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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书籍名:《鲛人倾国》    作者:莲兮莲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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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仿佛在飘,全身没着没落。
我睁开眼睛,却只有白茫茫的一片。
好像曾经有过相似的经历。这样漂浮在一片空茫之中。
我好像应该死了吧?
蚩尤刺了我一剑,我也刺了他一剑。然后我抱着他跳了湖。
“上神。”
我转过身,看到一个微笑着的俊逸青年,他有着黑色的短发,穿着宝石蓝色的长袍。
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容。
“颛顼?”我说。
他微微颔首,然后向着我一掀袍摆,跪了下来,“颛顼恭迎上神。”
随着他的下跪,漂浮在四周的雾气忽然逐渐飘散开来,眼前明亮起来。
这是一个圆形的高台,我就浮在这高台之上。四周是绵延起伏的云海,那雪白中又藏着无尽的色彩,蓝色紫色黄色红色灰色交汇融合。在云朵堆叠出的浪涛间,漂浮着无数岛屿一样的陆地,有些立着高耸的山,遍覆青碧的树木,一些色彩艳丽的亭台楼榭架在其间,与山体完美地融为一体;有些陆地宽广而平坦,建着朱红的游廊,鲜花竞相盛放;有些岛屿上有清澈的潭水,沿着岛屿的边缘倾泻下去,消失在云彩间;有些岛屿上建着高大的神殿,宝光熠熠的屋顶反射着天光。
而头顶上,是浩淼无边的宇宙,星云缓缓旋转着,同银河交汇在一起。天光像帘幕一样垂下来。漫天繁星迸撒开来一般,闪烁着七彩的光芒。日与月同时出现在天空中,一边张扬夺目,一边温柔幽美。
在这宇宙之下,浮着无数衣着华美的天人,透明的丝绦,轻舞的广袖。他们三三两两伫立着,环绕着我,忽然一起合十双手,跪拜下来。
将视线收回来,我看到圆台之上除了颛顼还有另一个青年。长发松松束在脑后,面容清秀,身后一双金色的巨大羽翼收拢着,羽毛随着清风飘扬。
“少昊,恭迎上神。”他朗声说道,毕恭毕敬地垂下头。
北方天帝和西方天帝…
我眨眨眼睛,还有点儿没反应过来。
这是…到天国了?
难道我死后不会魂飞魄散,而是升天堂?
“这是哪里。”我问。
颛顼回道,“启禀上神,此乃极乐神界。”
“我死了是么?”
“不。上神的阳寿还未尽。”少昊回答道。
未尽?
都被一剑刺穿了,还未尽?
意念一动,身体就缓缓降了下去,脚接触到坚实的地面,感觉极为真实。
我走到颛顼面前,蹲下,同他平视,“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他抬起头来,回答道,“上神已完成了神识的使命,现在,需要您做一个选择。”
“什么选择。”
“上神如今肉身未死,可回到凡间,过完剩下的人声;若厌倦了大荒,我等也可将上神送回另一个世界。”
“另一个世界。”
颛顼忽然淡淡一笑,“就是你20岁之前一直存在的世界。”
脑子里嗡然一声。
原来的世界…
我从没想过我还能够回去。
“我…我在这个世界已经过了两百多年…如果回去的话…”
“两个世界的时间是不同的。现在那个世界只过了十年而已。”
十年.…么?
颛顼顿了顿,继续说道,“若上神选择回去,臣下可抹去上神关于大荒的记忆。回到那个世界时上神会是三十岁。”
我有点发愣。
真的可以回去…
离开大荒,离开一切过往,一切记忆。
还有他…
“那么…”我皱了皱眉头,“我父亲…我在那个世界的父亲,他怎么样了?”
“您刚刚失踪的时候,他十分焦急。两年后他放弃了寻找。三年后他戒了酒戒了赌,娶了一个女人,五年后他们有了一个女儿。”
爸爸…
这个词显得多么遥远。遥远到跨越了几辈子的时间。
依稀记得我一直在憎恨他,和他对着干。我们之间,从来就没有过一次心平气和的谈话。
现在,他又有了自己的家。
“他…过得如何?”我抬起头,看向颛顼。
“很幸福。”
幸福啊…
幸福就好…
看来没有我,他确实可以过得更好的。
我一直没有尽过孝心。现在想想,那时候的自己真是愚蠢透顶。
“如果这两个世界我都不想去呢?”
