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页
不日终于到达了沈家堡。于伯等人出来迎接，说沈天青在前殿和众堂主不知道在商议什么，叫沈征鸿快点过去。宋楚托沈征鸿向沈天青介绍林御，自己找借口先回了院子。
院内一切如常，只是树叶凋落了许多。院中菊花开的正繁盛，各种颜色簇在一起，甚为好看。宋楚本觉赶了那么多天的路身体不适，正打算休息一会，院门却被打开了。
开始走进来的沈夫人，后面依然跟着一溜儿男女，神情肃然。
沈夫人先将宋楚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然后露出一抹冷笑，“哼，倒讲点信用，没让你爹求沈家堡放人。”
宋楚立马做狗腿状，“嘿嘿，小的怎敢？何况能跟沈大侠相处，小的可是三生有幸啊。沈夫人，不知道您光临，找小的有什么事？”
沈夫人走到石桌边，立马有人拿出垫子垫上，她才坐了下去。头一抬，看着宋楚眼中蒙上一层不屑，“少爷近来饭食如何？”
宋楚低眉顺眼，“每餐能吃的下半碗饭了。”
沈夫人有些意外，冷笑道：“宋家庄的大公子，虽在江湖传言上的废人，但总算还有些用处。近日邪神教在江湖上出现，宋公子应该知道罢？”
“知道。”
“我也听了回来的护卫说，他们还跟征鸿动过手，结局虽是那邪魔歪道跑了，但那些护卫也都晕了过去，只有宋公子你没事？”
宋楚笑道：“小的不会什么武，早就躲在角落的桌子底下去了，自然没事。”
沈夫人沉吟一下，显然信了他的话，也没有再为难他，只说要他时刻当心沈征鸿的身体后便离去。宋楚看着她的背影暗暗皱眉。
看来这沈夫人，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物。只是当初为什么会嫁给沈天青当小妾？
宋楚睡到傍晚才醒，屋外叽叽喳喳的似乎甚为热闹。宋楚揉了揉眼走出房间，看到沈征鸿林御小三儿于伯都在那，一旁还站着一位少女，一身的红衣极为惹眼，跟她脸上明艳的笑容相映成辉，看起来倒也舒服。
那少女似在说着什么趣事，声音如铃铛轻响般悦耳好听，宋楚在刹那间想到了霍子语，只觉有些相似。
少女停了声，于伯赞道：“表小姐果真英勇，那么野的马也能驯服。”
少女得意的扬起头，雪白的下颚在斜阳中渲染的更为白皙。她头一转，看到了宋楚，眨的眼道：“沈征鸿，又是你的朋友么？快给我介绍介绍，是不是什么天下闻名的大侠？”
沈征鸿望过来，黑眸中带着一丝别的东西，然后他淡声道：“这是宋楚。”
少女眼珠子一转，“宋楚？大侠中没有叫这个名字的吧？”
于伯赔笑道：“表小姐，小宋公子是宋家庄少主宋远的哥哥。小宋公子，这是我们夫人远房在侄女，此次来沈家堡玩儿。”
少女走了过来，拍着他的肩膀笑，“我叫丁雨铃，很高兴认识你。”
女孩儿不高，拍他的肩膀时自要踮着脚尖，宋楚自觉好笑，微微颔首。小三儿道：“这位丁姑娘当真有趣儿，她刚刚说驯马的事，说的可真惊险，吓的我以后都不敢学骑马了。”
林御低头看他，柔声道：“怕摔下来么？以后我护着你。”
小三儿红了脸，轻点了点头。丁雨铃看着他们亲密的模样大感惊讶，随即叫道：“啊，你们是……”
众人僵了脸色，丁雨铃跑跳过去，神色纯真，“嘿嘿，当真想不到啊。林大哥，你以后可得对三儿哥好一点。”
林御见她神色中没有一丝鄙薄，心下感激，道：“一定会的。”
众人相处又融洽了些，于伯不多时备了酒菜，众人落了座后，丁雨铃立即给众人倒了酒，熟稔的仿若认识了许久。
宋楚虽在江湖中行走许多年，但终究没有过多接触过女孩儿，见到过的如宋远娶的妻子之内的都是温婉型的，要不就是沈夫人那种笑里藏刀的，却从没见过丁雨铃这种招人喜爱的，一时间话也多了起来，夸张的说起江湖上的奇闻异事，引的丁雨铃好奇的睁大眼仔细的听着。
“上次我本在湖广一带游玩，突然听得刀剑相击声，立马好奇的看了过去，原来是一群人在打架。十八个壮汉打一个瘦弱男子，那男子自然不敌，受了重伤。正在危急关头，突然有人道：‘那么多人欺负一个，不是英雄好汉的行径’。那些人住了手，此刻从另一边缓缓走来一个人，白衣黑发，长的那是格外好看，像极了要赴京赶考的秀才。那些人自然是不把他放在眼里，正要出手相训，突然看到他从身后拿出了一件东西，顿时都住了手。”宋楚说到这，故意停了下来，夹了菜放进嘴里细细嚼着。
