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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书籍名:《坐对流年》    作者:扑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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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望天在两个小时后醒来,那时叶锦年正帮姐姐削苹果,一抬眼就对上老父的目光,立刻放下水果刀握住父亲颤抖的手。
  叶望天「荷荷」几声,说不出话来。
  叶锦宁低声解释:「医生说他的语言功能受了一点影响,需要一点时间才能恢复。」
  叶锦年无言,用力地握住了父亲那长满了老人斑的手。
  老人的手挣扎着用力,却怎么也无法回握紧儿子,试了两次之后终于放弃。
  叶锦年心里一片冰凉。
  沉重的气氛没延续多久,很快就有护士推着叶望天去做例行检查,姐弟俩一直陪到诊断室外后被阻止入内,叶锦年看着众多仪器和医生才想起另一个人──周亚言。
  然后昨天来不及细想的一个问题浮上脑海。
  那家伙是从哪里得知自己回国的消息,甚至精确到所坐的航班班次?
  转头看了看姐姐,叶锦年很确信即使是她都未必清楚。
  叶锦宁察觉到弟弟深思的眼神,转头问他:「有什么不妥?」
  叶锦年摇了摇头,回以一个安慰的笑脸。
  正在左思右想之间,叶锦宁突然露出了奇怪的表情,惊讶地皱起了眉头,然后似笑非笑地看向弟弟。
  叶锦年警觉,转头看去,就看到那个阴魂不散的家伙憨笑着站在面前。
  叶锦宁的笑容很古怪,几乎是幸灾乐祸地看着弟弟,大概以为会看到一场鸡飞狗跳的好戏。
  结果却是大出她的意外,叶锦年站起身来,看了看周亚言,发现对方脸上的伤口已经处理过,看来无大碍,倒是身上的衣着都未变,又不知道在哪里睡了一夜,身上的衣服都有些微皱。
  周亚言很自来熟地对着叶锦宁露出了笑脸:「叶小姐你好。」
  叶锦宁大大方方地站起来和周亚言握了个手,转头看向自家弟弟:「锦年,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和周老板感情这么好?周老板这么热情地来看望家父么?」
  「嘿嘿,是啊。」周亚言无耻地附和着,倒把叶锦宁给噎住了,她当然只是取笑,老爹和面前这个男人的心结也不是一天两天,真要是看到周亚言前来,叶望天的血压绝对往上飙升。
  叶锦年皱眉头:「你开什么玩笑!?」脸就板了起来。
  周亚言无耻地继续笑着,牙齿发出即使在医院冰冷白色灯光之下都灿烂无比的光芒:「这笑话太冷了么?」
  叶锦年有一种扶墙的冲动。
  周亚言的声音传来:「我只是想看看你──你们姐弟俩好不好,顺便带了份早餐。」说着,他亮出了左手提着的塑胶袋。
  叶锦宁噗地一声笑了。
  叶锦年的脸刷地红了,然后用力地拿眼刀剜了面前这个不要脸的家伙一大下。
  周亚言继续露齿而笑,用塑胶袋挡住了当面劈来的眼刀:「医院提供的餐点不好吃,我想你刚下飞机胃口不好。」
  旁边的「噗哧」笑声更欢乐了。叶锦年大窘,有一种很想把对方从走廊窗户里推出去的冲动。
  事实证明,周亚言总能引发人类内心深处的暴力冲动。