“那么上神的肉身会死亡,您会陷入沉睡,直到第十二神识降世并圆满之后,所有神识会汇聚到一起,大荒神,将会重生。”
原来这就是我死后的结局。听起来不错的样子。
颛顼站起身来,他和少昊张开双手,合起双眼。圆台之上挂起一阵轻风,空中出现三道光芒,渐渐形成门的形状,一道水蓝,一道纯白。
少昊说道,“白色为大荒,蓝色为异世。”
颛顼随后说,“这将是最后一次回去那个世界的机会。请上神斟酌。”
有些犹豫。
留在大荒,好像已经没有什么理由。
回去原来的世界,忘记一切的话,我又该以什么身份去生活?毕竟,父亲已经有了他自己的家庭,而我不包括在其中。
是我自己当初没有选择他。
这样看来,也许结束一切是最好的选择。
正这么想着,耳畔却隐隐约约听到一声叫喊。
“伏溟——”
熟悉的声调,绝望一般。
颛顼和少昊也仿佛听见了什么,抬头望向那扇白色的门。
“伏溟——”这次喊声更加清晰了些,有声嘶力竭的意味。
我浮起来,接近那扇门。
“不要离开我,伏溟——不要走——”声音里有些颤抖,仿佛在哭泣一样。
是他。
是禺强,是洛卿,是剪缨。
他哭了么?
心头忽然一丝慌张。
我回过头,颛顼少昊以及诸天众神都在看着我。在他们脸上,我找不到任何答案。
眼角忽然捕捉到一片红影。
我把视线转过去,就看到几名天人身后,有一个红衣人,墨发飞扬,面容美丽到令人窒息,就算是禺强也无法媲美。
他遥遥凝视着我,说不出是什么意味。
那是伏羲么?
就是此时,一股强大的力量忽然从身后袭来,摄住我,并将我拉入那道白色的门。我猝不及防,只觉天旋地转,便再次失去意识。
才一张开眼睛,就感觉被一个人紧紧抱住。
有些喘不过气来…
好不容易从鼻子中挤出一丝有气无力的呻吟,他马上放柔力道,轻轻放开我。
视线还有些混沌,我努力眨了眨眼睛,一切才渐渐清明起来。
入目的第一眼,就是他。
他的眼睛很红,红得有些让我想笑。
所以,我就笑了。
他愣了愣,然后紧紧握住我的右手,轻轻贴到脸颊边,闭上眼睛。像在感觉我是不是真的一样。
而我也籍由他皮肤的热度,确定自己活着。
我竟然还活着。
最后,我还是留在这个世界了。
奇怪的没有特别多的感觉,既不欣喜,也不难过。
“禺强…”嗓子像被锯子锯过一样难听。
他睁开双眼,凝视入我眼中。看得那么用力,好像生怕一眨眼我就没了。他的喉结上下滑动,像是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
“我去找大夫来。”半晌之后,他像是逼迫自己放开我的手,起身快步走开。我这才看出这似乎是一个客栈的房间,柳绿色的帘幕随着窗外吹进的风飘扬着,桌上摆着杯盏,墙上挂着水墨画。
这是人类客栈才会有的样子。
恍惚中生出几分不真实的感觉,好像现在不是现在,而是过去的某个时刻。
我,真的又活过来了么?
过了一会儿,一个中年大夫走进屋来,解开我的衣服察看伤势,用一种看见奇迹般的眼光看着我。
不知为何,总觉的禺强不太对劲。
他回来后,就一直没有看我的脸。
“陛下!!!”一声大嗓门忽然响起,紧接着就被另一个压低的斥责声打断,“你小声点!想吓死你们家陛下么?”
无悲奔到我床边就跪下了,“属下护驾不周,罪该万死!!”
