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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书籍名:《血色黄浦江》    作者:牧云岚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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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进后台,身后幕帘挡住外头视线,再走几步转过拐角,已经将缠绵悱恻的音乐隔绝在外。
有人迎上来,随他一路疾步直入,来到会客厅。那人推开门侧立一旁,只见沙发上,早已有个长衫男子候着他了。
荀五爷悠然抽着一只雪茄,对他微笑。
邵瑞泽落座,深眸半睐,笑意慵倦,“荀五爷。”
“邵主任,许久不见啊。”
“五爷邀请我,不知又有什么事情。”邵瑞泽微笑,接了他递过来的雪茄,点燃抽了一口。
“上次的事情我有所耳闻,得知邵主任遭到不测,总想上门探望,却不得而入,实在是遗憾。”
“那段日子邵某身体实在不行,不得已才不能会客,包涵包涵。”
荀五爷眼神一闪,拿出什么东西放在桌上,推到他面前,“有人得罪邵主任,托我转交此物赔罪,恳求邵主任大人有大量,不要再追究。”他说着做出一个邀请的手势,“请。”
邵瑞泽抿唇不语,却也不接,目光在他脸上来回打量。
哈哈笑了一声,荀五爷自己动手打开那个盒子,但笑不语。
盒子里放着数根手指,整整齐齐摞在盒子里,看伤口就是用刀齐刷刷剁下来的,只残留几丝血迹。邵瑞泽看了,神色未动,只是抬起头微笑:“洪门当家太看得起我邵某人了,当不起啊。”
“莫要如此说,上次邵主任遭劫,洪门那几个给日本人跑腿的狗腿子心知坏了大事,还没跑出上海就被抓了回来。”荀五爷磕了磕烟灰,“这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帮着小日本作践自家人,就算干我们这行的,也不能容忍这种吃里扒外的东西!”
他朝盒子瞥一眼,“洪门当家无颜见您,托我转告,几个狗崽子被剁了十个指头,用帮规教训了,然后赶出上海自生自灭。还望邵主任不要跟他们一般见识。”
邵瑞泽微微倾身,合上盒盖,又推了回去,“这份心意我领了,不过这玩意我也不能收,既然当家的已经处置了,我也不好再说什么,一切由他看着办。”
愣了一会儿,荀五爷哈哈笑出声,目中精光闪动,
“好,倒也是这个理儿。”他将盒子收起,又吸了几口雪茄,而后斟酌着开口,“今天约您来,是要谈谈这次的货物。”
邵瑞泽应了一声,拿起桌上茶盏慢慢喝茶。
眼见即将入冬,西安那边的军需照例还是他的任务。大量的过冬棉花,棉衣、长靴、大衣、药品、新鲜食物等物资,无一不需要他从沪杭这些富庶丰饶的地方采办。北方大地的料峭冬寒,他既然接下这个任务了,就不能让一个东北军的弟兄挨饿受冻。
况且,自从那个救国协定签署之后,红军是经由东北军的驻地补充给养的,这里头相当大的一部分,都将提供给红军。
他不动神色抬眸,“请讲。”
荀五爷扁扁嘴,神情似是无可奈何,“现在委员长身在洛阳,这北上的一路自然是戒备森严,特别是从潼关进出西安,关卡盘查那叫一个严。莫不是实在无奈,也不会贸贸然和您开这个口啊。”
“想增加?”邵瑞泽听出弦外之音,微微一笑。
“爽快,我喜欢跟您做生意。”
说着荀五爷掐灭烟头,拿了茶盏吹开茶梗,“要的不多,再多原定数量三分之一的大烟就行,不过,您可不能涨价啊。”
“三分之一。”邵瑞泽淡淡重复一遍,喝了口茶,“我说五爷啊,大烟这玩意可是稀罕物,哪方都想要的。”
“当然,大烟这玩意,一本万利,转手就是黄澄澄的金条,谁不想要?”荀五爷呵呵笑,“但也只有陕西的烟土质量最上,烧出来的烟那都是香喷喷的,连我们恒社杜当家的都赞不绝口。”
他敛住笑声,望向邵瑞泽,“现在陕西的情形,那真是不好,又盛传你家少帅在寿宴上顶撞了委员长,委员长下不来台正在生气,那可真真是天子的雷霆之怒。”
手指轻叩桌面,“我可还听说,自从剿匪开始,中央光出声,可没怎么给过你们一点东西。”
邵瑞泽眼神一转,微微哼笑了声,“五爷,不是我小气,舍不得再给你。烟土买卖,上头那查的真是紧,我又是这个身份……正是依着你我的交情,我才敢把烟土的生意交给你。”
看荀五爷微微颔首,他托了温热的茶盏,却转了话锋叹道:“说起委员长,我倒想起中央要求禁烟的命令了。党国元老吴委员,委员长也要礼敬三分,给个面子让他查烟禁毒。吴老负责查毒禁烟,那真叫多少大毒枭闻风丧胆,吓得言语不能,你我身在天子脚下,那可是很容易被禁烟委员会查到的。”
荀五爷沉吟不语,抬眼瞟他。
邵瑞泽扣一扣茶盖,“西南三省,还有陕西等地,那都是烟土种植区。这点禁烟委员会比我们更清楚,依着吴老的心思,怎么不会在那里派人查探。若是数额太大,难免不会引起注目。况且从西安到上海这几千里的路程,纰漏也在所难免。”
“邵主任,你所谓何意。”荀五爷忽然一笑。
“烟土嘛。一本万利,当然风险也高,小心为上。不是么?”