  周亚言把东西递到了他手上,「好啦,就送个早餐而已,不用紧张。我先回去了。」叶锦年正打算推回去时,对方居然潇洒松了手,转身离去。
  这样的姿态,让叶锦年很有几分不习惯。
  等到对方的身影快要消失,他才突然想起一件事,提声问道:「喂,你去检查了没有?没事吧?」
  周亚言转过身对着他摆摆手,笑容依旧灿烂:「没事,不过居然骗到了间病房睡,省得我再赶回家了。」然后又挥了挥手,做了告别的手势后,大步离去。
  叶锦年这才明白他那一身的狼狈从何而来。
  目送着周亚言进了电梯,叶锦宁取笑的声音才传来:「我以为你已经搞定这家伙了,没想到看起来是他吃定了你嘛?」然后语调突然变得犀利,「他怎么知道你刚下飞机?你不要告诉我你之前是跟他在一起?」叶锦宁一脸探究的样子,眼里却不无担心。
  叶锦年转头:「我看起来像是脑壳坏去么?」停了停,「不知道这家伙从哪里得来的消息,昨天是他去机场接的我。」
  姐弟俩一起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叶锦宁才伸手拿过那份早餐,是H市有名的中式餐点老店的产品。
  大概是因为不知道叶锦年爱吃什么的缘故,周亚言把老店里有名的几样都要了一份,所以皮蛋瘦肉粥和蟹黄包以及猫耳朵还有牛肉粉丝正亲亲热热地聚在一起开会,即使用了密封的餐盒封着,也似乎封不住那些朴素的香气和温柔。
  叶锦宁随手掀开个盖子,白白胖胖的小包子正咧着折子蒸腾腾冒着热气。
  姐弟俩相对无言,过了一会儿叶锦宁才叹了口气:「这下你麻烦大了,人家很认真欸。」
  是的,这下麻烦大了。
  抱着早餐的叶锦年终于有了「也许这下真的要完蛋了」的体认。
  
  叶氏兄妹在医院陪着老父的期间里,周亚言果然表现识相──曾经死缠滥打的他一夕之间似乎变成了绅士,知情识趣地在快要焦头烂额的叶锦年的生活中化为一缕春风,无声无息地温暖了一岸绿色,却是滴水不漏不着痕迹。
  于是叶锦年开始频繁收到「爱心早餐」──虽然只是由周家流氓担任了外送小弟。即使如此,也让叶锦宁从看笑话到严肃认真地拉了弟弟问「他到底想怎样」。
  事实上这个问题叶家大少已经问过无数遍,也得到过让自己吐血的答案。但是这一次面对姐姐的提问,他有些茫然。
  这个不按理出牌的男人以如此强硬的姿态,硬生生地挤进自己的人生,赶又赶不走、教又教不听、躲又躲不掉……
  所以,到底如何是好?
  然而此时此刻,现实并不容许他对这一问题多加思考──叶望天的左侧手脚功能因中风影响,出现肢体不协调的现象。
  虽然老人家在醒来后表现出了豁达,但每次看见老父甚至没法平稳地用左手拿起一杯水时,叶锦年总是黯然。
  同样的情绪也笼罩了他的姐姐,虽然两人陪护时都是看来轻松,但每当父亲熟睡时,抬头对视,总能在彼此眼底发现一丝脆弱。
  然后有一天,叶锦宁找到了弟弟,对他说:「是你该做些什么的时候了。」
  一句外人听来语焉不详的话却让叶锦年沉思良久,当天晚上才对姐姐说:「好的,我有心理准备了。」
  
  第二天,叶锦年趁着父亲和姐姐都在场时,表示希望能接替叶望天的工作,承担下叶氏的事务。
  正在帮父亲剥橙子的叶锦宁飞快地看了弟弟一眼,又转头看看怔住了的父亲,就低下头去一声不吭。
  叶望天从起初的惊讶已经转化为欢喜,放在被褥上的右手甚至有些颤抖,嘴里只会说「好好好」,老怀大慰的样子。
  叶锦年看着这样的父亲,突然觉得自己曾经的不甘不愿都像被春天融化了的冰凌,化成流水涓滴不剩。
  于是叶氏开始了新老更替的那一步。
