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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书籍名:《鲛人倾国》    作者:莲兮莲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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禺强下了车,我也挣扎着爬出车外。
“你出来做什么?快回去!”禺强微微皱起眉,语气有些严厉。不知怎么让我想起两百年前我和他到陆地上时,他因为我私自跑到皇宫中找他而大发雷霆的样子。
“我出来还是进去有区别么?”我笑。
无悲连忙护到我身边,碧风也从他的车驾中出来,他的护卫队围在他身边,全神戒备。
“大将军到!”一个皇兵将领高喝一声。喝声中传出嗒嗒的马蹄声,踩着满城的寂静,遥遥而来。枣红色的高头骏马上,一身着华贵的紫棠锦服的人扬着马鞭,出现在视野里。层层重重的皇兵都让出路来,一人一马越过重围,一直走到禺强面前。
我看着那人的面孔,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庄珂?
他不是早已被处斩了么?
禺强神色冰冷,微微仰头看着马上的人,单薄的身躯和健硕的马匹形成鲜明对比。在如此劣势下,他站得挺直,虽身处下方却不显卑微,高贵沿着袖口衣角弥散出来,令人望之生畏。
“陛下,别来无恙?”庄珂阴翳地笑着,从头到脚地打量着禺强,吃人一样的目光,“几年不见,陛下越发的标致了啊?”
心中一紧,一股火气在心底星星点点复燃起来。我往前走了半步,站到禺强身后。
禺强快速地看了我一眼,似是在说,不必担心。
“庄将军,朕没想到你还有死而复生的本事。”他淡淡地说,一派王者的沉着镇静,“当初,是叔父监斩吧。朕倒从来不知道,你们两个有来往。”
庄珂眯起眼睛,狠戾一闪而过,“康王殿下特地命我来迎接陛下。”他顿了顿,视线又移向我和碧风等人,“还有海王和左贤者。”
“你真的觉得,凭这几个皇兵,就能挟持朕?”禺强冷凝的神色中闪过杀意。姓庄的还不知道他接受了星继仪式的事,真是自找死路。
但正在我这么想的时候,喉间忽然一凉。
“靠着几个人类饭桶当然不行。但小皇帝,你还是乖乖听话吧。”碧风的气息吹在耳边,明明是温热的,我却觉得冰凉刺骨。
无悲惊呼着,“碧风!你疯了?放开陛下!!”
禺强猛地转身,看向我的方向,神色一下变了。
我微微转头,瞟着后方的碧风,“你还真是挺出乎我意料的。”
碧风眼中柔华流转,脉脉地看向我,“早劝你离开小皇帝,你不听。这可不能怪我。”
我暗暗催动神力,可胸口忽然撕心裂肺般地疼起来,气一滞,腿都软了。若不是碧风紧紧捞住我的腰,估计现在已经趴在了地上。
“别白费力气了。”碧风啧啧说着,很心疼似的,“你的神元受得损伤太严重,永远也不可能复原,以后你充其量能化出鱼尾,就别自讨苦吃了。”
我听着,全身力气都似乎散了下来。
永远也不可能复原了?
他在骗我?
可自从我醒过来,确实没有一次能动用神力,每次都以难以忍受的疼痛告终。
这么说…我成了个废人…?
跟随碧风的护卫们也立刻将我们围起来,每人都伸出手化出长弓,各种光色的箭指向禺强。
禺强看着我,面上没有半丝波澜。半晌,他缓慢而决然地说,“带路。”
庄珂提起一边嘴角,露出胜利的笑,粘腻的目光仍然缠绕在禺强身上。看着他,就让我想吐。
整个长安城都一片死寂,康王对于这场政变,谋划已久。
剪缨就那么相信他叔父?把这么大的权利交给他…这不是请人家来逼宫么?
一路走向王城,我喉间的匕首从未离开过,禺强走在前面,碧风押着我走在后面。我到现在还是不敢相信碧风竟然一直在骗我们。他为什么要跟康王勾结?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可笑我还一度把他当朋友。早该知道他不可能无缘无故地接近我们,虽然他找了个“喜欢我”这样蹩脚的理由。
我果然是不能轻易交朋友的。
宏伟的轩辕皇宫再一次出现在面前。朱红的宫墙外,无数身着铜甲的侍卫把整个皇城密不透风地围起来,铜墙铁壁一般。高大的宫门只在我们接近时才微微打开一条缝,让我们进入,然后轰然关闭。
穿过一道道宫门,眼前是傲然桀立在苍穹下的千秋大殿。我们被带上层层阶梯,一直进到殿中。
伏羲高大的神像下,精雕细琢的王座上,康王一手支着脸颊,神色阴沉地看着我们。
侍卫都留在门外,但无悲一直跟了进来,亦步亦趋走在我身后,看向碧风的眼里有着不信,茫然和愤怒。
庄珂大摇大摆地走到康王跟前,站定。
禺强站在大殿中间,锐利的目光刺向高位上的人。康王环视整个大殿,然后缓缓站起身来。
“缨儿,路上辛苦了吧?”