“做人,可总要留三分颜面。”
“我敢吗,您可是杜老大的人呐。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能让上海滩恒社的杜老大丢了颜面。”邵瑞泽接过话头,缓缓对着荀五爷竖起四个指头,唇角一勾,“加原有的四分之一,五爷意下如何。”
荀五爷手下一顿,随即摩挲着下巴,缓缓微笑,“四分之一……也好。”
他静默了许久,忽的抬眼,嘴边逸出丝笑意,“我们还有些美制的小件军火,不多,但品质都是极好,邵主任需要么?”
邵瑞泽眉梢斜挑向鬓角,似乎是诧异,而后慵倦倚了沙发,“既然是五爷开口,那我就要了。不过,还请一并送回西安。”
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的哈哈大笑。
一支舞曲结束了,舞池里华服的男男女女携手入座休息。舞池大厅的右边是雅座,用手绘屏风隔了,比起舞池中央的喧闹要安静上许多,靠墙深青丝绒沙发被壁灯光芒照得碧恻恻的,灯光透着暧昧暖色,将白兰地的颜色映得似毒药般幽绿。
“方先生,是第一次来这里。”一舞过后,祁白璐鬓角微汗,白皙脸颊泛起红晕。
“是,第一次。”方振皓举起酒杯,抬眼微微一笑,“百闻不如一见。”
他喝着酒,眼神似有似无飘向舞池内,做出一派若无其事的泰然姿态。
祁白璐虽不是什么人物,这风月场上的世故倒也见得多了,一眼就看出他没什么经验。她举起手边酒杯,眼波一转笑得格外甜美,“这风月之地,倒与方先生有些格格不入呢。”
方振皓笑了一笑,反驳道:“多来几次,入乡随俗熟悉了,想必也不会有不自在。”
祁白璐抿唇摇头,“非也,世上总有这么一些人,天生就是风月场上的老手,就像那张少帅,身边如花美眷来来去去;也有人不识风月,平平淡淡过一辈子就好。”
她说着含笑看他,“方才一舞,先生的舞步可是还要多练呐。”
闻言方振皓不觉垂着眼,被如此说,心中百般滋味莫辨,更觉惆怅。
的确,有那么一些人,天生就是风月老手,就像那人一般……
祁白璐不动神色察言观色,忽的生出几丝顽皮,微笑着转过话锋,“不过俗话说,鸨儿爱钱,姐儿爱俏。我看先生这般的眉目秀致,这手腕学多了,自然是有女人欢欢喜喜的同你相好。”
方振皓静了片刻,嘴角逸出丝微笑,“总也有人洁身自好,君子之行,静以修身,俭以养德。我不才,却还是跟着夫子念过几年书的,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才是大丈夫所为。”说着转了脸,看向舞池微微笑,“说句不恭敬的话,这风月场所,就象臭鱼之肆,一脚踏了,沾了腥臭是洗说不清的。”
祁白璐先不说话,笑容却不减,片刻之后又说:“大丈夫所为,我这等小女子自然是不知道了。不过,先生不觉得说这些太煞风景么?风月场,就该说说风月场上的话。”
她靠近他,笑起来眉眼如丝,气息如兰,“先生单身吗?男人英俊多金,稍微使点手段,自然就有姐儿喜欢。”
女子温软气息拂在耳侧,一时隐约有些心慌神弛。不动神色避过了,却又听到她的一句一句,纵然面上无动于衷,俊秀脸上不露半分声色。但方振皓心里却早已完全想到其他地方去了,一想到这些事,就不可抑制的的浮现那人的影子,心里不知是什么刺痛着,敷衍着礼貌矜持的应了几声,他缓缓执起酒瓶,想要斟满自己的杯子。
出神发愣间,只听锵啷一声,他自顾斟酒,不慎跌了杯盏,酒溅上衣襟。
祁白璐连忙靠过来,拿起手帕揩拭他襟前,笑的脆生生一口白牙,“这个样子,倒像是借酒浇愁。”
擦拭完了,手指堪堪从他下巴划过,状似挑逗,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
到底存着几分罅隙,加之猜不透她到底想做什么,方振皓下意识侧身避了,抬起手想要格开,祁白璐见状玩心大气,再度靠了过去,在他耳边轻轻呵气,“先生想要我介绍个女伴给你么?”
