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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书籍名:《血色黄浦江》    作者:牧云岚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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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布满书架,典籍藏书应有尽有。
壁上挂着中国传统的山水字画,桌上放了文房四宝和卷好的宣纸,还放有几本蓝色线装书,书桌左侧摆着一盆文竹,墙上挂了“淡泊明志”、“宁静致远”两幅字,墨色笔迹恢弘大气,笔法豪迈,却不经意含了一丝沧桑。
吴老垂下脸,兀自的铺开毛毡和宣纸。邵瑞泽眼明手快的凑到桌前,用小泥壶往梅花宋坑端砚的墨池里点了些水,捏起那块儿散着冰片冷香气息的李廷珪松烟名墨,小心翼翼的研磨。
吴老不看他,目光始终滞留在那块在墨池中盘旋的墨上,直到墨汁浓度恰当,不滞不稀,手中湖笔提笔吸饱墨,在纸上挥洒自如的写着狂草。
邵瑞泽知道,冷场沉默是最可怕的,这意味着人心里在生气,也不知道吴老此刻在盘算什么。
写完了,吴老将湖笔扔进青瓷笔洗,回身抚了抚长衫,眼神意味深长,“过来看看我写的是什么。”
邵瑞泽心下惴惴,倾身看了一眼,白纸上墨迹的还泛着光泽,写着十二个大字:“行事不可任心,说话不可任口。”
他心里格的一跳,垂着手规规矩矩站在一边,沉默不语。
吴炳章另一手捏了长衫的下摆,坐在太师椅上,面沉似水,“念过《曾文正公家书》,就该知道这句话的意思。”
邵瑞泽点头,依旧沉默。
“我教你读书,是看你还是个可造之材,国家羸弱,要的不是目不识丁缺少教化的军旅莽夫,缺的是知书明理的儒将良将。眼下国难当头,正需要同仇敌忾,你倒好,把我教你的圣贤之言都抛在脑后,做起那莽夫!”吴炳章声音高亢底气十足,面上隐有薄怒,“不闻缘由就擅作主张,而后还恶人先告状,耍小聪明闹得鸡犬不宁,你对得起我教你这几句话么?!”
话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邵瑞泽深吸了口气抬起眼,“吴老教我,忍而不发乃是最大的美德。可那是在和平共处的前提下,但若是人来犯我,怕是必定要以牙还牙。”
“狡辩!”吴炳章重重一拍扶手,“以牙还牙?!那是你的长官!那是国家的领袖!你的举动还有你那句话都是对于领袖与长官的大不敬,亏你还说得出口!”
邵瑞泽神色平静,沉默得出奇,一言不发听着训话。
“你是军人,军人就要知道礼义廉耻!什么是礼义廉耻?在家要孝敬父母,要听话;在军队要服从长官,军人的天职是服从。中央要大家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要问为什么,不要又任何借口,这就是军人。上次他张汉卿敢查抄中央党部,这次你又敢持枪蛮闯情报局,且不说谁有理谁没理,这就是你的不对!冤孽,一个不够,又出一个!莽夫习气!是非不分!你们是真真不把国法放在眼里了!”
“想想什么是忠孝节义、礼义廉耻!”他说着越发激动,额上青筋鼓出。
邵瑞泽不服气出声:“曾文正公也说过,礼义廉耻,可以律己,不可以绳人,律己则寡过,绳人则寡和。我知道礼义忠孝,也知道是非对错,但如果不是被逼无奈,我哪里犯得上去闯大牢救人,要是再晚去一秒,我就该给南光收尸了,算起来,都有错。”
“住口!”吴炳章双目圆瞪,气得不轻,“乱臣贼子,皆从一傲字养成!”
邵瑞泽悻悻闭了嘴,站得笔直。
“听不得进良言相劝,还敢说自己分得清是非对错!荒谬!”
吴炳章瞪着眼睛,十分的愤怒,又喘了口气,上前几步走到他面前听到脚步声,邵瑞泽一抬眼,吴炳章已经抡起的巴掌抽下来,想躲,他瞬间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没躲。耳光很是用力,带着风狠狠挥下来,啪的一声就扇在他的左颊上。闷闷的疼,那力道让他不由得微微晃,随即跪的更是笔直。
疼,疼痛,羞愤,难堪,还有很多难以描述的滋味,一下子浮上心间。
不等他说话,吴炳章愤然拿起画下供着的油亮宽厚的戒尺,“啪”的一声狠狠拍在桌上,斥责道:“这一巴掌,是为师教训你的,你别不服!眼下国难当头,你为了一己之私心,不顾国家之大义,简直罪无可恕!跪下!”
