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出谋与解惑
瓷器不断破碎的声响从皇帝的寝宫内传出，惊的守在门外的一群宫女太监，王公大臣面面相窥却没有一个敢上前敲敲那紧闭了一日，连早朝时分也未曾开启的朱红门扉。
诚然，他们都不是傻子，自然明白现在的皇帝正在盛怒当中。因为皇帝自登基以来从来没有如今日一般将自己关在寝宫内一日未出，更加没有荒废过早朝。所以若是现在去敲门只怕是活腻了，将自己的头颅提在手上准备随时扔了不要。
“你说皇上这是怎么了，将自己关在寝宫一日不出就罢了还发了这么大的脾气。”一对小宫女在路过了皇帝的寝宫后在一盘小小声的咬起了耳朵，“会不会是和昨日逃跑的刺客有关？听说有好几个侍卫因护主不利而被砍了头呢。”
“可不是嘛，听有的侍卫说啊，他们赶到冷宫的时候就看见地上倒了一片人，连皇上都晕倒在地。”另一个侍女点头应和着，“可是太医在查看过皇上身体后却是说皇上只是睡着了。但要是睡着了用得着发这么大脾气，还砍了那几个侍卫的头吗？”
“哎呀！也不知道是哪个刺客这么大胆，而且他是要做什么呢？弄晕了皇上却没有伤到皇上分毫，这……他真是刺客吗？”
两个小宫女说的正在兴头上，一个看起来年龄稍长些的女官黑着脸走了上来：“你们在这里碎嘴些什么？皇宫里面的事也是你们随便能说的？”此人是太后身边的红人名为红鸾。她聪明伶俐而且没有一般皇室里那种趋炎附势的性子，所以很招太后和宫里上下人的喜欢。可此刻她却是发了脾气，“你们不要脑袋就直说！刽子手的刀不常用就锈蚀了！”
两个小宫女一见是红鸾吓的立马跪了下来大喊饶命。红鸾心肠软，呼出一口恶气后就轻了声音：“罢了，以后记得宫里的是非还是莫说的好。这可是保命之道。”
见红鸾不在追究两个小宫女千恩万谢的磕了头，跌跌撞撞的离开，看样子被吓的不轻。
红鸾轻轻摇了摇头，叹息从口唇中溢出：“皇上啊皇上，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其实红鸾与影蓝有过几面之缘但她却十分喜爱单纯的影蓝，皇室内喜欢哪个，厌烦哪个都不能做的太过张扬，因为红鸾怕自己对影蓝的喜爱会害了她。毕竟当时的影蓝太过单纯，有心的人都能对她下手，利用她而她却不自知。
而皇帝对影蓝的感觉红鸾比皇帝本人更加清楚，可是这两年她都跟着太后前往全国的大寺庙烧香礼佛直到不久前才与太后一同回了这京城。
但红鸾万万没有想到，她一回来接到的便是影蓝这个皇后长期不在宫内，甚至还开了一家叫品璋阁的男娼馆！
作为一个明白影蓝的人，红鸾知道是皇帝篆养男宠的事情被真心爱着皇帝的影蓝知道了，所以才会做出这么荒唐的事。可她更没有料到更荒唐的是皇帝竟然也跑到了那品璋阁做了影蓝的客人。
红鸾哭笑不得，这样的皇帝皇后怕是从古到今都只有这一对了。
但好笑归好笑，红鸾却也明白影蓝是真的动了怒，伤了心。但是那个从来都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自负的皇帝却还在云雾当中。再这么下去怕影蓝会彻底心死离开。红鸾不愿意一对鸳鸯就这么糊里糊涂的两散了。于是她便多事了一次，在太后的面前说皇帝年龄不小应该有个皇子才是。
