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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书籍名:《鲛人倾国》    作者:莲兮莲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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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影在他的脸颊上晃动,他像一个绿叶中诞生的精灵,遥遥望着我,黑眸子里现出惊讶,“海王?!”
这场景跟我在迦耶镜里看到的十分相似,看来他很擅长爬树?
禺强爬树是什么样子?好难想象…
我解下湿透了的斗篷拧了拧,同时命无悲把那孩子带下来。全身都滴着水,被风一吹,寒气入骨一般。我不由自主颤了一下儿,然后鼻子一痒,大大地打了个喷嚏。
“陛下您没事儿吧?”无悲被吓了一跳。
剪缨已经站在地面上了,面上现出困惑的神情,“海王…你不是已经走了么?”
“朕还有点事要处理,就回来了。”我说着,感觉有两道鼻涕正往外流,用力一吸,很大的一声…
我看到无悲面容诡异地扭曲了一下,想笑又不敢笑。
而剪缨面上虽没有太多变化,但微微把头侧了过去。
这下子威严扫地了…
我板起脸来看着他们,沉下声音,“现在最好先找个藏身的地方。”
俩人没有异议,剪缨竟然也没有多问什么,除了最开始的惊讶,便再没了其他表情。小小的年纪,身上却已散发出让人不敢接近的冰冷气质。但这冷中却欠缺了点高傲,在我看起来反而更像一个保护壳。
虽然他什么也没说,一路上却总与我和无悲保持着微妙的距离。他对我还有戒心。
心中是有些不痛快的,老子为了他,在那个黑咕隆咚的水道里摸索了那么久,他居然还不相信我。
不过,对他来说,我也只是个有些奇怪的,帮过他一次的陌生人吧?更何况还是一个从海里出来的,活了两百年的妖怪。不会害怕,就不错了。
看看他,和禺强,和洛卿多么的像,可偏偏长着半月形的耳朵,脖子上没有鳃,手指间也没有蹼。
他真的一点儿都不记得我了?
从前发生的那么多事儿,就这么一笔勾销了?
心里忽然涌起一股怨恨。强烈的怨恨。强烈到让我忽然有股冲动,回过身去掐住他的喉咙,盯着他的眼睛,质问他是不是在装。也许他根本就认识我,他只是假装失忆,要让我出丑,让我难堪!
多么可恶,他总是这样把我玩弄于股掌之间,就算他死了,也不放过我!
如果他真的如北斗所说,再也不会出现在这个世上,也许有一天我真的可以把过往都忘了,平静地过完剩下的半辈子。
可是他为什么又要出现?为什么要以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的样子出现?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变成了人?
为什么不让北斗知道,不让我知道?
大概是我脚步一顿,脸上的神情有了些变化,旁边的无悲有点不安,轻声询问了一句,“陛下,哪里不舒服么?”
我用眼角的余光扫了剪缨一眼,他正看着我,不知道在想什么。
“没事。”
我们两个鲛人加上一穿着华贵面容精致的少年,如此诡异的组合自然是不能出现在人前的。城西不远的地方有几座山,虽然不高,但林木茂盛,山腰处有一座小村,除此之外便鲜有人迹了。
无悲找到一个不深的山洞,三个人住有点儿挤,但暂时凑合一晚是没有问题的。
我命无悲去拾些柴来生火,柴火他倒是给找来不少,但一提到火,他就面现难色。
“陛下…其实…属下认为还是不生火的好…容易引来人…”
鲛人怕火,我倒把这茬给忘了…
不过他说得也对,现在庄珂找剪缨找得正紧,深山老林里突然出现火光,肯定会引起怀疑。
虽说是夏天,可山里的风还是带着几分凉意。就着么过一晚上,我和无悲有神力护体,是没什么问题,可剪缨呢?