  当然事务的交接并不是一句话的简单问题,即使叶氏上下都知道叶望天心属的接班人从头到尾只有叶锦年一个,但同时广为人知的是叶锦年从来不把叶氏当回事。
  年初叶望天眼巴巴地把儿子从国外拽回来,几乎用强迫的姿态硬把儿子推到了叶氏上下面前,叶锦年的表现却总是带点狷傲和游离。
  因此,这样的叶锦年面对着几近「临危受命」的局面仓促上台,难免要对上无数或冷漠、或审视、或观望的眼神。
  叶锦年的能力或许很强,但对于一个企业家而言,能力并不是最重要的因素,最重要的是对事业有没有进取心,或者说──对事业有没有爱。
  叶锦年上任用的是「总裁助理」这样的身分,由尚在病床的叶望天召集心腹人马和几个大股东,宣布了一下任命。
  当时自然一片和谐,众多大佬齐赞叶锦年「年轻有为」,并对其前途表示看好,临出门时互相相视一笑,许多话不用言声。
  
  于是叶锦年走马上任。
  虽然早知道大企业多数有大企业的文化,但叶锦年直到此刻才发现,一直被认为是自家产业的叶氏同样水很深。
  叶望天执掌叶氏几十年,企业内部建设尚算健康,并没有很多「皇亲国戚」盘踞在集团内部,构架很清晰,再加上他一向知人善用,手下精兵强将很多。
  然而就此带来的问题就是:内部人事难免有泾渭分明的派别之感,几个部门经理之间互相较劲,争强好胜的现实时而有之,偶尔也会出现甲和乙合作对抗丙的问题。叶锦年上任没到一周,就发现自己面临的是一张人际关系错综复杂的蜘蛛网。
  在这样的结构中,叶锦年所面临的第一道阻力就是──怎样服众,何况他又是空降的二世祖,面对的冷眼比想象中还要多很多。
  叶望天倒是想帮儿子一把,扶儿子上阵,却被叶锦年用「你就好好休息别再操心」这样的话给乖乖堵回床上。
  叶望天自然知道自己这个儿子脾气死硬又好强,并不愿挟父亲余荫做事。再一想自己大概一年半载死不了,干脆放手让儿子折腾,反正最后怎样都能帮忙收场。
  再说,要是连这一关都过不去,叶氏即使平安传到儿子手上大概没几年也要垮。这样一想,他就豁达了。
  也许是大病后心境不同,叶望天很快就乐呵呵地跟女儿一起喝茶八卦,每天以看着叶锦年的笑话为乐,让叶锦年很是郁闷。
  上班第二天,叶锦年收到了一束鲜花,花束上夹带着的便签纸上只写了简单的「恭喜」两字,甚至连送花人的姓名都没有留。然而并不好看又看来刚硬的两个字,却让叶锦年直觉地想到了一个人的名字。
  那是一束简单的满天星缀上橙色和黄色的郁金香,看起来灿烂夺目。叶锦年思来想去,终于没让这束无辜的花直接奔赴垃圾桶。
  这两天他偶尔会想起那个狂暴的雨夜,然后想到周亚言灿烂得过分的笑脸,经常会有一种「这世界真是疯狂」的感觉。
  短短几天,他从最爱挑战父亲的尊严,变成了心甘情愿承担重责,又从对周亚言的憎恶,变成了此刻的微妙……
  望着太阳底下兀自灿烂开放着的郁金香,叶锦年无意识地伸出右手,轻轻触了触那些娇柔的花瓣。
  他只送过别人花,却从来没有收到过。
  又怔怔地对了一会儿,叶锦年叫秘书找个花瓶插上花,扶额开始看案头厚厚的卷宗──然而那些字似乎在眼前漂浮一般,他有些烦躁。
  叶锦年用食指按了按太阳穴,突然有一种一切都从掌心滑落的操纵无力感,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到底还是被面前的变故给打乱了手脚──叶锦年在心底叹息,看来自己远不如想象中的坚强。
  好在看到这束花时,又有一种精神回复的感觉──大概是因为鲜花实在有治愈的功效吧。
  
