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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书籍名:《血色黄浦江》    作者:牧云岚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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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的厨房里只开了一盏小灯,将室内映的幽幽然。一团白雪球似的兔子趴在地板上,扭动着胖乎乎软乎乎的身体,两只小爪子捧起,揪了菜叶飞快的啃。
腮帮子鼓得一动一动,红彤彤的眼睛不时眨眨,似乎吃的很是得意。
肥胖的身体被人摸了,立即不满的躲开,撅了屁股全身缩成一团,依旧自顾自的吃东西,还不时抖抖一团棉花似的尾巴。
邵瑞泽见状想笑,但是又觉得太不严肃,于是手握成拳堵在嘴前干咳了一声。
听到咳嗽声,方振皓抬起头,眉毛一挑,又低下头去,手上撕着菜叶的动作不停,表情却隐藏在灯火的阴影里。
两人围着兔子相对而蹲,一时相对无言,唯有沉默。
偶有视线一个交汇,分明有许多话想说,却不知又能说什么。
吃的正欢的兔子却没觉察这股尴尬的气氛,依旧吃的津津有味,身体不停的扭着。爪子上捧的东西吃完了,马上抬起头,用渴望的眼睛看了拿着食物的人。随后又挨了过去,拽了他裤脚,亲昵的蹭来蹭去。
方振皓心境不觉明朗起来,指尖摸上兔子的脑袋,兔子立刻钻到他脚下,蹭着仿佛是在撒娇。它拿脑袋直蹭掌心,继续讨要另外的食物。
他用撕好的菜叶引逗兔子,兔子伸了小爪子努力的够,还不时晃晃耳朵,很是急迫的模样。心下忍俊不禁,逗了好久,他才将菜叶抛给兔子,看它吃的有滋有味,不由而笑。
不经意抬起目光,与邵瑞泽目光相触,
邵瑞泽蹲在对面,嘴角含着一丝温柔的笑,正目不转睛看。
他温柔注视,眼底有不易察觉的光芒掠过,“兔子很黏你,看的我都嫉妒。”
方振皓转眸看过来,又垂下目光,一边抚摸着兔子,一边心不在焉地应了声,“动物都是有灵性的东西,谁对它好,谁对它不好,心里清楚得很。”
邵瑞泽噙一丝笑,目光微垂,“我太忙了,平时也只随便给它扔点东西。它被养的这么胖,多半都是你的功劳。”
笑了一笑,方振皓一时又沉默下去,只是轻挠兔子身上松软的毛皮。
“南光……”邵瑞泽沉沉叹息一声,“你在同我怄气么?”
闻言方振皓手上一顿,似乎是被他话语怔住,微微抬起头,依稀看得脸上神色复杂。
他抬眼看他一瞬,又不动声色低了头,睫毛投下两扇阴影,掩去了眼底喜怒。
邵瑞泽挑了挑眉,目光依旧直直投向他,不曾离开片刻,不动声色,细细审视他每一分表情的变化。
有些事情总得说开,不能留下遮遮掩掩的地方,反倒会为日后留下隐患。
这桩事,于他不过是个幌子,香艳绮靡的外衣之下其实并没什么可说。只是他担心他会介意,更不希望他会耿耿于怀。再说,这事他做的坦坦荡荡,没有一丝一毫的闪烁隐藏,更无自私下作。他问心无愧,若是他真问起来,又有什么不能为外人道?
只是他多半不会问,只会自己一个人赌气,更少不得胡思乱想。这样执拗的性子,在这种事情上,化解起来只怕比平时更麻烦。
他叹口气,望定他,“你想知道什么,只管问我。”
方振皓瞳仁被灯光映得幽深,却不说话,只是抬眼望了他一眼。
没有听到回音,邵瑞泽语气带了丝无奈,“你是觉得应该相信我,还是相信姐姐的口不择言,或是相信风月小报的大肆宣扬?”
他久久凝视他,伸手也抚上兔子肥胖滚圆的身体,修长手指一下一下摸着那柔软的皮毛。
彼此手指不经意相触,方振皓微侧了身,避开他目光。只停留一瞬,旋即就想抽开。
那人漆黑瞳孔深不见底,仿佛藏了无数的谜。
就如同他之前想过的,他遥远得如同星空,知道的越多,也离得越远。
想知道他在奉天的故事,想知道他在西安的故事……太多的未知,想要出声询问,想要知道他更多,却又似乎不知该从何说起,手指被他握住,紧接着十指紧紧相扣,掌心隐隐带上一点暖意。
方振皓蓦地生出一丝局促,目光投向别处,也不再管兔子,冷冷皱眉,“我只相信我的眼睛。”
邵瑞泽无奈一笑,又偏了头,薄唇带上一点意味深长的笑容,“南光,我可以认为你在吃醋吗?”