如果他病了,还得照顾他。麻烦已经够多的了。
那孩子却没有说什么,默默地挨着满是泥土的洞壁坐下来,轻声说,“他说得对,不要点火了。”
我不再多说什么。在洞口找了块石头坐下。这一天走了不少路,另得因为习惯坐车而缺乏锻炼的腿脚有点儿酸。
山里的天黑得快,明明才过申时不久,山头上已经泛出夕阳的红晕,金灿灿的一片勾在山顶,雀鸟都开始归巢了。
无悲披上我那仍旧条半湿的斗篷,打算去半山腰那个村子里找点儿吃的来。他一走,四周就显得更寂静了。
我与这个少年,单独呆在这荒山野岭的山洞里。这样的独处,恍如隔世一般。
忽然出现了幻觉一般,这里变成一处临近海边的山洞,海风吹过来,尽是咸涩的味道,远处有海潮的轰鸣声,鸥影掠过,啼声悠扬。洛卿像个孩子一样睡在我身边,原本美到凌厉逼人的面容竟柔美得仿佛要化开。我就这样坐在熟睡的他跟前,等着他醒来。我没有乱跑,没有遇见岚无阙,没有得到“善爱之痕”,没有人觉醒,没有人背负宿命,后来的一切都没发生。我们一直就在这里,一转眼,上百个年头就这么过去了。
“为什么要救我?”
轻的仿佛要随风而逝的声音忽然把我从幻觉里拉回来,没有海浪没有海鸥,只有一片葱茏的碧草。
剪缨半垂着头,仿佛并没有跟我说过话似的。
我呵呵地笑,“你怎么知道朕是救你,不是绑架你?”
他嗤笑一声,“绑架我做什么?我是那个皇宫里,最多余的。”
“那可不一定,你可是先皇唯一的皇子,面子上的事儿,还是要做的。”
他不说话了,久久的,才含糊地说了句,“因为你跟别人不太一样。我觉得你不会害我。”
不知道为什么,身上忽然抖了一下。估计是被风吹着了吧?
我紧了紧衣服,却见剪缨抱着膝盖,缩成一团。他身上的衣服,有点儿单薄。
我把无悲的斗篷丢给他,“披上。”
他看了我一眼,摇摇头,“我不冷。”然后就要把斗篷丢回来。我立起眉毛,瞪了他一眼,“叫你披上你就披上,弱的跟棵葱似的,冻死了你让朕怎么收拾这烂摊子!”
当了这么久海王,照理说威慑力还是有一些的,可这小崽子似乎完全没有被吓到,连眉毛都不带挑一下的。他神色平静的看着我,执意要把斗篷推回来。
我烦了,直接抓过那斗篷,迈步到他旁边,把他一层一层裹成了个粽子。整个过程里,他都没有挣扎。
但他的黑眼睛那么深,看的人心里发慌。
我退回原地,闭目养神。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他又说话了。
“什么问题。“
“为什么救我。”
“你真想知道?”
“……”
“因为你长了张祸水的脸蛋儿,朕看上你了。”我用曾经回答过岚无阙的话来回答他。
“……”
我把眼睛掀开一条缝,却见他正仔仔细细打量着我,但一见我睁眼,便又把脸转向一边了。
“干嘛看朕?”我忽然就来了兴致,直起身望着他。
“没什么。”
“以前见过鲛人么?”
“在画里看见过。”
“真人跟画里一样么?”
“一样。不…不太一样。”
“哪里不一样?”
他的目光移向我的双腿,“画里的鲛人,长着鱼尾。”
看着他迷茫的样子,全然不同于平日的老成,我忍不住笑开,“鲛人的鱼尾,只有在水中能化出来。朕现在是条搁浅的鱼,怎么可能有鱼尾。”
他点点头,不再言语。
天有些暗下来了,无悲还没有回来。
剪缨一直望着洞外的天空出神,几缕打着卷的发丝垂在脸颊旁边,在风里散漫地晃动着。
我考虑过要不要问这个问题,终究还是没有忍住,“以前…庄珂有没有对你那样过?”
他回过神,似乎没听懂我的问题。
“就是跟昨晚那样…他有没有…”
“有没有得手过?”他忽然冷笑一声,痛快地说了出来。反而把我给呛住了。
他顿了顿,声音森冷,“当然没有。他是想一直等到我登基后,尝尝把皇帝压在身下的滋味。”
心脏猛地一个停顿。那个禽兽,真是变态到一定地步,也自大到一定地步。他就不怕有朝一日剪缨羽翼丰满了,把他大卸八块?还是他以为他可以一辈子将这美丽的少年困在深宫之中?