  接下去的日子里,叶锦年觉得每天都像身陷阵地战,而周亚言继续识相地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恰到好处地点缀着叶锦年那每天都精彩到冒火花的生活。
  叶锦年有时会收到一些市场的行情线报,大多数是手写的──这世界上居然还会有人保持纸书的习惯,还是那么丑的字──有时会收到一两本奇怪的书,有时是几张茶馆的招待券,当然还有三天一束的郁金香。
  换成一个月之前,叶锦年一定会不屑一顾地把东西统统扔掉。
  而一个月之后,他却会在收到后微笑了。
  虽然有的时候那些产业行情他能从别的渠道得到,而那几本奇怪的书总是世面上流行的「抢钱无营养」类书籍,大多数过不了一个月就会从书店里沉寂下去,然而,只要想到周亚言是用什么样的表情写着便条,或者在书店挑书,他就觉得好笑。
  这个男人真的很傻,明知道他们俩根本是两个世界,却还在锲而不舍地做出那许多傻事──
  于是叶锦年用了自己都不明白的心态,对那个安全距离以外的周亚言保持了一点温暖的情绪。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这段时间的他真的变得脆弱了,所以才觉得身边有另一个人安静地站着的感觉是如此的好,以至于没办法继续板着脸冷对周亚言。
  一眨眼叶望天回家休养已有近一个月,叶锦年也正在稳定地接手剩下的工作,叶锦宁从柔弱重新变为坚强也不过用了一周的时间,还有周亚言──听说他这段时间忙着去外省开展一桩收购案,所以一直未在H市露面……当然,他给叶锦年的「孝敬」一直没有停。
  偶尔叶锦年会对上姐姐深思的眼神,姐弟俩心照不宣地互视良久,无疾而终。
  有一次叶锦宁似乎终于忍不住了,找了个机会分外严肃地问弟弟:「你打算接受周亚言了?」
  叶锦年大笑:「怎可能?侮辱我的品味也是在侮辱你自己。」
  叶锦宁无言,最后拍了拍他的手,并没有再说什么。
  虽然情况越来越诡异,但她决定选择相信弟弟。
  叶锦年大笑之后,突然有点心虚:是什么导致姐姐有了这样的疑问?
  叶锦年甩了甩头,心想好歹周亚言现在没有缠着自己,一切都很正常,不是么?
  于是,在一片粉饰太平之下,时间暧昧又平静地流淌过去。
  
  周亚言接到陈乔生打算订婚的消息时,真的吓了一大跳。
  接到请帖时,周亚言上下打量了笑得见牙不见眼的老友,陈乔生的打扮不同以往,明显看起来「有气质」了很多,甚至穿上了法式衬衫。虽然明显被衣服给喧宾夺主,但瞧陈乔生的表情,似乎还满得意的。
  周亚言打开请帖,看到「秦悦」两字时,微微一哂,然后抬头:「你这一身都是你家那位帮你收拾的吧?」
  陈乔生笑得难得憨厚:「是啊,我哪里懂这个?小悦懂很多,我们上次去巴黎的时候她带我去什么圣什么街的去买的。」
  周亚言微笑,伸出手去:「恭喜。」
  陈乔生笑得更开心了,用力地握住周亚言的手晃着:「谢谢。」
  周亚言看着陈乔生满脸的幸福模样,不禁有点嫉妒,终于拍了拍陈乔生的手背,一切尽在不言中。
  陈乔生松开口,突然说道:「我知道你不太喜欢小悦。」
  周亚言一语不发。
  陈乔生只管自说自话:「我也知道小悦并不是真心喜欢我,与其说喜欢我这个人,她大概喜欢我的钱更多点。」
  周亚言抬眼看他。
  陈乔生一脸平静又幸福的微笑:「虽然我有时也会觉得不爽,有时会觉得她和我生活在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偶尔会看到她很不耐烦的眼光。可是真是奇怪,就算这样我都觉得非要得到她不可。
