢慢驶出大门。
长官出事,竭尽所能斡旋,难得如此有情有义。
他注视良久,忽的微笑,“吴老啊,您打得这么狠,实在是用心良苦。”
说罢摇了摇头,转身进门,将寒气隔绝身后。
车窗外吹入的冷风,随呼吸钻入肺腑,南京寒冷阴湿的空气彷佛令心绪也冻结。
透了透风,邵瑞泽又将车窗摇上去,裹紧大衣蜷在后座上,闭了眼用手撑住额头假寐,苍白脸颊透出病后潮红。
副驾驶座上的许珩从后视镜里看到了,察辨着他的脸色,回身忧虑问道:“军座,很难受吗?要不要回去?”
邵瑞泽闭着眼,睫毛密密遮去眼底情绪。
许久之后,他鼻子才里哼了一声,而后微微摇头,仿佛连多余的动作都不想有。许珩心知他即疲倦又疼痛,还发着低烧,状况必定不怎么好,踌躇几番,思考着要怎么把他劝回去才好,不料话刚开口就被打断。
他人靠着后座,彷佛很冷,将大衣紧裹,连声音也很低沉,带了一股莫名的疲倦,“去宋公馆。”
许珩大惊失色,连忙劝阻:“军座!不行啊!宋公馆有警卫守护,没有委座的允许,闲杂人等不能入内的。更不要说去看望……”
话一出口许珩就知道说错了,慌忙住口已经来不及,他赶紧闭嘴,带着几分惶恐看过去。
邵瑞泽只是一抬眼,面上辩不出喜怒,冷冷的扔出一句,“停公馆对面。”
·
许珩心中黯然,默不作声转过身去。
车轮压得一路碎雪四溅,咯吱咯吱作响,微光被雪地一映,更是白茫茫的刺眼。
路上他再未开口,微阖双眼似睡着一般。
直至许珩轻声唤道,“军座,已经到了。”
邵瑞泽似乎真是睡着了,直到许珩下车拉开车门在耳边唤了一声,才缓缓睁开眼。
他低声叹气,踩着一地泥泞下车。
迎面寒风凛冽,天空中又有霰雪飞舞,转瞬沾上他鬓发。他拢了拢大衣,一动不动望向前方,目光恍惚,唇角抿紧。
车子停靠在路边,尽头的宋公馆已遥遥在望。
一片白茫茫间,仍看得到从大门与墙下都肃立着全副武装的卫兵,远远望去,满目肃然。
寂静的街道上,只听得风声低咽。
霰雪如米粒般回旋在风中,扑打上大衣,簌簌有声。
邵瑞泽一言不发,远远望过去,只觉眼睛干涩刺痛。
他喉结上下滚了滚,似乎要说什么,可是随即寒风刮进喉咙,似刀子剜割。
那风声,那雪声,像是重重刮在心头,划出一道一道的深痕。
许珩面色沉重立在他身体斜后方,惶恐跟着,不敢劝阻,不敢问,同样看着那荷枪实弹保卫的宋公馆,心里也觉得酸涩。
寒风如刀,刮过邵瑞泽毫无表情的脸,那锋锐唇角紧抿,并没有流露半分怒色。
许珩微微侧目看过去,却感受的得到他的悲戚,还有那沉默中的愤怒。
邵瑞泽立在雪地里,低了头,修长身影孑然而立,显出一种孤峭冷意。
寒冬天气里呼吸都凝成白雾,雪花纷纷扬扬坠下,不多时就落满肩头,而他却仍旧目不转睛,凝神注视着远处那豪华的西式建筑。
他嘴唇冻得青白,而苍白的脸颊上,病态的潮红却愈加明显。
沉默着,伤处的疼痛令周身冷意越发不可抑止,肩头颤抖加剧。纵然裹紧大衣仍觉透骨寒冷,突然有些透不过气来,身上一阵阵发冷,头更加发晕,遗骨从脚底窜起的寒意再也压抑不住……邵瑞泽抿了干涩嘴唇,将手按在心口,竭力稳住心神,压下纷乱忐忑心思。
真的,他很累,很冷,很疲倦。
但在这内外交困的局面,必须得放下一切去与中央斡旋甚至妥协,面对少帅,面对他所负安危之重任,没有办法拒绝任何的要求。
他当竭尽所能援救他,哪怕只有一线斡旋余地,就仍要坚持,永不能逃避,永不能退缩。
那豪华的西式建筑看在眼里,觉得眼底微微刺痛,似一根细针扎在心底绷紧的弦上……
邵瑞泽猝然低头,用手将嘴捂住,侧过了身体开始剧烈咳嗽。
“军座?”许珩忙看向他,神色慌张,凑近了扶住他手臂,“很冷吗?”