目光顿时震惊愤慨,望了吴炳章。
邵瑞泽抽搐着嘴角,大感意外。什么“一己之私”,什么“罪无可恕”,吴老去中央,到底听说了些什么。
但这是他的师父,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这个道理他懂。
他无奈的长呼一口气,闭了眼,咬住牙,纵然心中千般不服气,膝盖还是一曲,磕在冰冷地面上。
吴炳章已经站了起来,拿起那方戒尺,看着他凝重的面容,那一巴掌挥下去的时候自己带着气,打的是又疼又狠。再看,那左脸颊上已经隐隐的肿了起来,但仍是脊背笔挺,一言不发跪着,神色平静自若,更不讨饶。
邵瑞泽默不作声,二人目光相抗片刻。
凌厉的目光来回几圈,吴炳用戒尺一指,冷冷喝道:“军服,脱下!古话说男儿膝下有黄金,穿了军装下跪,军人的军魂,可不容你如此的玷污!”
军服带了军魂,不允许被玷污半分,邵瑞泽咬牙,感到羞愤异常,他侧过脸不做声,几下脱了军装上衣扔到旁边的沙发上,又摘下军帽仍过去。穿了单薄衬衣,跪的仍旧笔直。
“你是不是还是不服?!”吴炳章愤怒的斥责,“看着师父!”
邵瑞泽咬紧牙抬起脸,目光相触的刹那,又是一记响亮的耳光落在他右脸上,他侧过头垂目半晌,极力抑制着心中起伏。
“这几巴掌是我做师父的教训你的,你身为我的弟子,就要服服帖帖的受着。身为中华民国的军人,就该无条件服从领袖!大敌当前,日本人步步紧逼,赤匪作乱生事,你玩忽职守,更擅自议论枉评长官处事的公与不公,此为不忠!对师父多年谆谆教诲置若罔闻,更口出狂言,实为不孝!不忠不孝,叫人如何容忍,如何原谅?!”
满腹的冤屈,却是百口莫辩,邵瑞泽知道此刻说什么都是错,只能沉默着听他教训。
吴炳章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张汉卿去查抄中央党部,中央有人借此大做文章,让委员长左右为难,他做事没分寸,你如何也如此的糊涂?他还有个谭海当替死鬼,你呢?用不用找个人来替你顶罪?”
邵瑞泽忍了脸上剧痛,咬着牙开口,“若是为了闯狱一事,衍之一人做事一人当。要惩要罚,我自己领了。”
吴炳章手颤抖的指着他,又重重一拍戒尺,“他在西安跟赤匪勾结,犯上作乱;你在上海惹是生非,闹得人心不宁。你跟张汉卿还真是沆瀣一气,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骨子里改不了的放肆!”
面对这样无端的诘难,邵瑞泽愤愤不平,但仍旧目光平视前方,手越攥越紧,以沉默无声对抗。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打你,名正言顺!”吴老愤然喝道,“手伸出来!”
邵瑞泽迟疑了一下,还是听命的缓缓伸出左手。
“两只手!”戒尺又是重重一拍。
肩膀颤了一颤,邵瑞泽心下顿时明了,今晚对他如此不留情面,必定是为了西安兵变的事情,也不知委员长的态度究竟如何,还有中央究竟添油加醋的说了什么。
刚一伸出右手,就被吴老牢牢地捏住。
吴炳章此刻又是痛心又是愤怒,他实在是喜欢这个后辈,尽力教育扶持要他走上正路,盼他出人头地报效家国。可是情大不过法,看看他做那些事情,目无法纪,目无尊长,走歪了还要强词夺理,这让他如何能不怒火中烧!
他紧紧捏了邵瑞泽的右手按在沙发前的茶几上,一抬手重重挂风抡下去,一下下沉闷的抽打在手掌上。邵瑞泽只觉得抽打在肉上如同钝刀锉肉一般疼,微微颤抖着,牙关紧咬,不露声色。
吴炳章打了十下才停手,他看到跪着的人汗珠溢上额头,厉声喝问:“老实回答我!西安张汉卿谋逆作乱的事,你可有份?”
