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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各安天命

书籍名:《重生君临天下》    作者:蒙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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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云翼怔住,奚容笑吟吟看着他:“王爷以为如何?”
朱云翼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其实皇帝陛下也不用担心……君不闻,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陛下不如把殿下带在身边多加教导。殿下现在还小,跟随陛下学上几年,什么都学会了。”
奚容叹气:“朕何尝不是这样想。只是朕有朕的顾虑。王爷不知道罢?他出生那晚,他母亲的房顶上有红光冲天,有人说这是帝王之兆。结果他当晚就不见了。这还是在朕的眼皮底下——真不知道,朕要是把他带在身边,只怕当年那些话再提起来,真不知道那些人还要干什么!”
朱云翼不禁恻然。身为帝王,却连自己身边的人都保护不了,这恐怕是古往今来所有为帝王者的悲哀了。可惜对这件事,他也无能为力。
“陛下,殿下流落民间多年,尚能安然无恙地回来,可见殿下吉人自有天相,陛下不必多虑。有一事,不知道陛下听说了没有……”
“什么事?”
“在下的九弟,宋国原本的永王爷,看破红尘出家了。”
奚容神色一凛:“有所耳闻。”
“九弟出家之后,在下和他闲谈中也听了许多佛法,才知世间万物皆有缘法,该来的自然会来,不该来的自然不会来,咱们肉体凡胎,勉强不得。”
朱云翼不知怎么就想起了朱爽。朱爽偏偏是不服命的,想要什么就拼命去争,撞得头破血流也在所不惜。可惜天命不由他,至今一无所得,两手空空。
想到这个,朱云翼心里忽然一阵痛。再想到自己是那个一直在拦着他的人,心里更痛。
他想回去了。
奚容失望地点点头:“难道那孩子,终究与我无缘么。”
朱云翼忙道:“不不不,陛下,在下不是这个意思。在下的意思是,陛下不如让敬王殿下随意生活吧,不必特意把他教导得多么精明能干。要知道,有时候无为亦是一种福分。”
——不信就看咱家那个傻傻的皇上。这句话他没有说。
奚容忽然有些豁然开朗:“无为亦是福分。好,很好。”说着竟把随侍的太监叫过来,“去,告诉敬王从今日起不必每日去宫里学堂读书了,他高兴就去,不高兴就别去,闷了就跟崔叔闻上街玩去罢。对了,再叫礼部问问翰林院有哪个书画俱佳的翰林没有,每天教他两个时辰的书画就行。”
太监领命去了。奚容笑说:“高,没有威胁的废物最安全,朕怎么没想到这个。朕原本就不指望他能多有出息,学问,武功,地位,身后的名声,哪里比得上舒舒服服过一辈子。承蒙王爷点拨,朕也看开了!”
朱云翼忍不住想笑,这么一折腾,这小怀真张大了只怕又是个朱云礼。
他谦虚道:“哪里哪里,在下不过是随口说说罢了。还是陛下天生慧根,一点就通。”
两人一起哈哈大笑,顿时亲近了许多。
朱云翼趁热打铁:“陛下,其实在下这次来,是有件要事想和陛下商议。”
奚容答应了。
只是这件事委实太过凶险,奚容自己一个人也不好定夺,每次和朱云翼商议过后,又会回去找奚国的朝臣再看那些条件,然后再提新的条件出来。谈判的进展非常缓慢,朱云翼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去。然后,他收到了宋国太后和皇子德明先后患了恶疾病逝的消息。另外一条消息是他的亲卫队传来的。无恨失踪了。
他决定催一催奚容,想早点把两国合作的事情定下来。
朱爽一身素缟跪在太后灵前,最后烧了一把纸钱。
停灵的时间已经到了。下一刻便要启程把棺木送去皇家陵寝。陵是早已盖好了的,先帝已经躺了半边。另外半边虚位以待太后。
朱爽把太后的棺材送进去的时候总忍不住想笑。先帝一生心系姜太妃,结果死了还是不敢和她葬在一起。到底是个胆小的人,朱爽打心眼里看不起他。
至于德明么,没有人料到他会那么早死,所以陵墓是花了几天时间匆匆建的。朱爽也不追究。小小的棺材送进去了,封上。从始至终,一滴眼泪都没有流。
民间开始流传他的冷血无情。朝臣们对他的恐惧又多了一些。
他其实是掉了几滴眼泪的,只不过不是在葬礼上,而是在一个秘密的码头。
宋国的皇宫下面有一些蜘蛛网般的密道,沿着其中一条往着雍河的方向一直走,走到一半,就变成了水路。就在水陆交接的地方有个码头。顺着这条水道出去,可以直接把船开到雍河里。水道不算大,只能乘小船出去。到了雍河上,自然另有大船接应。朱爽安置好了大船,才回来亲自送太后和德明到下面的码头上。
他刚刚把那身笨重的孝服除掉了,心情颇好。德明被太后抱在怀中,一看到前面的一片水光,嘴里就啵啵地学金鱼吐泡泡,又奶声奶气地说:“鱼鱼,鱼鱼。”朱爽和太后忍不住笑。德明看惯了宫里水池中的金鱼,就以为所有有水的地方都有鱼。朱爽把他抱过来,故意拿下巴扎了他一把。德明痛得哇哇大哭,太后狠狠瞪他:“你多大的人了还欺负小孩子!”
