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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惩戒(下)

书籍名:《衣冠囚徒》    作者:蓝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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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让人难以忍受的痛苦下,时间总是过得异样的漫长。
楚凌被拷在冷藏室里已经整整十四个小时了,而在致命的痛苦之下,人类本能的自身反应不费吹灰之力的把他坚强的意志力盖过去,就像被周身的寒气冷冻掉一样的,再也无法左右他一丝一毫的思想去有意识的对抗这种寒冷的、刺骨的、让人绝望的疼痛。
他因为无法忍受的冰冷痛楚而在喉咙里发出的呻吟闷哼从最开始的轻微呻吟演变到后来近似于凄厉的喊声,到了现在,他被自己的呼号撕裂的嗓子已经再也发不出什么有调子的动静,只有断断续续的不成声的轻哼在这间带着回音的冷藏室里越发的无助而绝望……
一颗颗豆大的冷汗从楚凌此刻被冻得发青的脸上渗出,就如同脸部神经和表情都在这阴冷的空间里被凝固起来了一样,他脱力的垂着头,额前的发丝被冷汗打成一缕缕的贴在额头上,无力半睁着的两只茫然的眼睛,无意识的看着眼前向上升腾着白气的地面,被牙齿肆虐多次满血口的嘴唇控制不了的哆嗦着,呼吸好像濒死的鱼一样,短促而微弱……
中间有人每隔七个小时就会给他灌下一碗混合着红色药液的生理盐水,恰到好处的维持着他的生命和清醒,也恰到好处的让他体内的药效一直持续着……
即便是盐水,也仍旧是冰凉的没有一点温度的。沿着楚凌的食道一路走下去,附和着残存在体内的原本已经打破他承受极限的寒意和痛楚,更是让他从里到外的被冻得透心彻骨。
楚凌的意识几次在这样根本就无法习惯适应的疼痛中沉沉浮浮,每当清醒的时候,他总会觉得自己下一刻就要死在这痛苦之下了,他觉得他身体的各项机能都逐渐在这样非人的惩罚下一点点流失,而当这些东西流失到极限,那么,也便就是他生命的尽头……
他抱着这样的绝望一次又一次的重新陷入混沌而深刻的痛楚中,但每当他再一次醒来,却仍旧发现自己还活着……嘴巴可以呼吸,眼睛可以视物,耳朵可以听音……
只是,唯独身上所承受着的煎熬,没有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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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被吊在谢家的地牢里,已经承受了二百下鞭子的后背此刻已经找不到任何一块可以再下鞭子的地方,被鞭子抽碎了的皮肉混合着鲜红的血液星星点点的挂在每一条深深的伤口两边,让锦原本紧实的后背看起来就像被罩了张血网一样,格外骇人。
他在四个小时前刚刚挨完第二百下鞭子,所以获得了四个小时的休息时间。但这所谓的休息也不过只是暂时没有人来对他施加疼痛而已,他仍旧被牢牢的紧紧的吊着挂在那里,苍白的脸色干裂的嘴唇唇边隐忍压抑的喘息……这一切都在昭示着,他此刻身体上所承受的疼痛并不如他那一张仍旧没有表情的脸上所表现出来的那般漠然。
但即便是这样既漫长又短暂还带着痛苦的休息时间,对锦而言,他仍旧享受不了多久。
地牢的大门开了,两个护卫从楼梯上下来,把之前对锦行刑的另外两人换走——这就标志着另一波更加强烈的痛苦的到来。
在这场惩罚里,每打五十鞭就会换一个人,每一个人都是用一点不留情面的力道把锦的后背抽的越发的破烂。
来人三两步走过来,拍拍坐在一旁凳子上的其中一人的肩膀,心有余悸的边说边骂:“你们上去吧!我俩刚从冷藏室出来,妈的冷死了!那小子也他妈能抗,我们穿着大衣在里面待久了都冻得慌,他就那么单薄的衣服被灌了药卸了四肢挂那里竟然直到现在都不肯开口!”
另一个人闻声站起身来瞟了一眼挂在那边仍旧垂头没有反应的锦,嘴里嗤嗤有声的赞叹:“真不愧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我这个抽了这么久,竟然一声都没吭呢!”
刚刚说话的那个人厌烦的摆摆手,“得了,你们快上去休息吧!我看这惩罚完得越快越好,这么熬下去,说不定我们的神经得先给绷断喽!”