十指连心,邵瑞泽疼的嘴唇微颤,喘了口气:“衍之并未参与,更不知道。”
听了他的回应,吴炳章挥手又抽了几下,邵瑞泽的手掌立时肿了起来,咬了牙还是不说话,脸颊上冷汗涔涔。
“你说实话!”
“衍之句句属实,不敢欺瞒师父。”
“混账!你还不说实话!我让你去劝他张汉卿不要同赤匪打得火热,尽心剿匪,可你看看他做了什么!扣押长官,武力逼迫,这还是下属做出来的事情吗?!委员长对他寄予厚望,他就是这么回报党国的吗?!你跟他沆瀣一气,怎么可能不知道!若是不知道,又怎么……又怎么敢——”
邵瑞泽心里一阵腹诽,若是西安兵变的时候将他软禁,将他家人抓去严刑拷打,又示意吴老以家法狠狠教训他,这等厚望,他宁愿不要!
“敢在上海指使你的驻军闹哗变!反了你了!”
吴老愤怒至极,挥着戒尺,带着风声一下重重打在他脊背上,背上似被鞭子抽了一记火辣辣的疼起来,紧接着又是一阵毫不留情的鞭挞,不能躲也不敢躲,戒尺雨点般落下,一下一下抽的生疼,他咬紧薄唇,闷哼一声,身体险些扑倒在地上。
然而吴老的话却令他无暇去顾忌背上的疼痛,“外面多少人喊杀喊打,要一并剿灭他的同党,哗变的事情若不是我在中央死命替你压下,你照样是乱臣贼子!西安一事,委员长的压力有多大!他至今左右为难。他对你也同样给予厚望,你就是这样回报的?你们二人对得起他吗?!”
他一下一下说着,大口的喘息。有人似有似无提及上海哗变,随即被勒令不许再说,但他心里仍有顾虑,若真是如党内有人所言,哗变是故意为之实属策应西安,那么他这叛乱的罪名也是脱不掉了。张汉卿还有个“御弟”的帽子能顶罪,可眼前的人,说不定就要拖出去做替死鬼了。
等停了手,邵瑞泽脸上都是豆大汗珠,他身体不住颤抖,手指攥得发白,而嘴角因为疼痛不住抽搐,唯有倒吸凉气减轻痛楚。
“师父明鉴……哗变之事我真的不知,更不知道驻军是如何得到消息。我知道中央历来对我们抱有戒备之心……”
“胡话!委员长一视同仁!”吴炳章愤然喝道,邵瑞泽一抬脸,右脸就重重的吃了记耳光,脸颊肿的更高。
邵瑞泽点头,一滴汗珠从鼻尖坠下,“是,衍之说错了。委员长一视同仁,对我和少帅有知遇之恩。易帜归顺中央,又遇当世明主,是我们的福气,更是二十万东北军兄弟的福气。对委座,对党国,唯有鞍前马后,死而后已,才能得报。”
“孽障!”,吴炳章捶胸顿足的斥骂,“亏你还没忘光!可你做的事情,不都是自打耳光!”
脸上火辣辣的疼,邵瑞泽微微低头喘气,又抬头说:“师父明鉴……哗变之事我真的不知,我突然被禁足在公馆,外界的事一无所知,但心中谨记训诫,非礼勿听,非礼勿视,非礼勿言。虽然惊诧,但严守上头的命令,更不曾想跃跃欲试知道发生了什么。您常常教导,君臣纲常绝不能废,身为军人,更要以服从为天职。”
他身体晃了晃,又缓了口气艰难开口,“我知道,现在衍之说什么,也让您伤心了。若您信不过衍之,可去问问熊司令,禁足期间一直都是他的警卫在看管。他曾转述我,要我安心在家,不能同外界发生任何接触,一切都有警卫队代劳,更有上头定夺。上级天大,我自然要全心服从,又怎么能传递消息做出不忠不孝的行径,军队哗变的后果,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就连那哗变的消息,我也是从熊司令口中得知。”
“哗变安抚即可!你为什么又要跑去军营!这不是落人口实吗!”