他亲了亲刚才自己扎过去的地方:“德明乖乖不哭……”德明哪里肯听,继续哭得天昏地暗。太后数落他:“亏了这地道造得深,不然给人听到就糟了。快给我吧!”
他又亲了几口才把德明交给太后。德明委屈地钻进太后怀中,拿两只惊恐的小眼睛打量着朱爽,不哭了。
朱爽这才说:“现在我说什么他都是记不住的。小孩子嘛,让他疼一疼他就记的我了。”说完得意洋洋地嘿嘿笑,太后气得要踹他。他躲开:“母后饶了孩儿吧,当心闪了腰。”
这时跟着去伺候的太监已经把船划了过来。太后自己抱着德明上去,“皇上请回罢。以后世上,就再也没乔太后这个人了。有的只是一个乡下老太婆,带着一个寻常孙儿,过寻常人的日子。皇上若是希望我们能过好些,就当个好皇帝,让宋国国泰民安。”
朱爽想到以后不知多久才能见到他们,顿时悲从中来,眼角湿润。太后一看就知道他要哭了,跺脚道:“老娘才三十七,还没老到要死呢,你伤心什么呢?”
太后还没用这种口气说过话,朱爽和周围的太监宫女都吓得张大了嘴巴。太后看他们愣住,对他们的反应似乎想当然满意,招手叫朱爽过去:“过来。”朱爽乖乖过去。太后一把揪住他的耳朵,凑上去小声说:“你要敢学你爹吃里扒外,当心娘回来打你屁股。”
朱爽再次震惊了。
难不成太后假死了一回,就当自己真的死过一回了,连性情都大变了?
“遵命,娘。”
他打生下来就管她叫母后,这下忽然有机会像寻常人一样叫一声娘,顿时鼻子酸了。太后手撑在他肩膀上一推,“回去吧,这里又酸又臭的。记得来看看我们,免得我耐不住寂寞,又出去给你再找个爹。”
朱爽已经震惊到言语不能。所有的太监宫女齐齐低头数蚂蚁。
太后看他愣住,脸一拉:“怎么,皇上有意见?”
朱爽嘿嘿一笑,拨浪鼓一样摇头:“没意见。没意见!”
太后在船上坐稳,挥挥手:“启程吧!没想到老娘这辈子还能从这旮旯角出去,赚了!”
船上的灯光落在水中,随着水波一漾一漾地飘远了。朱爽直站到再也看不到一点火光,才带着刘鹤一步一步往回走去。
太后他们黎明出宫。朱爽从地道里爬出来,天才蒙蒙亮。天边有一缕金色的光在慢慢扩大。浅蓝渗入深蓝,整个天空迅速地亮了起来。
一夜过去,这是整个皇宫一天里最安静的时候,连巡夜的侍卫也巡逻的脚步也慢了。朱爽颓然地四处走着,渐渐意识到他的至亲都已离开了。虽然不至于是阴阳相隔,可是人生如朝露,一别就是一年半载,人生又有几个一年半载?