我看了看旁边已经目瞪口呆得眼睛都快掉出来的大夫,觉得头有点微疼。
碧风站到我身边,对着我微微笑着,眼中有着放下心来的喜悦。
“我以为你这次死定了呢。”他说。
我笑笑,“我也是…”
他蹲下身来,桃花眼中柔情万千似的。
大夫开了几张补身的方子便离开了,这期间碧风告诉了我我昏迷这段时间发生的事。那天我和蚩尤一同掉入湖中,后来我被禺强从水里救了出来。碧风和无悲被鲛人杀手纠缠着,晚些时候才赶到。碧风为我治疗,但用尽力量也只能勉强吊住我一口气,他们便只好带着我赶路,穿过沼泽,终于找到这座有医馆的城镇。
虽然碧风身为羽民左贤者,医术高明,但禺强还是请来人类的大夫,想看看用人的方法能不能救我的命。可所有大夫看了之后都只能摇摇头,让他们为我准备后事。
可我怎么会突然好起来了呢?
我记得,我当时还没有决定要进入那扇门。是有一股力量把我拉回来的。
大夫走后不久,碧风也拽着无悲离开了,让我好好休息。
禺强留了下来。
他轻轻为我盖好被子,掖了掖被角。
“为什么我会活过来?”我忽然问。
他静默着,很久都没有出声。
我转过脸来,凝视着他,“你做了什么,对吧?”
禺强的目光定格在窗外摇晃的银杏树叶上,半晌,轻声说,“对不起。”
这句话明显没能回答我的问题,所以我皱起眉,“对不起?”
“我……用了巫术。”
“所以?”
“我把我们两个的魂绑在了一起。”
“……什么意思?”
他走到我床边,坐下来,“还记得我对你说过,我想把你绑住,再也不让你离开?
“我花了十年时间寻找进入海中的方法,虽然没找到,但我找到另一种几乎失传的巫术,名叫比翼。
“这种巫术,是由巫咸族最初的十大长老之一巫姑所创,可将两人灵魂缚在一起。被这种巫术缚住的两人,不论如何转世轮回,一定会相遇,并在相见之时,回忆起前面无数人生之中一切相关的记忆,若一人的灵魂毁灭了,另一人会一同灰飞烟灭。”
我有点消化不了他的话,“……你是说,咱们俩,就是这样被绑住的一对儿?”
他点了一下头。
“等等……”我抬起手,歪着脑袋想了想,“这巫术绑得是灵魂,不能救命吧?”
“我是怕你离开…”他说,“我怕你不只是死去,而是彻底离开,离开这个世界。我再也没机会遇见你…所以我想,把你绑住。我知道你没有来生,如果你灰飞烟灭的话,至少我能和你死在一起。如果你寿命未尽,也许就可以被救回来…”
所以,我也必须留在这个世界,因为我的魂被绑在这个世界了。
“所以…”我揉了揉额头,“你就这样替我做了选择,把我拉回了大荒?”那好象是我最后一次回到原来世界的机会吧?
他面上有些愧疚,却没有后悔,“对不起。”
丢失了最后一次选择的机会,我却一点恼意也没有,也没有难过。
我好像都习惯了,由别人来替我做选择。
我低头看了看锦被上绣着的月季花,“这巫术,听着挺离谱的。需要付出代价的吧?”
他看着我,眼神一点点温柔下来,“你在担心我么?”
“是啊,我担心你。你要不要痛哭流涕一下儿?”
“我已经痛哭流涕过了。”他淡淡笑了,笑得特别好看。
我摸摸他的脸,“你到底付出了什么代价?别告诉我是下辈子变猪啊,那我可不要你。”
他似是微微怔了一下,旋即对上我双眼,“你…愿意要我么?”
我也愣了下,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见我久久没回话,他也没有难过的样子,而是开心地笑起来,笑得还像十年前那个孩子似的,“变猪倒不会,但以后生生世世身上一定会有不可弥补的缺陷。其实这个代价真的很轻,我刚知道的时候,都不敢相信。”
我一下坐直身体,“生生世世你都会是残废?!”
“不一定是明显的残废,运气好的话,也许是隐疾什么的。”他说得毫不在乎,“如果我变丑的话,你会不会嫌弃我?”
“你这话说得就跟小媳妇似的…”我木木张张地说着,喉咙里一阵阵涩然,眼睛也有点发酸。
他是傻帽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倾身向前,试探性地环住我肩膀,把我们俩的额头轻轻抵在一起,“我说了,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一定会和你在一起的。”顿了顿,他忽然又直起身来,看着我,“但如果你不愿被我纠缠的话,我可以把术解了。
“那样的话,你就永远都不会再看见我了。”
“什么意思?”