也许这正应了太后的心情，想太后烧香礼佛除了求天下太平意外求的就是和普通老百姓一样的，是家庭和乐，子孙满堂让她可享受含饴弄孙之乐。可惜皇帝喜欢男色，女人甚少碰触。为此太后与皇帝发了不少脾气，最后好不容易说服了皇帝娶了个皇后，她当然想早点抱皇孙。
于是在红鸾的推动下太后给皇帝下了死命令，让他今年必须和嫔妃生个皇子出来。而这命令红鸾正是早料中了皇帝会找影蓝实行，毕竟皇帝是喜欢影蓝的，不然他不会在面对影蓝时手足无措，慌张的像个毛头小子失了平时帝皇的风度。
也许如今皇帝是变了些，但是红鸾却相信皇帝最爱的不是后宫那些妖里妖气的男人而是影蓝。只是这一点似乎本人一点也没有发现，而红鸾也不想提点的太过怕落别人的话柄。
所以红鸾便在皇帝将影蓝带回宫后就没有出面干涉过了，又加上近几个月太后身体不适她也顾不上那对别扭的夫妻。
可是她忽略了影蓝吃软不吃硬的性子和皇帝那自小就被宠坏了的脾性，更没想到影蓝会做出那么多可怕，荒唐却又让人心酸的事情。也许影蓝这次的离开时好事也不一定……
信步走到皇帝的寝宫前：“你们都散了吧。”说罢转身就敲了敲那朱红的门扉。顿时从里边爆发出一声怒吼吓得出了红鸾以外的人都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滚！朕谁也不想见！”
红鸾只觉的一股怒气旋然直上，但毕竟对方是皇上她只得压了声音：“那么皇后的事情你也是不想听了？”
话才落音那闭了一天的门扉轰然开启，红鸾被极其粗暴的揪住衣领给拖了进门，随后又是皇帝的怒吼：“其余的人都给朕滚！”
看着转过脸来的皇帝眼睛上的青圈红鸾方才的怒气顿时消散，倒是笑意涌到了唇边。一张口那笑意便喷涌而出：“唷，皇上你今儿心情不错，竟然还画了妆才出来的。”
皇帝被红鸾笑的脸色乍青乍白，最后懊恼的抱头：“我说红鸾母后是派你来嘲笑我的还是来帮我的？”对于这个比自己和影蓝都大，但是却深得宫中上下人喜欢的红鸾皇帝也是心存佩服的。他虽然是皇帝但是不能让所有的人都如喜爱红鸾那般喜爱他，如尊敬红鸾那般从心中恭顺。
“这个嘛……当然太后是不知道的。”红鸾笑够了才收了那张让皇帝看的牙痒的笑容，“你认为你对皇后娘娘做的事为何没有传到太后耳里？”
皇帝眯着眼睛：“朕正奇怪着这事，原来是你在帮朕瞒着母后。”
红鸾轻飘飘的看了皇帝一眼：“奴婢本来是想你们夫妻两人的事还是让你们自己解决，奴婢与太后若是参杂进来只会让你觉得厌恶反而不利。谁知道你却把事情弄的一塌糊涂，这下可好，皇后娘娘跟着别人跑了。”
“闭嘴！”皇帝被红鸾说中的痛楚红着眼睛吼道，“朕是要听你说主意，不是挺你来嘲讽朕的！”
叹息一声，红鸾倒了杯茶给皇帝：“好好，奴婢不说就是。”将茶杯推向前几寸，“皇上您先喝杯茶清清火气，奴婢来给你出主意。”
皇帝哼了哼似很不甘愿的坐下戳了口茶：“你可知道影蓝会往什么地方去？”
红鸾浅浅一笑：“不知，而且奴婢就是知道亦不会告诉您皇后往何处去了。”
“你什么意思？难不成你是故意来激怒朕的？！”听到红鸾说这话皇帝一口闷气堵在胸口，他裂目龇牙的瞪着红鸾恨不得一口将她吞下腹。
“皇上红鸾从未觉得你是个急性子的人，为何就不让红鸾讲话说完？”红鸾一皱眉低声道，“难不成你还要用那些蹩脚的方法将皇后娘娘抓回来，然后再折磨她一回？”
虽然皇帝的保密功夫做得好，但是这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是人缘颇好的红鸾在发生了影蓝被劫走这一事后还会不知道皇帝到底对影蓝做了些什么。