“才没有!”
心里忽的一跳,方振皓瞪眼看过去,恶狠狠的一眼。看他仍旧笑的戏谑,忍不住扭过头去。
他修眉一扬,似想说什么,却又忍回了话,目光投向兔子。兔子似乎是吃的饱了,抖抖耳朵蜷缩在他脚下,眯了眼似乎准备好好睡上一觉。
邵瑞泽抬眸,目光隐隐闪动,又垂下去,凝在兔子身上。
不想再理会,方振皓刚想把兔子抱进兔窝,不料被他猛的拉住手,一下被拽的站起。他不忿咬牙,挣扎几下没挣脱,恼羞成怒扬手就是一记耳光,邵瑞泽不痛不痒地挨了一下,却抓了他手腕往自己这边一拽,另一只手搂在腰间抱了个满怀。
“南光。”脸上有些发疼,他神容坦然,“就算只是一只兔子,养的久了,感情总是在的。且不论故友至交,就算是帐下亲兵,相对多年也会生出几丝感情。我人品风骨虽不见得高明,但也不至于龌龊下流,跟她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做戏给想看的人看而已。”
他说着握紧他的手,“她一个走投无路的薄命女子,活的比男人更要艰辛,我举手之劳,能帮便帮她一些。人前是有些亲昵,但人后绝不轻浮孟浪,说到底,还不是各取所需,彼此客客气气演戏。更没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男女之情,反倒是手足之意多一些。”
而后静默了片刻,他语声温柔戏谑,紧接着笑出声:“说实话,南光,她还替你背过两次黑锅。”
这句话起初令人困惑不解,方振皓皱着眉看,见他指指自己额头与左脸脸颊,微怔间转念间会过意来——额头乌青与脸上红痕,加上身侧带着艳色的情妇,在外人眼里,自然都是闺房痕迹。
又羞又怒之下,他将他的手重重甩开。还未踏出一步,他双臂一伸握住他的肩,将他紧紧拥入怀抱,目光不躲不闪。
“关于这件事我很坦然,如果你还有什么想知道,我绝不会有什么遮掩隐瞒,至于为什么要用风月艳事遮掩,那也只是学蔡松坡将军,实属无奈之举。”
方振皓不答直直盯着他,眼里迷茫变幻,似乎自己也未想得透彻自己究竟还想问些什么。他迟疑许久,审慎地问,“你做戏要给谁看。”
“多了。”邵瑞泽一笑,“中央,市府,日本人……个个都盯着。自己人那边,但凡非嫡系的部队,重要将领身边都有耳目在监听监看。还有日本间谍,尤其是训练有素,一旦被发现就当场咬毒自尽,半点话也问不出来。”
他说着缓缓点头,“你应该知道。”
方振皓想起服毒自尽的沈雨,不觉变了脸色,丝丝缕缕的寒意,蹲从脚底升起。
邵瑞泽说完了,神情略有一怔,又笑了笑,突然抬眼问他,“知道大帅是怎么死的吗?”
方振皓点头表示他知道,皇姑屯的惨案,就连国外也是铺天盖地的报道。
“那个间谍很有名,叫做川岛芳子,也有人叫她金壁辉。”邵瑞泽语声平缓,手覆上他手背,却让他觉得发凉,“那时候奉军跟国民北伐军打的难解难分,而实际上我们已经顶不住压力,准备撤回东北,大帅的行程原本绝密,却时被川岛芳子挖出来的”
“她找上门要求与少帅见面,我们当时要处理后方事务,又要迎接大帅安全抵奉,于是派遣了一个姓郑的侍从贴身副官与她相见。”邵瑞泽说着哼笑一声,声音却透着入骨的冷,“没想到来回几次,他就拜倒在石榴裙下了,将大帅行程和盘托出,才有了皇姑屯那一声爆炸。”
“大帅受了重伤,连夜回到奉天,熬了不过几天,就去了。”
第一次听到,方振皓听的心惊意寒,呆呆看他,震骇得说不出话来。
“后来呢?”