他不知不觉地走到东宫去。
那里很快就要有主人了。那个孩子叫德皓,今年八岁,是他一个已经过世了的远房堂兄的孤子,跟着寡母艰难过活。因为从小就过辛苦日子,倒比别的孩子要早慧懂事。最重要的是,他的母亲只一个普通的教书先生的女儿,以他为嗣,可以免去外戚干政之忧。
有了储君之后,这个国家里某些汹涌不定的暗流可以平静下来。
朱爽习惯地走到校场去,绕着圈子开始跑步。他跑得很慢,让身体慢慢适应奔跑的频率,希望难受的感觉可以一点一点伴着汗水排出去。他跑了很久,跑得满头大汗,偏偏越跑越憋屈。跑到最后,简直就是在拿自己撒气。
伺候他的太监们见惯了他这样,由着他不要命地跑。他张开双臂一路狂奔,周围的景物渐渐地模糊起来。风声从耳边呼啸着过去,他很想就这样在风里飞起来。
然后他还出现了幻觉。
他看到朱云翼就站在校场的尽头,静静地等着他跑过去。朱爽甩甩脑袋,想把这幻象从脑海中赶出去。可是他越跑,眼前的人也就越清楚。一身杏黄衣衫不似往常那样平整,头发稍有些凌乱,眉眼间似乎还带着清晨落下的露水。看样子,大概是刚刚赶了一整夜的路。
他看到朱云翼向他躬身,“臣参见皇上。”
他停了下来,没办法相信自己的眼睛。怎么可能呢,朱云翼现在应该还在奚国,他现在身边一个人都没有。怎么可能。
朱爽怔怔地退后,摇摇头。“不……你不是三叔,三叔还在奚国呢。你不是……”
朱云翼大惊,走过去扶住他:“皇上?您怎么了,皇上?臣回来了,臣从奚国回来了!”
朱爽继续摇头:“你别骗我了。三叔根本就不关心我,我是死是活和他没有关系,他不会自己来找我的。你是骗子。你不是他。”
朱爽说着甩开他,继续后退,脚步踉跄。
朱云翼猛地扑上去,一把抱住他的肩膀:“皇上,没事了。我回来了,没事了。”
朱爽的手狠狠捶他的后背。“你还回来干什么啊,你怎么不干脆嫁给奚国的皇帝啊!”
朱云翼:“……唔。”朱爽捶得太用力,当真把他的后背捶得一阵一阵地疼。但是他没有松手。朱爽打累了,挣开他,恶狠狠地说:“朕的死活,不用你管!”
说罢就扑倒在朱云翼怀中,不省人事。
他因为跑脱力而真的晕过去其实也就两次,上一次是三国赛马,还有这一次。一连两次,都是朱云翼稳稳接住了他。
好在现在还是大丧期间,不用上朝。朱云翼把朱爽抱回寝宫,看他跑了一身臭汗,亲自给他脱了衣服扔澡桶里面涮了涮才又弄回床上去。朱爽舒坦了,一睡不醒。太医院又是熬汤又是炖药,一群太医急得团团转。朱云翼把他们全都赶了出去:“皇上只不过是操劳过度,又不是生病,睡一觉就好了。”
康王爷亲口玉言,把外面纷纷扬扬的流言压下去不少。因为太后和皇子先后“病逝”,朱爽又匆匆忙忙地确定了储君的人选,不少人觉得朱爽可能也快不行了。整个宜阳暗流涌动,一个不小心就可能会乱。
朱云翼的突然出现,把那些人蠢蠢欲动的心压下去不少。
傍晚的时候朱爽醒终于睁了眼。看到有个人单手撑着额头坐在床边小憩,想都不想,一把拽过来抱住。
朱云翼刚眯了一阵,惊醒过来,扑倒在朱爽胸前。朱爽抱着他往自己身边拖:“上来。”朱云翼难得顺从地翻身躺到他旁边,小声劝道:“皇上您身体还很虚弱,不宜再……”
朱爽斜眼:“朕都没想到那去呢,你就先想到了?”
朱云翼脸刷地红了。朱爽以前要是这样,哪次不是想……忙辩解说:“臣的意思是皇上要臣到皇上身边,叫臣一声就好,不用这样使劲地拽臣。”
朱爽的脑子刚才还有些昏沉,这么一闹就清醒了。“康王爷果然能言善辩。朕说不过你。”说着自己往里躺进去,让出一片地方:“我没事了。我看你也累了,过来躺躺吧。”
朱云翼没有推辞。朱爽掀起薄被盖在他身上,整个人熊抱上去。
“就这样吧。”
朱云翼沉默片刻:“皇上请恕罪,臣回来晚了。皇上一个人辛苦了。”
朱爽一时听不明白,然后才反应说来他说的是太后和德明“病死”的事。本来想马上就告诉他事情的真相的,现在看看他这副内疚的样子,忽然又想继续瞒着他。朱爽整张脸都埋到朱云翼的肩窝中:“他走了。他们都走了。你们这群混蛋,统统都不要我了。你既然走了那么远还回来干什么?”
朱云翼正歉疚着,黯然道:“皇上,臣说过要一辈子效忠您的,怎么能不回来呢?”