“多谢叔父关心。”禺强冷声说。
康王的视线又扫向我,“海王,多年不见,别来无恙?”
我呵呵地笑,“你打算打官腔到什么时候?直接说重点吧,时间长了朕的脖子可受不了。”
碧风搂着我的手臂一紧,“我明明很温柔的!”
“皇叔,”禺强稍稍将头偏向别处,“剪缨自问多年来没有亏待过叔父,叔父此举,又是为何?”
“哼…”康王冷笑一声,面容上一闪而逝的恨意令人心惊,“你确实没做什么。但有句话,叫父债子偿。”
禺强眉头微皱,然后望向康王。
“你是不知道,你父皇当初有多风流。风流到连自己亲弟弟的女人,也不放过。”
又是前轩辕帝?
那老头到底有多少女人啊…
康王顿了顿,继续说,“雯枝是我今生挚爱,我们二人早已私定终身,却被你父皇生生拆散。若只是夺我所爱也就罢了,你父皇却不知珍惜,很快又移情你那贱婢娘亲,万般宠爱,却连雯枝得病也不加理会,更不让我进宫探望,反而把我发往边疆。我只能站在西关,眼睁睁看着她一点一点死去。”说到此处,一向雄浑的声音却有些发抖了。康王有些承受不住似的停下来,深深呼吸几下,才又用咬牙切齿般的目光看向禺强,“你有尝过眼睁睁看着自己最爱的人离开、死去的滋味么?”
禺强的视线稍稍向我这边瞟了一眼,面上却没有太多表情。
“啊,对了,缨儿也是尝过的。”康王忽然讽刺地笑起来,目光移到我身上,“这十年来你拼命寻找进入海里的方法,就是为了他吧?当初和左贤者那场戏,真是做对了。”
碧风在我身后笑着应声,“好说,好说。其实要是轩辕帝陛下不说那些话,咱们再怎么演,也没用啊。”
我看到禺强的拳在袖下紧紧攥了起来。
“庄珂,这些年你做得不错。”康王又转过身,向着王座和边上的庄珂走过去。
“庄珂一直都是你的人?”
“自从你父亲为了你娘动了废后的心思,并且开始剥夺庄将军的兵权后,他和我就有了来往。可笑的是你娘终究还是失宠了。”
庄珂冲禺强笑着,面上有几分狠辣,几分令人心悸的意味深长,“陛下不必担心,只要交出传国玉玺,以后本将军不会‘亏待’了陛下的。”
当初真该把这个变态杀了…
“缨儿,不要怪叔父。要怪,就怪你父皇死得太早。我卧薪尝胆这么多年,学习最凶险的巫术,为的就是报复他,夺取他在乎的一切,包括皇位…”说着,康王面上露出几分惘然,似是为了不能报复真正的罪魁祸首遗憾万分。
禺强没有被他激怒,而是平静地问,“你给了羽民什么好处?”
康王没说话,碧风却代他回答了,“五座城,还有你轩辕家的骨肉相残,足够抚平我羽民人民的愤怒。不废一兵一卒,这不是挺划算的?”
现在事情都明朗起来了。康王被发往边疆,为了伺机篡位,他与羽民勾结,在交手时羽民故意放水,这样康王的威名就渐渐立了起来,便有机会回到宫中。前轩辕帝第一次邀他回宫恐怕只是试探,他不敢答应,答应了不但没机会回朝,还有可能被疑心重的前轩辕帝除掉。反正只要他成为唯一能与羽民抗衡的战神,最终他一定能回到朝野里。可惜还没等到那个时候,前轩辕帝就过世了。为了能逼剪缨去找他,也许庄珂和皇后庄姜氏对剪缨的百般欺凌也是他一手安排。
忽然想起那次在沼泽中与庄珂交手,事后将他救走的,大概就是康王。
剪缨将他请回朝中后,他又和庄珂合演一场除奸佞的戏,渐渐博得剪缨信任,一步一步走到今天。
蚩尤的复活,便是他们夺位的契机。
叹了口气,本以为一切好不容易结束了,没想到这个被我们忽略了的人,这会儿却捅了我们一刀子。
我说,“你们敢挟持朕,就不怕海国出兵么?”