不过,也多亏他的自大,否则这孩子就被毁了。
“你以后准备怎么办?”我问他。
听到这个问题,他忽然坐直了身体,正视着我,“海王,可否请你帮我一个忙?”
这是他第一次对我提出请求。我有点惊讶,“什么忙。”
“带我去西关,去找我叔父康王。”
康王么?
早该想到,这孩子不会真的坐以待毙的。
西关位于轩辕国最西,再往前便是羽民的国度,离长安可谓是千里之遥。近些年因为羽民与轩辕关系越来越差,边关时常发生暴乱,动荡得很。但因为康王不仅骁勇善战,擅于用兵,在治理一方百姓方面也很有才能,所以西关至今还没有出过大乱。
他想去找他叔父,是合理的。只要康王能够还朝,并给与他支持,庄珂便不可能像现在这般无法无天。
“找康王干什么?”我明知故问。
他说,“自然是希望他还朝。”
“朕听说,就连你的登基大典他都没有参加,之前你父皇也曾经要他回来,都被他拒绝了。你这个小皇帝,能请的动他么?”
“这是我的事。”
这么屌?
我叹一口气,“如果朕是你,就远走高飞,再也不趟这趟浑水。外面的世界天大地大,你不想看看么?”
他的眼神依然坚定,没有丝毫动摇,“海王,若朕能请回康王,他日定当报此厚恩!”
朕?
他竟然要用轩辕帝的身份同我讲条件?
他以为我是为了什么“报恩”才帮他?
我冷笑,“你轩辕国风雨飘摇,现在还内斗不断,你们能给我海国什么好处?”
他眉心一簇,似是对于我不屑的言辞有些愤怒,但这神色只是一闪而逝,很快就没了痕迹。他仍旧注视我双眼,沉下声音,“现在的轩辕确实不能同两百年前的轩辕相比,但也绝不是如你所说那般羸弱,况且未来如何,谁也说不准。若海王能帮朕这次,轩辕一定会记得鲛人的恩情。”
记得鲛人的恩情?
我对他来说,也只是一个鲛人而已?
呵呵,如果真是为了海国,我根本就不应该回来救他。就任他被那个庄珂践踏,让他也尝尝痛苦的滋味!
我站起来,走到他面前,蹲下来平视着他,好整以暇,“如果说,朕不想要你们轩辕国报恩,也不想帮你呢?”
他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微微蹙着眉尖,看着我。
“朕早就应该回去海国,你以为朕这个海王这么闲,随随便便就能抽出月余的时间来陪你游山玩水?”我托起他的脸颊,痞里痞气地一乐,“你以为所有皇帝都跟你似的?”
他眼神一闪,似是被我的话给刺疼了。用力拨开我的手,他转过脸,声音却仍旧是平静的,“既然如此,我也不会强求。”
说完竟然就闭上眼睛,不再看我,苍白的脸色在幽暗的山洞里浮着一层莹光,看起来有点儿可怜。
我是不是太欺负人了?
不管他以前是谁,现在这只是一个没长大却强迫自个儿成熟的小孩儿。我刚才说的那番话,对一个孩子来说好像有那么一些残忍?
但此刻要我拉下脸来道歉什么的是不可能的。我也只有沉默下来,等明早再说吧。
无悲回来的时候带了几个馒头还有一些干肉,据说是偷来的,作为报答他还挤出两颗鲛人泪来放在人家灶台上。估计这家人要乐翻了,区区几个馒头,就换来两颗价值连城的鲛人泪。
当然,前提是他们认得那宝贝…
剪缨再没说什么话,馒头只吃了半个,然后就和衣睡下了。无悲发现气氛有点尴尬,挠了挠头,却也想不出什么解决办法,只好老老实实缩到洞口守夜去了。
我靠在石壁上,面前的少年蜷缩得像只小猫,仿佛很冷一样。刚才给他的斗篷被丢在一边,赌气似的不予碰触。
我叹了口气,伸手把斗篷盖到他身上。
不能让别人说我堂堂海王竟然虐待儿童,对吧。
这一夜,我没有做任何梦,不管是关于大荒神的,还是其它的。虽然没有柔软的床,我却从没睡得这么安稳,这么舒坦过。
我都快忘了能睡一个好觉,原来是如此美好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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