橘黄灯光仍是暖的,映上邵瑞泽清峻眉眼,却似遇上霜冻。
他淡淡说:“没有后来了。唯一能做的就是帮着还在北平的少帅快速返回奉天,就任奉军代理统帅。他前脚刚走,我后脚带着嫡系部队星夜返回驻防,一路急行军,回到奉天连口水也没时间喝,马上布防严防关东军挑事。大帅就相当于我的父亲,从他受伤到出殡,那段时间,无论做什么,人的脑子都是麻的,什么也想不到。”
邵瑞泽收住话头,幽幽叹了口气,结束了这段不愉快的回忆。却没意识到,自己已在他面前流露只在至信至情面前才有的彷徨。
以最严酷的手法处死那姓郑的副官,但真正的罪魁祸首却永远也得不到惩罚。他们最为愤怒的时候已经过去,现在就连灼烫的怒火也早已被世事磨平,失去棱角,埋在厚厚的灰烬之下,永远不见天日。
颓然之叹,听来只令人凉透肺腑。
方振皓默然听着他的话,牵着他的手不由自主握紧。
“南光……”这名字从唇间唤出,似一声叹息,流露无尽酸楚。他手一拽,蓦然张臂将方振皓拥抱,紧紧地拥抱。
“我有我的苦衷,但我信任你,于是将一切告知,希望可以让你不再介意。”他目光带着淡淡暖意,流露着全不掩饰的坦荡,“我与她什么都没有,所有的一切都是做戏,我问心无愧。”
方振皓没有回答,神色惘然,好像并没在意听他说什么,目光却又深深凝在他脸上,一瞬不瞬的看。
眼里有掩不住的忧伤,唇角却维持着坚强笑意,令他眼里心里都被什么刺着。
他是个高傲的人,不屑于索求得来的信任,也不会轻易相信旁人。
但这样的事情,就如此的告知于他,包含了多少的情意,自在不言当中。
方振皓揽住他肩头,默然片刻,伸手贴了贴他脸颊,轻缓的抚摸着。
怔了一怔,邵瑞泽随即反应过来,戏谑一笑,“就你那点手劲,当年阅兵出了错,回到家大帅抡圆了一个大嘴巴抽下来,我几乎就连飞带滚下了楼。那马鞭抽下去的狠,不是少帅扑身上把我严严实实遮了,死死抱住不撒手替我挡下鞭子,早就不知死到哪里去了……啧啧,地上都泛了红色,我和他现在身上还有鞭痕呢。”
方振皓眉头一皱,怫然侧过脸,不理会他口无遮拦的话。心里却千回百转起了无数个念头,搂着他的手上又是一紧,“几天了,我一直在想,难道这件事情,就没有政府的人想拿来做文章?”
他顿住语声没有往下说,将唇紧紧抿了,似极力克制着自己。
邵瑞泽剑眉一挑,笑意隐现,仍是不说话。他抬眼,看懂他眼底深深忧虑。
他的无声担忧,不着一字,俱写在眼底。
叹口气,邵瑞泽平静开口,“南京要利用也要提防,日本人狼子野心步步紧逼,国人的误解与愤怒不争……这一潭水有多浑,我自然清楚。”
他还未告诉他,桂系突如其来的抗日要求,令南京那根原本就紧绷的神经更加不安,对于非嫡系的军队,更是异常的戒备。江苏是中央政权的所在,沪杭是政府经济的命脉,这三地的戒严,无一不是中央军的任务,这里头的厉害曲折,他岂能有不明白?
但没有必要对他明说,反正……早已习惯了,说出来还平白又惹得他担忧。
方振皓咳了一声,缓缓道:“我,我不想……不想看见你有事。”
邵瑞泽定定看他,目光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深深触动,耳边犹回荡着方才那一句“我不想你有事”。
他手上搂紧了,深深望着他的眼,“我若死在上海,与你有关么?”
方振皓蓦地滞住,没想到会被如此明了的问住。他心下顿时一阵默然,却亦早已转明白七八分滋味。
有关的,当然是有关的。
彼此喜欢,也已经耳鬓厮磨床榻缠绵。
那一瞬间,连同精神,连同生命,都统统交付给彼此。
这一点,自己心中绝对是一清二楚,不容置喙。
方振皓深深叹了口气,神色柔缓,却带上一丝不容忽视的坚定,对他缓缓开口,“旁人生死与我毫无关系,你,与我一直都有关!”