皇帝无言，他其实也明白自己到底对影蓝做了些什么。可是他如今以猜不透也掌控不了影蓝，除了用她在乎的人作为筹码来威胁影蓝就范，皇帝已经不知道还能做什么才能留住影蓝。
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明明他后宫有无数美人，可他却偏偏为一个不算倾国倾城的女人伤透了脑筋还做出不上朝这属于昏君才会有的举动。
轻抚额头红鸾无奈：“既然皇上您知道这样对待皇后娘娘是不对的，又何苦继续这错误？难道你真不怕皇后她心死离去？”
“心死？”皇帝从鼻中哼了哼，“她如今有朕的龙子，她就是跑到天涯海角都还是朕的东西！”
果然是被宠坏了，红鸾心中暗自叹息，连怎么样对待自己喜欢的人也不知道：“是吗？红鸾可不这么认为，要知道皇后娘娘可是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人，就算有了皇上您的骨肉又如何？她依然可以靠自己的本事将孩子带大成人，不会依靠别人一丝一毫！”
皇帝沉默，他心中是赞同红鸾的话的。因为他已经见识过了，影蓝的品璋阁就是从寂寂无闻到成为全国有口皆碑的伶人馆。叹息了一声，皇帝似乎已经没有了主意：“那你说该如何？难不成真不找她回来？”
红鸾摇头：“不，我说的只是暂时。”指尖轻轻叩击着桌面，“如今皇后娘娘身心皆疲，皇上你若是派兵大肆搜索寻找只会让皇后娘娘更加疲惫的四处躲藏。你想想她虚弱的身子可还经得住这样的折腾？若是因此您的骨肉流掉了，那么您要找回皇后娘娘不是难上加难？”
一语敲醒梦中人，皇帝顿时了悟红鸾不让他此刻大肆搜城的用意。他盯着红鸾许久，最后开口道谢：“果然还是你想的周到，红鸾你不愧是母后身前的智囊。朕佩服。可总不能任小蓝这么漂泊在外吧，她毕竟怀着的是朕的孩子，又是这一国之母，朕的皇后。”
挑起半边眉毛红鸾戏谑道：“要是你早些发觉你对待皇后娘娘的方式过分也就不至于造成今日这局面。除了忍耐您什么也不能做！”红鸾顿了顿看皇帝那颓丧的样子又有些于心不忍，她叹了口气，“好吧好吧，奴婢会派人暗中查探。不过无论查到了些什么您都不能出去寻她。直到皇后娘娘顺利产下龙子之后……”
“蓝姐姐你说什么？”愣了愣一时不明白蓝姐姐方才说的，“为何兄弟间是不可能？”
蓝姐姐注视我半晌却笑了起来：“不不，是我糊涂了。皇室中为了保证血脉纯正而近亲成亲的人何其多，就算是换了同性别又如何？你们总比那些没有血缘结合在一起却变成痴男怨女的夫妻好上数倍。”
注视着蓝姐姐那带着苦涩的笑容我闭口不接话头，因为蓝姐姐现在定是想起了她与皇上。我不明白皇上看蓝姐姐的时候眼中虽然有着怒气但为何又会有怜惜，在蓝姐姐举刀自刎的时候他亦是惊恐无限。他对蓝姐姐应该是有情的，而蓝姐姐爱着皇上更是毋庸置疑。为何他们在一起却是落得这样一个结局？
叹了口气，也许我也说不了别人。我与哥哥不也是这种情况么？
“渲墨既然你认得他，他也还记得你为何你却偏偏不肯认了？”蓝姐姐牵起我的手让我坐在榻边上，“莫非你是担心他嫌弃你做过小倌？这我倒可以提你解释，你只是做了卖艺的伶人还未成小倌。”
苦笑着摇了摇头：“非也，总之如今渲墨就是想坦白也无法出口。”耶律青的威胁一直在耳边徘徊，而那日旧居发生的事情我亦不好意思向蓝姐姐道来。
蓝姐姐摇头：“渲墨你的性子虽好但就是胆小了些，有些事你也太过于喜欢钻那死胡同。小心没有回头路啊！”
