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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哭海的大鱼
松涛轻诵，银粼翻波。
虽然乍看之下那漠漠雪川般的景致似乎颇为单调，然而夏季的风和日交替为它增添着闪烁不定的光辉。比云彩更瑰丽，比浪潮更浩瀚，比雪地更松软。这片美丽的银松林既幽静又不乏活力，就跟克拉拉一样亲切。
“好美啊薇先生，它一定有一个非常动听的名字吧？其他的精灵也都住在这里面吗？”虽然没有传说中的世界树什么的很有点失望，可是这种环境也已经很不错了，假如有精灵们的点缀的话……啊么说来，精灵就好比是森林里面的花朵呢，在巨大的树上建造房子，夜晚的时候和着月色踏歌起舞，银白色的海洋因为有了他们而变得多姿多彩……
“当然，它有名字。”
克拉拉回过头，脸上的笑被风吹冷了，只有猩红长发噼啪跳动的火焰般地猎猎飞舞。他眼睛里映照着松林银色的光，就连嘴唇也被涂抹上了金属般冷峻的色泽。
“它是哭海。”
“哭……哭海？听起来有些奇怪……”
“一点也不奇怪，一到深夜就哭哭啼啼的，搅扰得我都睡不好觉。胆子小的家伙说不定还会被吓得喊妈妈呢！”
呜呜呜呜呜正是被风翻卷的细软松针所发出的婉转百折的涛声，仔细听起来还真的有哭个不停的感觉，住在里面的精灵……想来应该会有非常强韧的精神吧，也许这是他们锻炼精神力的方式？罗兰德不着边际地胡乱猜测着，克拉拉继续回答着他地问题。
“里面没有其他的精灵，只有我一个。”
“啊，原来如此……啊？！只有你一个？！”名叫“为什么”的表情此刻正深深地镂刻在罗兰德惊诧的脸上。“精灵们不是群居生物吗？”
互助互爱，友好和谐，白天的时候一起劳作，晚上的时候一同放歌，难道不是这样吗，精灵们的生活？不是是所有孩子梦里的童话，一切和平主义爱好者绝对的楷模么？
“是啊，确实是这样。=君子堂首发=”
克拉拉遥望着起伏不定的广阔“哭海”，淡淡地说。
“你们听过一个被关在瓶子里地恶魔的故事么？”
“咦？”突然提到这个有什么必然联系么？罗兰德虽然愕然，但还是老实地说。“听过啊，据说一个是被叫所罗门王的强大人类封印在瓶子里，扔进深海，最后被一个渔夫捞起来……”
“那不是很奇怪吗，恶魔的话？”
“奇怪？”罗兰德努力想了一下。然后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头发，红着脸说：“这是很小时候听过的故事了，而且我对恶魔一点兴趣也没有……”“被渔夫拔出瓶塞释放出来地恶魔。对渔夫说的是：在我被囚禁的前三百年里，我曾经发誓，如果有人在这个时候把我放出去，我将许给他无与伦比地财富和权势。”凯瑟琳用严谨的态度作答，被他这样一讲，感觉就完全不是一个童话故事了。“但是这三百年里没有谁来释放它。”
“没错，所以恶魔后来变更了条件。接下来的三百年。它打算满足释放它的人的一切愿望，但是依然没有谁来释放它。”
罗兰德的眼里浮现出名为“憧憬”的情感，悄悄地嘀咕着“不知道长生不死办不办得到”地愿望，结果被凯瑟琳用奇怪的眼神看了一会儿告诫他说“和恶魔做交易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最后。它发誓说，谁要是在这个时候把它救出来，它就杀了那个人。”
“啊……”克拉拉倏然瞟过来的视线吓了罗兰德一跳，他带着一丝若有若无地空虚笑容，说：“为什么呢？为什么最后它会打算杀了救它的人？”
太可怕了，为什么呢，对于救了自己的人不说报答。****最终却要杀害对方？
凯瑟琳犹豫了一下。用很认真地讨论的神色说：“这个问题，我也曾经疑惑过。不过我的想法是。对于恶魔来说，干脆地杀死对方才是它最大的仁慈吧？享用过恶魔带来的丰厚好处地人最终都比直接死亡更悲惨百倍。”
克拉拉地目光转向罗兰德，虽然有点幼稚，罗兰德还是吞吞吐吐地给出了他的答案：“我、我猜……是不是它被关得太久，完全抑制不住想杀人地冲动，所以被放出来反而成为次要事情，重要的是想满足自己嗜血的欲望呢？”
“啊？”
面对着凯瑟琳惊讶莫名的目光，罗兰德不禁羞愧地垂下了头。
“因、因为听说恶魔都是嗜血成狂的变态家伙嘛！”