庄珂哈哈一笑,“刚刚经历过蚩尤大军的洗劫,你们海国也是元气大伤,相比鲛人和羽民,我们反倒是受创最小的。真打起来,海王认为会是谁吃亏?”
“你们敢挟持朕,海国就敢跟你们拼命。”
“海王稍安勿躁。只要陛下交出玉玺,我们自会放海王平安还朝。”康王说着,目光刺向禺强,“但要是陛下不愿意的话…”
碧风在我耳边接话道,“我是真的不想杀你…但我也是身不由己,你不要怪我。”
我哼笑一声。
“怪只怪,你不听我的话。要是早离开他,跟我走,不就什么事也没有了么。”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低到只有我们两个能听见。
无悲忽然动作,扑向碧风,速度奇快。然而再快仍是快不过羽民的轻盈飘逸,碧风拉着我转了个圈,轻而易举地躲过无悲的突然发难,压在喉间的匕首更加用力,一阵尖锐的疼痛,大概是出血了。
“住手!”禺强忽然大喝,目光有些不稳。
无悲停住脚步,醇厚的面容此刻竟有些伤心,“碧风,我们不是朋友么?快放了陛下吧…”
“小无悲啊…”碧风轻轻摇头,“你难道看不出来,我一直在逗着你玩么?”
无悲面上现出几分落寞,但很快就褪了下去,只是目光坚毅地望着他,“你若敢伤陛下,我绝不放过你!”
“玉玺在长安城外十里坡处。”禺强忽然出声,眼睛紧紧盯着我。
康王眯起眼睛,然后微微一笑,“既如此,就请陛下带路吧。”
“等一下。”碧风忽然说,“先让小皇帝自毁神元!”
我呼吸一滞,“碧风!你太过分了!”
“他们不知道,我可是知道现在的小皇帝跟以前可大不一样了。我冒不了这个风险。小皇帝,不想让你的美人鱼受伤的话,就快点动手。”
禺强脸上有杀意掠过,双眸中有怒色射出,刺向碧风。
“虽然我一向怜香惜玉,但到逼不得已的时候,我也就顾不上那么多了。”碧风笑呵呵地说着,匕首又向下压了些。钝痛之中,我感觉到自己的动脉正顶着刀刃危险地跳动着,随时有被划开的可能。
如果他没了神力,就再无扭转局势的机会。他会被抓起来,会被庄珂凌辱,而我,什么都做不了。
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小皇帝,你再不快点…”碧风说着,一只手忽然移向我胸口,狠狠一按。我感觉到一股力量冲入心口中,与本就奄奄一息的神元碰撞,胸膛像要炸开一般。
我感觉头上开始冒出冷汗,用尽力气才勉强吞下惨叫,腿上的力气却一下子被抽走,再也站不住。
“不要!”禺强大喝一声,抬起右手,“我会动手,不要碰他!”
碧风仍然没有把手拿开,庄珂恶毒的目光缠在禺强身上,好像等待着的毒蛇。
禺强的掌心泛起金黄的流光,环绕着他的手熠熠舞动,大殿中涌起一股力量的暗潮,吹拂着每一个人的皮肤,宽大的袖摆烈烈作响。
我闭上眼睛,让自己冷静下来。
刚刚碧风向着我神元的一击,似乎打通了某些阻碍。我将牙关咬紧,开始催动神元。
依旧是撕心裂肺的疼痛,痛到虚脱。这疼痛像是会传染一样,沿着血液蔓延至全身,五脏六腑好像都被侵蚀掉,下一秒就会分崩离析。
再忍一下…再忍一下就好了…
一股神力忽然挣脱神元的桎梏,流向经脉之中。我暗喜不已,睁开眼睛,心跳却差点停下来。
禺强已经高举右手,就要向着自己胸口拍下去!
我回忆起曾经听到过的所有强大的唱月之术,一股声潮涌动着从腹部涌上来。很久没有这样使用过听螺之术了,我努力回忆着,那声潮一路攀升,冲破一切桎梏,从喉际奔腾而出。
仿佛有千百个鲛人同时唱出尖锐的声潮,激荡着在大殿里爆发开来。碧风毫无防备之下,被我震飞出去,摔在地上。
异变突生,禺强手中的金光突然改变方向,向着王座上的康王扑射过去。康王大惊之下,竟一把拉过身边的庄珂,金光尽数没入他的胸口。
下一瞬,庄珂的胸口仿佛被放了炸药,炸了开来,血肉横飞,在空中扬起一片红色的雾。
我却已是强弩之末,半跪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气。无悲立刻扶住我,全神戒备地盯着碧风。
禺强走到我身边,神色冷傲,“你们,还认为你们会成功么?”
康王从王位上站了起来,冷笑,“就算你能力再强,你能杀得净整个守城的皇军么?”