转头望向门外我缓缓道：“即使事情发展到无法控制只要哥哥无事……渲墨……无悔……”
“傻子！渲墨你还真是个傻瓜。”蓝姐姐有些激动的揪住了我胸口的衣物，“就算你一人扛下了所有的事，你怎么也不想想白清厥能不能接受你为他做的？爱便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这样独自扛了待事情真相大白后你又让白清厥如何自处？！”
蓝姐姐的话犹如一道闷雷劈开了我的天灵盖，我只觉得这几日混成了一团的脑袋顿时清爽了许多。是啊，我总是这么自私的考虑我与哥哥的事情，我总想为哥哥抵挡所有的伤害。可是我却忘了我这么做会不会给哥哥带来更大的伤害。
先是用了换脸术将清颐的面容抹去，将自己卖入品璋阁。于是我造就了今日冷漠无情，视财如命的哥哥。我还曾埋怨他不若以前那般温柔体贴却没有想到正是我背弃了我们的誓言才会让哥哥大受打击从而变成今日这副模样。
若是此时此刻我再不向哥哥坦白，再独自承担了耶律青对我的威胁。要是被哥哥自己查出来我就是清颐，查出来我是为什么不肯认他，那他一定会自责也会怨我不信任他，到时已经变的不似哥哥的哥哥又会变成何种模样？我……竟然无法想象。因为比起钻牛角尖，哥哥比我更加厉害。
伸手握住蓝姐姐的手：“蓝姐姐……谢谢……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蓝姐姐一愣却是吐出口气放了心：“明白就好。我是不知道在我离开的这段日子发生了些什么。但是既然你与那白清厥的感情数年未变那么又有什么能阻挠你们？除非那障碍就是你们自己。”
“恩。”灿烂的笑着，我此时满心雀跃只想奔出去找到哥哥，告诉他我就是清颐。就是他苦苦寻找了许久的清颐，然后告诉他这么多年发生的事情，告诉他耶律青对我的威胁。
只要哥哥不在乎那我也就在意了，因为即使耶律青恼羞成怒将所有的事情宣告天下让哥哥再无法再杏林中立足，还是哥哥因此变的声名狼藉都无所谓。因为我喜欢的就是哥哥，无论他是以前那个温柔体贴的哥哥还是如今这个冷漠霸道又凡事斤斤计较的哥哥，或者是未来那个会被别人看不起的哥哥。只要他愿意承担，我也就不要再考虑那么多，我是那么那么的想回到他的身边，享受只属于我一人的温暖……
“去吧去吧，看你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样。”蓝姐姐失笑的推了我几步，“我可不愿耽误了你的好时辰，不过渲墨你可要记得，无论你做了什么样的选择我都支持你，因为我信你。”
眼眶一热，原来蓝姐姐的人好到了这种地步。为何以前我只看到了她冷酷的一面，会觉得她是那么的可怕，那么的不可亲近？
张开双臂搂了搂瘦了一大圈的蓝姐姐：“谢谢你蓝姐姐，渲墨最喜欢你了！”
有手掌在我背脊上拍了两下，耳边传来蓝姐姐调侃的声音：“最喜欢？我看你最喜欢是那个白清厥吧？我可没发觉渲墨你这么会哄人啊。”蓝姐姐将我推开一些，面上的笑容忽的隐去，“你若是想通了就快去吧，要知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还有……待会你出去时帮我找找林翔，我确实是没有力气在下床走路了，你替我叫他来，就说我有要事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