说着一戒尺横下,先前被赶到中间的瘀血被这一下打散,立刻见血。
喉咙里低沉一声,随即又被忍住,邵瑞泽觉得脊背上疼痛全部涌了出来,火灼般的剧痛,他动了动麻木的腿脚,却牵动背上伤口,疼的钻心。不用说,肯定是已经见血了。他有时日不挨打了,身体已经快扛不住了,背上阵阵刺痛,实在难熬。
“师父……军官群情激奋,连我的话都不听……您也当过兵,知道那帮兵痞子一闹事就天不怕地不怕,连上峰都不放在眼里。我……我实在是无奈,至于与驻军一起,都是为了安抚他们情绪,也就两三天的时间……这些熊司令都是知道的。若不是家仆跑来告诉我说南光被人抓走了,我连夜去求人,哪可能不回公馆……”
他剧烈咳嗽了一声,紧咬嘴唇。
吴炳章看着那副样子,不觉心酸,不由得话音缓和,“衍之呀,师父知道你在上海受了很多闲气。委座他为人可能是多疑了些,心胸放不宽的地方也不免处事失公,其他将领自持是委座嫡系也不服你,可现在不能斗气,决不能因小废大,要以大局为重呀!”
邵瑞泽仍是不言不语。
“教了你几年书,你的性子我是最知道。主意正得很,牙骨也硬得很,偏偏放荡不羁就不学好。可我也知道,男人,倚红偎翠不是什么毛病,况且你还没有成家。可这君臣纲常,忠孝仁义,礼义廉耻,家国天下,什么时候也不能丢呀!”
他无奈叹气,说到愤怒之处又打了几下,脚下不稳,一个踉跄跌坐回太师椅。
吴炳章剧烈喘气,“抬起头!再说一次!我要你指天对地!西安张汉卿谋逆作乱的事,你可有份?!”
“衍之没有说假话,西安那件事,衍之事先并不知晓,更何谈参与?”
邵瑞泽忍住肩上剧痛,举起右手,“我邵瑞泽此心此行,上可对天日、可对父母大帅在天之灵;下无愧于地、无愧于师父及长官教诲。西安一事,我绝未参与!更不知情!”
他答得斩钉截铁,吴炳章长舒口气,脸上泛出难以言状的笑。
邵瑞泽深深吸气,顿了顿又说:“师父昔日的教诲,衍之铭记一世,这犯上作乱,不忠不孝的事,衍之定不敢乱来。”
见他神容坦然,眼神不躲不闪,吴炳章这才舒了口气说:“你记得就好!我且信你的话。此等世人不齿的谋逆叛乱的丑事,是我吴炳章的弟子做的,我这张老脸往哪里搁,就只能一死谢罪了!”
“师父息怒。”
吴炳章扔了戒尺在一边,拿起桌上早已凉掉的茶水。没有允许,邵瑞泽不敢起身,只得恭敬的跪直身,等了师父发话。
吴炳章一声长叹,脸上心疼之色丝毫不掩,“衍之,你别怪师父,恨铁不成钢啊。就这件事上,我没有屈打你,退一万讲,哗变也是因你平日管教不严,御下无方。玉不琢不成器,你还年轻,路还长得很,更要报效家国,我是你师父,终生为父,就更要好好教训你,要让你知错就改。”
“衍之不敢埋怨师父。”
他略一颔首,“行了,起来吧。”
邵瑞泽仍是跪着不动,一抬头目光坚定,“衍之有事请问师父!”
吴炳章叹口气,缓和了语气痛心疾首,“想说张汉卿的事是吧。”
“是。”邵瑞泽沉声开口,语声斩钉截铁,“少帅是学生的兄长,自幼长在一起,二十多年的兄弟情分,现在兄长出事,若我就此躲得远远地,不闻不问;或者学别人落井下石,一把将他推下悬崖,看着他就此毙命。同那些见利忘义,三易其主,不忠不孝的小人有什么两样!不,我连个令人不耻的小人也不是了,忘恩负义,连畜牲不如!”
他说着目光盯了吴炳章,又悲凉又无奈,“衍之知道,这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少帅与赤匪勾结,扣押委座,对党国不忠,对委座不孝,理该被国法家规严惩。况且长官有错,知而不谏,衍之也有大错在身!”
吴炳章怅然的笑笑,轻叩不曾回答,只是看着他的眼睛。
邵瑞泽不卑不亢,目光坦然。
一碗茶水下肚,吴炳章目不转睛的审视着他,长叹口气,怅然道:“他现在在宋子文公馆,没让军队的人带走。委座也没怎么他,就让他在公馆里读书,有人陪着,还好吃好喝供着。”
“少帅来南京,就是为了向委座赔罪,他不说,可我知道,行为是错的,作为军人,更是罪无可恕,他这是等死。少帅平日敬重这位义兄,中原大战的时候,少帅出兵帮助委座逐鹿中原,部下多有不满,可他说,‘他是我大哥呀,我不撑他,撑谁?’少帅在西安抓他,也胜之不武,赔罪的目的,委座何等英明,难道看不出来吗?”