“比翼一旦被破,施术者必会神形俱灭。”
神形俱灭…
永世不得超生?
这么做…值得么?
他真的这么想和我在一起么?
这回,我是不是可以相信他?
我忽然不打算再逃下去了,反正逃也逃不掉了。都是死过三次的人,何必自己和自己较劲呢?
我一把揪住他领子,恶狠狠盯着他,“我还能活三百年,这一世不算的话,你大概还有三辈子的时间会跟我绑在一起。这可是你自找的。被我蹂躏的时候,可别后悔。”
他静静微笑,笑容像夏夜里幽幽绽开的花,然后环住我,我的头贴在他胸前,有力的心跳透过皮肤和衣料传出来,“天陷地合,永无悔改。”
用不着天陷地合,用不着永无悔改。
能过一天是一天吧。
这么想着,心忽然完全松了下来。我闭上眼睛,埋入他怀中,深深嗅着他身上的气息。
“禺强,你多少天没洗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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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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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近一座大城的城令很快得到轩辕剪缨在这里的消息,便火速派人来迎接。禺强,也就是剪缨,决定把我带回皇城,好好调理身体,再通知海国来人把我接回去。
而碧风也被邀请一同还朝。这将是羽民国和轩辕国近两百年来第一次和平的正式接触。碧风传信给羽民国,几天之后便来了一支羽民的护卫队,护送碧风进京。
上路之后,我和无悲单独乘一辆车,行驶过程中,车厢摇晃得厉害,震得我胸口嗡嗡响。我开始怀念起海里的海螺车,坐着又软,动起来一点声都没有,比这可舒服多了。
走了一截,车子忽然停下来。不多时车帘被掀开,禺强钻了进来。
“你进来做什么?”我问他。
“我不放心,来看看你。”他说。
“三个人太挤了。”
禺强静静地看着我,过了一会儿,他慢慢转过头去,静静地看着无悲。
无悲被他看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慌乱地用眼角瞥我。
我清了清嗓子,“无悲,你去骑马吧。朕这里不用伺候了。”
“是!”他答应得干脆无比,火烧屁股一样窜了出去。
车子又开始动起来。我躺在身后的垫子上,继续随着车身颠着。
都快颠成癫痫了。
“伤口还疼么?”他轻声问。
“伤口不疼,就是胸闷。”
他靠近我,然后把我的头轻轻抬起来,放到他自己的大腿上,手按揉着我的胸口,他的神力一点点流入,在皮肤下均匀地散开。
总觉的这一切像梦似的。
怎么可能?我,躺在禺强腿上?
“在想什么?”他问。
“在想…蚩尤认识你娘?”
他静默半刻,然后说,“认识。”
“怎么认识的?他应该恨你‘娘’才对吧。那个制度可是他定下来的。”
“西陵王府败落之后,我娘有一段时间一直流落在外。就是在那个时候遇见蚩尤,救济过他一阵。”
救济过?
忽然想起蚩尤说“她给过我两个馒头”时的幸福表情,还有他摸着屠魔剑时小心翼翼的神情。
那种小心翼翼,几乎可以被称为温柔。
那柄屠魔剑因为刺入我的身体,被一起救了上来。而北斗化身而成的承影却和蚩尤一同葬身于湖水深处。
据说蚩尤死后,所有活尸都倒在地上,成了寻常的尸体。所有被蛊惑的鲛人都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做过什么后,有些疯了,有些自杀了,也有些还算幸运,只是添了点心理阴影。而那些参与复活蚩尤的鲛人的后代们则被羽民、人类围攻。我已经给海国传了信,相信此时小髅也已经开始进攻他们的巢穴。
大荒,算是暂时安全了。
因为我身体的原因。我们的速度慢的跟龟爬一样,花了三个多月才到达京城长安附近。
可就在我们驶入京城之时,却被无数守城皇兵重重围了起来,剑拔弩张。护卫的将军怒喝“这是大轩辕帝的车架,瞎了你们的狗眼!”
可围住我们的士兵纹丝不动,就像一尊尊冰冷的石像一样。
我挑起车帘,看到外面林林而立的长戟,和空无一人的街道,心开始往下沉。
而禺强,面色也凝重起来。
“皇叔…”他低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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