邵瑞泽不说话,竖起的衣领遮了大半张脸,脸色苍白如纸,睫毛微颤,半阖了眼睛,看不清脸上神色。
蓦听得他唤了声“小许”,余下的声音却被一阵咳嗽掩盖。仍旧一声一声咳嗽着,声音沙哑,顾不得说话。
许珩又是心疼又是难受,牢牢扶住他,一时无言以对,低低说了声,“军座,走吧。”
邵瑞泽闻言抬眸,怆然望住风雪中的公馆,目不转睛望了良久。
他微微启唇,似乎想说什么,却半晌没有出声,只有黯无血色的嘴唇微颤。
因为剧烈咳嗽,脸上发烧的潮红更加醒目。
许珩伸手一探他额头,滚烫,果然还在发烧。
终于止住了咳嗽,邵瑞泽站直了身体,抬起眼来,脸上神色深深藏起,看不见一丝喜悲。
许珩语声低哑的近乎哀求,“军座,求你了,你在发烧,走吧,你需要吃药打针,需要休息!”
另一个随从也忍回难受,在旁边不住的劝,邵瑞泽无动于衷,却忽然的侧首一笑,仿佛觉得有沙子搀进身体里,粗砺地磨在某处,分不清是不是痛,唇边却缓缓浮起一丝笑容。
大雪纷纷扬扬铺天盖地而来,通向尽头的道路已经被雪掩埋,凉凉的风接挟着碎雪从脖子周围刮过去,寒进了心底。
隔着短短一段柏油马路,却像有万水千山将他与他隔绝。
大衣衣摆风中抖动,发出裂风的啪啪声,而微扬的下颔透出倨傲,似千军万马当前,也有他一身担当。
他望着远处,深眸微睐,自嘲地挑起唇角,笑容里透出深切的凉,嘴中一字一字说的清晰缓慢,但那平淡的话音中却透出掩饰不住的苍凉。
“我一定要让他出来,一定。”
他说着微扬了脸,眉目间尽是不肯伏低的倔强,深邃幽黑的眸子仍旧静静凝望着,目光如深流。
“前面站的,莫不是……邵主任?”
身后轻缓脚步声靠近了停下,旋即响起清脆女声。
邵瑞泽与许珩闻声一惊,蓦然回头,脸上神色异常复杂。
地面积雪松软,有人靠近竟也不曾知晓。
天色已微微发暗,后面不知何时停下一辆黑色轿车,有个修长身影斜倚在车边,那人微微抬起礼帽,对他们回以微笑。
里穿一身灰色西服,外面黑色男式大衣束得笔挺,软呢帽子斜斜压在头上,脖颈搭了斜纹围巾,帽下脸颊清瘦,眉目秀朗,看面容分明是个女儿家,偏偏又做一身爽朗男子打扮。
男装丽人背靠车身,抱起双臂,嘴角一翘朗声笑:“可是好久不见呐。”
邵瑞泽回身面朝她,缄默了一刻,认出来是谁,缓缓微笑道:“二先生。”
许珩这时才明白这个打扮古怪的女子是谁,孔二小姐,当今行政院长、财政部长孔祥熙、宋霭龄夫妇的次女、蒋夫人的外甥女兼干女儿。这女子的古怪行为世人皆知,不喜女装,唯爱男子打扮,行事任性刁蛮,撒野成性,更是只准别人叫她“二先生”,谁敢叫“二小姐”就一枪毙了他!