“他根本不是想做乱,目的无非就是要停止内耗内战,停止无谓的流血,全国上下一起把日本人赶出中国去。大家都是中国人,有什么不能说的,非要打来打去吗?中国人只要齐心,肯定能把日本强盗赶走!吴老,您是孙总统的学生,这颠沛流离尸横遍野……您还见得少吗?国父毅然举兵反抗前清的暴政,几经挫折百折不挠,为了国家耗干心血,不就是为了能有个让老百姓过好日子的国家……”
说着他一阵哽咽,喘了口气又再也说不下去。
吴炳章看他隐忍了泪光闪溢,回想自己跟随国父九死一生,也不由动容,仰天长长叹息。
“衍之……你不要着急,委员长还没说要杀他,倒是外头有些小人喊打喊杀,说他罪不可恕;还有人说,出了这回的大事,都是委员长平日太放纵他了。”吴炳章叹了叹道,“不过今早倒是说了,再过几天就要汉卿去军委会过堂,委员长一向多变,我担心……”
邵瑞泽猛然抬头,目光惊惧,“军委会?!我方才知道很多人去中央请愿让军委会杀了他!委座这是借刀杀人!”
吴炳章严厉喝止他,又说:“他做错了事情,周围人都在看着,怕不是委员长一个人说了能作数的!”
“衍之,军委会很多人的确是落井下石,平日里看他太风光,憋了气要让他不好过。”他说着拍了拍扶手,目光意味深长,“知道我的意思么?”
邵瑞泽肩膀一颤,回味间,猛然大悟。
他呼吸急促,刚要说什么,又听吴炳章缓缓道:“委员长那里,还需要给台阶下,可这台阶,牵扯到国法,不太好找啊。”
邵瑞泽竭力平缓心绪,端直跪在地上,目光已然恢复平静。
他忽的缓缓一笑,眼神清明。
“师父,我年少丧父丧母,全凭大帅怜惜才长大成人,他对我与您一样严厉,做错一点事就打骂上身,狠狠管教,好多次真是死去活来。军里叔伯长辈稍有异议,他就恶狠狠瞪眼回去,骂‘我管教儿子,关你们屁事!’记得您刚教我读书么?我犯了规矩,按了您的家法,就要严惩。您的家法一向严厉,又痛又丢人,少帅实在看不过眼了,就来求放过我。您当时就骂他说,这是您管教自己弟子,不用他插手!少帅又多说了几句,就惹得您冒火,狠狠骂,叫他不该管吴家的家事,这是吴家教训不听话子弟的家法。”
吴炳章面色稍稍和缓,隐有动容。
邵瑞泽看着他表情,又说:“少帅犯下大错,同我的错误一样不可饶恕。这关系到党国军纪法纪,他绝对该罚!不惩罚不足以正风气!可委座与少帅终究是结拜兄弟,闹得怎么大,都还是兄弟之间的矛盾,是两个人的事情,就不该有这么多外人插嘴干预。对待下面的人,委座一向是‘走得近,打得狠’,因为是自己的义弟,委座才没有防备,也才会不留情面的训斥。所以,少帅的事情,如何罚、怎么罚,只有委座有资格说了算。”
说着邵瑞泽气一下不顺,弯腰剧烈咳呛了几声,一不留神牵扯到伤口,衬衣上立即又多了血迹,他狠狠咬住牙,脸上布满豆大汗珠。
“委座是少帅的义兄,对他敬如父兄,事事听从。衍之愚笨,就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多人跳出来指手画脚?兄弟间的事情,为什么就那么多的人来凑热闹,通电讨伐、喊杀喊死?这些人过过嘴瘾,显示一下自己如何的正气凛然,如何的忠于党国,掀起这么多风浪,到底有什么好处?还不是为了过一过他们正人君子的瘾?”
吴炳章若有所思,眼神一闪,“你到底想说什么。”
邵瑞泽缓缓喘气。任凭他的目光刺在脸上,一字一顿朗声,“如果真是非要军法审判,委座这长官兼兄长的,恐怕也有治军不严御下不利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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