“哼哼哼哼……会说出这样的话，是因为你们根本没有被关过的缘故啊！”
克拉拉不屑地别开头，望着水银般荡漾的银松林，语调深沉。
“我就像是单独游进瓶子里的鱼，不独没办法和同伴交流，甚至可能还被摆在案头，供人观赏。”虽然口气沉郁，然而忽然举步向前的姿态却依然优雅轻盈，赏心悦目。当他那颀长的身躯渐渐没入那片银白的海域时，便仿若当真是一尾孤独但美丽的大鱼，看得在后面迟迟没反应过来的凯瑟琳和罗兰德屏住呼吸几至窒息。
“开始的时候，新环境的一切都看不顺眼。太过单调的生活也好，每天都响在耳边的哭声也好，没事找事的独角兽也好……一切的一切都让我怨恨不已。在这个时候，如果有人愿意把我拯救出去，我也愿意许以最贵重的报酬，可是没有人来。”
不知道是不是那些如泣如诉的松涛的影响，现在钻进两个人类耳里的克拉拉的声音也充满幽怨，而渐行渐远的声音和身影总算让他们恍然大悟地追了上去，就连路易斯也这个时候才急急忙忙努力跟上他们的脚步，可见就连它也被克拉拉那曼妙的背影迷得不轻。
“嚓嚓嚓嚓。”
森林原本的安详宁静，被跑得急匆匆的人类那细碎的脚步声打断了。克拉拉走得还是不快，地下铺着一层厚厚的枯色松针，踩在上面软绵绵，东倒西歪的，除了平衡力量极佳的精灵和身量轻巧的路易斯外，两个人类第一次踏进森林时都因为没估计到落叶的厚度一脚陷进半尺深的落叶层，到现在也没有掌握好在其中行走的诀窍，只能深一脚浅一脚地追随着克拉拉的背影。
“后来，我发现已经渐渐习惯这种生活了，既无聊又孤独，陪伴我的永远只有哭泣的松海和愚蠢的长角马。我的内心并不甘于这种平静，时时刻刻期待着还能够在什么时候脱离这里，重新让热血燃烧。但仍然没有人来，我好像被世界，被时间，被一切遗忘掉了，甚至差点以为就会这样度完整整一生。”“不、不太妙啊，凯瑟琳。”罗兰德奋力拔出一只脚继续向前行走，一面低声说：“如果他说的就是恶魔的三个报酬的不同心态的话……”
“嘘，我们所要庆幸的就是——”凯瑟琳同样气喘吁吁，但还是能注意到不要让精灵发现他们的窃窃私语这种细节，“他是精灵不是恶魔。”
“但是结果不都是一样的嘛！”
克拉拉停下来了，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在几株特别巨大的松树间用自然垂下的藤蔓当做梯子，连接到粗壮树杈上所建造的漂亮屋子。那间屋子真是特别，从用料到做工到装饰，无一不突显出真正的精灵特色，也让尾随而来的凯瑟琳和罗兰德大为讶异之后满眼倾慕地仰望着那所屋子，心中都有强烈的激情在莫名地澎湃着。
“哇”
“这就是传说中的巧夺天工吗，精灵们果然是了不起的神奇种族！”
“……呵呵呵呵呵呵……哼哼哼哼哼哼……哈哈哈哈哈哈……”
红发精灵瞪着那“巧夺天工、别出心裁、独具特色”的屋子一会儿，突然而然出现的反应让两个人类心中再次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倒退一步。
“最后，我终于完全和这里融合在一起了，我觉得就算这样过完一生也没什么关系，如果有人非要打断我好不容易才获得的平静……”
“好、好可怕啊凯瑟琳，他背后都冒出火光来了，难道他真的想杀掉我们吗？！”
“不要紧张,罗兰德!你看到的应该是他的头发——”
明明是平静得没有一丝风掠过的松林，就连“哭海”的哭声也几不可闻，克拉拉背后的头发却像是被深海激流来回冲撞着的柔软海草疯狂乱舞，他的发丝那么细又那么多，铺满了整个背部后还在不断向旁边漂浮，比起真正的火光还要可怕一些。
“更可怕的是，这些人让我赫然发现，原来瓶子并没有封口！从一开始到现在，一直都是敞开着，我本可以自由离去……假若一个普通的渔民也可以轻易拔开瓶塞，会有恶魔不能的道理吗？多可笑啊，就这样被一个完全失去了效力的东西封印了那么多年。意识到这一点的恶魔，难道不该觉得怨恨，想要杀了那个让它知道这个事实的人吗？”
“砰！砰！”
罗兰德虚脱地跪坐下来，本来还在勉强支撑着他的凯瑟琳也同时坐到地上，对精灵勃发的怒意战栗不已，却也委屈至极。
“冤枉啊，我们根本什么都不知道，我们不是故意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