孔二小姐踩着松软的雪,几步走到邵瑞泽跟前,立定了朝他上下打量,戏谑道:“我当是谁呢,站在这里一动不动,换做是别人,大概要以为舅舅强抢民女了。”
说着对着邵瑞泽伸出手,邵瑞泽笑而不答,准备和她握手。不料孔二小姐的芊芊玉手伸到他下巴处,微微歪了头,细眉一挑。
随后反应过来,他欠身托住她右手,吻了手背,俨然骑士致意的虔诚姿态。
在许珩眼里,真是滑稽的不能再滑稽。
孔二小姐懒洋洋地问,“来看张汉卿吗?”
邵瑞泽无奈笑,“做下属的忧心,何奈委座不同意,只得远远看上一眼,让您见笑。”
“呦。”孔二小姐转眸朝道路尽头一扫,似笑非笑,“他在里边好吃好喝,你在外面挨冻奔波,真是天差地别啊。”
这话说得半分情面也不给,邵瑞泽脸色微沉,却仍是赔笑,“二先生说的是,我们这当下属的就是跑腿命,但真说起来,上级天大,也是天经地义的。”
孔二小姐故意凑近他,一脸得意,“说得好,既然是天经地义,你与其在这里受冻,倒不如与我一道去寻点乐子!”
说着就一把亲热地揽了他手臂,邵瑞泽面上看不出不悦,只是侧首微笑,“叙旧么?在下非常乐意奉陪。”
孔二小姐在大街上也不避讳,很是蛮不讲理的直拉着他走向自己的轿车。许珩面容骤然变色,紧走几步拦在面前,欠了欠身赔笑,“二先生,您看这天色晚了……军座他……”
“小许!”邵瑞泽严厉语声响起,制止了他的话。
孔二小姐傲慢抬起了头,眼光上下一扫,抬手就给他一记清脆耳光,“什么东西!就你也敢拦本少爷,我跟你的主子说话,你滚一边去,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这一耳光将他打愣了,脸上麻麻的痛,许珩再不敢说话,只得捂着脸与随从退到一边。
孔二小姐漫不经心的一瞥,又挽住邵瑞泽胳膊,有说有笑钻进路边那辆豪华黑色轿车。
许珩默默上了另一辆车,叫司机跟上去。
孔二小姐,蒋夫人身边的红人,此刻的他们,谁也不敢得罪。
想必军座还想通过二小姐去拜访夫人吧……他坐在副驾驶座上,松开捂着脸的手,目不转睛盯了前面那辆车,突然叹气。
市区随处可见霓虹闪烁,到了灯红酒绿的繁华佳处,到处都是歌舞与酒吧,路旁泊满车子,不远处“PaulanerBrauhaus酒吧”招牌张扬醒目,门口尽是光彩夺目的俊男美女。
酒吧里酒正酣,歌正好,舞正欢。
舞池中的男女耳鬓厮磨,台上宛声歌唱的妖娆女子懒洋洋摆动腰肢。
孔二小姐仰头将满满一杯伏特加饮尽,杯子哐一下放回桌上,发出一身满足的喟叹。
“好酒量。”
邵瑞泽抿了口酒,孔二小姐冲他挥手,他便将烟盒递上,点亮打火机。随后又拿起酒瓶,一面替她杯里斟满,一面扬起眉梢,优雅而笑。
“有道是官匪一家,你们这群做土匪的,现在也倒文质彬彬。”几杯烈酒下肚,孔二小姐已经不加掩饰,指尖夹着烟,比起男子都要来的豪放几分。
“那是委员长高抬呀,不然我们这会儿还在那大东北,打家劫舍呢。”邵瑞泽接上话,轻轻巧巧转过话锋。
她靠在椅上,一边吸着烟,一边饶有兴味地打量他。
“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反倒听的舒服。”
邵瑞泽不置可否耸肩,配上恰如其分的表情,“是吗?能被二先生这样夸赞,我受宠若惊,也算没白活一次。”
孔二小姐含着烟斜睨过去,看到他的倜傥笑容,随后自己也笑得前仰后合,双眉斜飞。
“痛快!我就喜欢爽快的人,男人嘛,要是扭扭捏捏像个娘们儿,统统给本少爷滚一边去。”她豪气十足的一挥手,又举起杯子,“干杯!”