他们说话的时候,谁都没有看见,一直垂头没有动静的锦,在听到楚凌被卸了四肢关进冷藏室的那一刻,原本平整的眉心,轻轻皱了起来……
在最后一声干脆而单调的鞭响之后,那两个护卫不由得对视一眼,同时松了口气。他们脸上挂着敬佩的表情,把这个自始至终都极为沉默的男人放下来,简单的为他处理了一下后背已经连成一片的伤口,给他披上外套,便一左一右架起,带回到了之前他待过的那个小牢房。
谢云没有命令,谁也不敢把锦放出去,所以之前手脚上的镣铐也都被一个不落的重新加了上来,最后他们看了一眼躺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锦,两个人便锁了牢门离开了……
而在他们离开之后,锦的一双冷淡的墨瞳缓缓张开,张口绵长而平缓的喘息了几次,便挣扎着从地上坐了起来,有些吃力的抬起关节被严重拉伤的手臂,伸进已经染血的西裤的裤兜里,继而摸出了一根极细的铁丝——那是他之前用来开锁着楚凌手铐用的,没想到此刻竟然又派上了用场……
即便是在身体严重受创的情况下,锦用铁丝开锁的动作也仍旧流畅到一气呵成。
当他从里面打开了大门的暗锁之后,站在地牢的门口,辨别了一下方向,便凭着感觉向东面走了过去。后背的伤让他的行动非常吃力,每走一步都会牵动背上某一个或者几个长长的伤口,锦甚至可以感觉到刚刚被处理过的伤口处重新有湿热细小的血流淌下来……
好在,锦想找的地方离那处隐秘的地牢其实相隔并不是很远,当他看到不远处那个古朴而严肃的灯火通明的住宅时,终于松了一口气。
锦去了谢云的书房,当他在外面敲门得到谢云的允许带着些不可避免的蹒跚的走进去。而谢云,当他抬头看见是此刻本应该待在地牢里面的锦的时候,脸色一沉,微微的眯起了眼睛……
不等谢云问什么,锦强忍着后背撕裂般的痛楚快步走到谢云身边,一点没迟疑的屈膝跪下,抬头看着谢云,苍白的脸上一双疲惫的眼睛此刻透露着凝重,“少爷,是锦私自逃出来的,不过是因为锦有事要跟您说。”
不知道为什么,谢云看着跪在面前神色凝重的锦,心里竟然是莫名其妙的一紧。他放下手中的钢笔,把愠怒的神色收起来,说话的语气自然而然的认真起来:“什么事?你说。”
锦直视着谢云,清冽的声音因为已经过去的整整二十四小时的折磨而变得低哑,却仍旧干脆利落:“听说少爷您把楚凌关进了冷藏室,是不是用了谢氏编号为C1的药液?”
“是又如何?”锦的急切在谢云的耳朵里就演变成了质问,长久以来形成的高高在上说一不二的劣根便在这时自然而然冒上来,谢云悠闲地挑起眉,问话的语气优越而随意。就好像是挂着几分凉薄既不在意又好笑的在反问锦——如何惩治家奴是家主的权力,关你什么事?
锦不避不让,冷漠而谦恭的语气刻板的对谢云传递了一个事实:“如果少爷想让他彻底瘫痪从此之后成为一个废人的话,您可以继续这样。”
闻言谢云一愣,甚至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他问话的语气已经改变了之前悠然的频率,他开口皱眉,很快的追问道:“你说什么?”
“最后一次,”锦抿了抿唇,背后的伤口热辣的疼痛烧得他喉咙越发干渴,他咬牙把不停钻进脑部神经的疼痛信号压下来,目光坦诚的看着谢云,嘶哑的声音继续说道:“除我之外没有人知道,我们出营之前楚凌犯错被他的导师最后一次抓着他的弱点这样惩罚的时候,他已经伤到了。如果再这样下去,时间过长的话,他就会彻底废掉。”
锦再一次停下来喘息了两次,便对谢云继续道:“导师知道这样的惩罚对楚凌而言是个极刑,楚凌最怕这个,却不知那一次他气急之下的施刑已经伤到了楚凌的骨头。再这样下去,一旦从神经上打破了楚凌对这种痛苦承受的极限,那么他就会瘫痪。”
闻言谢云的眼睛缓慢的眯起,一缕缕的冷光在那一道漆黑的缝隙中幽幽的透露出来,形若有质的压在锦的头顶,莫名的让锦觉得周身寒冷……谢云张口,一字一句轻而慢的带着威压带着冷漠的对锦说道:“你知道么?我吩咐了去对他施刑的那些人,只要他开口,要见我,我就会第一时间去见他,”说到这里,谢云微微冷笑,“但直到现在没有人告诉我,他要见我。”
谢云这么说,言下之意已经很明显了——楚凌他自己都不怕自己废掉呢,你操个什么心?!