丁雨铃本是小女孩心思，此时好奇至极，忍不住催道：“宋大哥，快说下去啊，他拿出什么东西来了？”
宋楚勾唇，“你猜？”
丁雨铃冥思，“定然是剑是不是？他们看到他的剑锋利，也就不敢动手啦。”
宋楚摇头，“错啦。”
丁雨铃想了一会儿，眼神一亮，“那就是刀对不对？我们镇上有人使那种阔口大刀，可威风了。”
【二十二】
宋楚还是摇头，微笑道：“刀剑又有什么稀奇？怎能把人吓的住？”
丁雨铃皱起了眉，“流星锤？”
“不是。”
“峨嵋刺？”
“不是。”
“方天画戟？”
宋楚失笑，“这可越猜越不着调了。好罢，我便告诉你，他从身后拿出来的，是一根约两尺长的甘蔗。”
“啊？”丁雨铃惊呼出声，“怎么会是甘蔗？那些恶人怎么又会被一根甘蔗吓住？”
于伯在一旁解释道：“是这样的，表小姐，江湖中有位少侠的兵刃就是甘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传闻他武功高的很。”
“这人是谁？”
“他叫叶悟枫，原本是位秀才，后来不知怎的学起功夫来，为人可仗义的很。”
丁雨铃托着下巴，连饭也不吃了，不知道心内在想着什么。宋楚只管吃饭，不时往沈征鸿碗里夹着菜。过了好一会儿，丁雨铃才再次开口，“那他为什么拿根甘蔗做武器呢？知道的是他去打架，不知道的会以为他拿根甘蔗去送给别人吃呢。”
宋楚眯眼，“嘿，当初这般笑话他的人并不少，不过后来都被修理的很惨。”
丁雨铃咬唇点头，突然看着沈征鸿，“沈征鸿，我不要嫁你了。”
此话一出，众人都鄂了神，只有宋楚仍然一脸笑意。
丁雨铃向下定决心般的道：“我要去找叶悟枫，我跟我阿爹说我要嫁他！”
晚上宋楚洗好澡进房时，沈征鸿已躺在床上，眼神晶亮，像是在特意等人。宋楚关好门，走了过去，低笑道：“怎么？怪我毁了你的婚事，所以等在这兴师问罪？”
沈征鸿将他抱在怀里，吻他的唇，“宋楚，对不起，我回来之前也不知道有这回事。”
沈征鸿的怀抱极为舒适，宋楚掀开被角躺了进去，一点也不扭捏。“嘿嘿，知道，你要娶亲也该娶个温婉成熟点的，丁丫头不适合你。”
沈征鸿身躯僵硬了一会，低头看宋楚，发现他这话说的极其自然，一点也没有别扭的模样。脑海闪过什么，心下突然就狠狠的一痛，喉间干涩，有什么话想要问出口，却偏偏又不知道该如何说。
沈征鸿向来对待感情木讷，若非那次醉酒，说不定还是不明了自己的心意。此刻虽明了，但对待宋楚时，也还是有说不出的情感。宋楚放下床幔，趴回他身上去啃他的脖子。
“明天我便去找云桓。”
沈征鸿点头，“我替你准备银子。”
宋楚眯眼，慢慢咬上他的下巴，听到他喘粗气的声音后，低低一笑，“嘿，今天下午你娘来了，似乎对你最近的食量极为满意。她知道你梦行症也没有再发作，估计过不了多久，便愿意让我离开沈家堡了。”
沈征鸿心下又是一紧，全身僵硬。宋楚察觉了他的紧张，神色微黯，去舔他的唇角，将他要问的话尽数封住。
红烛上的火焰跳跃，有些像洞房花烛。床上两条人影抵死纠缠，暗影中宋楚的眼神晶亮，大方的打开自己的身体，任他采撷。
次日一早，宋楚刚起身，沈征鸿便递给他许多的银票。宋楚随意翻了翻，笑道：“啧啧，三千两，沈家堡果真大方。”
“你要小心些。”
“嗯。”
出了府，宋楚顺着沈征鸿所指的方向走去，果然看到了一家书坊。那书坊小的差点找不见，只有一块烂布上面写着几个模糊的字——“八卦坊”。
宋楚觉得惊异，待走进去时，心下更为惊异。
里面坐着那个笑吟吟的人，不是霍子语是谁？
“宋公子，可真巧啊。”
宋楚往内室一扫，旁边有众多的书册，只是乱糟糟的显然被人翻过。低头一看，看到一个瘦小男子躺在地上，面色青灰，已然气绝。“他就是云桓？”
“没错，宋公子，您这次可是迟了一步啊。”霍子语笑的愈发灿烂，心情大好，手中的铃铛也“叮叮”的响个不停。
“他临死前你问到了什么？”
霍子语笑，“难不成宋公子以为在下会轻易相告？”
“你要如何？”
“我们不如以消息易消息？你将你所知道的告知我，我将云桓临死前所说的告知你？”