杯中见底,孔二小姐敲起二郎腿,抽了雪茄烟,吐了烟圈。她得意洋洋指了邵瑞泽,“说吧,来南京是替他张汉卿拉关系找人情,是不是?”
“什么都瞒不过二先生。”邵瑞泽端了酒杯,摇晃着杯中美酒,缓缓点头。
孔二小姐在他肩上重重一拍,又呲着牙戳他额头,凑近了神秘兮兮道,“张汉卿一下飞机就被押送到宋公馆,是舅舅要求的,没让军队的人带走他。姨丈是真生气了,从回来就不肯见张汉卿,据舅舅说,他几次打电话过去姨丈就不接。舅舅为这事同姨丈吵得特凶,还摔电话,对骂。一说到过堂的事情,张汉卿当时就气恼了,说为什么姨丈不见他,反找些不相关的人来审他。舅舅就发火了,大骂姨丈说话不算数。”
她已然有了几分醉意,摇晃着修长手指,打了个酒嗝。
邵瑞泽闻言敛了笑意,脸色变幻莫定,定睛看她一眼,追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啊……”孔二小姐淡淡嗯了声,拿起杯子喝了一大口,又抽了一口烟,脸上神情忽然变得戏谑,“不告诉你。”
她咬唇笑,顽皮地歪了歪头,像个调皮的小女孩。
这孔二小姐脾气是一瞬多变,方才打雷现在就是艳阳高照,令邵瑞泽哭笑不得,“二先生这是何意?”
孔二小姐微扬起下巴,眯起眼盯着他,笑的张狂,“想要知道,那可是要有东西交换的哟。”
邵瑞泽眨了眨眼,低沉语声带着慵懒笑意,“难道我现在在这里陪着二先生喝酒,不算交换?”
“不算。”孔二小姐弯起眼角,一字字重复,目光闪烁着,捏着很重的鼻音骄纵地说:“陪我去跳舞。”
这人……邵瑞泽微怔,不觉失笑。
他双眉一扬,却没言语,只是依旧带了慵懒笑意,幽黑双眸异常深邃。
孔二小姐已醺然,一手支颐,一手将酒杯悠悠托了,任凭艳色的酒在杯中晃着……她眯起眼睛看他,在他瞳孔里看见漆黑深邃的颜色,望进去,像坠入无底湖泊。
她轻轻抿了一口美酒,凑近了轻声开口,“想去求我姨妈吗?”
邵瑞泽没有闪避,喉结微动,薄唇抿了一抿,“想。”
“可她不会见你。”
“是。”邵瑞泽耸耸肩。
“因为你是张汉卿的部下。”孔二小姐微笑着又喝了一口,嘴唇嫣红湿润,“姨妈素来疼我,如果是我引见你的话……”
她说着再度逼近他,似笑非笑,“若是我姨妈,姨丈肯会顶言听计从……”
邵瑞泽也笑,英俊眉目因这一笑而带上男子少有的细致鲜朗,眼尾有优美上挑的弧度,瞳孔更是幽深的可以将人融化。
他一动不动凝望她面容,已恢复素日倜傥神色,轻缓语声里含笑,勾人心魄,“所以呢?”
“所以……”孔二小姐指尖拂过他挺秀鼻尖,眼里犀利笑意闪过,对着他缓缓呵了口热气,“那就……别惹我……不高兴……”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本站所有书籍来自会员自由发布,本站只负责整理,均不承担任何法律责任,如有侵权或违规等行为请联系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