锦闻言微微一震,刚想再说什么,却听见谢云重新高高在上的开口,不痛不痒的给这场简短的谈话画下了句号,“至于你,应该回到属于你自己的地方了。”
猛然睁大双眼,锦跪在地上攥着拳头,欲言又止的想说些什么,可自身不善言谈的性子让他终究选择了保持沉默,他只是皱眉用他那双此刻越发疲惫的漆黑眼睛看着谢云,目光里糅杂着痛苦遗憾和不敢置信……
很快的,有人应声进来把锦从地上架起来,直至被带出书房的那一刻,锦的目光都一直死死的看着谢云那张平平淡淡的脸,希望可以从上面看出改变主意或者软化的神色,但是,自始至终都没有。
锦被带走后,谢云也从书房里出来,回了楼上自己单独的套房。他走进吧台,拿了个酒杯想给自己倒上点酒,却意外的发现,拿着酒瓶倒酒的手,有点抖……竟然控制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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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凌此刻已经在这种灭顶的痛苦中煎熬的度过了一天一夜了,第三次被灌下兑着药液的盐水,此刻药效已经发挥了七七八八,稍微缓和了一点的楚凌无力的挂在刑架上短促而痛苦的喘息着,意识逐渐被拉回大脑,却让周身的痛楚越发的难熬了……
脑子里已经被疼痛占据麻痹的神经随着意识的清醒而缓慢的开始各自运转,而这个身体的主人,在昏昏沉沉的意识中,嘴角勾起了一丝无奈的苦笑……
这样对他而言几乎多一秒都不愿再忍受的痛苦,如果施刑的人不是谢云而是换成他的导师,那么他早就已经求饶了,无论要让他做出什么妥协,他都会做。就算不是他的导师,换成另外一个人,他也会这么做。但是为什么,只有对谢云他才会这么倔强?宁可最终自己废掉也要跟那个男人死扛到底?楚凌弄不清这里面的原因。
他只知道……如果是从前,他不会做出这么莽撞的事情,或者说他根本就不会这么任性,在这样连番的痛楚和折腾中他早就已经服软了。求个绕,不过是说几句道歉的话,不过是表现的恭顺一些屈服一些而已,用来换自己脱离这样的痛苦,再划算不过,为什么……就偏偏一定要跟他杠到底?
楚凌越发疲惫的闭了闭眼睛,他想抬手去揉揉自己此刻突突跳着在疼的太阳穴,可被错开的四肢全部被禁锢在锁链的束缚下,没有办法的他不得不死劲儿闭上眼睛在重新睁开,却没料想到,在这样反复的动作中,谢云那个优越的,高高在上到仿佛掌控一切的凉薄笑容竟然逐渐的在眼前清晰起来……
耳边仿佛又听到了谢云那个有如雷打不动的悠闲而淡漠的说话语调,楚凌在这一刻的电光火石间忽然觉得,或许,他对那个男人的感情是跟其他人不一样的……
那个男人对他而言没有什么特殊的感情,但无可否认的,确实是一个特殊的存在——
从一开始自己见到他的时候,他就是那个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少爷样。好像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潜意识里仍旧带着倔强带着高傲带着任性的自己不受控制就是想跟他杠。
就如同这一次,受了重创的身体和神经把楚凌体内残存的带着小孩子气的任性和倔强全部激发出来,让他原本沉稳坚韧的心里反反复复的都是这么一个念头——
谢云你这么做是不是就想让我废掉?那么,好!如你所愿。你既然狠得下心抓着我的死穴狠命的捶打,你既然觉得我楚凌已经没有什么价值了,那么,我又何必去求饶?
楚凌在心里这么愤愤的想着,但那愤懑很快就在重新强烈起来的刺痛下转变成了一种别样的委屈……
即便是头上顶了个家奴的称号,他也是同样是个人……无论是为人处世、头脑还是拳脚功夫,他样样算得上是各种翘楚,他甚至比谢氏通过正常渠道招聘来的员工的工作能力要好上千万倍!但难道说就因为他是谢家从小养大的家奴,所以他就注定要干得比别人多,休息得却比别人少,他就注定要咬牙隐忍着家主的肆意打磨,他就注定要卑微恭顺的靠着谢云的施舍过日子?而那个男人,就因为他是总裁他是家主他是自己的主子,就该理所当然高高在上的享受着自己的特权,残忍的把别人踩在脚底下?
他做错了什么?他只不过是想要得到普通人触手可及的自由而已,所以他就活该被错开了四肢一点不留情面的铐在这阴冷的冷藏室里灌下药水整整折磨十几个小时?
为什么……要这么残忍……
楚凌疲惫而痛苦的闭上眼,感觉着好不容易拉回来的意识很快又重新被另一波兴起的苦楚所占据,他没有能力也没有办法抵抗,他唯一可以做的,就是紧紧的闭上自己的眼睛,就好像不看,那痛苦就不会到来一样……
混沌的时候,楚凌隐约听到冷藏室厚重的双开铁门被人拉开,紧接着好像有人走了进来,低低的对守在他旁边的人说了些什么,但是已经沦陷的思维让他根本就听不清,紧接着,他便重新彻底的陷入了又一次灭顶的非人痛苦中,开始了又一次的痛苦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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