他忽的将她推开,一字一顿,语声似有怒意,“小姐,谈天归谈天,还请自重。”
说完举起酒杯,笑容敛去,眉心蹙起一丝不悦。
祁白璐一怔,手悬在半空里,目光意外一闪,随即捂了嘴笑得乐不可支。
“真可爱,给姐姐当弟弟吧。”
方振皓异常不悦,同她一个女子反驳又觉得实在是没有风度,耳后因为方才的亲密还隐隐发烫,于是起身问侍者盥洗室在哪里。
祁白璐看他走远了,靠坐在一侧沙发,抽起了烟。青烟在指间缭绕纷飞,恰如思绪散落在这星星点点灯光下,安静下来,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
那人眉目秀致、笑容鲜朗,虽然说话谈笑间带有一分不冷不热的疏远,却仍是礼貌相待,言辞谨雅。即便对了她这个做交际花的女子,态度仍是温和坦诚,没有半分的不齿……是个澄澈坦荡的男人,比起那些贪恋风月的公子哥,倒好上许多。
蓦然的,她又想起那个人,那个人匆匆离去前……那般的关心,还有那回护的眼神,能不让她觉得有些异样么。
良久,她抿起红唇,自嘲一笑。
莫说觉得有些异样,就算是真的又能怎样。行有行规,吃一天风月饭,就得作一天的笑脸,哪一个恩客都开罪不得。
思及“风月饭”这三个字,她脸上只余淡漠苍白,似被一鞭子抽中背脊。
祁白璐幽幽叹了口气,端起一杯酒,自己仰头喝了一大口。温柔甘醇的白兰地,入口化开来却是烈烈燃烧的火。
烟抽完了,只余冷冷灰烬,祁白璐面无表情抛了烟头,懒懒靠在沙发中,盯了自己鲜红蔻丹出神。
一捧凉水扑在面上,清冷冷的水驱走几丝混沌酒意,还残留三四分,抬眼却在镜中照见自己的疲倦模样。
他怔怔盯着镜中自己的脸,忽然沉沉叹息。
外面到处在打仗,有人战死,有人冻死,有人饿死,还有人死在日军铁蹄之下,这十里洋场却酒浓脂暖,俨然太平盛世。
他是从心底里厌恶这些虚假繁华的调调。
这种地方,终究与他是两个世界。
忽的想起衍之曾是劝阻他来这里的,也告诉他不是寻欢只是谈事,他当时却不信,赌气非要跟来一探个究竟。只因为心底终究是有不安的,那样一个人,总觉得抓不牢就丢了。现在也是,绮靡灯火间他不知去了哪里,直到现在也不曾出现,只留下他一个人,哦,不,还有那个妖娆的女子陪着他。
想必是他的安排吧,不想让他一个人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遇到什么突如其来的事情。
他想着苦笑,这样的好心,却让他觉得心中更是滋味莫辨。
那个女子……心中涌上一抹无奈,旋即消于无形。
身在此间,不知时间流逝,满堂尽是旖旎风情。
舞池中衣着华丽的男女耳鬓厮磨,台上换了个娇媚女子柔情款款摆动腰肢,宛声歌唱。
举目都是迷离灯火,入耳尽是旖旎歌声,方振皓还觉得头晕晕的,只得强打精神向坐处走去,走近了看祁白璐还是闲闲而坐,身边却多出一男一女,正在熟络的谈笑聊天。他仔细看去,依稀认出其中一人像是卫生厅长,有次视察他是见过的。
瞬间觉得有些尴尬,正在踌躇的时候,刚后退一步,有人却从后在他腰间一托,又握住他手腕。
方振皓惊愕之下回头,却见是邵瑞泽笑意盈盈的面容。
他握紧他手腕,将他拽过去,一边走一边轻声道:“我还以为你会醉的人事不省。”
忽然的,他同那妖娆女子毫不避讳,亲热地挽住他胳膊,有说有笑地画面猛然撞入他脑海,只那么一下,就令他生出不可抑制的满腔怒气。心中异常的憋闷,不便发作只得不悦哼了一声,愤愤然挥手,想要挣脱。