朱爽继续赌气:“你讨厌我,又说效忠我,何必跟自己过不去。效忠一个你自己都讨厌的人,你不觉得恶心吗。”
“皇上……臣……臣什么时候说过讨厌你的?绝对没有这回事!”
“没有?”
朱云翼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认真地说:“臣以性命起誓,臣绝对没有讨厌过皇上!”
朱爽抬起头,勾住他的下巴:“那就是说你其实是喜欢我的,对吗?”
朱云翼呆若木鸡。
“也不是……皇上……”
“你讨厌我?你走啊,朕决不做强人所难的昏君!”朱爽当真作势要推他下床。
“这……皇上……臣……”
“你走,再也不要回来了。我就不信,我离了你们就活不下去。”朱爽愤愤说着,斜眼打量朱云翼,仿佛是要看他是不是真的会走。
朱云翼叹息一声:“皇上您觉得臣是怎么想的,臣就是怎么想的。”朱爽也跟着叹息一声:“你连自己是怎么想的都不肯承认么?”
久久过后,朱云翼说:“臣不是不肯,是不能。”
朱爽黯然。“我明白了。你肯这么说已经够了。那好吧,你千万不能学他们,一个一个都走了。我现在只剩下你了。”
“好。”
朱云翼其实还有很多话要问朱爽,比如,你现在还会记挂小九吗?还想不想把他找回来?
揭人疮疤的事实在太过残忍,何况这疮疤还是自己亲手造成的。朱云翼不忍开口。
“我不走。”
“小九,在想什么呢?”朱云承把一件披风罩上无恨的肩膀,替他遮去苍澜河上吹来的冷风。
“没什么,船舱里面太闷,出来吹吹风。”
此时已是深秋,齐国已经开始零零星星地下起了雪。细碎的雪粒打在脸上,又落在河中,悄无声息地消失掉。无恨一个人静静地站在船头,手掌向前伸出,仔细观察在掌心融化的每一粒雪花。
他的手和脸都被冷风冻得发红,却一动不动。朱云承记得他是最怕冷的,所以有些奇怪。他一把握住无恨的手,抓在自己手中给他暖和,“天这么冷,要吹风也等雪停了再说吧。”
无恨却把手抽了回去,接住一片雪花,怔怔地说:“水汽蒸为云,云化为雨雪,雪在云中生,洒落天地间,一生便是降落的一瞬。由生到灭,不曾有人注目,不曾有人怜惜,不曾有人追逐,不曾有喜,不曾有悲,不曾有爱,亦不曾有恨。化为雪水,滋润天地,无声无息,你说,多圆满。”
朱云承哪里听得懂他的话,只当他在寺庙里染的痴病又犯了,硬拽住他往船舱里面拖:“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要是闷了哥哥陪你下棋。离京明天就到,到时候有得你玩的。”
他乖乖跟着进去:“好,好,我不多想。想也无用,不如不想。”朱云承搬了棋盘出来,他却盘腿在榻上闭着眼睛打起坐来。朱云承啼笑皆非,“早点蓄发还俗了吧,难道你还要当一辈子和尚不成?那哥哥打来的富贵荣华给谁享去?”
无恨睁眼,笑说:“哥哥,你要的分明不是富贵荣华。”
第二天,他们的船准时到了离京。河面上结了些碎碎的冰,撞在船身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无恨在身上罩了件带大帽子的大麾,大半张脸都遮在帽子下面,跟着朱云承去了早准备好的一间宅院。他们本想先秘密给卫修仪递封信再去拜见,谁知才进到那宅院内,就看到有个身材高大的人冒雪站在庭中,在赏一株才刚刚结苞的梅花。
朱云承怔住,无恨扯一把他的衣袖,耳语:“卫修仪。”
朱云承大步迎上去:“庭中看雪,雪中赏梅,卫皇后果然有雅兴!”
卫修仪缓缓转身,笑说:“我听说靖王爷非但死里逃生,还亲自到齐国来了,万分高兴,是以不请自来,还望靖王爷不要见怪。”
朱云承大喜。他听说前段时间卫修仪刚刚去过宜阳,没准是跟朱爽商量什么事情去了,生怕他们联起手来对付自己,一直有些不安。现在听卫修仪这么一说,顿时就放心了。
“怎么会……在下高兴还来不及!小九,来,见过卫皇后。”
无恨掀掉帽子,“贫僧无恨,见过卫施主。”
卫修仪见了他,倒是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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