禺强什么也没说,转过身,向着大门的地方射出一股力量。大门在神力的撞击下轰然开启,门外原本重重叠叠的侍卫,不知何时每人脖子上都多了把刀,竟然全被制住了。
“你真以为朕会全然信任你?”禺强微微转动眼珠,瞥向康王,美丽而无情,“你认为朕说把皇军交给你,就不会往其中安插朕自己的人了么?”
康王眼中的光芒一点点碎裂,身形忽动,化作一团暗紫色的光向着禺强冲过来。
然而此时,一道绿芒闪过,康王身形一滞,停了下来,一只手臂上鲜血淋漓。他捂着手臂,愤恨地抬起眼。
我惊讶地转头,碧风正握着碧玉长弓,弓上又搭上了三支箭,似笑非笑看着我们。
“碧风,你收手吧!”无悲冲他喊着,焦急得满头大汗,“你们已经输了,别再打了!”
“这三根箭,不是射你们的。”他倏然转身,向着殿外的天空,就要松开拉着弓弦的手。
他想报信?
看来羽民还另有埋伏!
电光火石间,禺强忙抬起手,一道金光扑出去,生生击碎了两道射出的箭芒,另有一道扑向天际,在空中仿佛烟花一样炸裂开来,七彩的光芒向着大地四方散去,托出长长的艳丽痕迹。
“完成了。”碧风笑着转过身来,“多年来靠着你们康王,我们羽民早已渗透入你大轩辕,现在有了这个信号,他们很快就会里应外合。你们,完了。”
禺强却似乎并没有露出什么急色,“你就没想过你自己的下场会如何?”
“大不了一死。”碧风无所谓般地耸耸肩,“我从没打算活着回去。我是羽民国左贤者,为国捐躯,这不是挺光荣?”
我仿佛一下不认识他了,愣愣盯着他。
无悲目眦欲裂一般,冲他大喊,“你这个疯子!!”
他看向无悲,目光忽然变得柔软了些,唇边提起一个淡淡的笑。
“我是疯子。你是傻子。”他说。
看着他俩间涌动的暗潮,我忽然惊觉一直没有注意到,他们之间什么时候有了那些暗暗滋生的暧昧。
“既然你想死,朕成全你。”禺强看着他,手中升起一团明亮到刺目的光晕。我感觉到整个千秋大殿的气流都飞旋起来,某种巨大的力量在每一粒尘埃中涌动着。
无悲大惊,忙拉住我,“陛下,求您饶他一命吧!!”
我心中有些不忍,想要拉住禺强。就算他背叛了我们,但就这样杀了他,总觉太过…
毕竟是一起同生共死过的。
刚要开口,却见碧风看向我,轻轻摇摇头。
“小灵灵,对不住你。但我以前对你,是真心的!”
我愣住的一瞬间,禺强手中杀招毕现,向着碧风铺天盖地而去。
“不!!!!”随着一声嘶哑的叫喊,身边一道青色的身影窜了出去。
漫天汹涌咆哮的力量,尽数打在一人身上。
那个人向后飞出,撞入另一人怀里,口中喷涌而出的殷红在空中散开。
禺强怔住了。而我,则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
碧风也像傻了似的,恍恍惚惚低下头,看着怀里的人。
无悲全身的血色似在一瞬间褪出体外,惨白得想要随风而散了。他破败一般倒在碧风臂弯中,刺目的红弄脏了无瑕的绿衣。
“无悲……”我低声呢喃着。还觉得有点反应不过来。
“无悲?”碧风试探般地叫着,晃了晃怀里的人。
死寂一片。
“傻子?醒醒啊?”似是不相信一般,碧风又摇了摇,“不会这么容易就死的吧?”
醇厚的面容,那双单纯的褐色眼睛紧闭着,没有任何要睁开的意思。
碧风抬起手来,指尖有些颤抖。我看着他把手放到无悲胸口,然后整个人倏然一震。
好一会儿,殿里没有人说话,只有康王粗重的喘息声。
半晌,碧风紧了紧怀里了无生气的身体,把脸颊贴上无悲的额头,眼睛里的光芒忽然被吸入一片深沉的黑暗中,没有半丝逃逸。
“傻子…”我听见他轻声说。
我闭上眼睛,转过头去,不忍再看。
那个傻乎乎的侍卫,总是做错事,总是二百五似的挠挠头,然后憨憨的笑。
一路走来,他一直跟在我身边,我却从没有真正注意过他。
可现在,明明一切都要结束了,他却死在了这干涸的陆地上,再也不能回家。
这是干什么呢?
明明可以不用死的…
傻子…真的是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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