不料邵瑞泽却握紧了,紧紧扣住他手腕,头也不回硬是将他拽到那里,一起坐下。看样子也是与那厅长很是熟络,立刻就攀谈起来,谈论起自以为有趣的话题,不外乎官场风向,谁得势谁出丑谁下台,并不比女人间蜚短流长来得有趣。
方振皓心中失望,又不得发作,看别人谈笑,自己也不得不笑颜相迎,厌烦间拿起来酒杯,手中不停,美酒又一杯杯的饮下,亦心不在焉的敷衍。
卫生厅长身旁的妩媚女子提议玩牌,立刻得到响应,她唤侍者拿来纸牌,戴齐肘蕾丝手套的双手洗起牌来灵活翻飞,飞快已将纸牌砌好,一张张发到四人面前。祁白璐笑言自己并不擅长,退避在旁,其他的人目光便落在方振皓身上。
“南光,你若是喝多了,先去休息。”邵瑞泽闲闲将牌拿起,瞟他一眼,心中却有些后悔,真觉得不该让他来这种地方。
方振皓搁下杯子,眉毛一挑,语声略略提高,“不碍事。”
那个妩媚女子朝他看一眼,掩口笑,“这位先生看着文质彬彬,却生的好气魄。”
漫不经心一笑,方振皓拿起纸牌。他的酒已喝的又有点多,心思动了一下,顶着头皮上场,到底有几分赌气的成分在里面,却是连自己也说不清。
邵瑞泽却叹了口气,只听女子又问身侧的人,“先生喜欢玩什么牌?”
方振皓自觉有些不妥,却已经不能后退,揣摩了几番回道:“寻常的都玩,最有意思还是惠斯特桥牌。”
“是男人玩的牌。”卫生厅长接了一句,看了看邵瑞泽,“邵主任,这位是?”
“舍弟,带他来见见世面。”邵瑞泽摆弄手中的牌,回以礼貌一笑,“何厅长,他可还是你手下的兵。”
何厅长眉梢一挑,“在哪家医院供职?”
方振皓回道:“圣心医院,美国的教会医院罢了。”
“舍弟初出茅庐,还是要赖何厅长多多照顾啊。”
“哈哈,邵主任都开口了,好说好说。”
方振皓在桌下狠狠踹了身侧人一脚,才觉得略为解气。
四方牌局中,邵方为一方,厅长与女伴为一方,祁白璐发牌。惠斯特桥牌是老式玩法,精髓在于伙伴间协作,要想赢,必须两个人信任配合。既是领袖又是同伴的保护者,决断与牺牲,荣誉和失败都不是一个人在承担。
说到底其实方振皓并不怎么擅长,他在国外的日子学业繁重,不怎么打牌消遣,惠斯特桥牌又乏味沉闷了些。他心里想着别的事,捉又捉不住,又觉得烦闷想要回家,不料邵瑞泽玩牌却是个中高手,不过是桌上的游戏,思维却异常敏捷,出手强悍,令他配合起来越来越力不从心,渐渐露出磕磕绊绊的狼狈,出牌频频出错。
邵瑞泽拿起一杯酒喝了口,瞟他一眼淡淡道:“桥牌是无声的战争。”
闻言方振皓手上动作一滞,侧目看他,心中顷刻念动,已转过千百念头。厅长身侧的女子嫣然而笑,开口嗔怪,“你们军人都好无聊,玩个游戏都说是打仗。打仗多可怕,成天就是死人。”
邵瑞泽但笑不语,将手中最后的牌掷出,结束这一局。
刚刚心定,冷不丁听到那句没头没脑的话,刚刚收回的心神却又乱了。方振皓再次兀自胡思乱想,酒意又接连涌上,忘记牌局却已经开始。座中的人都深熟此道,料定今晚有一番惨输,不料邵瑞泽神色自若连连出手,翻云覆雨间就没怎么输过,对方的脸不由发绿,方振皓只需跟着自己搭档捡钱,赢了个盆满钵满。
到牌局结束时点帐,数额惊出他一身汗。
邵瑞泽伸手将一半的筹码推了回去,对厅长笑言:“咱俩兄弟,好输好赢。”
“邵主任就是慷慨。”厅长也微笑,将已经掏出的钞票收回一半。