  一开始的时候我想说只不过是个长得还漂亮的妞,玩玩就好。可是慢慢的就觉得我离不开她,非要和她在一起了。再后来我想开了,她爱钱嘛!没关系!老子虽然长得丑又没知识,不过偏偏钱多又会赚。只要我一天不倒楣,就能保住她一天!这样一想,我就觉得其实老天对我也不薄,总算我有个优点可以吸引到喜欢的女人。」
  听完这番话,周亚言沉默了,过了很久,用力地拍了拍陈乔生的肩膀:「恭喜!」
  陈乔生嘿嘿一笑:「你记得送份大礼就好。老子要养老婆了,到处都要花钱!」
  「好!要不你让秦悦列个单子,她喜欢什么我送就好了。」
  「到底是老朋友,果然上道!」陈乔生快乐地掏出手机,「小悦啊,周亚言说要送东西给我们俩,你看看有什么舍不得买的赶快列个清单给我吧……」
  周亚言失笑,不再理会陈乔生这个莽夫,眼神被朋友身后的那一方蓝天给勾了去,于是开始发起呆来。
  而他内心一直想着陈乔生的那一番话。
  之前追求叶锦年,好像只是头脑一热就直着脾气上了。虽然中间死缠烂打用了百般手段,却哪里有陈乔生这样「深刻感悟」。然而听着他的话,却觉得陈乔生虽然大部分讲话都超没水准,这一次却算不错。
  爱上一个人,自然会想要霸占这个人的视线,还想要把他钟意的东西统统堆放到他面前。
  周亚言微笑,就目前的进展来看,叶锦年的态度已经有了改变。
  烈女怕缠郎,这句话用在叶锦年的身上,一样合用。
  陈乔生打完爱心电话的时候,就看到周亚言笑得一脸诡异。就他平时的形象而言,这样的笑脸挂在他身上实在寒碜。
  陈乔生抖了抖,用力地踢了周亚言一脚:「你在算计谁呢?」
  周亚言继续诡异微笑:「关你屁事!」
  陈乔生啧啧:「有人要倒楣了。」他幸灾乐祸地笑着,突然说,「对了,有件事情想跟你商量一下。」
  「嗯?」周亚言还是没有收回笑容,问得闲散。
  「订婚后我打算让秦悦在公司里面持股,顺便对目前的业务做个整体改变方案。我想请岑其默帮我做投资风险评估,想先问一下你的意见。」
  周亚言的笑容消失了,身体动了一下,调整了一下坐姿后才点了点头:「你觉得有必要就做吧!我没意见,毕竟他在这行是顶尖的。」
  陈乔生拍了拍他的肩膀:「嗯,你不介意就好。」
  周亚言云淡风轻地抬头看了陈乔生一眼:「岑其默能力很强,你的眼光倒是不错。」
  陈乔生哈哈笑了,说了一句超级欠扁的话:「你的眼光更不错啊,好歹他原来是你的相好!要不也请他帮你做个财产评估什么的,你们这么熟了,应该能打个五折吧?他现在开的那家咨询公司太抢钱了!」
  周亚言闻言呼吸一滞,很想把陈乔生拖出去暴打。
  陈乔生看到对方眼光凶狠,于是终于后知后觉地摸了摸鼻子,知道自己又说错了话,连忙借口要去接秦悦,把周亚言一人抛在餐厅直接离开。走的时候还对着周亚言挤眉弄眼:「老周,今天这顿你请喽?」
  周亚言失笑:「没问题,你赶紧滚吧。」
  等到陈乔生离开,周亚言看着对面空空如也的座位,慢慢地叹了口气。
  本来已经收拾整理干净的那些记忆,因为陈乔生这个混蛋,又被搅得泛起了陈渣。
  岑其默,周亚言的第二任固定情人,也是曾经用心良多的那一个人。
  然而要不是陈乔生提起,周亚言几乎已经记不起他了。
  大概是因为很用心地想埋葬一段过去,于是那些东西真的被埋葬起来,干干净净,几乎不留痕迹。
  当然,只是几乎而已。