宋楚勾唇，“那我可吃亏的很。”
霍子语眉一皱，站起身来道：“那你想要怎样？”
宋楚看着他，“我所不知的事，自然有其他途径可以探听出来。而你要知道的事，除了我可没人会说出去。”
霍子语咬牙，“你知道我要问什么？”
宋楚对他一笑，也不再说话，走了出去。
宋楚并没有从正门进府，而是绕到了后街。那儿仍然是菜市场，卖什么的都有。宋楚看着那高大的墙砖，犯了难。
难道真要在众目睽睽之下飞进去？
暗摇头，宋楚打算离开，那后院的门却被打开，一个人走了出来，正是于伯。
“小宋公子，你在这儿买东西？”
宋楚笑着迎上去，“沈大侠恰巧要吃桃子，所以我出来看看有没有。”
于伯鄂了神，“桃子？这时候哪有桃子？”
宋楚说出口后才想到此时已是秋天，他露出笑容，道：“所以我也觉得奇怪呢。找了一圈没有找到，我还是回去跟他直接说。”
于伯点头，脸色微红，“小宋公子啊，当真是为难你了。少爷从小其实不挑剔的，只是大了就不知道为什么……”
“嗯，我理解的。”
于伯搓着手笑，“理解就好理解就好，小宋公子，我带你回少爷的院子去。”
小道林荫，一旁种的竟是极为普通的松树。于伯看到他奇怪的神色，微笑道：“老爷说松树傲骨，所以极为喜爱。这边种的都是松树。”
“呵，沈堡主倒是有奇趣。”他抬头看了看四周，顿时便发现此处比上次来时，护卫不知道严密了多少。“沈堡主跟夫人怎么喜欢住这后院？要出府麻烦不说，后面还是菜市场，只怕平日也会闹的很。”
于伯低笑：“原来老爷是住中院的，就是现在你和少爷住的那院子，夫人历来就住在这后院。后来老爷宠爱夫人，就搬了过来与她同住。老爷和夫人的感情近年来越来越好了，老爷长的俊，年轻时想嫁他的人可不少呢，可是我们老爷娶了夫人后，就再没招惹过别人了。”
宋楚微笑，“我在这待了半年多，平日可极少见到沈夫人，不知道她寻常都会去哪？”
“夫人平日喜欢礼佛，大半时间都待在祠堂内。”
“祠堂？”
“是沈家的祖祠，就在别院内。”
宋楚若有所思，“倒是没有听沈大侠说起过。”
于伯笑道：“少爷从小性子淡，倒是没有见到他主动跟人说什么。长大后这脾性一日怪过一日，小宋公子你来了后还好些，以往每天不说话都是常事。”
宋楚笑笑，想到那个人，心内又是一声长叹。
刚进院子，林御便迎了上来，脸色沉的难看，“小楚，去了哪儿？”
“出去走走，怎么了？”
“你去查探什么怎么不带上我？万一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宋楚微笑，“你不是要照顾三儿么？”
林御抿唇，看着宋楚许久后，才道：“小楚，你还在怪我。”
宋楚摸鼻子，有些无奈的应答，“没有。”
林御看着他，脸上写满了不信。宋楚只好道：“下次，下次我带你去行不行？”
“好。”
到了中午，沈天青又叫人请了林御等人去用饭，只是没有叫宋楚。宋楚也不愿去，叫于伯随意弄了点饭菜端来自己慢慢吃。中秋即将到来，府内张灯结彩做好了准备，晚间月亮极圆，银光从窗户外流泻而下，映射出沈征鸿的面容愈发清楚。
宋楚没有睡着，躺在一边看沈征鸿的睡颜，越看越喜欢，正要伸手去捏他的脸，沈征鸿突然睁开了眼，目光呆滞。
竟又是梦行症犯了。
宋楚看着他下了床，拿起木架上的剑，开门走到院子中，对着花草一招一式慢慢的演练。宋楚不敢去打扰他，只能站在屋檐下。
以往能轻松对待的事，此刻心内怀着的却是深深的担忧。
不是已经很久没有再犯过梦行症了吗？
宋楚想不明白，沈征鸿舞了半个时辰，收了剑走回屋，院子内已是一片狼藉。因他近月来病都没有再犯，沈家堡的人自然是没有准备。宋楚看了眼院子，想着沈征鸿也知道自己有梦行症，当下也不再去想善后的问题，只是关好门，躺回他身边。
沈征鸿已闭上了眼，眼圈有些黑，呼吸沉稳。宋楚握紧他的手，抚着他的脸颊，暗暗心疼。
此事在第二日让堡内的人都知晓，那沈夫人又冷冷的过来看了一遍宋楚，唇角的笑又阴寒又讽刺，“宋公子，前两日刚夸了你两句，怎的征鸿的毛病又犯了？还让他自己也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