只怔了一瞬,邵瑞泽就缓缓而笑,深邃漆黑的眼里有了柔和光芒,煞意尽化倜傥。
他搂着他,伸手覆上他的脊背,传递一丝安抚的力量给他。语声充满暖意,更带隐隐安慰。
“我自然是没事的。”
他斜飞的眉挑出了淡淡笑意,“我的上峰是全国海陆空三军副司令,自己好歹还是党国名正言顺的中将军长,东北军更是还有十几万人,力量仍然举足轻重。就算此刻我同他们不在一起,但若是有人想对我怎样,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南京仍然需要东北军给它卖命,无论是真是假,依旧要给情面,依旧还要礼遇有加。”
又笑着加了一句,“俗话也说,打狗也要看主人面。”
方振皓心头一宽,担忧似乎缓解了几分,他愿意信任他,深深的信任。
他默了片刻,眉目间担忧隐去,笑了一笑,“那就好。”
随后急促气息渐渐平稳下来,深深低下头去,仿佛不知该说什么。下一刻同样张臂将他拥抱,伏在他肩上,贴在他耳边发问:“你究竟迷惑过多少女子。”
他低头一笑,淡淡回道,“很多,不过那都已经过去了。”
他揽在他肩头的手微微一紧,眉目间隐有迷茫,又问道:“那么,你究竟是喜欢女人多一些,还是男人多一些?”
邵瑞泽顿时哑然失笑,贴在方振皓耳边,低低一笑,“我喜欢你。”
方振皓屏气静声,耳边蒙蒙的听着他说出声,那四个字一字一顿,在耳边异常清晰,异常真切。
心底有一声轻响,似琴弦断裂,又似水滴落下的声音。
更有什么突然泛起,来回盘旋,个中滋味却是自己也难以明了,抑或再也无需明了。
邵瑞泽说完了,挑挑眉抚拍着他的脊背,语气似有调侃,“那你呢?”
“中国四万万人,无论男女,若是你遇到了个更好的,更有礼貌的,知书达理的。我这个令人讨厌不算好人的军阀,怕就要落下风了。”
方振皓闻声抬头,眉头皱起了,却很快的展开,鲜朗俊秀眉目被灯光映照得清清楚楚。
他深深吸气,缓缓说:“更好,世间有无数更好,但直至认定了的那一个,便再没有更好。”
上一瞬还似乎有些迟疑,然而下一瞬,仍是心甘情愿说出真话。
“衍之,我喜欢你。”
这一句,是平常时间里绝不会出口的话语。
往日万语千言不能述,到这一刻,咫尺相对,却毫无顾忌。
有什么被蓦然触动,心底渐渐泅开的一处,无可阻挡地漫开,仿佛深锁已久的异兽闯出牢笼,一头撞在心上最柔软的地方。
想说什么,嘴中却好似堵了沙子,将满腔话都堵住,心里的诸般情绪,什么都说不出来,唯有怀抱中的身体,生出笃实温暖。
“……好……”他低低应了一声,再无下文。
然而不经意间,双手已不由自主将他紧紧拥住,再也不曾放开。
方振皓同样不管不顾地环紧他,仿佛撒手就会失去。
兔子仍旧蜷缩着,好似睡着了。
进了卧室,门刚刚咔嗒一声被锁,已然迫不及待的开始亲吻。炽热的火焰再次重重燃烧起来,让人无法喘息,无法思考……在喘息里不断交缠,战栗里渐渐沉溺,双手急切的抚摸着对方身体,两人渐渐滑至柔软枕上,衣服褪尽的那一刻,已经意乱情迷。
喘息渐急,唇齿间的纠缠只缓缓停了一瞬,随即又开始激烈的拥吻,赤裸的身体纠缠在一起,房间里的渐渐升温。
邵瑞泽挺腰缓缓进入,亦感觉到身下的身体略略僵硬,便停下来,在他颈后亲吻,煽情亲吻着他的脊背,咬着他的耳垂让他放松。方振皓手指攥紧床单,身体敏感的觉得他在颈后不住亲吻啃咬,湿润舌尖划过他肌肤,激起一阵阵颤栗。
手掌在下腹不轻不重地揉捏,再缓慢的按上那处致命的地方,他身体顿然绷紧,喘息阵阵急促。
身体不住厮磨,一下一下的撞击。亲吻着,喘息着,炽热的温度渗透薄薄皮肤,滚烫呼吸喷在对方的敏感肌肤之上,狂热开始在血液里燃烧,无法自持……撞击忽然变得有力,似乎每次能穿透他的身体,忽的一下,那刺激再也不能承受多上一分。
高潮过后,二人躺在被子里,静静相依,耳鬓交接,于沉寂间聆听彼此心跳。
风浪里,唯有这一个宁定踏实的怀抱,仿佛可以容纳彼此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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