  周亚言和岑其默认识完全是因为工作原因,当时也是因为想要投身曾经火热一时的网路经济,打算收购一家网路媒体公司。
  经朋友介绍,他认识了当时还只是某金融顾问公司职员的岑其默,由对方出面负责案子的具体评估问题。
  频繁的接触中,两个人很快就在对方身上嗅到了类似的气味──他们都只对同性有感觉。
  发现对方是同类,然后慢慢就厮混到一起,一直到上了床,周亚言才认定这是一段恋爱的开始。
  不可否认,周亚言的眼光非常好。岑其默当时才不过二十五岁,毫无背景的他已经在那家外国独资的号称该行业世界十强的公司站稳了脚跟,并且前途似锦。
  岑其默的进取心就像冬天荒原里饥饿的野狼,看起来又幽雅地像夏天丰茂水草间徜徉的白鹤,可是在周亚言的面前,对方只是一只聪明狡黠又不失可爱的狐狸。
  周亚言被完全迷住了。
  虽然跟岑其默相比,自己根本算是文盲,而且那时候岑其默的事业要很努力打拼,而自己已经有所成就──所有的一切都是障碍,可是真正在一起的时候就觉得那些都不重要。
  虽然岑其默关心的事情他大多看不懂,拿回来的文件都像天书,还要经常往外地跑,一个月都很少回家一趟──可是统统没有关系!周亚言愿意学着听懂对方的话,然后抓住机会往恋人外出公差的地方跑,好顺便偷情。
  现在想起来,他们曾经有过一段很甜蜜很美好的日子,不过等到他发现岑其默厌倦了这段关系,并且有了另外的情人时,这种心情很快就变成了覆水。
  周亚言有时候觉得或许是自己太过死心眼了,大概就是因为自己出身草根的缘故,他玩不来多角恋。
  虽然就他所知,身边爱恋同性的同类当中,很少会保持一对一的关系。
  两个男人要认真地走到一起实在太难,种种压力和诱惑都会逼得人不得不玩世不恭。可周亚言一向都那么老土,要是认定对方是自己的爱人,至少会在相处过程中保持忠诚。
  忠诚──他原本以为这是恋人之间应该遵守的规则,但是每每到恋情的结束时才发现原来只是一厢情愿。
  或许岑其默还算不错,至少在厌倦的时候会主动告诉周亚言「我倦了,想要分手」。
  在这种情况下,坦诚变成了退而求其次的美德。
  当然在发现岑其默的新恋人时,他也狂怒过。但是很快的,这种情绪就被收敛了起来──
  这个人并不是他找的那个人──周亚言在狂怒之后发现了这个冰冷的事实,并且很快把曾经的热情都冻结掉。
  他一向是个狠心的人,尤其是对自己。即使之前他对岑其默几近痴狂,一旦确定对方不值得后,周亚言抽身之快,让自己都很惊讶。
  一个是已经无情,另一个是埋了感情,两个人也算平静分手,没闹出什么狗血的剧情。
  一年之后,周亚言已经快要不记得岑其默这个人的样子了,虽然曾经的许多个夜晚,他用爱恋的目光把对方的眉间唇角深深地镌刻在心。
  现在想起来,岑其默和他的那段关系,像是几十年前的旧事,在记忆深处像张泛黄的照片,如此不真实。
  周亚言有点恍惚,等到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居然点了一支烟。
  近年来他已经很少抽烟了,身上虽然一直备着,却只不过是为了生意应酬。想到旧事时,居然会不自觉地拿出烟来,实在是件怪事。
  他笑着慢慢摇了摇头,把才刚点燃的香烟按熄在烟灰缸里。
  然后又想起叶锦年,周亚言慢慢地弯了眼角,突然间觉得心情又好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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