舞曲再次响起,厅长携了女伴款款步入舞池。三个人相对而坐,方振皓已醺然,一手支颐看向舞池,一手将酒杯悠悠托了,任凭艳色的酒在杯中晃着,仿佛神游物外。邵瑞泽坐他身边,燃起一支烟,慢慢的抽,眼神不时掠过他面上,祁白璐轻晃着酒杯,目色意味不明,静默间不由得很是尴尬。
一个高挑婀娜女子款款而来,毫不忸怩的邀请方振皓去跳舞,方振皓本也觉得坐着实在无趣,于是顺水推舟。两人翩跹滑入舞池中央,舞曲已悠扬奏起,灯红酒绿,舞影婆娑,从远处看来,二人舞步洒脱颇有行云之逸。他很绅士搂着女子的纤腰,亦不时微笑说着什么,而那女子莞尔,像是被幽默随和的话语逗笑。共舞间,他既洒脱又不显浮华,翩翩西洋绅士风度,又方有世家风范。
邵瑞泽靠着沙发缓缓抽烟,目光遥遥越过舞池,片刻不曾离开这两人身影,将这一幕全看入眼里。
“得了……脸黑的跟锅底似地。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惹了督军大人生气呢。”祁白璐嗔怪一声。
嘴角挂着丝微笑,邵瑞泽不出声,祁白璐用指尖敲着玻璃杯问,“事办完了?”
邵瑞泽点头,但依旧不出声。
祁白璐也不多问,一同看了看,转脸对他笑,“他倒来的透澈,你怎么忍心把他一个人仍在这种地方。”
邵瑞泽磕了磕烟灰,神情无奈,“他这性子,刨根问底,却又不相信,非要赌气来。还好有你,不然我真不放心。”
祁白璐勾了勾唇角自嘲而笑,又轻轻啜了口酒,“督军大人如此信任,我一个小女子蒙得垂青,也算前世修来的福分。”
语声哀切抑扬,倒似在念戏文。邵瑞泽听着不觉皱眉,抬眼看她款款倾身,对了他抿唇微笑,“这种污浊场合,实在不适合他这样的人,您还是快把他领回去吧。”
她笑若春风,纤浓睫毛投下两扇阴影,掩去了眼底喜怒,湿润红唇轻掠过他脸颊,起身款款走向后台。
邵瑞泽略略发怔,待到回神已经看不到那个袅袅婷婷的身影,他回头似是无奈的要摇头,扬手将烟头扔进烟灰缸,等着舞曲结束。方振皓走回来一下子坐上沙发,一曲跳下来,口干舌燥,喝了几大口酒,过了会又觉得犯迷糊“南光,醒醒,回家了。”
方振皓朦胧睁眼,似乎困极了,看到是他,含含糊糊的唔了一声,在沙发上蜷起身体又要睡过去。
邵瑞泽无奈一叹,伸手揽住他腰,稳稳扶住了,将他带起来朝外走去。方振皓在朦胧不轻中察觉到不对,一睁眼就负气将他推开。不料一步踩虚,身体一晃,踉跄着就要摔倒。
身后却有双手伸来,稳稳将他扶住,带着温柔暖意。他安静下来,顺从地闭上眼不再抗拒,回身靠在他肩上,眼睛也没睁,一手揽了他颈项,伏在他怀中沉沉睡去。
睡得朦朦胧胧,意识不清,只觉得身下好像多了柔软被褥,衣料在肌肤上簌簌摩擦,有人替他盖上被子,然后眼前黑了过去,似乎是关了灯。
一夜无梦,直到酒意消退了他才睁眼。
方振皓睁开眼,却是一片的黑蒙蒙,他觉得头疼欲裂,推开被子撑着双手自床上坐起。
手不经意触到什么,旁边有人含糊的出声,随即是低沉呼吸。
方振皓转头眯眼,直到眼睛适应黑暗看清楚了身边情形,先前压抑的愤怒一下子又涌上心头。
他咬着牙,几下将身边人踹下了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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